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粗獷漢子這麽一攪,僥幸沒傷筋動骨看客們也再沒了爭奪花燈心思,那幾個突兀出現、又與粗獷漢子拚鬥青衣人們,回到主人身邊之前,就也順手把花燈都摘了去。


    水中高台因著激烈打鬥早就垮掉,人群悻悻然很都散了,原本還有些姑娘要獻藝,也沒了展示場所。煙雨樓媽媽見這情形,也不好勉強下去,就召姑娘們重回花船,把她們送回樓裏。


    不過半刻,先前熱鬧無比河岸就沒了一個人影,而本來遍布花船大河,也隻剩下了那艘大遊舫,孤零零地浮水麵上。


    煙雨樓小廝們很把遊舫頂層收拾得幹幹淨淨,桌椅都撤下去,卻地麵鋪上厚厚毛毯,放上許多矮幾坐墊,擺出個私家宴席樣子。


    上首席地而坐,就是來自大凜大商人,亦是煙雨樓今晚用心招待貴客。


    楚辭走上這樓層時,一抬眼,就看到了這位商人。


    他穿著紫色長袍,袖擺、領口、還有腰間半尺寬錦帶上都繡著細細密密精致花紋,頭上用發笄挽住長發,再以白玉冠束緊,頸上掛著一枚手掌大小紅色玉佩,繪著豔麗牡丹圖樣,尤其顯得華貴非常……整個人不像是錢物中打滾商人,倒像是不沾人間春水王孫公子。


    “楚家主屈尊前來,區區不勝榮幸。”那人長袖一擺,作出個“請”手勢,溫顏笑道,“還有楚小少爺、林二公子、林三公子、竹玉公子以及幾位少俠,都請入座罷。”


    一行人依次坐下,楚辭居右手邊第一位,跟著是楚瀾、花戮、花蠶三人,左手邊則坐著林氏兄弟與竹玉三人,顧澄晚與方狄跪坐於花蠶身後,隨時等候主人命令。


    那人又輕輕擊掌,就見幾個美貌少女端著美酒、鮮水果款款而來,為眾人一一擺桌上……這還沒完,跟著有人擎來一架編鍾,安房間尾部,豎起一麵小鼓、抱來幾個圓木凳放編鍾圍著中心處。


    然後有陣陣襲人幽香飄來,香爐中輕煙嫋嫋而起,這絲絲縷縷淡霧中,以穹月為首,五個素衣女子翩然而入。


    穹月擊鍾、紅鼓鳴鼓、綠簫奏簫、瑤琴撫琴、琵琶撥弦起舞……絲竹之聲如歌如渺,和出曲子美妙無比,讓人聽之而心神欲醉。


    楚辭不甚意地瞥那些女子一眼,轉回視線從容一笑,朝上首男子一抱拳:“這位……”


    “區區端木青磊,是個做毛皮珍玩生意。”男子頷首,麵上笑容溫文爾雅。


    “這位端木大爺好大手筆。”楚辭也回了個有禮笑,“不知何事找楚某上來?”


    “久聞楚家主大名,僅為略表敬仰之意而已。”端木青磊笑道,“失禮之處還請楚家主念區區心誠,切勿見怪。”


    “豈敢豈敢,端木大爺遠來是客,原該楚某設宴款待才是。”楚辭也跟著客套,你來我往全沒漏出半分他意。


    待他們寒暄一陣,曲子已然奏完,那邊換了個班子繼續奏曲。而幾位姑娘則柔柔站起身,分開來挨近男子們身側侍候著。


    楚瀾臉漲得通紅,連連揮手把纖腰如柳琵琶姑娘推到旁邊花蠶身畔,花蠶像是被嚇到了,趕忙往花戮身邊一縮,花戮眼刀一掃,那位琵琶姑娘極為識趣,也不再糾纏,而是一扭身,湊到楚辭身邊給他倒酒去了。


    左手邊三位公子就解風情得多,不但不曾推拒,反而極享受般任那軟玉溫香懷。而“秋水為神玉為骨”穹月姑娘,是徑直坐到了端木青磊身邊。


    端木青磊敬了三杯酒,楚辭便喝了三杯酒,眾人便也喝三杯,這樣三巡過後,楚辭開口了:“端木大爺,這酒也喝了情也敘了,有事還請直說罷。”


    “端木大爺萇州一代一擲千金,又拍出許多古玩珍奇,引來本土富豪競相追逐,生意是越做越大……”林沐晴也笑一笑,話雖隻說了半頭,言下之意已然十分明了。


    “楚家主果然直率。”端木青磊舉杯飲,“早聽聞林二公子眼慧心明,如今一見,當真不同凡響。”


    “端木大爺客氣。”林沐晴酒杯沾唇抿了口,也算是回敬了。


    楚辭麵上表情不變,抬眼看著端木青磊動作,不發一言。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多說閑話,楚家主名下‘珍寶軒’各地均有分店,區區不才,也想湊上一腳。”端木青磊直言道,“區區有上好寶石來路,楚家主有人脈有店麵,若是你我二人合作,必能橫掃南北。”


    “端木大爺好意楚某心領。”楚辭垂目,啜口酒說,“不過近來武林大會即,楚某好歹也算是武林中人,怕是無暇與端木大爺商議此事……”按理說,這也算是婉拒了。


    “那區區便等到大會結束便是。”可那端木青磊此時卻全然不識眼色似,自顧自說下去,“區區雖不是武林人,但也有幾個會些功夫侍從,習武之人對武藝總是意,武林大會如此機遇,便是為著答謝他們平日裏對區區看護,區區也該找門路讓他們能去看看。楚家主此番事忙,區區卻也並不焦急。”


    楚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才要再說什麽,就見端木青磊目光轉向這邊下首花戮花蠶二人——花戮安靜端坐,花蠶也仍是半靠自家哥哥身上,裹著毛裘,一副纖細文弱樣子。


    “楚家主,這兩位是?”端木青磊側頭詢問。


    “花戮花少俠,與花少俠同胞弟弟,花蠶花小公子。”話題被轉開,楚辭也不好再提,隻得應了端木青磊問題。


    “哦?”端木青磊一挑眉,“這兩位見來麵生啊……”


    有青衣人自房梁飄落,端木青磊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立即回去,端木青磊眼裏閃過一絲訝異,看著花戮驚聲說道:“真是失敬了,原來之前一掌擊敗區區侍從擒不住那匪人,就是這位少俠麽!”


    花戮紋絲不動,像是沒打算理會,那邊花蠶拉了拉花戮袖子,他才抬了抬眼皮,硬邦邦地扔出一句:“不敢當。”


    端木青磊麵上笑容僵了一僵,一旁穹月姑娘軟了身子偎過去,素手輕揚,為他把酒杯滿上。


    花蠶見了笑著舉杯,柔聲說道:“家兄不善言辭,還請端木大爺不要見怪。”掩袖飲酒時,小指幾不可見地顫了一顫,嘴角笑意無聲地加深。


    “但凡高人總是有脾性,區區自是明白。”端木青磊很恢複了儀態,也舉杯將酒喝了,“花少俠那一掌著實霸道非常,卻不知師從何處?”


    “家兄山上學藝,為一蒙麵老者所授。”花蠶微微笑著,“藝成之後便被趕下了山,不曾見得師尊模樣。”


    “那區區便不再問了。”端木青磊看這邊套不出什麽,就換了話頭,“花少俠可也是要去參加武林大會?”


    “花大哥原本就是為了武林大會而來。”楚瀾搶先答道,“我們早就說好了!”他這一開口,先斷了端木青磊後話,又堵住花戮可能拒絕。


    “哥哥要去參加武林大會?”還沒等端木青磊作出反應,花蠶已經轉頭看向花戮,似是極詫異地開口問道,“為何要去?”


    “去練劍。”花戮低頭,對上花蠶眼。


    “花大哥本不想來,是我告訴他,武林大會上會有許多高手到來,花大哥才肯與我同行。”楚瀾很得意地看著花蠶說道,“小蠶小蠶,你與花大哥都要謝謝我才對,若不是我,你們兄弟二人可不會這樣容易重逢!”


    “楚少爺……楚瀾說得是,我該感謝你。”花蠶彎彎嘴角,朝楚瀾拱拱手。


    “瀾兒,不許多話!”楚辭喝止了楚瀾,衝花戮花蠶二人抱歉地笑一下,再回頭對端木青磊正色說道,“端木大爺見諒,舍弟不受教,真是太失禮了。”


    “無妨,楚少爺是年輕人,活潑可愛令人欽羨。”端木青磊不意地擺擺手,又道,“倒是區區該恭喜楚家主,有花少俠如此高手加入,武林大會上定能大放異彩。”


    “花少俠是楚某貴客,楚某自會誠心相待。”楚辭抬一下袖子,沉聲應道。


    另一邊,花蠶麵上帶了些許憂色,看著花戮冰冷側臉,輕聲問道:“哥哥才與我相見,就要離別了麽?武林大會高手如雲,哥哥貿然前去,實讓人擔憂得很……”語氣哀切,似是想阻止,又似是覺得不應阻止而難以釋懷。


    端木青磊挑眉,並未多想什麽,而楚辭幾人卻是心中一動,旁人不知,他們可是明白,這文弱少年與花戮感情深厚,若是他極力阻止,花戮說不得就會改變主意。


    正這時,花戮開口了:“我會帶你去。”


    “……好。”花蠶頓了一瞬,隨即唇邊勾起個溫軟弧度,眼波也變得加柔和起來。


    幾人鬆了一口氣,端木青磊似笑非笑地舉杯再敬一席,又扯了些風土人情、談了些珍寶玩賞,卻再沒提及之前所說之事了。


    深夜,廊上昏暗微光掩映之下,有大塊烏雲牆上飄過,有“嗡嗡”碎音自遠方而來,瞬時落地,化為一片寂然。


    “阿狄回來了麽。”屋內漆黑無光,卻有少年略帶朦朧聲線響起,輕柔至極。


    “是,主人。”平和男聲響起,然後有細微推門聲,跟著,門關上了。


    雕花紅木大床,中央是個鐵塔一樣端坐著冷漠青年,他身前桌麵,隻著了單衣少年墨發如瀑,神色清淡。


    門後垂首立著另一個青年,剛剛把門拴好。


    “人帶來了。”被稱為“阿狄”青年把肩上扛著布包放下,解開係緊帶子,往地上這麽一抖,就倒出個人來。


    “阿狄辛苦,退下罷。”少年一隻手懶懶地托起下頷,打了個嗬欠,而後看著地上那人,勾唇輕輕一笑,“穹月姑娘,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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