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突然顛簸起來,蘇芷晴覺得小腹有些下墜,不禁心頭一涼。葉邵欒被她護在懷裏,像是也心有所感,哇哇哭了起來。


    “莫哭,很快就沒事了。”蘇芷晴喃喃自語著,也不知是在說這孩子,還是在說自己。如此這般,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外頭騷亂聲起,火光明滅,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斥責聲此起彼伏,及至半晌又驟然安靜下來,但聞葉望北以內力傳聲,頓時把整個相國寺都要震響了一般。


    “今日葉家已到生死存亡之際。若是不願走的,自去下車便是,願意走的,無論男女老少,主子奴才,我葉望北一杆長槍,定護你們周全。除了京城,再往南奔襲三十裏,便有大軍接應。駁與不駁,單看你們自己!”


    蘇芷晴聞此聲,將馬車簾子拉開了一條縫兒,見葉望北立在戰馬上,銀盔雪亮,白纓綴在槍下,亭亭而立,如趙子龍再世一般,不禁想笑。


    寶劍終是寶劍,便是一時之間,掩了鋒芒也總是要出鞘的。


    葉家諸人突遭變故,不禁有些遲疑,葉淮夫婦更是一臉駭然,一邊搖頭,便要出聲,直到葉楚站出來,朗聲道,“全依仗堂哥了。”


    蘇芷晴慢吞吞站起來,挺著個大肚子,站在馬車車轅上,手中抱著個嬰孩兒,聲音卻是洪亮,“一切全憑堂哥做主。”


    諸人見蘇芷晴眼看就要生了的都不怕,便也隻得紛紛點了頭,竟也沒人納悶她這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葉望北朝他感激一笑,隨即揚鞭一揮,道,“事不宜遲,咱們出發!”


    蘇芷晴回了馬車上,頓覺有些不好,孩子在腹中動的厲害,馬車更是顛簸,一路狂奔。蘇芷晴咬著牙,心中也是不知所措,喊道,“素月,小七呢?讓她過來一下。”


    素月應了聲,在風雪中大喊,虧得小七是習武之人,開始本在前頭,聽蘇芷晴叫她,便往後麵來。


    “小姐這是……”小七方一進馬車,便見蘇芷晴額頭上盡是冷汗,呼吸也是急促。


    “莫要……莫要聲張……隻怕這孩子……是要等不及了……”蘇芷晴吸了口氣道,“我之前曾聽大夫言說過,自孩子發動到臨盆也還有個三四個時辰,應是撐得住的。隻若是萬一撐不住,便勞煩小七陪我閻王殿前走一遭了,咱們不連累旁人,尋個隱秘處將孩子生下來,躲過追兵便罷了。素月到底是個小姑娘,不會武,到時候你想法子把她綁了扔給葉望北吧。”


    小七知道以蘇芷晴的性子若當真沒有生還的機會,隻怕連她也不會帶上,然則這般說應也是要九死一生的打算,是以不敢放鬆,嚴肅地點了點頭,“小姐堅持住,蕭大夫應是跟著破軍在一起,待尋到他們便安全了。”


    “無妨,我知道。”蘇芷晴想多交代些事,又覺得不該這般悲觀,是以不再說什麽。


    葉家拖家帶口,又有不少婦孺,比不得秦懷瑾的追兵,方自小道出了京城沒多久,便有追兵上前。葉楚在京城埋下奔雷百餘名死士,如今盡數跟著葉望北退到隊伍最後端禦敵,而葉楚則一路帶著人繼續往前狂奔。


    林家長子林致遠帶了三千騎兵來追葉家人,起初隻當追上了便可無事,未曾料到對方竟是早有準備,近百名死士堵在一處窄道前,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意思。


    “葉將軍這是何意?”林致遠見葉望北冷聲問道。


    卻見葉望北笑眯眯朝他拱了拱手,“林兄好久不見。望北如今賦閑在家,多日不曾見過同僚了。近日林大人可好?尊夫人可好?聽聞林兄前些日子又得了個兒子,改日滿月酒時,望北定要送上一份厚禮。”


    葉望北是有意拖延時間,是以語速極慢,慵懶的與林致遠嘮著家常。


    林致遠被他問地一愣,方要寒暄幾句才反應過來,怒喝道,“你不要與我言說其他。葉昭違反皇命,扣下軍情不報,又私劫蘇家囚犯,已是謀反,論罪當滿門抄斬!來啊,給我上,死活不論。”


    葉望北方才一點笑容迅速冷了下來,怒喝一聲,“兒郎們,衝鋒!”


    奔雷上百死士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又是久經沙場,林致遠帶的三千人哪裏是對手。何況葉望北出身不高,能賺到如今成就,在軍中威名並不在葉昭之下,那三千將士見著舊日長官,哪裏下得去手。


    兩邊一個是背水一戰,一個心存疑慮,甫一交手,竟是葉望北站了上風,來回衝鋒了一番,百名死士死傷不過幾人,林致遠的人卻死傷數十。


    隻到底是狹路相逢,見了血光,兩邊皆是不在保留,但見葉望北一杆長槍在人群中來回衝殺,白纓很快染紅,一身銀盔也帶上了血色。


    他目光悍然,所到之處,乃是一條血路。


    與此同時,葉楚按著既定路線繼續往南狂奔,如此又跑了兩個多時辰,葉望北才帶著殘餘舊部跟上來,但見他身上帶傷,白色披風被血染得紫紅。百餘死士隻餘下不足五十人,血腥味撲麵而來,顯然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葉楚與葉望北換了馬,瞧著他狼狽模樣,輕聲問道,“如何了?”


    “林致遠帶了三千人馬來追,殺了他一千五,帶人饒了路把他們甩掉了,隻是早晚還得背追上,到時候隻怕沒那麽好拜托了。”葉望北一邊說,一邊擦了擦額角的血,神色凝重,“葉昭呢?還沒到?”


    “隻怕是路上被攔住了。他亦是孤軍深入,便是匯合了,這一遭也是九死一生。”葉楚小聲說著,不敢叫後頭葉家人聽見。


    此事因了時間倉促,葉楚並不見得好好端詳,原本他與葉昭早已商議好了,準備叫蘇芷晴生下孩子,先秘密將葉家這些個小輩帶離京城,隨後再以宮中內應,尋個理由讓蘇家被發配。誰料到皇後竟是如此沉不住氣,而秦懷瑾也對蘇家有所忌憚,順水推舟,倒叫葉昭的計劃提前了。


    葉楚隻得快馬加鞭送信給葉昭。葉昭彼時還在強攻金陵,金陵城池堅固,最少一個月才能攻下,如此便隻能用滄州時的老辦法,領了二十名死士前去刺殺沈靜虛。


    沈家早就防著他這一手,兩次都未成功。葉昭無法,隻得按著葉楚先前給的陰毒法子,引水淹城,才算了了這場仗。隨後片刻不曾休息,連夜帶一萬輕騎,一路繞過險要卡子,直逼京城。隻為了接回葉家老小。


    然則他必定並非神人,這一路上,終是被一處守軍發現,纏鬥了些時候,耽擱了時間,並不曾按照約定在相國寺接人。隻此事他出征前已與葉楚商議過,是以葉楚並不意外,按著約定地點帶人往那邊去了。


    這段時間,蘇芷晴已然沒了觀察時局的心思,腹部傳來的陣痛清晰地告訴她,孩子確實是等不了了。馬車顛簸更是加快了這一過程,及至驟然停下時,蘇芷晴已然是強弩之末,□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她知道,已然是不能等了。


    “小七!”她捂住肚子大喊了一聲,下一刻便因為驟然加劇的疼痛暈了過去。


    隻這樣的昏闕不過瞬息,朦朦朧朧間蘇芷晴隻覺得有血腥味撲鼻而來,頓時惡心的厲害,方要吐出來,□的鈍痛卻比方才還要厲害上許多,讓她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蕭煥水,你給我想點辦法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蘇芷晴昏昏沉沉睜開眼,便發現葉昭正抱著自己,亦是一身狼藉。


    蕭煥水滿頭大汗,身上仔細查看蘇芷晴的情況道,“她得醒過來,要不然使不上勁,孩子會憋死的。”


    蘇芷晴一聽此話,神色間愈發清明了許久,伸手拉了拉葉昭的手,葉昭這才回過神來,見她睜開眼,立時道,“醒啦醒啦。”


    這時節,蘇芷晴尚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打量葉昭。


    葉昭比之二人分別時又瘦了些,灰頭土臉的,身上穿了件髒兮兮的盔甲,分不清沾上的是血水還是汗水。


    “醒啦,那就準備用力啊。”蕭煥水一聽,抬起頭來,取了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瓷瓶,倒了藥丸給蘇芷晴塞下去,“大補的,你攢點力氣。”


    蘇芷晴輕輕喘息,點了點頭。


    “葉昭,這是哪裏?”她問。


    葉昭道,“這裏還在秦懷瑾的勢力範圍,你要生了,實在不能再顛簸了,我們便尋了戶農舍,等你生了孩子再走。望北帶著葉家其他人先走了,現下大概已經過了長江了吧。葉楚和小七帶人引開追兵。蘇家上下如今盡數都在金陵,好好的呢。等你生了孩子,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一根頭發絲兒都不會少。”


    葉昭一邊說,聲音都是哽咽的。蘇芷晴便點了點頭,她感到身體再次墜痛起來,不禁呻吟出聲。


    為了防止走漏了風聲,那兩個老鄉被葉楚直接跟著葉家帶走了,這處地方無人打擾,隻蕭煥水葉昭在,外頭素月在燒熱水,一盆一盆端進來。


    若是在葉家,此時丫鬟們定是圍著團團轉,葉昭該是在外頭走來走去的踱步,焦急等待。


    然則此時他卻在屋裏頭,親手把蘇芷晴箍在懷裏,恨不得幫她使勁兒,幫她承受著難以忍受之痛。蘇芷晴麵白如紙,頭上盡是因為疼痛的冷汗。她自小也是嬌生慣養,哪裏守得住這疼,聲音愈發大了。


    葉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吼著蕭煥水,“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還沒生下來嗎?”


    蕭煥水白了葉昭一眼,“你當是豬嗎?說生就生下來了。”


    “芷晴,芷晴,對不起。”葉昭心疼的快裂開了,一直用唇去吻蘇芷晴的額頭,一邊喃喃著,過了一會兒,蘇芷晴便感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滴在她額頭上,不禁一怔。


    “沒出息。”她笑著說道。


    葉昭抹了把淚,點頭承認,“我就是沒出息,以後都不會再叫你受這份罪了。”


    “說什麽傻話呢。”蘇芷晴搖搖頭,“不會有事的。”她話還未說完,□的疼痛驟然加劇,她隻覺得耳邊嗡鳴,眼前都是陣陣發黑,隨時都要暈過去似的。


    “啊——”蘇芷晴大喊,隻覺得身下一片濕潤。


    “好了,好了羊水破了,快出來了,來,咱使勁兒。”蕭煥水終於露出一點笑意來,“芷晴是個聽大夫話的,沒在家裏坐著養膘,孩子個頭小,好生呢。”


    蘇芷晴想笑了笑,奈何實在太疼了,疼的她渾身都在發抖,陣陣抽搐。


    葉昭便把手腕子塞在她嘴裏,讓她咬著。


    及至孩子哇哇大哭起來,蘇芷晴才鬆了嘴。但見葉昭手腕上一排牙印都是血。


    蕭煥水和素月用熱水幫孩子洗了澡。


    葉昭則小心翼翼幫蘇芷晴收拾妥當,幫她換了身幹淨衣裳。


    秋日天已寒,他小心翼翼幫她蓋上被子。


    蘇芷晴精疲力盡,隻聽男人溫柔地說道,“睡吧,等睡醒了,咱們就到家了。”


    再醒來時,蘇芷晴又在馬車上了。這一回她換了輛大些的馬車,素月抱著孩子,坐在一旁。蕭煥水正在給她把脈,見她醒了笑道,“恭喜了母子平安。娘胎裏養到不錯,這小子挺結實的。”


    蘇芷晴聽聞強撐了身子,去抱孩子,卻被蕭煥水攔下。


    “哎,他是沒事,你卻身子虛了些。本該是好好補補的時候,可惜咱們得逃命,先將就著吧。”蕭煥水無奈笑道。


    外頭葉昭耳目聰明,聽見裏頭有動靜,便問道,“芷晴醒了?”


    “醒了。你先好好趕車,待到了長江,自有人看著。”


    蘇芷晴聽到葉昭的聲音,莫名覺得安心起來,“之前到底怎地回事,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蕭煥水笑道,“葉昭也是夠狠,我們行軍路上,路過一個卡子,被發現了,對方守軍五萬,我們隻有一萬騎兵,又是急行軍趕路,不願糾纏,便一邊打一邊跑,徑直打到下一座城去了。本以為裏外夾攻定是要出事。誰料那城門一開,竟是幫我們的。”


    “是孫慧芳的父親守城。葉家奔逃之日,冷宮失火,蘇如絮葬身火海。秦懷瑾震怒,皇後便拿了孫慧芳頂缸。他父親知道時,孫慧芳已‘畏罪自殺’了。”葉昭的口氣淡淡,蘇芷晴卻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絮……死了……”她低聲喃喃道。


    “聽說是她自己縱的火。冷宮上上下下,隻燒死了她一個人。”葉昭經營多年,宮中之事事無巨細,他都是知道的。


    蘇芷晴聽罷,頓時沉默起來。二人皆是不語。


    許久,葉昭才道,“她是秦懷瑾的妃子,便是此番不死,早晚也是要死的。”


    “我知。”蘇芷晴如是答。


    二人皆不再言語。


    此行竟是格外順利,及至到了江邊,葉昭早已安排了船在岸上等著。並非是一葉扁舟,而是一搜大船,足有兩層,船上水手便有四十餘人,葉家家眷俱在上麵。


    葉昭下了馬車,蘇芷晴方要下車卻被他攔住,“你剛生產完,不易多動。”說罷,他俯身將她連人帶被打橫抱起,就這麽上了船。葉昭徑直帶她到最好的房間歇下,葉家諸人看著眼紅,尤其是葉夫人,冷聲道,“父母均不顧了,丁點孝道都不懂。”


    葉昭卻笑道,“他日芷晴便是皇後,母儀天下,今日又是剛剛產下孩子,住的好一些又算得了什麽。”


    此話很是囂張,葉夫人想損他兩句,卻想到損他便是損自己,又把話咽了回去。


    如此床間柔軟,似有添香,饒是蘇芷晴滿懷著的心事,也是精力不濟,很快沉沉睡去。這一覺她足足睡了三天。


    待醒過來,已然是在金陵。


    葉楚帶著葉昭的五萬人馬在京城周圍橫衝直撞足有一日,又浩浩蕩蕩往長江邊去了。秦懷瑾為製衡武將,乃至今日,待葉家蘇家已反再無人可用,竟是幹著急的。葉楚回到金陵,與葉昭和葉望北匯合,已然摩拳擦掌,準備反撲京城。沈三娘為了後頭的大魚自然鼎力相助。


    於是整日裏男人們都一處去商議正事,蘇芷晴倒是真正閑下來,養孩子了。


    兒子生在這樣的時刻,蘇芷晴頗有些無奈,葉昭自回來以後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偶爾回來,也是寶寶寶寶的叫著。叫他起個名兒,他斟酌半晌,又怕起不好,拖拖拉拉的,孩子快滿月了,也沒個大名,便是個正經小名都是沒有的。


    嬰孩兒正是最好玩的時候,臉上白白嫩嫩的,看著母親,便“啊啊”的叫著。兒子長得像父親,鼻子眼的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嘴巴像娘,不似他爹的薄情模樣。


    蘇芷晴坐滿了月子,便準備帶著兒子去看望父親。


    蘇之合自舉家到了金陵,便閉門不出,亦不見葉家兄弟,顯然是還沒從忠臣良將的圈圈裏跳出來。


    蘇芷晴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說服父親。畢竟,蘇家若是不在開疆辟土的時候出一份力,待葉昭打進京城時,可就不再是往日的金貴了。縱然是皇後的娘家又如何,毫無功勳建樹,葉昭也是袒護不得的。


    隻眼下蘇芷晴邁進蘇家也是要點勇氣的。


    這時節,蘇之合正在書房裏習字,最近他身子不爽利,大夫說是肝火太旺。黃氏知他是氣狠了,便鼓勵他練字,靜靜心。


    聽聞蘇芷晴來了,蘇之合心頭一動,那一個靜字最後一撇便歪了歪。


    “爹。”蘇芷晴的聲音傳來。


    蘇之合放下筆,道,“進來。”


    蘇之合早就醞釀好了一肚子的火,原本是要朝蘇芷晴撒一撒的,未料到但聞見一聲孩童叫聲,他那一肚子的氣頓時撒不出來了。


    孩子被照顧的很好,胎毛濃密,卷曲的服貼在頭上,見著蘇之合也不怕生,伸了手便要拽他胡子。


    蘇之合終究是忍不住化了那點怒意,笑道,“可是要外公來抱?”


    蘇芷晴笑著將孩子遞給蘇之合,蘇之合小心翼翼抱起來。到底是葉昭的兒子,很給他爹娘爭氣,見著生人也不哭,像是知道似的,一直咧著嘴笑,稚嫩的小手一個勁兒的去抓蘇之合的胡須。蘇之合也不惱,由他拽著。


    “父親近日可好?”蘇芷晴小心翼翼問道。


    蘇之合麵色立時虎了下來,“拜我那好女婿所賜,好的很。”


    “爹。”蘇芷晴無奈喚了一聲,“若非葉昭,如今蘇家上上下下都得在錦州挨窮受凍呢。”


    “還與我說這個!好個葉昭,狼子野心!”提起葉昭,蘇之合那火氣又起了來,小孩子到底是不經嚇的,立時哇哇哭起來。


    蘇芷晴忙抱回來哄了一通,隨即道,“莫要嚇著孩子。”


    蘇之合到底是心疼外孫的,聽聞也隻得消了聲。


    “爹,芷晴並非不懂你的心思,隻眼下時局如此,縱然沒有你,以葉昭的本事,登基大寶也是早晚的事。你便是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蘇家後輩想想。大哥飽讀詩書,卻因為嫂子的事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三叔半輩子的家當全都丟在了京城,更不提朔北,那是您親生兒子,他才多大,你便不為他的前途好好打算打算?爹,你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嘔心瀝血,可秦懷瑾是怎麽報答您的?何況,秦懷瑾心胸狹窄,隻懂得擺弄權勢,便是君臨天下,也不是什麽好君主。江山社稷,第一要務是黎民百姓,父親若連這都不懂,倒叫女兒也看不起了。”


    蘇芷晴看蘇之合不言不語,麵上卻是軟了幾分,心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帶著孩子走了。


    黃氏在外頭等候多時了,見蘇芷晴出來不禁心疼的眼裏含淚,“你吃了那般苦,好好在家裏小住些日子吧。葉家上下沒個貼心的人,我不放心的。”


    蘇芷晴想了想,終究是點了點頭。


    葉昭處理完了一整天的事,待回了家才知道蘇芷晴搬回蘇家小住幾日,不禁一怔,有些失望,又有點悵然。


    自趙穎陷害蘇如絮以至於牽連出一個香囊案來,趙氏便有些瘋瘋癲癲了,待得知了蘇如絮的死訊,她更是受了刺激,如今整日裏對著空氣說話,像是忘了蘇如絮已死似的。看著叫人心酸的很。


    黃氏和蘇芷晴看過她,蘇芷晴言道,“她亦是自作自受,若非趙穎癡傻,以如絮素來的謹慎,皇後和林九娘當是拿不住她的把柄的。”


    “如絮當年亦陷害過趙穎,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吧。”黃氏輕歎了口氣道,“我知你於此事亦有心結,莫要去怪葉昭。如絮生在蘇家,於秦懷瑾麵前,注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我知。”


    “哎,蘇家我倒是不擔心,你父親縱然閉門不出,依著以前的情分,葉昭也是不會為難。我是擔心你啊,日後葉昭若是真的登基大寶,這三宮六院的,你沒個有本事的娘家依仗,該如何是好?”


    蘇芷晴怔了怔,她倒是不曾想過,若是葉昭當了皇帝,該如何?


    半晌她喃喃道,“我知。”


    蘇芷晴在家裏住了三天,葉昭便有些受不住了,去問葉楚,“蘇家這是何意?”


    彼時金陵城內政外事忙把葉楚忙的吐血三升,這當主帥的,倒見天的想著老婆,很是不平衡,便隨口道,“蘇之合是個老古董,隻怕是不肯出山了。沒了蘇家依仗,嫂嫂仗著個兒子,想鎮住你後來的三宮六院可是不易啊。蘇如絮和趙穎又都因葉家之事而死,你且說說,嫂嫂眼下能有好氣嗎?說不得待你入主京城便跟著蘇家走了,不當那個勞什子皇後。”


    這話說的沒根沒據,葉昭卻驟然想起當年蘇芷晴所言“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他當真做了皇帝,可不就……


    此事葉昭其實早有合計的,隻全憑他一張嘴,蘇芷晴隻怕不信才是。他亦知道蘇芷晴對自己的計劃是有些不喜的,蘇之合如今又是一副準備隱居山林的模樣,他手下縱然人才輩出,然則蘇家若是自己不爭氣,待他日入主京城,便有好些事都要麻煩了。是以,他到底是按耐不住,著人備了些禮品,親自去了蘇家。


    因了黃氏與蘇芷晴的勸告,蘇之合近日氣也平了些,想女兒說的也對,葉昭又是自己的女婿,外孫的親爹,是以再見他時,態度好了很多。


    “女婿此來,主要是為了道歉的。之前計劃不周,叫蘇家在錦州吃了苦,又讓芷晴險象環生,委實過意不去。隻是初來金陵公務繁忙,芷晴身子又不適,是以才拖到今日才來。”葉昭拱了拱手道。


    蘇之合擺擺手,“你是大忙人,無暇管我這閑散的,也是情理之中。”蘇之合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前幾日聽蘇芷晴所言,他左思右想覺得她說的也對,是以口氣已然溫和了不少。


    葉昭卻是懷揣著一肚子話來勸蘇之合的,聽他這般講,隻當蘇之合是在諷刺他,不禁有些急了,忙道,“嶽父哪裏是閑散人,女婿年輕,帶兵打仗亦是手段不足,還要您的指點。”


    這話說的可就當真是謙虛了。葉昭年紀輕輕,卻是久經戰亂,論領兵打仗,他與蘇之合不分上下,隻蘇之合善守,而葉昭善攻。


    “年紀輕輕,本該有銳氣,怎地妄自菲薄了,你帶兵之能已然在我之上。”蘇之合頗有些詫異地看著葉昭。葉昭向來是鋒芒畢露的,在軍營裏也不見得因了蘇之合是長輩,就想讓過,今日這是怎地了。“去看看芷晴吧。”


    “看了芷晴又如何?若您不肯出山,隻怕她亦是不願。”葉昭低聲道。


    蘇之合聽了個莫名其妙,剛想問葉昭何意,便見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咬牙道,“若是……若是您始終不同意,秦懷瑾尚有一幼子在,可扶持其為皇上,我為攝政王,如何?”


    正說著這話,蘇芷晴聽聞葉昭來了,抱著兒子過來,一推門便聽葉昭不想當皇帝要當攝政王,不禁愣住了。


    葉昭一副大義凜然,蘇芷晴和蘇之合都聽得莫名其妙。


    寶寶看見父親,高興的張開手要抱抱。葉昭便將兒子接到自己懷裏來。


    “說什麽傻話呢?攝政王?等二十年後,小皇帝長大了再殺一次葉家?”蘇芷晴頗有些想笑的看他。


    葉昭這才回過味來,兩邊又言說了幾句,蘇芷晴才知道葉昭把葉楚的話當了真,誤會了,不禁又想笑又覺得感動,暗罵了一聲,“傻子。”隨即眼睛都要發熱了似的。


    葉昭憨憨笑道,“隻要你願意隨我去京城,便當真當個傻子,我也願意。”


    如此一個大烏龍總算鬧了個清楚,葉昭與蘇芷晴又一起言說了半晌,終於叫蘇之合點了頭,同意再次領兵。


    如此夫妻倆在蘇家用了晚飯,便帶著兒子回葉府了。金陵自來沒有宵禁,蘇家與葉家離著極近,二人便散步回家。


    “待你入了京城,三宮六院盡有,便沒有這般清閑日子了。”蘇芷晴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與葉昭感歎道。


    葉昭似早有準備,抬頭看她,但見月色下,蘇芷晴麵色柔和,膚白如雪,美麗一如往昔,卻又多了分柔和,心頭不禁又仿佛回到從前,初見時,那怦然心動的一瞬,“此事,我已想好了。”


    “哦?”


    “待我入主京城,登基大寶,便昭告天下。昔年家眷困在京城,我曾祈願上天,若保我葉家平安,此生都不再納妾。”


    蘇芷晴不禁笑起來,“這是什麽鬼東西。哪有發這種誓的?神仙們哪有功夫管你納妾不納妾的。”


    葉昭見蘇芷晴不當回事,不禁不滿道,“我可是說真的。”


    “好好好,你說真的。”蘇芷晴點了點頭,敷衍過去。


    自然,等這道詔令當真頒下去,擋了一眾文官提議葉昭“充掖後宮”的建議以後,蘇芷晴想反對,也來不及了。


    三年後,禦書房。


    葉昭頭戴金冠,一身龍袍,一邊匹奏章,一邊問葉楚,“怎地?他們還要說什麽不成?”


    “說什麽?說你怕老婆就直說,少拿老天爺說事。老天爺很忙,沒空幫你管家務事。”葉楚吊兒郎當地言道,“人家也是為你著想,怕你孩子不夠,哪天歸了天,選擇的餘地比較小。”


    “沒事,朕今年才二十歲,芷晴年紀也不大。我們現在就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了。後麵再生七個八個,不成問題。”


    說這話的時候,蘇芷晴正進踏進禦書房來,一聽這話,立時血壓上升,瞪眼看他,“你當本宮是母豬嗎?生那麽多!”


    葉楚默默汗顏,起身告退。


    但聽裏麵還在吵。


    “怎地就成了說你是豬了。此事我也無法,誰叫你這般能生……”


    “還說,還說!生個七個八個,皇上這是準備叫臣妾後麵十幾年不是在懷孕就是在坐月子嗎?”


    “對啊,這個好像不行,那咱們平時怎麽……”


    葉楚忍無可忍的捂住了耳朵,“不堪入耳啊不堪入耳。”


    其後許多年,禦書房內時常便有這樣的爭吵聲,惹得小太監小宮女小皇子小公主們個個捂了耳朵。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正文算是完結了,一口氣攢了一起發,希望不會顯得有點太急了,一寫到結尾就捉急的傷不起。後續應該會有一些補完的番外~感謝跟我追到最後的小天使們,這篇文當時屬於心血來潮,寫的很倉促,中間因為智商捉急名字各種記混bug也多,還停更了那麽久,所以對所有追到結尾的妹子們隻能說:愛你們╭(╯3╰)╮


    然後說點新文的事。其實粗飯淡茶這個筆名我一直是用來寫*的,之前第一次嚐試古言宅鬥實在沒底氣,因為這個名字作收比較高,就用了這個。實踐證明,看*和看言情的讀者基本不重合啊咳咳。


    所以後麵新文會搬到寫言情的筆名下麵。


    因為有一篇簽了出版的現言必須在截稿日前寫完,所以下麵要填的坑是


    有喜歡現言的可以看這個啦~


    文案:大學時與梁無緒的緋聞逼的顧微涼差點退學,自此以後,她格外抗拒帥氣多金的男人。


    可是命運卻讓她遇到了葉晁遠。


    強勢的入駐她的生活,強勢的保護她。


    讓顧微涼抗拒不得。


    葉晁遠:微涼,其實愛沒有那麽難


    寫完這個以後呢就會寫新古言啦,預計十一月前後開坑~


    文案:公主喻柔的家庭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家庭。


    她爺爺是皇帝,她外公是皇帝,她父親是皇帝,她母親是皇帝,她哥哥也是皇帝。


    如果她的丈夫是皇帝,她的兒子是皇帝,她就可以湊齊七個皇帝,召喚神龍。


    於是喻柔的哥哥,大雍剛剛登基的新皇帝把她嫁給了大夏國的太子秦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各種打滾求收藏求作收啊,尤其是可憐的寫言情的筆名,作收不過百神馬的太虐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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