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崽擔憂的看了一眼他們二人,小魚兒正想說什麽,一道視線朝他看了過來,小魚兒猛地想起任務,乖乖低下了頭。


    謝見微上次進宮,時常帶兩個孩子在禦花園裏走動,早把這裏摸清了。


    來到一處偏僻又安靜,鮮少有人經過的角落,謝見微停下步子,轉過身道:“跪下。”


    她眉眼淡漠,目光淩厲的盯著眼前的太監,本來如此膽大包天之人,直接拖下去打死都不為過,但礙於是傅平野的人,謝見微還是想問清楚再動手。


    太監身子停頓了下,老老實實的跪了下來,寬大的下擺擋住了膝頭的動作,謝見微也並不知道他其實隻跪了一條腿。


    見他還聽話,謝見微才放心些,她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是不是太子讓你跟著保護兩位小殿下的?”


    太監低垂著的麵上揚起一抹淺笑,聲線平穩:“是。”


    “既然如此,你就該專心保護兩位小殿下。”


    “可殿下也吩咐了,見薛夫人如見殿下,奴才不敢不從。”


    謝見微一愣,來不及羞赧,她用力磨了一下牙根,冷聲譏諷道:“那你還敢對我不敬?不怕你的殿下知道以後把你殺了?”


    太監抬起頭看向謝見微,“據奴才所知,夫人並未回應過殿下,既然如此,奴才自然也可以試一試,興許夫人就更喜歡奴才呢?”


    “……”


    “見微妹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身後一人滿懷驚喜的衝了過來。


    毓秀眼疾手快,抓著謝見微趕緊退開,才沒叫那人和謝見微撞個滿懷。


    謝見微抬眼一眼,眼神頓暗。


    抽了香帕在身上拍,擰著眉說:


    “表哥也老大不小了,該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我已成親了,你該叫我薛夫人。”


    來人名叫黃枚曲,是謝老夫人遠房的一個外甥,會吟詩作對和畫畫,科舉連考不中,就留在謝家做了清客。


    家世不高,眼光卻高極了,謝見微還未嫁人前就備受他騷擾,還腆著臉和謝家求過親。


    被拒後明麵上不亂來了,私底下仍是登徒子做派,謝見微嫁了人才算擺脫,隻是也並未徹底擺脫。


    她揪緊了帕子,記起前世一次宴席,她在席間又和黃枚曲撞見。


    這廝尾隨她,在花廳假山抱住她欲行不軌。


    正巧讓路過的夫人小姐瞧見,黃枚曲竟大聲斥責她勾引自己,叫謝見微在薛府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真是冤家路窄。


    黃枚曲人模狗樣,大冬天還附庸風雅的拿了個折扇,笑著說:


    “嗐,我與見微妹妹也是表兄妹,倒也不必大守男女大防吧。”


    他猥褻目光流連著謝見微凹凸有致的身子,最後落在那張昳麗的麵孔上,饞的滿嘴流涎。


    這絕色他念了好幾年啊,不吃上一口這輩子都不瞑目。


    謝見微生了殺心,這豬舌頭她一定找機會割了泡酒。


    這時,湖心亭來了個仆婦,欠身說道:“三姑娘,老夫人請您過去敘話。”


    黃枚曲目露可惜,直勾勾盯著謝見微進了湖心亭。


    謝見微同祖母和母親隻說了幾句話,餘光見那黃枚曲還繞著湖心亭附近亂走,一雙眼睛賊溜溜的亂轉,雙眸一眯。


    她起身說:“祖母和母親慢聊,我在府上轉轉,天寒,祖母和母親還是去廳裏等著。”


    “那你小心些,冬天地滑,別跌跤了。”


    謝見微應了聲,帶著毓秀便離開了湖心亭。


    冬日積雪厚,下人鏟了雪卻沒鏟碎冰,冰化在路上,走上去踩水的聲音十分清楚,謝見微知道身後一直跟了人。


    她假做不知,一路尋著記憶中的路找了過去,最後停在了一座湖泊旁。


    湖麵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即便豔陽也沒曬化。


    謝見微吩咐毓秀:“方才忘了叫上嚴媽媽了,你回去和嚴媽媽說聲,讓她在府外馬車上等我們。”


    “是,小姐。那您一個人小心些,奴婢去去就回。”


    毓秀離開後,這一方天地就更安靜了。


    謝見微站了沒多久,身後的腳步聲便逼近了。


    黃枚曲笑的猥瑣,摩挲著手掌道:“見微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有心思,就是臉皮薄!”


    謝見微背對著他,垂眼望著湖麵,嘴角笑容帶著殺意。


    她緩緩轉過身,“別過來。”


    黃枚曲停住了腳步,並未生疑,反而笑著張開胳膊,“行,我不過去,見微妹妹你過來吧,咱們去更偏僻些的地方,哥哥疼你。”


    “我幾次三番容忍你,倒叫你覺得我好欺負了是不是?”


    謝見微雖笑著,表情卻十分不屑,“你若不然低下頭,用水坑照照自己,我也是你能覬覦的?”


    黃枚曲嘴角一耷拉,“見微妹妹,都這會兒你還欲擒故縱,便沒意思了。”


    “誰與你欲擒故縱,我引你來就是為了警告你,離我遠些,否則當心你的性命。”


    “哈!”


    黃枚曲被激怒了,一張臉扭曲起來,惡狠狠道:“我給你臉了?你這婊、子。以前就整日在我眼前晃蕩,簪花戴玉的不就是勾引老子!裝模作樣的拿喬,以為攀上薛府的二爺就有好日子過?守了活寡四年,可想男人滋味了吧!”


    黃枚曲環繞四周,空無一人。


    “故意挑這處僻靜地方,還把丫鬟引走了。還在這兒裝呢,今日就叫你知道哥哥的厲害!”


    說罷,他一副餓虎撲食姿態,猛地朝謝見微衝了過來。


    謝見微一臉譏諷的看著他,竟是一動不動。


    就在黃枚曲快要碰到她肩膀時,謝見微腳下一滑,泥鰍似的閃到了一旁——


    露出了她身後一人寬的冰窟窿!


    “啊!”


    黃枚曲瞪大了眼睛,腳下根本停不住,隻聽“噗通”一聲!


    整個人栽進了冰窟窿裏,刺骨的湖水瞬間將人的四肢凍得發麻,湖麵破了三四個泡泡,便沒有動靜了。


    甚至連浮都沒浮出來一下。


    謝見微在岸邊耐心的等了一會兒,確認黃枚曲死透了,她才施施然離開。


    感謝大哥平日喜好冰釣的習慣,讓她知道這塊湖泊岸邊經常有冰洞。


    不小心腳滑摔下去多正常,那麽點大的窟窿,一個人摔下去便失了方向,上麵到處是硬冰,求生無門,正是一座上好的棺材。


    解決了礙眼的東西,謝見微心情大好,她拐了一條遠路回到抱廈裏。


    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聽一道聲音傳來:


    “晏晏——”


    “娘!”


    謝見微眼圈一熱,快步迎上前,屈膝一拜。


    謝夫人抱住她,眼眶裏還帶著激動的熱淚。


    “你這孩子,見了娘還拜什麽!讓娘好好看看你。”


    謝夫人牽著她到堂上坐下,來回撫著她的臉。


    “瘦了,這些日子沒少操勞吧,眼下都青了。”


    “不累,母親呢?肩還疼麽?”


    “娘都好,你不用操心。”


    謝夫人別過頭揩去眼裏的淚,再回眸平複了心緒,沉著氣說道:


    “你府裏是不是出事了?我怎麽聽王平說,你前些日子在打聽西胡同那間宅子的價錢?”


    “可是手裏頭沒銀子了?”


    謝見微老老實實交代:“前幾日孫氏在長公主府打碎一個三彩釉仕女擺件,長公主要她賠五萬兩,不許走公賬,她要我賣宅子給她湊上這個錢。”


    “什麽?個老妖婦!”


    謝夫人一掌拍上小幾,整個桌麵都開始顫抖起來。


    “您放心,我找人不過做樣子給她瞧,我知道王管事要來傳話,她不敢叫家裏知道。”


    “這家人從來就沒個自知之明,掙錢的本事沒有,倒會在花錢上費功夫!”


    謝夫人氣得破口大罵,心疼的攥著謝見微的手。


    “苦了我兒,這些年不知搭了多少銀子和心血進去!”


    謝夫人無奈的看著謝見微,“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今天才跟娘說實話對吧?往年都給他們貼補進去了?”


    “娘……我知錯了。”


    謝見微乖乖承認,“我已經明白了,薛家的賬是無底洞,填多久都不會滿的。我會想法子把之前填進去的撈出來,我這五年吃力不討好,都說我貪了,我就把這名聲坐實。”


    “撈出來也好,總歸到了那一日,不會兩手空空跟他們過苦日子。”


    謝夫人無條件支持女兒。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來和娘說。”


    她從袖籠裏取出一疊卷的厚厚的銀票,塞進了謝見微手心。


    “不管你這話是真是假,娘姑且信你。這二十萬你拿著,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謝見微隻覺得手心燙的驚人。


    她快速眨著眼睛,淚水浸濕了睫毛。


    她爹是泥腿子當上的將軍,祖上田產隻有幾畝種不出莊稼的破地,謝夫人也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夫妻倆攢了一輩子才攢下這些家底,謝夫人拿的這些怕是她全部家當。


    謝夫人氣憤道:


    “哼,若不是瞧見那薛蟾還有幾分可靠,我是絕不會叫你去那樣人家受苦的!”


    謝見微神色晦暗,五年前的事薛蟾偽裝的太好了。


    雖然碰了她,事後卻是一副愧疚不已的姿態,在謝府跪壞了膝蓋。


    謝家人一直以為他很有擔當,加之謝見微小產,薛蟾不離不棄,毫無怨懟,更是打消了謝家人的懷疑。


    謝見微淡淡道:“娘,我還有件事要和您說。”


    “我懷疑,薛賢齊是薛蟾的兒子。”


    “!”


    謝夫人大驚失色,聲音都啞了。


    “你說什麽?!”


    她用力攥住謝見微的手腕,“晏晏,你說的話,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你說薛賢齊是薛蟾的兒子?是他親兒子?!”


    “我是這樣猜測的。”


    “你發現了什麽?”


    “薛蟾對薛賢齊的期望太高了,薛賢齊已經十五,他若知道自己並非薛蟾的親子,二人之間總會有些隔閡,薛蟾為何那樣信任他,相信他功成名就後,就會給他這個親舅舅養老?”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親兒子。”


    謝見微說的是薛蟾其他妾室生下的小子。


    “老三今年十二,老四也快四歲了,他平日雖然也親近關照,但遠不及薛賢齊。”


    謝夫人喘息粗重,漸漸懂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聽說,薛賢齊和薛蟾受傷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探望過,原來是因為——”


    謝夫人恨極了,“那畜生!竟然敢隱瞞這樣的大事!甚至不惜利用親妹妹的名聲,虧我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


    謝見微並未糾正謝夫人的話。


    她這樣想是最正常的。


    畢竟誰會想到薛蟾竟會認自己的情妹妹,做親妹妹呢。


    人倫綱紀在他們這兩人眼裏,到底算什麽?


    “我的兒,你可有何證據麽?”


    謝見微搖搖頭:“暫時沒有。”


    “罷了,我們也不稀罕去證實這倒胃口的事!不然我去叫你爹,上門提和離,把你接回來吧。”


    “娘,我不和離。”


    謝見微斂著眸,輕聲說道:“二哥四弟還未議親,五妹六妹還未出嫁。謝家出了個和離婦,會起大風波。而且,我和薛蟾還過得下去,我想留下。”


    她若想和離,隨時都可以。


    隻是離開了薛府,如何去深挖那些秘密。


    薛盼盼的來曆,她兒女的死,甚至是前世薛府和七皇子密謀的那些苟且。


    謝見微要留在薛府,她重生就是要報仇,什麽日夜麵對仇人的嘴臉惡心不惡心,都不重要。


    她要親手送走薛府,親眼看著他們一敗塗地。


    母女倆聊了幾個時辰,謝夫人親自將她送上了馬車。


    謝見微同母親道別,吩咐車夫:“去東門街。”


    東門大街是條商貿市集,整條街上都是鋪麵,街中心還有雜耍班子,整日裏人來車往好不熱鬧喧嘩。


    車夫將馬車停靠在巷子裏,謝見微領著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銀鋪水雲間。


    水雲間是薛府的產業。


    誰能想到,現在如日中天的鋪子,五年前還隻是東門街上一間小小的鋪麵。


    直到謝見微接管薛府中饋,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來。


    店裏人不少,招待的小廝迎上前,剛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麽來了?”


    “你們掌櫃在麽?”


    “在!在,小的這就去給您叫!”


    他招呼人來給謝見微擺凳子上茶,謝見微還未坐下,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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