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堡國際機場,薩赫看著麵前的阿穆勒,用心提醒道:


    “這一次去華夏,你自己注意,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別說。”


    “林語這個人,表麵看起來非常隨和,但實際上非常強勢,在他的允許範圍內,你可以做任何事,但如果他不想你做任何事,那你就做不成任何事。”


    “木沙先生的死,對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來說都是一個損失,但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這一次過去,重點應該放在如何穩定根基上麵,而不是放在複仇上麵。”


    “我隻能說這些,說更多的話,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進去,但我希望你能聽進去。”


    “加油!”


    把話說完,薩赫右手抬起,對著麵前的人豎起大拇指,又笑了笑,身體往後一步,退出登機通道。


    登機通道裏,阿穆勒同樣抬起右手,大拇指豎起,也跟著笑了笑,最後,說出一句話:


    “我知道!”


    把話說完,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又在身體即將完全轉過去的那一刹那停住,偏著頭,用餘光看向身後的人:


    “薩赫先生放心,我不會忘記你的付出。”


    這一句話出口,阿穆勒不再猶豫,轉過頭去,一步一步走進登機通道深處。


    飛機的大門處,漂亮的空姐麵帶微笑,看見阿穆勒過來,很自然地彎腰問好:


    “阿穆勒先生,歡迎您乘坐本次東方航空公司的航班,您的物品已經在貨倉就緒,您的位置是001號,這邊請。”


    空姐笑著轉身帶路,阿穆勒也很自然的邁步跟上。


    兩人走進飛機後,飛機大門緩緩關上,登機通道挪開,機長按著耳機,呼叫塔台允許放行。


    走進機艙內部,阿穆勒才發現這個飛機上的乘客隻有自己一個人。


    活了30多年,他是第1次坐飛機,而且還是第1次獨自一個人包機。


    那感覺很稀奇,但是又非常怪異。


    在機艙裏站了一會兒,他就走到001號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正好在窗戶邊,他一屁股坐上去,感覺非常舒服。


    半個小時後,飛機進入滑行狀態,然後腦袋一抬,直插雲霄。


    伊斯蘭堡距離喜馬拉雅山脈很近,飛機隻是稍稍拔高,阿穆勒就通過自己的雙眼,看到了遠處連綿不絕的雪山。


    飛機繼續前進,他看到的景色也越來越波瀾壯闊,這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師木沙。


    那位充滿了智慧的老人,在閑暇之餘總會坐在地毯上,用手摸著自己的胡須,滿臉驕傲地訴說自己當年的風采:


    “你們應該去大海深處,去雪山之巔,去冰山之極,去那些地方看看。”


    “看過之後,你們就會發現這個世界的人非常渺小,你們就會發現,世間的那些蠅營狗苟,是那麽的無趣。”


    以前阿穆勒並不覺得,但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老師說的話是對的。


    自己應該去這些大山裏走走,去雪山之巔看看,去海洋深處遊泳。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錢包,他又覺得很沒必要。


    看了一會兒窗外的景色,發現依舊是連綿不絕的大雪山,阿穆勒幹脆收回目光,躺在椅子上睡覺。


    ……


    “阿穆勒先生,快醒醒,我們已經到華夏了。”


    空姐溫和的嗓音,將阿穆勒從睡夢中喚醒。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這才發現飛機在自己睡熟的時候,就已經落了地。


    飛機的舷窗外,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飛機場。


    仔細辨認許久,阿穆勒搞清楚了這個機場的名字。


    喀城國際機場。


    喀城這個城市阿穆勒自然聽說過,是華夏最西部的地區,和巴基斯坦,哈薩克斯坦,以及阿富汗,還有吉爾吉斯斯坦相連。


    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又有一些迷茫。


    按照一般情況而言,這飛機應該降落在烏市,而不是應該降落在喀城。


    這是一個意外。


    意外,就意味著麻煩。


    把這個念頭埋在心裏,深呼吸一口氣,阿穆勒緩緩起身,跟在空姐身後走出飛機。


    出現在飛機的舷梯口,阿穆勒才突然發現,這個機場……


    好像是軍民兩用機場。


    因為在他不遠處的廣場上,就停著一架戰鬥機,還有一些人,正在戰鬥機前忙碌。


    而舷梯下方,隻站了一個人,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阿穆勒自然認識,是林語。


    當初這個人和老師在白沙瓦辯經的時候,自己就在旁邊。


    幾年時間過去,對方依舊是那副年輕的麵容,臉上依舊帶著笑。


    而自己的老師……


    搖搖頭,阿穆勒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丟出腦海,緩緩走下舷梯,來到林語麵前:


    “林先生好久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


    “阿穆勒先生,好久不見。”


    簡單的寒暄過後,林語抬手指向飛機場外:


    “我已經找了一個不錯的地方,訂了一頓不錯的飯菜,還請阿穆勒先生賞光。”


    “不過,我沒有得到阿穆勒先生的允許,額外叫了幾個朋友,還請阿穆勒先生不要介意。”


    額外交了幾個朋友?


    阿穆勒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隻是一個林語,他自認自己可以和對方周旋,然後利用自身的條件,獲取對方的支持。


    可如果還有另外幾個人,那麻煩就大了。


    到了飯桌之上,那自己就是以寡敵眾,到時候對方說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條件,自己是該支持,還是該放棄?


    他這邊還在猶豫,眼角的餘光卻是瞥到林語已經邁步離開。


    他剛想開口說經書的事,回過頭就發現有十幾個身穿黑色製服的人,正在飛機的貨倉下方忙碌。


    看那樣子,正是在搬運經書。


    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隊的人,還非常熱心地向他揮手打招呼。


    見狀,阿穆勒果斷扭頭,快步跟上林語。


    大西北最出名的就是羊肉,所以林語定的那一桌飯,自然就是羊肉。


    吃飯的地方並沒有在城裏,而是在機場東部的村子裏。


    車輛在路上飛馳,卷起路上的塵土。


    春天的4月,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吐出新芽,而更遠的地方,是一塊又一塊的良田。


    紅色的拖拉機穿行在田野之中,將原本堅硬的土地破碎,整平,撒上種子和肥料。


    阿穆勒就這樣看了一路,一直等到車隊進入村落,他才收回目光,向旁邊的年輕人問道:


    “你們西北這一大片土地,用的都是機械嗎?”


    主駕駛的林語回過頭,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反問道:“如果你不嫌累,你可以用人工去弄這百十來畝土地。”


    “反正我覺得挺累的。”


    這句話,讓阿穆勒沉默了片刻,他後知後覺的抬起頭,通過車輛的後視鏡看向已經遠去的耕地:


    “我差點忘了,你們國家沒有地主,也沒有奴仆。”


    “想要使用人工,就得掏錢雇傭,要不然就隻能自己上。”


    “這麽大一片土地,仔細算下來,用機械更劃算。”


    “哎……”


    旁邊,林語把這一聲歎氣聽在耳朵裏,沒有發表話語,隻是很淡定地走向餐館。


    和站在門口的餐館老板擁抱一下,然後又招呼阿穆勒下車。


    等到兩人在店老板的帶領下走進店鋪,立馬就有人走過來,將車開走,停放到安全的地方。


    店鋪裏,老板用著口音奇怪的普通話,在那裏絮絮叨叨:


    “林總,我給您挑了最嫩的肥羊,還有10分鍾左右就能烤好,您老人家先進去坐好,喝兩杯茶水,再喝一口酸奶,肥羊就烤好了。”


    “還有,您邀請的幾個朋友裏麵,後麵來的那幾個我感覺不太對勁,因為他們身後那個保鏢,看他們的眼神不太對。”


    老板絮絮叨叨的話,讓林語很是好笑。


    他雙手前伸,搭住對方的肩膀,笑嗬嗬地說道:


    “阿凡依大叔,那些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們的脾氣,你就放100個心。”


    “還有,我可是聽錢叔說你這烤肥羊一絕,我才把飯訂在你這裏,要是你的肥羊不過關,那今年你的棉花……哼哼!”


    聽見林語質疑自己的肥羊,還質疑自己的棉花,阿凡伊依右手一拍自己胸膛:“我可以保證,我的肥羊在整個大西北都是一絕!”


    說話間,三人走進一個院子,院子裏的葡萄架下麵,已經鋪好了地毯。


    地毯上是一張長方矮桌,矮桌兩邊已經坐滿了人,隻有主位上的兩個位置還空著。


    林語麵帶微笑,和矮桌旁的人笑著打招呼。


    很自然地拉著阿穆勒走向主位,然後一屁股坐下。


    阿穆勒剛一坐下,就用自己的眼角餘光,不停打量林語,打量矮桌旁的人。


    矮桌很長,左右兩邊各自坐著6個人。


    左邊的6個人,造型大差不差。


    花白的頭發,花白的胡子,那睿智的眼睛,還有已經缺掉了的門牙,都在向阿穆勒展示這6個人的年紀很大。


    而右邊的6個人,年紀差距就有些大。


    有看上去十幾歲的年輕人,有30來歲的壯年,有40多歲的中年,也有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年人。


    細看之下,也能發現這6個人身上的共同特征。


    那就是這6個人的眼睛,在林語落座之後,都一直在盯著對方,而且,那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殺意。


    感受著那幾個人眼中的殺意,阿穆勒很是好奇,雙方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居然會讓這幾個人用飽含殺意的眼神,死死盯著林語。


    心中好奇,他的注意力也更多地落在這6個人身上。


    這一看,他才發現不對勁。


    左邊的6個人身體很隨意的坐著,手和腳也很隨意的放著。


    但是右邊這6個人,他們的手從始至終都放在桌子下麵,而他們的腳,也是同樣的放在下麵,身體坐在那裏,就好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樣。


    注意到這一點,阿穆勒心中好奇更勝。


    他抬起頭,將目光投向林語,正準備開口詢問,對麵的年輕人搶先一步,抬手指著左邊的6個老人開始介紹:


    “這是阿依汗大叔,是我們萊茵鋼鐵評選出的優秀棉農。”


    “這位是沙迪克江大叔,是我們萊茵鋼鐵評選出的優秀棉農。”


    “這位是博格達大叔……”


    “這位是庫爾班大叔……”


    林語介紹一個人的名字,被點到名的那個老爺子就坐直身體,胸膛挺得老高,那雙剛才還死懨懨的眼睛,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銳利,滿是皺褶的臉上,也掛滿了笑容,還有驕傲。


    6個人介紹完畢,林語的手順是指向右邊的人。


    這一次,他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那笑容裏麵卻有幾分不懷好意。


    “阿紮提,爆破鬼才,6個月前在一次行動中抓獲,喀城法院已經通過審判,死刑立刻執行,今天這頓飯吃了就得拉過去打靶。”


    “阿克洪,阿紮提的同伴,在6個月前被抓獲,一樣的死刑。”


    “帕洛塔……”


    “都是王八蛋子!”


    隨著林語的介紹,阿穆勒的臉變得非常精彩。


    下了飛機,在來這處餐館的路上,他一直在看,也一直在觀察周圍,同時,也一直在心裏核對自己聽說過的那些傳說。


    可不管他怎麽核對,他都無法將眼前看到的一切,和自己聽到的那些傳說聯係到一起。


    畢竟,在他聽別人轉述的那些故事裏,這邊的人,可是受盡了壓迫。


    可是……


    他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容光滿麵,哪一個不是筋肉結實,一副吃好喝好的模樣。


    如果這就是壓迫……


    那tnd自己見到的阿富汗算什麽?


    壓路機嗎?


    現在結合麵前的這兩撥人,阿穆勒已經明白了林語的想法。


    左邊這撥人,年紀最小的在70左右,換而言之,對方見證過這片土地的發展,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改變,都可以說是這些老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右邊的這撥人,就是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最跳的那幫王八蛋子。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把這兩撥人放到一起,哪怕是一個傻子,都能看出最直觀的改變。


    同樣,對方帶自己來直觀地看到這些,也是給自己一個希望。


    未來,阿富汗一定能在他們的帶領下,變得更好,變得比他看到的更好。


    下午來客人耽誤了,我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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