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時光,晃眼間就過去了。


    此時重簷鬥拱、雕梁畫棟的大雄寶殿內,華婉端跪在殿正中一尊金塑本師釋迦摩尼的佛像前,雙手合十,眼眸輕闔,神色虔誠莊重。她的身後是八八六十一的寺僧行陣,皆都盤腿而坐在草蒲團上,誦經敲擊木魚。慧雲大師袈裟加身,在最前頭領誦。


    朗朗的誦經聲與篤篤的木魚聲在殿中經久不絕。華婉仗著自己閉著眼睛,沒有人會發覺睡了一覺又一覺。祈福以心誠為要,自早間辰時起至傍晚酉時三刻,才算完,期間不得進食更不能起身離開。


    日色偏晚,終於,慧雲大師唱了聲法號:“阿彌陀佛。”祈福大典正式終止。


    華婉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上了三柱香,在菲絮的攙扶上極為艱辛的站起身來,腿腳腰背都酸痛到麻木了,肚腹空空,簡直變成饑累交迫的難民了。牙都要咬碎了,麵子上還要端著大家閨秀的姿態,唇邊帶著深淺得宜的笑容,而眼底因為思川素來膽小的性格帶著點不易覺察的瑟縮,倚在菲絮的身邊。


    和慧雲大師一起走到大雄寶殿外的青石欄杆邊,華婉真誠地說:“今次多謝慧雲大師費心主持為家父與寒舍祈福。還有先前,思川為賊匪所傷,亦要感謝大師相救,容許思川在寺中多日叨擾。”這番話說得極為懇切,又不失冠冕得體,既不辱沒侯府門第,又顯出了感激之情,隻是她軟糯的聲音裏帶著些細不可察的顫抖鳳驚天。


    就像是麵對生人的膽怯。


    “阿彌陀佛。出家人行善舉乃是本分之事,施主無須掛懷。”慧雲大師是得道高僧,白須白眉,慈祥和藹,他的手裏掛了串佛珠,一顆一顆的拈著。騰遠侯府上的四小姐膽小怕生,這不是什麽秘密,幾乎人盡皆知,隻是不知為何,他看四小姐的麵相,較之兩年前所見有了許多變化,大大的不同了。慧雲端詳華婉的麵容,繼而道:“可否借滕施主的掌心一觀?”


    華婉一怔,大師這是要給她看手相了?慧雲大師佛根深修,從沒有看差過,多少人求都求不來,此下他主動提出要看,自然是好事。華婉看了菲絮一眼,眼中的怯怯明顯了點,徐徐的伸出右手。


    菲絮原還奇怪小姐這一劫後膽子怎麽大了,現下一看,小姐仍舊是那個在陌生人麵前緊張害怕的小姐。不禁怪自己疑神疑鬼的瞎想。


    慧雲大師清越的雙目在掌心上逡巡片刻,雙眉倏然緊蹙,眼中迅速閃過不可思議。不知他看出了什麽,華婉垂在身側的左手緊緊捏著手絹。


    “思川施主身世不凡,來日必定會大富大貴。”過了好半晌,慧雲鬆開華婉的手,平淡的笑著。


    華婉知道大師定是看出了什麽,隻是不肯言明罷了。她是侯府的四小姐,身世自然不凡,至於來日,她的便宜老爹封侯封爵,隻要不出什麽大岔子,大富大貴不在話下。


    “多謝大師吉言。思川便不打擾了。”華婉福了一禮道。


    “施主慢走。”


    慧雲看著華婉走遠了,方無聲的歎了口氣,這位四小姐的命格奇殊,隻盼她自己往後能多加小心才好。


    華婉在菲絮的攙扶下,走到沒有人的拐角處,才倚到邊上的石獅子上,道:“讓我歇歇。”菲絮彎下、身子,一麵給她捶捶腿一麵抬起頭心疼道:“小姐這一日下來一定是又饑又累了,奴婢晨間吩咐廚房做好飯菜等著,回去小姐就可以用膳了。”


    她是細心體貼的,華婉對著她笑了笑,正要拿話誇獎她,就聽身後腳步聲傳來。華婉止了話,就著菲絮的力站直身子繼續往前走去,那腳步聲漸漸走近,不緊不慢的步調,不多久就到了她的身邊。菲絮似乎很是驚喜,聲音裏頗為高興,給華婉介紹道:“薑公子。小姐,這便是救了咱們的薑公子。”華婉的眼角抽了抽,轉過身,看了薑恪一眼,低頭福了一禮道:“薑公子吉祥。”


    薑恪一挑眉,唇角微懸著頗為玩味的笑意,道:“不想在這遇上兩位姑娘了。在下和滕小姐真是有緣啊。”


    見他沒說出那日偶遇的事,華婉放下心來,若是讓菲絮這丫頭知道了她和陌生男子說話,指不定會怎麽念叨呢。抬起頭就見薑恪笑得不懷好意,便又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在心中腹誹道,倒黴催的,又遇到了,誰要跟你這個無賴有緣?!


    菲絮見華婉垂首不言,想到自家小姐怕生,加上,未出閣的姑娘和陌生男子不宜在一處久待,忙福了福身說:“我家小姐還有事,不好久話,薑公子擔待。”


    “兩位姑娘自便就是。”薑恪側開身子,彬彬有禮道。


    華婉巴不得離這個地痞無賴遠點,聽他這麽說,忙就和菲絮一起走了。薑恪看著她顯得略微急切的身形,唇角那點還算含蓄的笑意逐漸擴大擴大擴大,直到了最大的程度。


    當晚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腰酸背痛腿抽筋三樣全占遍了,華婉讓菲絮好好的捏了捏,休息了一日,到第三天按照計劃,修整了行裝,回府。


    來時路上遇上如此凶險的大劫,回程時,騰遠侯派來的眾多護衛緊緊的守著車駕,個個兒都手按冰刃,麵容警惕,如臨大敵。倒是華婉,一點也不擔心的側倚在軟軟的墊袱上,手中執了本書,喝茶看書,間或和菲絮小姑娘說說話,悠哉的很巨星養成攻略。


    菲絮掀開窗簾的一角,向外看了一眼,官道上車馬往來,見到侯府的車駕,都識趣的遠遠避讓。她放下窗簾,回頭道:“小姐您也不怕,萬一那夥賊人再來一次可怎麽好?”華婉將書本放到一邊,笑道:“不是有這些個護衛麽?”按照騰遠侯思川這庶女的疼愛,派來的護衛恐怕都是平日裏自己使的貼身精兵,電視裏說,這種士兵的戰鬥力都是一個頂兩的。何況,那夥人刺傷了侯爺千金,本地轄區的地方官正出動兵力捉拿呢,他們逃還來不及,哪能轉個頭又來“劫道兒”?


    話是這樣說不錯,可菲絮一想起那次,小姐在薑公子的懷裏滿身是血的樣子,便忍不住心驚後怕,小姐好了是福厚,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麽對得起小姐素日的疼愛,怎麽回府見侯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菲絮是怕了,便又掀開門簾去吩咐好好的打起精神,等回了府,自有厚賞。


    華婉隻笑不語,由得了她去,又低下頭去看書了。


    行了一整日,總算是到了。


    騰遠侯府坐落於臨安府中心地段,府門高闊氣派,門口兩隻大石獅子猙獰莊嚴,兩側四個侍衛一動不動的守衛。管家和兩個小廝在門口等得有些心灼,一見到四小姐馬車,忙迎上來。


    華婉下了馬車,管家打千請安後,一麵吩咐小廝把四小姐的物件都搬緊府裏,一麵躬身關心道:“四小姐可回來了,夫人等得可心焦,一下午不知遣了幾次人來門子這打探四小姐是不是回來了。奴才也著急,小姐身子可好了?”


    華婉看了看府門口,隻有四個侍衛堅定執守一動不動的站著。從思川的記憶來看,這林管家是個能幹又慈祥對自己很好的下人,侯爺夫人作為嫡母,也對她很好,可現在來看,雖不能說全不詳實,但肯定不是真如單純的思川以為的這樣。


    “好了,謝謝管家掛心。”華婉輕聲慢語。


    林管家依舊是一副慈愛的麵容,帶著對主子的尊敬道:“四小姐說的哪裏話,折煞老奴咯。”接著一拍額頭:“瞧老奴糊塗的,四小姐舟車勞頓,快回房歇息才是正理。”說罷,忙不迭的命人抬軟轎來,送小姐回院。


    華婉下了馬車又上了軟轎,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轎子停了下來,菲絮掀開轎簾,說了聲:“小姐,到了。”伸手攙著華婉出來,抬轎的小廝忙壓轎。


    思川住的是一個小院,名喚淼淼居,四麵環水,拱橋相接,綠柳相依,木映花承,是個極清雅的地方,江南婉約的小橋流水雅致盎然。淼淼二字正應了景。一走進院門,就有四個丫鬟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


    早先快入城時,菲絮就先派人來先知會了小姐不時便到,這時,丫鬟們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上前服侍:“熱水已經被備下了,小姐是否先沐浴更衣洗塵解乏?”


    “嗯。”華婉的臉色蒼白憔悴,坐了一天的馬車,她真有些乏了。


    作者有話要說:《禮記·曲禮》上說:“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所以古代的女子有些是有字的,比如蔡文姬、班昭什麽的。。。由於女子不像男子能做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取了字以後基本也沒什麽叫頭。到了往後,女子的小字和乳名就混起來了,有些就把乳名當做字了。林黛玉見賈寶玉時至多七八歲,寶玉問字,那會兒哪來的字?古代女子的小名兒一般是親近的家人叫的,出家後和夫婿感情好的話也會叫。


    好吧,我知道你們也知道的,隻是前篇文有讀者問過,所以提一下。


    唐朝的許多公主都有字,華婉是唐睿宗李旦女代國公主李華的字,我覺得喜歡,就借來用用。


    然後,那個很有名的遼國蕭太後名綽,字很好聽,叫燕燕,嘖,很萌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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