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場雪。老人家都說瑞雪兆豐年,正月初一的雪是件吉利的事,所以當孫廷雅和沈灃到沈家老宅時,毫不意外看到沈秉衡心情愉快。


    房子裏開著地暖,讓這裏溫暖如春,桌上、櫃子上都擺放著鮮花,室內縈繞著清幽的香氣。沈釗和程品君也在這裏,他們每年都會回來陪沈秉衡過年,程品君身穿黑色家居服,盤著發,非常優雅美麗。她嗔沈灃一眼,“大年三十兒都不知道回家,今天反倒回來了?我看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她說完轉頭朝孫廷雅微笑,“不過看在你把小雅帶來的份兒上,就姑且原諒這次吧。”


    沈灃攬著孫廷雅肩膀,“我的錯。本來小雅也說要回家,不過我想著沒跟她單獨過過年,就躲懶不肯走。媽您教訓的是,以後再也不敢了。”


    孫廷雅脫下大衣,沈灃自然地接過,再交給傭人去掛。兩人配合默契,落到程品君眼中倒讓她一怔,沒有再說什麽。


    沈秉衡對孫廷雅向來溫和,拉著她詢問近況,吃飯時也讓她坐在自己旁邊。午飯是些不怎麽麻煩的家常菜,這回孫廷雅和程品君都沒怎麽動手,隻考慮昨晚沈灃沒回家,又專門包了餃子。


    雪白的皮又圓又薄,餡兒是豬肉攪拌了香菇,再滴上香油,聞著就覺得好吃。沈灃也過來幫忙,孫廷雅驚訝地發現他居然包得有模有樣,完全是個高手。


    沈灃很得意,“從小被我媽訓練出來的,就這個,拿出去待客都沒問題。”


    孫廷雅和程品君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放下筷子,程品君說:“既然如此,就交給你了。我和小雅看電視去了。”


    孫廷雅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挽住程品君胳膊當真走了。


    沈灃被她們弄得哭笑不得,到底還是把餃子包完,隻是吃飯時反複跟沈秉衡邀功,就差沒以三十高齡再要一份紅包。


    飯後沈秉衡要練字,沈灃自然地跟過去,沒想到沈秉衡大手一揮,讓孫廷雅為他研墨。


    墨是上好的徽墨,在玉似的硯台裏輾轉研磨,流淌出濃稠的墨汁。沈秉衡見她手法嫻熟,隨口問起,孫廷雅說:“小時候,也服侍過外公練字。”


    沈灃知道她外公已在幾年前去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孫廷雅偏頭一笑,像在調侃他太多心,自己可沒這麽敏感脆弱。


    沈秉衡寫完一張,對孫廷雅道:“過來看看。”


    雪白的玉版宣上,是骨力遒勁的四個大字。沈秉衡習柳體,字也寫得爽利挺秀、結體嚴緊,有魏碑斬釘截鐵之勢。


    “‘一團和氣。’”孫廷雅念道,微微一笑,“寓意挺好。”


    沈秉衡說:“送給你。希望你和沈灃以後能夫妻和睦,爺爺這個老頭子也就安心了。”


    孫廷雅收下了字,也明白老人沒說出口的話,原來有些事他並不是不在意,隻是願意給自己和沈灃機會。


    沈家的宅子很大,孫廷雅每回過來都沒好好看過,這回終於被沈灃領著四處參觀。他的房間在二樓,十三歲之前都是在這裏長住,後來父母自立門戶,才跟著搬了出去。不過房間一直保留著,簡潔大方的裝潢風格,以黑色為主色調。孫廷雅看到對麵牆上居然貼著張nba球星的海報,似笑非笑睨他,沈灃聳肩,“住這裏時我還是小孩子呢。”


    確實是小孩子的房間。書櫃裏還有小學和初中的教材,保存得很完整,抽屜放著全套文具,也是男孩子喜歡的樣式,沒有半點花裏胡哨的圖案。孫廷雅站在書桌前,看得有些入神。


    沈灃忽地一笑,“以前我也想過,將來要帶女朋友回來參觀,沒想到越過中間步驟,直接帶老婆來了。”


    孫廷雅說:“你沒帶女人回來過?”


    “當然沒有。我們家什麽家風?隨隨便便把女人領回來,爺爺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孫廷雅挑眉,“那爺爺要是知道你在外麵的豐功偉績,我看你的腿也保不住。”


    說得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沈灃心裏這麽想著,卻拉過孫廷雅的手,讓她陪自己躺到床上。沈秉衡歲數大了就格外念舊,這床單還是沈灃小時候用過的,每到新年就洗幹淨鋪上,仿佛舊日時光從未逝去,他還是承歡長輩膝下的小小少年。


    孫廷雅偏頭看沈灃,他攥著她的手,唇邊有隱秘的笑意。孫廷雅說:“幹什麽?”


    “噓……”沈灃食指豎起,輕聲道,“我剛剛想起來,其實隻差一點,我就把女朋友領回來了……”


    孫廷雅睜大眼,沒想到這男人居然在這種時候坦白不清白曆史。沈灃說:“是我十幾歲時暗戀的女生,皮膚白、頭發長,長得那叫一漂亮。當時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每次帶著大家背詩,我就光顧著盯她看了……”


    孫廷雅戲謔道:“你這形容的真不是我?”


    沈灃說:“我也是剛剛才發現,原來我的品位那麽早就注定了。孫廷雅同學,看來我栽在你手上是有曆史根源的。”


    她懶得理他的貧嘴,問:“既然是暗戀,後來怎麽在一起的?”


    “她不是成績好嘛,我請教她學習,就把她帶回家一起寫作業。她不肯到我房間,隻在客廳裏,然後我就跟她表白了。不過很可惜,人一心向上、好好學習,根本對我沒意思……”


    孫廷雅:“所以,你根本就沒和她在一起過,也好意思說是女朋友?”


    沈灃不滿,“怎麽說話呢?那可是我初戀。”


    孫廷雅嘲諷,“我要是她,也不答應你。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就想進臥室了,這得多危險啊?缺心眼兒才跟你在一起。”


    沈灃眼一眯,忽然翻身壓到她身上,“那你現在在做什麽?跟我回家,還躺到了我床上……”


    孫廷雅笑著不說話。沈灃低下頭,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那樣軟,像柔嫩的花瓣,“說真的,光是看你躺在這裏,我就覺得很興奮……”


    房間裏滿是他少年時的痕跡,頭一回被親友以外的女人進入。紅唇長發、曼妙身段,每一處都和周遭格格不入,卻又出奇和諧。他甚至回憶起了人生第一次性幻|想……


    孫廷雅挑起他下巴,兩人深深對視,她聲音沙啞綿軟,“爸媽在樓下呢。晚點,晚點再興奮……”


    .


    下午時周安琪打來電話,讓孫廷雅過去打牌。


    大概是天性喜歡熱鬧,周安琪酷愛組局,每次都是朋友中負責呼朋引伴那個。孫廷雅覺得她會當製片人也有一定道理,畢竟這種性格實在太適合做這種事。


    她在密雲有棟別墅,大年初一的下午,一堆年輕人不去串門走親戚,聚一屋打起了麻將。都是圈子裏的朋友,平時吃喝玩樂慣了,彼此熟悉,在牌桌上也鬥嘴鬥得不亦樂乎。


    不過孫廷雅跟他們不熟悉。她是被周安琪親自接過去的,昨天放鴿子的行為讓自認義薄雲天的周安琪很內疚,一定要補償道歉。孫廷雅覺得既然是補償,當然要輸點錢給自己才能算,誰承想上桌半小時,她就把現金全輸光了。同桌的年輕男人見狀笑道:“三嫂這是不熟悉北京麻將的打法?不然咱們陪您打上海麻將,反正我都行。”


    他們不認識她,卻認識沈灃,孫廷雅在這裏的頭銜便是沈灃的老婆。她也習慣了,但這個男人態度尤其親密,好像兩人十分熟識似的。她打出去一張“八條”,問:“我們見過嗎?”


    “三嫂忘記了?我是陸琉予,上次在的餐廳,我撞上您和三哥一塊吃飯。”


    哦,那次啊,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剛被宋菲兒打了,沈灃恰好約她吃法國菜,就在餐桌上她還在計劃著,要怎麽報那一箭之仇。


    不過孫廷雅的注意放到了另一個地方,“陸琉予?陸瑾予小姐是你什麽人?”


    陸琉予驚訝,“您認識她?那是我姐姐。”


    孫廷雅哦了一聲。


    沈灃本來在外麵和人談事情,這會兒終於進來,見狀笑問:“贏了他們多少?”


    孫廷雅攤手,“輸光了。怎麽著,接濟我點?不然我隻好刷卡了。”


    沈灃大笑,“你居然輸了?難得難得,我還以為你做什麽都穩贏呢!”


    周安琪坐在孫廷雅對麵,誠懇道:“親生的老公。看在他這麽可惡的份兒上,你必須把他的錢都輸光才解氣。”


    牌桌上第四個人是個男的,金絲眼鏡衣冠楚楚,也是沈灃的發小。他推推他,說:“來來來,讓個位置。我和我老婆一桌,一起跟你們打。”


    陸琉予戲謔,“三哥這是要幫三嫂找回場子?不過大家都沒搞夫妻檔,憑什麽你們特殊了!”


    “你想搞也得有啊。連女朋友都吹了的人,就別管我們夫不夫妻檔了。”


    單身狗陸琉予被傷害,沈灃趁機又催了一聲,男人推推眼鏡,無奈起身,“好好好,讓你就是了。”


    周安琪說:“反正他們倆一起輸,我們收錢還快。”


    他們這麽一鬧,房間裏的人牌也不打了,都跑來看熱鬧,居然還有人吹起了口哨。孫廷雅本來打得興致缺缺,輸了錢也不在乎,被這麽一弄忽然鬥誌燃燒。她打起精神看牌,反倒是沈灃一直懶洋洋地笑著,周安琪打量兩人,眼睛一轉笑起來,“哎,小雅現在都不跟我一個陣營了,真是難過。”


    孫廷雅:“傻孩子,打牌時咱倆就沒一個陣營過。”


    “我不管,之前讓你陪我去馬爾代夫你也不去。我在那邊還遇到那誰了呢,就是要送你海島那位,他讓我向你問好。”


    孫廷雅沒接茬,沈灃卻問:“送她海島?”


    周安琪咬唇悶笑,孫廷雅若無其事點頭,“一朋友,當初我去那邊度假,招待了我一陣子。最後說要送我一座島。”


    陸琉予挑眉笑起來,“要送島啊,那就是追求者了。三嫂魅力真是覆蓋世界,服!”


    沈灃淡淡道:“送了又怎麽樣?過一百多年就沉了,那邊的島不值得稀罕。”


    被趕走的金絲眼鏡男心有不甘,誠懇道:“但是你在北京買套房子,產權隻有70年。還是馬爾代夫比較劃算。”


    沈灃冷冷瞥他,圍觀群眾見狀調侃,“誰啊這是,敢追我們三嫂!三哥別著急,很好打聽的,在馬爾代夫買得了島的就那麽幾家人,回頭問問就知道是哪家的愣頭青了!”


    陸琉予和周安琪笑個不停。孫廷雅朝沈灃看去,發現他真的是滿臉冷清,雖然並不覺得這有個什麽,也忍不住猜測起來:不是吧,這就生氣了?脾氣有點大啊……


    沈灃對上她目光,麵色不變,輕描淡寫打出一張牌,“三萬。”


    孫廷雅頓了頓,撿過來,推倒牌陣,露出個假笑,“胡了。清一色關三家。給錢吧各位。”


    群眾大嘩,掌聲雷動。陸琉予本來撐著頭,下巴一下從手心滑出去,“不是吧,這麽邪性?”


    周安琪也愣了,半晌憋出一句,“我靠……”


    沈灃這才重新笑起來,朝孫廷雅眨眨眼睛,“忘了說,我們兩個可是俠盜夫妻,專門劫富濟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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