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習慣的坐在自家門前的大樹下發呆,現在剛到晌午,因為正是盛夏,天很熱,大家夥都找地方避暑去了,所以放眼望去,隻有他一個人,安靜的讓人鬧心。


    今年他已經快二十了,距離他和陳柱最後一次見麵已經過去五年。


    五年的時間最夠他從一個跋扈的貴少爺蛻變成一個懂得責任穩重的男人,隻不過那個人依舊音信全無。


    陳柱就是跟木頭,一通到底都不帶拐彎的那種,他現在也想不通自己怎麽會看上這麽個人,還陷得那麽深。


    現在他已經懂得大哥夫在等待他大哥那幾年的心情了。


    柳芸提著食盒出來,看到自家小兒子跟大兒子一樣麵癱著一張臉隻能偷偷歎氣,明明小時候挺可愛的,咋越長大表情就越少呢,看來找媳婦這事真不能再拖了,“小義,幫我去地裏一趟,給你爹送飯。”


    李義狐疑的看了柳芸一眼,應了一聲,接過食盒往山下走,平常他娘為了表示夫婦伉儷情深都是自己送飯,突然該讓他過去明顯裏麵有貓膩。


    果不其然,就在他走到山腳下的時候一個姑娘從旁邊的小樹林竄出來,然後好巧不巧的踩上一塊石頭,接著腳下一滑往他身上撲過來。


    這一整套動作做得是行雲流水毫無間隙表情動作極為自然優美,就算是白然在這也未必能一眼看出來是裝的。


    演戲演到這份上一看就沒少練,也是蠻拚的,可惜眼前這人是那個毫不憐香惜玉以前驕橫跋扈現在麵癱高冷的李家小少爺。


    所以李義連個眼神都沒甩直接後退兩步讓人撲到地上,接著繞過去走了。


    這姑娘叫童婉蓉,父親在縣城是為數不多的舉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她人長得不錯,給人一種溫婉賢淑的感覺,這才被柳芸相中在這來次巧遇,隻不過柳芸的意思是說說話相看相看,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反正地方偏沒人知道,也不會害了女兒家的名節,童婉蓉不想放過這個機會,這才自導自演了這一出。


    努力了這麽久她能讓人真走了,於是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小少爺,等等!”


    李義停下腳步打量了她兩眼,扭過頭繼續往前走。


    童婉蓉隻能自己厚著臉皮貼上去找話題,她看了眼李義手裏的食盒,“小少爺這是去踏青吧?”說完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大熱天的,還是正中午,植物都能曬脫水了別提人了,現在去踏青野餐啥的純粹是有病。


    果不其然,李義就跟看神經病似的打量她兩眼,懶洋洋的甩她倆字,“送飯。”


    柳芸沒交代是怎麽打發李義下來的,童婉蓉自然不知道,於是心裏挺酸的,於是語氣也帶了點酸味,“不知道是誰有這個福分能讓小少爺親自送飯,真是羨煞旁人了。”


    童婉蓉也就外貌看著像那麽回事,但底子咋樣估計也就他們老童家自家人知道,拉出去最多裝裝樣子,沒兩句話一準敗露,柳芸派了暗衛一直在後麵跟著,沒多大一會這話就傳到了柳芸耳朵裏,結果如何不用想也知道。


    李義一直被童婉蓉跟著,直到地裏。


    此時李勝正在附近的大樹底下避暑,他一身布衣短打裝扮,露出的皮膚黝黑健壯,跟地裏的農漢沒啥兩樣,他看到今天不是他媳婦而是小兒子過來送飯還挺驚訝,不過看到後麵的小姑娘了然的笑了兩聲,接過食盒,“咋的,這是開竅了?”


    李義自然不會說他早在五年前就和人滾過熱炕頭了,隻是鄙夷的瞪了他兩眼,“明兒個我就跟大哥夫說這些日子爹上火,隻能吃些清淡的,忌肉。”


    李家父子無肉不歡,還都是那種一天不沾葷腥就跟吃不飽似的,所以斷肉等於斷糧,李勝哈哈一笑,“你這臭小子倒是學會威脅老子了,我看明兒個你也甭跟著你大哥練了,直接過來跟我種地得了。”


    童婉蓉難得腦子轉快一回,聽完這話原本還有點不屑嫌棄的小心思立馬變了,恭恭敬敬的跟李勝行了個禮,叫了聲侯爺。


    李勝雖然為人豪爽,但混了大半輩子朝堂啥樣人沒見過,這麽一個照麵就算沒把童婉蓉猜個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所以也就沒搭理她,轉而對李義說道:“臭小子,咱家基本上不屬於官家了,所以也沒那麽多規矩,你大哥大哥夫在那擺著,你看上誰家的姑娘小子我和你娘都不反對,但前提是這人品得向你大哥夫看齊。”他不反對自由戀愛,但前提得是那人得是拿得起柴米油鹽真正過日子的,不是什麽貓三狗四人五人六的都能過來湊合的。


    “知道了。”李義隨口答了句,反正他對這個童婉蓉沒啥興趣。


    李勝三兩口解決飯菜,將碗筷裝回食盒的時候突然說道:“對了,你大哥夫這些日子要在李家村那邊開分號,你沒事過去幫著忙活忙活。”


    作坊製作的是熟食,因為距離原因隻能在鎮上和縣城的酒樓食肆銷售,這次把作坊開到李家村一是因為那有條近路直通首府,二是因為於平在那,白然有心扶持於平。


    李義應了聲,拾掇完了就往大哥家走去,準備看看情況,然而進院子之後他才注意到裏麵停了兩匹馬,屋子裏像是有客人在。


    作坊的生意好,時常有人登門送禮或者詢問,他起初還沒在意,可直到進了屋看清那人的相貌才徹底愣住。


    盡管那人長高長壯也黑了,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這個人就是陳柱。


    陳柱可以說是被李尚一手帶出來的,雖然沒動用關係,但人努力上進,憑借軍功坐到了千總的位置。


    當了官又經過戰場的淬煉,這人的氣質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銳利的如同正欲出鞘的利劍,隻不過一開口就漏氣了……


    陳柱也是呆了一下,不過回神很快,立馬迎了上去,笑的那叫一個陽光燦爛,“小……小義,我回來了!”


    按接下來的發展,這突如其來的團聚該以李義喜極而泣擁抱接吻改天成婚落下帷幕,然而實際上……


    李義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回來不告訴他也就罷了,沒看到屋裏除了李尚白然之外陳柱後麵還跟著條尾巴嘛,雖然穿著男裝,但胸前的小白兔明擺著告訴眾人這人的性別。


    李義磨著牙擠出三個字,“別、擋、路!”說完把人推開進屋挨著他哥坐下,然後跟在他身後的童婉蓉同樣暴漏在陳柱麵前。


    按照之前和柳芸的約定,童婉蓉應該是見完李義就離開的,她家下人就在小樹林後麵等著,可她舍不得這個機會,所以李義沒攆她她就厚著臉皮跟上了。


    白然看到這情況腦袋裏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上輩子看過的那些言情電視劇,總結出來就倆字——狗血,再填倆字——天雷。


    當然,這隻是他想的。


    陳柱腦子一根筋,就算看到童婉蓉跟著李義隻要旁人不說什麽也就不會多想,而李義的性格則麻煩點,誰讓他麵癱下麵隱藏了一顆比火藥還暴躁的心,驕橫跋扈啥的不是消失了,隻是被他隱藏起來而已,一旦有人點火,威力絕對堪比原子彈。


    所以接下來不會是什麽虐情深戀,隻會是我不好你也甭相好,想甩了老子,老子就虐死你。


    於是他略嫌棄的打量那姑娘兩眼,“你誰啊?”


    陳柱真沒多看童婉蓉一眼,隻是看著李義的眼睛越發亮了,“她是楊將軍的女兒……小義,你真好看,嘿嘿。”


    李尚瞧了瞧他們,偷偷拉著白然出了屋子,白然挺理解的,年輕人的世界他們不懂,所以果斷推開旁邊屋子的門,光明正大的進去一邊喝茶一邊聽牆角。


    反正他和李尚的耳力驚人,加上這牆不怎麽隔音,所以照樣聽的清楚。


    李義對陳柱的所答非所謂表示很蛋疼,難不成就叫人家楊將軍的女兒?“我問她叫什麽名字。”


    陳柱一愣,撓了撓腦袋想了會,視線落到這位跟自己同行的姑娘身上,他一直叫人家大小姐,誰知道她叫啥名字啊。


    “我叫楊晴……”楊晴無比抑鬱,她父親是在李尚走後調過去的,因為覺得陳柱人品好相貌好才一直撮合他倆,她觀察了陳柱一段日子,也覺得這人不錯,所以就同意了父親的安排,這次跟過來一是培養感情,二是有見對方父母的意思,結果到頭來人家壓根連她名字都不知道,不是一般的諷刺。


    李義剛想說什麽,餘光無意中瞟到了坐下來的童婉蓉,便蹙眉改口:“你怎麽還在?”


    “……”童婉蓉一張俏臉頓時黑了下來,趕上這不是不趕她走而是壓根把她這個大活人給忘了?!


    李義問完也沒指望這妹子回答,又看向陳柱那邊,“陳柱,是不是我不過來你就裝作沒回來繼續到邊關過你的快活日子?”


    “我沒,我以前寫過很多信的,但是你都沒回我,我以為你還在京城,所以打算明兒個就去那找你。”陳柱有點冤枉,軍營裏他的身份對機密掌握的不多,所以允許寫家書,隻不過要通過檢查才能遞出,他以前傳的信件李義都沒回應,所以這次隻給李尚傳了信,結果又因為時間變動第三天就出發了,剛到這不到半個時辰,連家都沒來記得回。


    邊關傳遞信件不容易,所以時間上會有所延長,李尚沒收到信就先見到人也很正常,這話裏的關鍵在於那個‘很多信’上,李家人因為一直身居要位,在軍營向來都是禁止與家人朋友聯係的,所以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職位低一些的可以傳家書,李義自然而然的也認為陳柱不能寫信給他,也就沒去查這些,“信?我沒收到,你送到哪裏的?”


    陳柱老實答道:“你不是回京城了麽,我都是寄送到京城侯爺府的,每三個月大概就寄走一封。”


    李義用指尖一下下的扣著桌子,“不可能。”若是這信真送到侯爺府,就算李家人現在沒在京城他也一定能收到,除非這裏麵有什麽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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