在晉祠附近那處製高點上,朱棡所處的簡易營帳內。


    一張古樸的木桌上,一方景泰藍釉麵的銅製鎮紙,穩穩地壓著半幅《晉祠圖》。


    那鎮紙釉色鮮豔,藍白相間的花紋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那半幅《晉祠圖》筆觸細膩,將晉祠的亭台樓閣、山水風貌描繪得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古老祠廟的千年曆史。


    朱棡手持那架單筒望遠鏡,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望遠鏡筒身的雲雷紋。


    這架望遠鏡,可不簡單,乃是三年前佛郎機使者不遠萬裏進貢而來的“希罕物”。


    湊近仔細瞧,鏡筒內壁還刻著一行略顯古樸的葡萄牙文——“paraoinfante”。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件看似來自異域的珍品,實際上是大明通過素攀武裏出口到佛郎機的外貿商品。


    曆經輾轉又回到了大明的土地上,成為了朱棡手中觀察局勢的重要工具。


    此時山風呼嘯著席卷而來,狂風肆虐著。


    卷著聖母殿簷角懸掛的銅鈴,發出清脆而細碎的聲響。


    這鈴聲在寂靜的夜裏回蕩,本應是清脆悅耳。


    可在朱棡耳中,卻仿佛瞬間化作了漠北戰場那悠遠而沉悶的駝鈴聲。


    那聲音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


    十年前,朱棡隨徐達揮師北伐,踏上那片廣袤無垠的漠北土地。


    在那場艱苦卓絕的征戰中,他曾在野狐嶺經曆過無數個難眠的夜晚。


    彼時同樣的月光灑在大地上,將戰場照得如同白晝。


    月光下刀光劍影閃爍,喊殺聲震天,戰士們的鮮血染紅了土地。


    那殘酷的戰爭場景,至今朱棡仍曆曆在目。


    如今在這晉祠附近的山崗上,相似的月光,相似的風聲。


    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段戰火紛飛的歲月,心中湧起一股壯誌豪情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對眼前局勢的凝重與深思。


    朱棡深知無論是當年的北伐戰場,還是如今這看似平靜卻暗潮湧動的晉祠局勢。


    每一個決策都關乎著無數人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他有絲毫的馬虎與懈怠。


    “小公爺,鞍袋繩結還是按神機營製式?”


    此刻二等兵王虎蹲在第三匹河曲馬旁,掌心的老繭蹭過牛皮鞍袋時發出細碎聲響。


    常茂抬起頭,借著月光看清這士兵護腕上的“驍騎”刻紋。


    原是從騎兵營調過來的,難怪對火器鞍具這般生疏。


    “繩結要留三指寬的活動量。”


    他抽出腰刀鞘輕敲鞍韉,刀鐔處“常”字家紋在月色裏泛著冷光。


    “前幾年的河間之戰,有個百戶就因為繩結太緊,震天雷卡在鞍袋裏沒掏出來。


    你騎射慣了,記住這鐵疙瘩比弓箭金貴。


    引信火撚浸過蜀椒油,沾不得露水。”


    王虎喉頭滾動,握緊震天雷的指節發白。


    “小公爺放心,末將在居庸關見過這物件炸穿韃子的鐵皮車。”


    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這爐子裏灌的是定邊軍的‘神火飛鴉’改良配方?”


    常茂沒接話,將最後一枚震天雷塞進最瘦小的士兵懷裏。


    這孩子叫李柱,十六歲,胸前還別著半枚殘缺的牙牌。


    那是他父親,前神機營把總李火頭的遺物。


    “你父親當年在濟南城頭,用震天雷轟塌過張士誠的攻城塔。”


    說話間常茂忽然伸手按住李柱的肩膀,“今晚若聽見信炮響,就往西北角槐樹影裏扔。


    那裏地勢低,彈片能濺到月台上的賊寇。”


    李柱抬頭撞見常茂左手無名指根的焦疤,那是去年北平城防時,為搶出即將殉爆的震天雷留下的。


    少年突然立正,牙牌撞在甲胄上叮當響。


    “小公爺,末將記得您說過,震天雷落地前要數三聲‘風火雷電’。”


    於此同時,公輸器的布鞋尖碾過青苔,鞋底的軟木紋路恰好嵌進磚縫。


    這是他第三次踩點時發現的,晉祠地磚每七塊便有一塊留有工匠暗記,呈北鬥狀排列。


    懷裏的子母銃聯動裝置纏著浸過炭灰的棉帛,金屬部件相擦的細響被他刻意的咳嗽聲掩住。


    “左三右四,軸距兩尺七寸。”


    公輸器蹲在聖母殿西配殿簷角陰影裏,指尖順著磚縫丈量。


    裝置底部的三角銅架喀嗒扣進石縫時,他忽然聽見東配殿方向傳來馬打響鼻的聲音。


    屏息數到第七聲心跳,才敢繼續動作。


    河曲馬的聽覺比蒙古馬靈敏三倍,剛才若不是故意踩斷枯枝轉移注意,公輸器怕是早被常茂的親兵給發現了。


    銅製轉輪在掌心轉了半圈,瞄準孔正對聖母殿正門台階。


    公輸器從革囊裏摸出蜂蠟,仔細塗抹在扳機簧片上。


    這是改良自蘇州匠人的防澀技法,能讓連發間隔縮短半息。


    忽然他聽見遠處傳來常茂的命令。


    “子時三刻前必須完成布防!”


    聽到常茂的這道命令,公輸器的手指驟然收緊,簧片在月光下閃過銀弧。


    “第二具該擱哪裏呢?”


    他自言自語,指尖劃過裝置側沿的“公輸”篆文。


    這是公輸器的師父,前工部員外郎陳醒泉臨終前刻的。


    當年在應天府大牢,老人用指甲在他掌心劃下聯動裝置的草圖。


    “記住,雙銃夾角必須七十二度,方能覆蓋十字射界。”


    此刻公輸器望著東配殿屋脊,忽然瞥見瓦當陰影裏有個反光小點——望遠鏡!


    望遠鏡的銅圈在眼周壓出紅印,朱棡卻渾然不覺。


    鏡筒裏,常茂正在踢正李柱的握雷姿勢,公輸器的身影則在西配殿後牆時隱時現。


    他忽然注意到裝置底部的三角架——不是尋常軍器局製式,倒像是結合了回回炮的穩定結構。


    “殿下,神機營的震天雷布防完畢。”


    親衛副統領宋忠遞來裹著花椒葉的肉脯,“是否按計劃……”


    “等等。”


    朱棡忽然看見公輸器從革囊裏取出第二具裝置,動作比第一具慢了三成。


    他記得工部檔案裏記載,這種聯動裝置需要成對使用,射界重迭處正是聖母殿月台。


    常茂的士兵若在此處投擲震天雷,爆炸氣浪會直接衝擊裝置引信。


    “去告訴常茂,讓李柱那隊後撤五丈。”


    朱棡忽然扯下腰間玉佩扔給宋忠,“用我的私印,就說觀星台算到月孛犯壘,主西南有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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