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陸藕,陸蓮隻覺得自己心中這恨頓時找到了個源頭,同樣是在這樣的場合露了回臉,自己被人扒了臉皮,陸藕卻在臉皮上貼了金,明日她姐妹倆的名聲都能被傳出去,不同的是她成了反麵角色,而陸藕卻成了被反麵角色襯托出更燦爛形象的那一個。


    終於有畫舫劃回來接島上眾人了,並且帶來了高小姐因救治及時性命保住的消息,隻是因頭部傷勢過重,怕是沒個一年半載是沒法子再回書院上學了。


    怎麽說也算是個好消息,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這幫千金小姐們在經曆了這一下午的大起大落大波大瀾之後早已是身心俱疲,巴不得立刻離了這裏,於是紛紛往外湧去,什麽也顧不得了,陸蓮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遠離這個讓她像經曆了一場噩夢一樣的地方,她快步跟上閔紅薇那幫人,那幫人卻沒有一個肯正眼瞧她,閔紅薇倒是轉頭看了她一眼,那雙微凸的眼睛裏布滿著譏嘲和輕蔑:“陸二你這麽聰明,以後還是不要跟我們這些粗鄙無知的人混在一起了,免得帶累了你的名聲,再說,你同我們這樣的人在一起本就不合適,我們各自的母親時常帶著我們小聚在一處,到時候且不說你那主母肯不肯賞你這個臉出門應酬,便是肯了,這主母和生母之間到底是天上地下,差了十萬八千裏,不說你們自己別扭,我們這些人也覺得別扭啊!”


    閔紅薇說罷此話便再也不看陸蓮一眼,邁出門外時還故意歪頭向著路邊“呸”了一口。


    陸蓮搖搖欲倒,極度的憤恨和極度的羞恥在腦子裏狠狠地攪動著,讓她痛到幾乎無法呼吸。她步履踉蹌地撐著走完了從軒館到岸邊的這段路,在這個過程裏憤恨戰勝了羞恥成為了她的腦子裏唯一充斥著的念頭,在她決定貼上閔紅薇這幫人的時候就已經拋開了自尊了,羞恥算得了什麽,隻要有一天她能飛上枝頭嫁得高門郎君,這些人就都得倒貼上來仰頭看她


    !屆時她也會讓她們知道什麽叫做羞恥!


    可憤恨卻無法壓抑無法抗拒,她太恨了,恨自己,更恨別人。是眼前的所有人毀了她辛苦經營的一切,但她沒辦法將心中的恨意發散給這裏的每一個人,於是這裏每一個人讓她產生的恨意,就全都集中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身上——陸藕。


    隻能是她,陸藕。


    她是她的萬恨之源。


    誰讓她是家裏唯一的嫡女,誰讓她的存在成了她陸蓮每日裏最刺心的對比。


    恨她,就是恨她,恨不能她立刻就死!


    隻要陸藕死了,家裏就沒有了嫡出的孩子,那麽她陸蓮——本就是父親眼裏最受寵的孩子,就可以和她的生母一起壓製整個後宅!她就是孩子們中的頭一個!屆時隻要逼著沒了子女的太太把她記在名下,她就是嫡女了!


    嫡出,嫡出,她無比地恨著這個字眼,卻又無比地想得到它。


    恨意與希冀讓陸蓮重新找回了力氣,她勇敢地迎著眾人鄙視的目光邁上了畫舫。


    當畫舫抵達對岸,陸蓮第一個上得岸去,匆匆地離開了後花園,眾人隻道她是因丟了臉無顏再多留,沒人理會,三三兩兩拖著疲倦的身軀也去了前頭。


    五六七三個倒是不緊不慢,一廂走在喬樂梓的後麵一廂還聊著,“我剛才想了想,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武玥用神秘的語氣道,“怎麽每次咱仨同時去赴的聚宴上都會出事啊?”


    你還好意思說啊?太沒有身為災星的自覺性了!喬樂梓在前麵聽見,忍不住暗暗吐槽。


    “這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別往外說啊。”喬樂梓聽見燕子恪家那小位雲淡風清地說著——太不自覺了!


    “不是因為咱們仨,”叫陸藕的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安靜輕緩地響起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世人千千萬,每個人都在不同的環境和家庭裏長大,生活習慣和考慮事情的方式自然就有不同,有不同就會有爭端,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之間還會有不同的想法呢,更莫說與外人、與自己有利益相關的那些人。


    “這麽多想法不同的人聚在一起,怎麽可能沒有衝突之處的存在?區別隻在於這些衝突和矛盾是大是小、是明是暗、是可以壓抑還是無法抑製地爆發出來。不是我們三人走到哪裏哪裏就出事,而是我們三人碰巧見證到了無法被抑製的矛盾,這不是我們的錯,更不是把這麽多人聚在一起的人的錯,畢竟人心有多複雜,連人自己都無法說得清,你又怎麽可能拿捏得準別人的心思?你又怎知此時此刻在同一片屋簷下有沒有人正在心裏醞釀著更惡毒的陰謀、在籌劃著更殘忍的傷害?”


    “人可真可怕。”武玥歎道。


    “最可怕的不是人有邪惡的心思,”陸藕也輕歎,“而是無法控製地將這邪惡的心思付諸實踐。”


    說得多好啊,喬樂梓暗暗點頭。


    “所以我才想長大做個江湖女俠,將所有邪惡的人都鏟除!”武玥攥拳。


    “加油。”燕七道。


    “小七你長大想做什麽?”武玥問燕七,這問題從小到大她問過燕七不止一次,可是這貨她經常沒節操地換答案。


    “走遍天下,遊山玩水啊。”這貨果然又換答案了,上回還說是吃遍全國來著。


    “小藕呢?”武玥又去問陸藕,這問題她也問過陸藕不止一遍,可她每次給的答案都是同一個,而這答案每次都不能讓她感到滿意。


    “靜享生活,知足常樂啊


    。”果然,還是這個答案。


    武玥不滿意,她覺得陸藕不能就這樣知足於現在的生活——她現在過的生活算什麽啊!一個軟性兒的母親,一個不是東西的父親,家裏一個無法無天的姨娘,身邊一個惡毒陰險的庶姐——這樣的生活怎麽靜享!豈能知足!


    武玥正待開口教育陸藕,忽見前方大步地邁過來一個人,美髯錦衣,五官端方,保養得宜的臉上卻帶著怒容,一雙看著就不怎麽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瞪在走在三人前麵的喬樂梓的大頭上,視線從大頭滑落到腰間,那怒容登時就上升了一級,隨後視線再轉,立刻就找到了喬樂梓身後的五六七,不由一聲斷喝:“六娘!你與我過來!”


    這人燕七和武玥自然都認得,陸藕的父親陸經緯。


    陸藕一怔,連忙快步迎上前去,人才剛走到父親麵前,一隻巴掌就半空裏掄了下來,“啪”地一聲重重地抽在了臉上,陸藕向著旁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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