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響起的是桑托雙手動力爪力場通電的聲音。藤丸立香還沒有捕捉到敵影,視線就已經被馬克西烏斯格外龐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了。


    空空如也的走廊中實在談不上什麽能供凡人躲藏的掩體。這種一覽無遺本是有意為之的設計,為了讓極限戰士的援軍能夠迅速處置走廊中發生的一切動亂而存在,現在卻成了在場所有人的催命符。但沒關係,馬克西烏斯可以把自己當作那個掩體。他一隻手中的爆彈槍轟鳴著噴吐出火舌,另一隻手裏的鏈鋸劍同時咆哮著劃破了空氣。藤丸立香的視線被擋住了,完全沒看見敵人是從哪跳出來的,但她能清楚地看見,馬克西烏斯的子彈逼退了一個黑影,他的鏈鋸劍則迎上了另一個。


    大概是黑暗靈族吧。憑自己久經考驗的動態視力捕捉到少許細節的藤丸立香這麽想。看著像是從捕奴隊洗手不幹的。


    她對這個猜測沒什麽自信。怎麽區分靈族亞種這個問題甚至會難住一些資曆淺薄積累不深的阿斯塔特戰團,她現在也沒有思考的時間——字麵意義上的。在這個節骨眼裏,藤丸立香被無數次生死危機訓練出的本能反應動得比她的腦子快多了。


    從聲音聽起來,目前桑托在打,阿庫爾多納也轉身了在打,可藤丸立香實在沒有轉頭去看他們在和什麽打的餘裕。這是一條對原鑄星際戰士來說本就不算寬敞的走廊,在兩側被布設了以極限戰士殘軀為基礎的觸發式雷區後更顯得逼仄。作為布設陷阱的一方,黑暗靈族可以倚仗種族性的靈巧敏捷和纖細身材,精準地踩著安全區跳舞,但馬克西烏斯在這樣的環境中同時麵對兩個相互可以構成配合的敵人時,就顯得略有些手忙腳亂。


    但這種手忙腳亂沒有引發什麽災難性的後果。在其中一個黑影再次猛撲過來,想要趁著自己的同伴纏住了極限戰士時繞開這位守衛,直接攻擊藏在他背後的藤丸立香時,這位自稱“戰力不超過未經改造的一般人”的“受保護對象”,終於把手從裙子口袋裏抽了出來。


    ——然後瞬間架在了腰胯的高度,並在0.5秒內,用她那隻.22口徑的小左輪打出了四發子彈。


    這一手美式居合成功逼退了向她靠近的敵人。雖然隻有對方因警惕而退縮的那一瞬間,沒有真正擊中任何有效目標,甚至落在帝國建築的牆壁上還會跳彈,但也確實給馬克西烏斯賺到了足夠的回防時間。


    這種口徑的手槍放在這個甲彈對抗已經迭到令人發指的高度的年代裏,普遍被認為很難在戰場上造成傷害。甚至以帝國的武德,一些講究些的貴族家庭會將同類產品當做很安全的兒童玩具。可藤丸立香圖的就是它沒法在戰場上以單純機械能的方式造成殺傷:即便她跟比利小子多少學了一手拔槍速射,但在這件事上,她的天賦也就那樣,顧及了射速之後就顧不到準頭。一款“誰都打不死”的槍剛好能令她避免誤傷友軍。


    但當敵人距離你不到五米的時候,準頭這個東西本來就可有可無。總之先往那個方向開槍就行了。


    本著這個原則,藤丸立香順著馬克西烏斯的腳步稍微挪動,盡可能把自己放在一個更安全的位置上,順便抬手調轉了槍口,瞄向極限戰士肩甲斜上方一點的位置,開了一槍——這一槍準確地預判到了另一位黑暗靈族從那個位置露頭的時機,令對方在前進的路徑上不得不多揮了一刀,以彈開這一顆殺傷力存疑,但實在不敢硬接的子彈。


    在加入死神軍後,就算是已經斷絕了靈能的黑暗靈族,也會在死神的恩澤之下很快重新恢複這種曾被他們一度摒棄的天賦。正因為在這條牆壁內藏有黑石、任何靈能現象都會被壓製的走廊當中,他們才反而清楚地感覺到了:那些其貌不揚的子彈當中蘊含著少許不引人注意的靈能——又或者什麽類似的東西。


    “阿庫爾多納——”迅速意識到讓馬克西烏斯表現不佳的症結所在後,藤丸立香頭也不回地如此喊了一聲。這句話除了點名之外似乎什麽也沒表示,但被點名的那個人卻顯然領會到了未出口的內容:


    “不行!”帝皇之子想也沒想地否定。


    “什麽?”唯一一個沒能憑默契把思路接入加密頻道內的馬克西烏斯不得不發問。他意識到這個簡單的、幾乎沒有傳遞任何信息的對話中暗藏了某種戰術溝通,但因為表意太過模糊,他必須得出聲確認自己下一步該執行怎樣的行動。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動力甲背後被什麽小東西撞了一下。馬克西烏斯迅速回頭瞥了一眼,意識到,這是藤丸立香對著他的背心打出了左輪彈倉裏的最後一發子彈。


    “蹲下來,掩護我!”使用了一種很微妙的方式吸引了對方注意力的帝國聖人,如此急促地命令。


    這個指令讓馬克西烏斯卡了一下。迅速重整旗鼓的黑暗靈族虎視眈眈,等著他露出下一個破綻,他很確定在這種情況裏蹲下去很不明智。但緊接著,他瞥見了另一邊的桑托在做什麽,忍不住咒罵了一聲,不得不順從藤丸立香的指令,迅速蹲下來,扔掉手裏的爆彈槍,用空出來的手把自己的保護對象扯進了懷裏——


    ——再然後,一連串幾乎完全重迭在了一起的爆炸聲,在整條走廊內部地動山搖地震響。最外層裝飾用的牆皮石料在震動中破碎,簌簌地落下,露出了其下掩藏的黑色基底。與巨響和閃光混雜在一起的各種殺傷手段,將這一部分的走廊完全地吞沒。


    沒有被爆炸卷入的黑暗靈族紛紛收住腳步,聚集到了他們那在擺閘前最後一刻敏捷地跳開、安穩落地的首領身邊。作為布設陷阱的一方,他們事先已經使用了相應的防禦手段。特別設置的,甚至可以令星際戰士的感官都一時過載的震動、閃光和巨響沒有對他們造成影響。他們短暫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象,篤定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就隻是稍微等待煙塵散去,隨後,用他們引以為傲的速度收割被過載的感官拖慢了反應速度的獵物而已。


    但,就在粉碎了的石膏與壁畫潑灑出的煙塵飛揚到鼎盛的那一秒,漩渦般安然滾動著的氣流陡然被利落地一切為二。一道銀白的絲綢般柔順且舒展的刀光閃過,就像長蛇吐信那樣,在令靈族都反應不及的一瞬間裏,就讓一名不幸的魅魔麵容姣好的頭顱,從她自己的脖子上悄無聲息地滑落了下去。


    在鮮血終於噴湧出來的那一刹那,金色的單翼天鷹裹挾著憤怒,腳踏著雷霆,從灰白的煙塵當中掙脫而出。對於站在這個方向上的絕大多數黑暗靈族角鬥士來講,阿庫爾多納所穿著的金紫相間的高貴戰甲,就將是她們生命裏最後的一段記憶。


    ——


    再一次見到不請自來的伊芙蕾妮時,基裏曼隻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憤怒和厭煩。


    “我們沒什麽好說的。”在對方開口之前,帝國攝政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涵養來勉強保持語氣平靜,搶先表示,“你們應該感謝我沒有立刻下令,將目前尚在我軍中的靈族全都抓起來處死。我也並不建議你用任何手段繼續嚐試挑釁我的理智。”


    這爛事又不是我幹的!伊芙蕾妮對此很委屈,但她也知道,她不能隻在情況對她有利的時候才將各部分的靈族視為一個整體,何況,這件事確實也是因為她沒有控製好死神軍的內部矛盾,讓影響外溢而造成的。人類的壽命更短,性子也急,這時候她首先要做的不是辯解,而是盡力讓事情能夠推進下去。


    “一萬個誠摯的抱歉!”她扒著常勝軍手中的動力長矛,在勉力靠向前方的同時,笨拙地模仿著她所見過的、人類在道歉時所說的話,“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但至少請讓我有機會彌補,哪怕隻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我至少能告訴你艾達拉德先知從我麾下帶走了哪些人。”


    基裏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惶急的伊芙蕾妮。即便後者確實是一位神選,她接觸過,甚至自己就能行使一些超出常理的力量,但在麵對一個神之子的憤怒時,她依然在那種象征著純粹毀滅性的暴力之下緊張得不能呼吸。被原體如此審視的這一秒或許是她生命當中最為漫長的一秒,但接著,基裏曼的聲音略微驅散了這種沉重的感覺:


    “說下去。”他如此簡短地命令。這依然談不上什麽好態度,但也確實解放了伊芙蕾妮在無意識間屏住的呼吸。理論上,時間僅僅過了一秒,這本不會對靈族的身體機能產生任何影響,但在重新開口時,伊芙蕾妮還是感到了一陣缺氧似的暈眩:


    “他命令萊莉斯·赫斯佩拉克斯去做這件事,然後萊莉斯順手帶走了五個陰謀團戰士,五個巫靈教派成員——其中有兩個魅魔——以及一台塔羅斯痛苦引擎。艾達拉德先知本人沒有參與,他已經被我們控製在你的船上了。”她報菜名似的迅速首先說出了所有事實,然後才加入了自己的推論,“其中可能會對帝選者造成威脅的,我認為隻有萊莉斯本人。”


    她說這話確實不是無的放矢,但或許也沒有比無的放矢好到哪去。在伊芙蕾妮的概念裏,藤丸立香與她同樣是被自己種族的神從茫茫人海中單獨揀選出的一個,那當然也在各個方麵上都有過人之處,這“各個方麵”當中自然也包括戰鬥力。在沒有標準的情況下,她不得不用自己的情況作為標準對藤丸立香進行衡量。


    聽過這段話之後,基裏曼明顯也覺得“你哪來的這個自信,竟能做出這種判斷”,但他似乎也確實把伊芙蕾妮所說的東西,連帶著一些她沒有說出來、甚至都沒有想到的言外之意一同聽進去了。首先,基裏曼知道萊莉斯這個科摩羅競技場女王大概是怎麽回事;然後,考慮到帕梅尼奧那時候發生的一些事,他覺得伊芙蕾妮說的話或許不無道理;再接下來,他又大體上清楚艾達拉德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或者說,怎麽個貨色),上述種種信息開始在他那原體級的多線程大腦裏發生各種各樣的反應。


    “把這些通告給西吉斯蒙德。”在外人看來的立刻,帝國攝政毫不猶豫地如此下令,“給他臨時權限,他覺得現在赫拉要塞中的誰可以幫他完成這個救援任務,就讓他調走誰。讓伊芙蕾妮上前來,我還有事要問她。”


    如果艾達拉德要徹底殺死一個人的話,他不大可能僅僅迅速地組建一個成功率堪憂的暗殺隊伍,並把它派出去之後就算結束。基裏曼是這樣想的。


    ——


    一萬年太久,人類又是一個短命的、因此長於遺忘的種族。大遠征時期的種種輝煌,理性而開明的思想,無數的英傑與他們的事跡,都已經被由荷魯斯大叛亂掀起後就再未止歇的戰火燒成了灰燼,作為曆史的塵埃徐徐落下,再也無人在意。


    就好比艾奧尼德·希爾隻在某個無人問津的紀念碑上留下了一行模糊不清的名字,馬裏烏斯·蓋奇隻在馬庫拉格之耀號的納骨堂中留下了自己的頭骨,納西爾·阿密特成了撕肉者戰團中勉力傳承的曆史中一個僅具備象征意義的模糊故事,蓋博瑞·桑托也隻給自己在鋼鐵之手的戰史角落中留下了無情的幾行注解。


    阿庫爾多納則被犯下了大逆罪行的軍團所帶累,他的姓名徹底湮沒在了帝國的曆史當中。


    但一萬年也沒有那麽久,人類也沒有那麽長於遺忘。黑騎士西吉斯蒙德的名字依然跟隨著黑色聖堂永恒遠征的腳步在帝國全境反複響徹,作為一名國教聖人長存於典籍之中。後來的人們依然能通過這個名字碰觸到往日時光的隻鱗片爪,知道在銀河陷落於絕望、痛苦與仇恨之前,人類曾經還經曆過一個開拓進取、銳不可當、野心勃勃並激情四射、充滿希望並永不停歇的,如同黃金般的時代。


    阿庫爾多納就是那個時代。


    他帶著一陣暴風從原地衝了出來,但被他帶起的風甚至追不上他。飛散的煙氣無法令他華美精致的甲胄蒙塵,紫金相間、如鳳凰展翅般的雕飾依然流露著帝國在萬年前勢不可擋的崢嶸力量。夏納巴爾長刀在一道又一道圓融的弧線上切出痕跡,刀勢清晰明了,幹脆利落,如同表演般能夠令四周的所有觀眾看清,其中帶有一種精確而完美的藝術性,但——


    除了萊莉斯之外,沒有人躲得開。在兩個呼吸之內,競技場女王從自己的巫靈教派中帶出的其他五個姐妹,就已經被迫成了這場致命舞蹈的舞伴,用自己的血與生命做祭,和阿庫爾多納一同詮釋了這種殺戮的藝術。


    在向後閃身、躲開這一輪攻擊之後,萊莉斯緊接著意識到,靈族的震爆陷阱在這個人身上起了作用。


    過剩的聲光效果穿透了動力甲所能防禦的上限和星際戰士增強器官的生理保護,直接對阿庫爾多納的感官造成了傷害。在帝皇生物煉金術對人體的精妙修改之下,這不會持續很久,但他確實在這幾秒鍾內,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在第一輪攻擊之後,他停步收刀,略微回撤,重擺架勢的舉動,確實說明了這一點。


    他僅靠記憶和推斷揮出的盲擊,就準確而精巧地收割了自己麵前大部分一時鬆懈的敵人。正如萬年前,那個在如日中天之時,漫不經心地毀滅了諸多文明與政權、甚至把這當成一種稀鬆平常的流水線作業的帝國一般。


    但阿庫爾多納僅僅是阿庫爾多納。在亞空間中,他曾從藤丸立香那裏得知自己有資格背負相應的象征。他朗聲大笑,認為這確實是至高無上的殊榮,隨後拒絕了。


    帝國太過複雜,太過龐大。即便他確實自認為是彼時的驚才絕豔之輩,確實自負於在生時所鑄就的種種榮耀,也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夠承擔一個時代的重量。他隻是大遠征之下的一架戰爭機器,一柄被帝皇鑄造的、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而揮動的鋒利長劍。他生前就不過如此簡單,死後亦當如是。


    所以他是阿庫爾多納。所以他任由背後重新追上來的風帶著塵土漫上自己的鎧甲,正如他任由自己的名字墜落進曆史的塵埃。他平舉著自己手中這把名叫“雅典娜”的夏納巴爾長刀,直至即便斬殺了敵人也依舊纖塵不染的劍刃重新浮現在他的視線裏,直至他所需要麵對的最後一個敵人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萊莉斯清楚,自己已經錯過了進攻的最佳時機,但她不在乎這一點。在阿庫爾多納身後的煙塵當中,仍有交戰的噪音傳來,這證明她的任務還沒有完全結束——但她也不在乎這件事了。這個星際戰士手中的長刀和方才那清晰而精確的攻擊已經徹底抓住了她的興趣,她作為一個戰士,在戰鬥與生死邊緣舞蹈以尋求刺激的鮮血因此而沸騰。她甚至在原地多等了兩秒鍾,以讓對方能夠恢複到最佳的作戰狀態。


    “你叫什麽名字?”她抽出身上的兩把赫卡特短刀,以舞蹈般輕巧而優雅的步伐緩緩在自己姐妹的鮮血當中踏過,向著一直鎖定著自己的刀尖好奇地詢問。


    阿庫爾多納隻是冷笑了一聲:


    “帝皇之子,贈敵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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