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卷鈴聲響起,考生紛紛停下手中的筆。


    栗青麵無表情地單手轉動著手中的鋼筆,脊背挺直地坐在座位上,眯眼等著監考員收她的考卷。


    兩位四眼老師下來挨著收答題卡與試題卷,藍帶白牌的監考證在胸前晃蕩。


    高考第一天結束。


    “我剛才看到一張大題基本可以拿滿分的試卷!”快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較年輕的監考老師興致衝衝,也顧不得什麽紀律,忍不住對身邊的前輩低聲說道。


    不管是答案還是字跡趨近於完美,簡直是無懈可擊……


    較為年長的監考員抬起眉毛,伸手扶了扶黑色鏡框,道:“那看來今年的數學試卷比去年簡單啊。”


    年輕的監考員撇嘴:“我們這考場大部分都是三中的學生,大題完成度都不是很高,更別提正確率了。”如果不是那試卷上的字跡清秀有力,答案也幾乎選擇了最簡潔的方法的話,他也不一定會注意到。


    “而且這考生姓氏挺有意思的,姓栗。”他繼續道,這個姓氏並不算多見。


    雙鬢斑白的監考老師若有所思,隨即說出自己的猜測:“是三中的栗沄沄麽?”栗沄沄是三中有名的天才,出身豪門世家,難得的是學業上也是出類撥萃。


    提起這個話題,年輕監考老師挑眉搖頭:“並不是栗沄沄,叫栗青。”栗沄沄也恰好在這個考場,隻是她完成得不是很好,至少看大題是如此。天才的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想了想,他又補充:“好像是一中的學生。”


    已多次參加高考監考的老師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麽,頗為疑惑地緊蹙眉頭,不再說話。


    栗青此時正站在一群焦躁擁擠的家長之中,隔著高大的鐵門等待。


    她一臉平靜,一言不發,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栗青仍舊記得幾個小時之前洶湧而來的潮水沒過頭頂仿佛脖子被勒緊、呼吸變得越發艱難的感覺。她下意識地開始掙紮,最後卻隻能沉入黑漆漆的海水裏……


    “姐!”小孩子清涼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出望外,栗樂今和身邊的小夥伴道再見之後,興奮地朝她跑過來。


    他今年不過八歲,個頭不算高,比較瘦,穿著幹淨整潔看起來十分有活力。


    腿卻像灌了鉛似的,她牢牢地定在地上,一步也無法往前挪,她就這定定地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弟弟。


    和她記憶中被大火和玻璃碎片毀得麵目全非的樣子不同,現在的栗樂今留著短短的頭發,白皙俊俏的臉上長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鼻梁高高的。


    跑到她身邊的栗樂今,歡快欣喜地拉住她的手,然而隻是瞬間,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把手放開,往後退了兩步。惴惴不安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囁嚅著解釋:“對不起,我忘記了……”


    栗青就這麽看著弟弟低著頭一副犯錯的樣子,嗓子變得又幹又澀,她緩緩走近他,緩緩彎腰主動握住栗樂今小小的手。


    皮膚間傳來的溫度,真實的觸感,讓栗青的眼睛有些濕潤,她艱難地開口,“以後……你什麽時候想牽我的手……都可以。”


    前世,她為了培養弟弟自立自強、不依賴他人的習慣,總是不允許弟弟過多親近自己,更不能表現出懦弱。然而當她從國外趕回來看到他麵目全非的屍體時,栗青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實在大錯特錯。


    自父親去世後栗青默默努力打拚籌劃,一心想要離開栗家,把弟弟接出去。從靠貸款上醫學院到公費留學國外,成為聞名世界的外科聖手的得意門生,栗青花了十年來籌備一切,卻沒有料到弟弟會被人引誘飆車,最後命喪大火。


    接到消息連夜趕回國的栗青用自己在國外積累的人脈徹查了弟弟車禍原因。飆車意外身亡隻是一個借口,這場車禍是有人蓄意為之。罪魁禍首正是一向“慈祥仁厚”的叔叔。


    此時栗青一言不發,沉默地看著眼前可愛懂事的弟弟,恨不得把這一切都牢牢印在腦子裏,刻在心上。


    栗青取下他背上的小書包把自己的筆袋放進去,然後一隻手提著書包一隻手牽著栗樂今的手,朝前走去。


    前世栗樂今去世之後,栗青同時查出了更多的秘密。


    父親被家族逐出並且早死,也是由表麵慈眉善目的叔叔一手策劃。


    之後栗青放棄了導師的熱情挽留,一意孤行回國發展,以為某些大人物診治絕症為基礎建立起龐大的利益和秘密共享關係網,並且最後成功讓栗家所有人為父親和弟弟陪了葬。


    包括栗青自己。


    然而當她從黑暗靜謐的深海之中重新蘇醒過來,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在高考考場上。


    據說,在地中海東岸的沙漠裏有一種蒲公英,它的生長經曆完全不同於其他按季節來舒展生命的蒲公英。因為處在幹燥的沙漠地區,無論多久,隻要不下雨它就不會開花。但是,一旦降下雨來,哪怕隻是很小很小的雨,且不論這場雨什麽時候降下,它們都會及時地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迅速開出花朵,並且搶在雨水蒸發之前,做完受孕、結子、傳播等一係列的時期。


    同樣的,麵對重新開始的命運,已經用前世短暫的一生學會去如何蟄伏等待機會降臨的栗青不僅要從這場複仇遊戲中全身而退,並且要成為唯一的大贏家。


    她,不再是那個被人踩到泥裏的栗青。


    栗青將弟弟送至鋼琴老師家,把裝著這個月學費的信封交給對方。


    事情過去多年,栗青仍記得弟弟得天獨厚的鋼琴天賦。兩年前開始,她每周兩次送他去學鋼琴,老師並不是頂級大師,但已經是18歲的栗青能請到的最好的了。


    從老師家裏出來,栗青便接到劉姐催促的電話,便立即往“福榕會”趕。


    栗樂今已經學了兩年鋼琴了,而栗青在不遠處的“福榕會”兼職已經三年。


    海港位於榕城市中心的晃海江畔,全長約2公裏。西麵為哥特式、羅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52幢風格各異的大樓,十分壯觀。處於海港的“福榕會”會所外麵此時顯得十分冷清,然而它的地下停車場卻堪比最高檔豪華的超跑車展,車牌號也絕非尋常。


    栗青三年前為了籌集學費,意外認識劉璐,她在這裏說話有幾分分量,也是因為如此栗青才有機會來這裏兼職打工。


    繞到會所後麵,和守在側門的人打過招呼,栗青手腳利落地換好製服、套上圍裙到廚房刷起盤子。白色襯衣、及膝包臀裙更似白領裝扮,在“福榕會”,即使是打雜的女孩子都被要求賞心悅目。


    在這裏大家都叫她“阿琴”,連劉璐也不知道她是栗家人。栗青從不去上晚自習,除了在這裏兼職的時間她都會去做家教,掙的錢基本夠她和弟弟的生活費學費。直到兩年前栗青讚了一筆錢,栗樂今才開始學鋼琴。


    “福榕會”的這份工作雖然辛苦,但栗青是十分滿意的,一直在後廚打雜洗碗,但這也意味著她根本不需要出現在客人麵前。但凡事都會有例外,比如現在。


    “阿琴,一號走廊口地板髒了,你趕緊去清理一下。”


    所謂打雜就是任何時候人手不夠的時候,她都得頂上去。栗青到清潔間拿了工具,戴上口罩熟稔地朝一號走廊走去。一號走廊隻是他們這些工作人員為了方便給的稱呼,會所裏所有地方都有著詩情畫意的名字。


    十裏洋場,不過過眼繁花。


    即使過了許多年,栗青對這裏依舊熟悉。前世她曾是被人踩到泥裏的卑微,也曾被眾人捧到雲端,步步為營,殫精竭慮。


    對她而言,由奢入簡對並不算難事。


    地板上並不是很髒,栗青蹲下去跪在地上,很快就清理幹淨。微微吐了一口氣起身,轉身朝清潔間走去。


    “栗青?”不太確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栗青身體一僵,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牙一咬拿著工具朝清潔間跑去。卻沒想到身後的男子不依不饒,跟著追了上來。栗青慌不擇路隻好從後門出去,一邊脫掉圍裙,一般繞了幾個拐角,跑到海港邊上。


    栗青的身體並不像幾年後那樣好,這樣劇烈的運動量讓她有些負荷不了,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被迫停下腳步,栗青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正在朝這邊走來,她環顧四周,入目的隻有停靠在香水灣遊艇、帆船和被燈光映照得格外外炫目的海水。


    栗青靠近欄杆邊上,低頭看了一眼,又扭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男子,然後深呼吸一口氣,一躍而下……


    片刻之後,一個俊偉的男子站在海岸邊上,舉目四望,一個人影都沒有。但他剛才明明看見那女孩子朝這邊過來的,仿佛想到什麽,他探身閱過欄杆朝下看,結果隻看見平靜無波的海水。


    本想再四處看看,此時手機卻響了,接起來,男子有些無奈苦惱地道:“媽,你可千萬別,我馬上過來。”說著男子朝會所方向走去,直到漸漸沒了聲響。


    在男子離開之後沒多久,“噗通”一聲劃破了靜謐的夜,平靜無波的海水裏探出女孩子的頭,伸出手將貼在臉頰的發絲隨意撥到耳後,大口呼吸幾次之後,栗青再度把頭埋入水中,扒著岸邊石壁慢慢地朝岸邊遊去。


    剛才追來那個人是栗青這時的未婚夫穆思言,他是穆家旁支繼承人,栗青的叔叔栗文濤為了討好穆家,在栗青十六歲的時候,兩家正式訂婚。


    栗青倒不是覺得自己跪在那裏做清潔丟人才避開對方,她不偷不搶用雙手掙錢養活自己和弟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隻是她左右不了別人的觀念,他們這個圈子裏沒有家族會接受一個在會所打雜的媳婦,而栗青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被退婚。


    艱難地遊到靠近岸邊被水沒過的石階上,栗青用手撐住身體往上爬。身上穿著的包臀裙,此時顯得特別不方便,加上體力不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栗青幹脆撐住上半身,腿浸泡在海水裏,閉著眼大口呼吸。


    “需要幫助嗎?”男性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突然響起,栗青倏地睜開雙眼,黑色皮鞋踩在石階上,一條穿著黑色西褲的筆直長腿映入視線。


    栗青抬頭,戒備地打量麵前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的混血男子隨意而優雅,五官冷硬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此時不帶情緒地看向她。


    麵前前的手指白皙修長。猶豫片刻,衡量了一下自己的體力,栗青終於還是朝他伸出手。


    像落湯雞一樣站在那兒,頭發和衣服上的水淅淅瀝瀝滴落在石板上,栗青把頭發握緊擰了擰,隨意抹了一把臉,真誠向對方道謝:“謝謝您……”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啊嚏!”


    “舉手之勞。”男子指了指不遠處的酒店,道:“要不要去那裏把衣服換了?”


    聞言栗青一愣,隨即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非常不委婉地拒絕:“不用了。”男人對女人提供的幫助永遠不會是免費的,栗青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隻是令她意外的是男子並沒有多說,反而徑自脫下自己的黑色西裝外套,在栗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外套已經裹住她的身體了。


    栗青這才注意自己身上的白襯衣和及膝的黑色包臀裙被完全打濕,緊緊貼著她的身體,不僅曲線畢露,裏麵的胸衣輪廓也一清二楚。


    尷尬又感激,栗青扯住外套裹住自己的身體,再次道謝:“謝謝。”


    謙謙君子,非禮勿視。


    栗青蒼白的臉頰緋紅,難得地為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男子淡淡道:“不謝。”然後不甚在意地從口袋裏抽出手帕遞到栗青麵前:“擦一擦臉頰。”語氣平靜眼神無瀾,就像他所說的一樣,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冬知。”不遠處一行人朝這邊快步走過來,期中一個穿著白色晚禮服高貴優雅的女性走近,眼眸微垂,十分擔憂的樣子:“我離開一小會兒你就不見了,找了你好久。”然而女子似乎有些忌憚他,並不敢十分靠近。


    美人撒嬌,男子卻隻是朝隨後趕來的幾個黑衣男子微微頷首,他們隨後退到了一邊。


    海風拂過,栗青冷不丁打了個冷顫,這情形她也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禮貌得體地道再見:“謝謝您,那我先走了。”為了避免碰上圈子裏的人,栗青對榕城大小家族的人都有印象,這人並不是熟麵孔,不過看樣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不宜過多接觸。


    將視線投向她,男子微微點頭:“再見”。


    “我們回去吧。”女伴說著一邊繞到他麵前,把他望著某處的視線給擋住。


    收回自己思索的目光,男子點頭:“嗯。”


    說完,一行人轉身朝不遠處觥籌交錯的遊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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