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賓客們紛紛向太*子道賀,誇讚新妾的美貌,羨慕太子的豔福。


    太*子的麵容本來嚴霜密布,看著美人的嬌顏,不知不覺地溫和而笑。


    薛青先是目瞪口呆,等回過味來時,頓覺得賓客們的賀喜聲如一聲聲驚雷,轟得他耳根嗡嗡直響,膽戰心驚。他雖隻看了美人一眼就垂下了眼簾,但那美人的容貌卻不會看錯。


    紗冪揭掉後的美人,穿著打扮跟沒出燕宅的惟娉一模一樣,那頭飾和項圈也是太*子府的東西,然而,人卻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這個美人杏臉桃腮,明眸紅唇,腰肢纖細,胸乳高聳,望之令人身心俱醉,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如果薛青沒看過惟娉,薛青也會認為這個美人當數絕色,然而他看過惟娉了。


    跟惟娉相比,這美人的麵貌不是不美,但在氣韻上卻是天差地別。


    薛青一瞬間就明白了,太*子要接的美人被換了,麵前的這個人是冒名頂替的!


    他大驚之下就想揭穿麵前美人的底細,剛行禮準備回稟這事,抬眼卻見太*子已經起身離座,親自走下來,伸手扶住嫣娉。“愛妾旅途勞累,隨本宮上坐用些美酒解解乏。”


    向語天此時已經忘了要給美人下馬威的想法,握住美人的柔荑,緩緩回座。


    薛青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太*子看著美人眉開眼笑,誰敢給他敗興添堵?而且薛青這時候也明白了一件事:此事若揭露,跟他脫不了幹係。倒不如把真美人找出來送到太*子麵前時再說明此事來得保險,想到此,忙說:“恭喜太*子殿下新得美人。”


    “薛總管辦事得力,賞銀百兩,錦緞五十匹。薛總管受累了,退下休息去吧。”太*子扶著美人入席,邊走邊說,眼角也沒掃薛青一眼,滿眼滿心俱是美人。


    薛青謝了恩,才疾步退下。一出大殿,快步匆匆,直接回自己的府邸,一進書房,就一屁股坐在椅子裏,頓時,一陣陣冷汗冒出來,濕透了青色的官服。


    真是好險!


    剛才差點惹來殺身之禍。


    一旦說出美人是假冒的,太*子一定管他要人,還要問他人是怎麽弄丟的。有三千精兵把守,美人又是他帶人去接的,他親眼看著她登車,進太*子府,怎麽到殿裏人就變了呢?這燕惟娉美貌若仙,難不成真是神仙不成?人不知鬼不覺地飛走,再變出個美人來頂替?


    薛青當然不相信燕維娉有這等能耐。他仔細地回憶著整個過程,想到惟娉祭祖時的情景,禁不住狠狠地一拍寬肥的腦門,球一樣蹦起來,大叫著:“來人!備馬!傳全部精壯的家丁來!”


    現在去燕宅,或許還能問清惟娉的去處,好去追人回來。至於想在那裏找到人,估計是不可能了,誰還會傻呆在那裏等人抓呢?


    這邊奴才們正亂轟轟地持行老爺的話,那邊就有人報:“老爺,有個自稱燕羽的公子求見。”


    “燕羽!”薛青咬牙切齒道,抬腳就想出門抓人,隨即一想此時人多,當麵吵起來恐怕真相外泄,那可是危險的事,忙收腳,氣道:“來得好!讓他到書房來見我!你們,都給我守住所有門戶,別讓他跑了!”說完他氣衝衝回到書房,等著燕羽自投羅網。


    家奴對主子的命令莫明其妙,那公子要跑的話也不會來做客,老爺要人守住門戶,豈不是糊塗了嗎。家奴滿肚子腹誹,麵上卻不敢帶出來,恭恭敬敬地把人請了進來。


    燕羽一身淺綠圓領缺胯袍,頸係黃裏玉白麵的廣袖大氅,大踏步走進書房,對著薛青就是一揖,笑道:“大總管辛苦。大總管回到府上,想必舍妹已經見過太*子了。不知太*子對舍妹可還滿意?”


    薛青黑著臉,斥家奴:“退下。守住門,別讓外人打擾我們。”家奴一退走,他就指著燕羽的鼻子大罵:“你狗膽包天,竟敢在本官麵前李代桃僵!”


    燕羽的微笑僵在臉上,鷹目中全是莫明其妙。“總管何出此言啊?”


    薛青氣得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大手一時握緊一時鬆開。“哼哼,少來裝模作樣!你妹子借拜祖之機偷偷與暗藏在緯縵後的人換了頭麵,讓人代替她進了太*子府!別跟本官說你不知道!”


    燕羽惶恐道:“總管你這話是何意?在下客居在此,全仗太*子和大總管的幫襯,哪敢做出此等違逆之事?而且舍妹是大總管親眼看著上車的,一直不錯眼珠地盯著,哪裏會有偷換人的事發生?”燕羽雖然臉帶不解,但言語真摯,舉動彬彬有禮,看起來無辜而膽怯。“總管萬萬不可胡說,這可是殺頭之罪啊。”


    薛青冷笑道:“哼,我不錯眼珠地盯著?這隻是你們給我造成的假像!燕女祭祖的時候本官雖然一直看著她,可後來想想本官看著的不過是她身上的披帛和紗冪。她故意留身上的兩截子紗讓本官看著,就是讓本官以為她在拜祭,安心地在外候著,她好在裏麵和替身換了衣飾。這本是疑兵安兵之計,本官居然全無所覺!”想到人家在他眼皮頂下就換了人,他還傻瓜一樣把人帶回太*子府,更加又驚又怒又羞恥。


    燕羽大驚道:“大總管的意思是說太*子今夜新納的美妾不是舍妹啦?”


    薛青怒道:“明知故問!識相的,快把人交出來,我也好向太*子交代。”


    燕羽一笑,緩緩地道:“今夜送到太*子府的美人明明就是舍妹。統領和三千軍士明明看著大總管親自送舍妹上車,又把人送到太*子府。大總管此時失口否認,到底是什麽意思?”


    燕羽清俊的臉上還保持著微笑,可語氣卻陰冷寒冽,那雙明亮的眸子更如夜幕上的兩點寒星,閃爍著讓人心悸的寒光。


    這個落迫的帝子從來都是溫雅有禮,有時候還稍嫌懦弱。薛青從沒見過他此等有威勢的神情,不僅膽寒地一呆,隨即想到他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廢帝之後,客氣一聲叫他世子殿下,實際上連平民也不如,難道他還怕了他不成!就鼓起勇氣,指著燕羽的臉道:“你……你……好大膽!盡敢欺騙太*子還倒打一耙!你別以為很少有人見過你妹,你就可以欺瞞過去,要知道,少有人見過並不等於沒人見過,真相早晚會傳到太*子耳朵裏去,到時候隻怕你死無葬身之地!”


    “聽你說來,太*子的新妾真不是舍妹了?”燕羽真是氣著了,連大總管也不叫了,修長的大手握緊,盯著薛青。


    薛青被燕羽銳利的眼睛這麽看著,不禁膽寒,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隨即意識到,這是在他自己家裏,門外就有成群的家奴守著,其中有些頗為壯實能打的。想來這個廢帝之子像他父親一樣徒有虛張聲勢的麵子,實際上廢材一個,誰還怕他不成?


    薛青立即鼓起勇氣,冷笑道:“哼,你心知肚明,太*子府新進的美人根本不是你妹妹。快把你妹子交出來,否則後果你們父子擔當不起!”


    “擔當不起的是你!”燕羽大怒,威壓般一步步走向薛青。


    薛青第一次看到這個廢帝的兒子此等威勢,不禁嚇得連連後退。


    “舍妹明明就是你親自接走的,有三千精兵在場作證,折衝都尉大人更是看著你扶舍妹上的車。現在太*子的新妾居然變成了別人?定是你垂涎舍妹的美色,趁我們都走開的時候半路上偷換了人!你看到舍妹失魂落魄的樣子可不隻我一個人看見了!哼哼,按理,本應該由我親自送舍妹到太*子麵前,可你卻讓人纏住我,原來是為了半路換人!走,我們找太*子評理去!”燕羽一把扯住薛青胸前的袍襟,拖著他就走。


    薛青大驚,忙低聲道:“世子請放手。有話好好說。”邊說邊掙紮。


    不想燕羽看著雖瘦,力氣卻大,薛青掙脫不開,被他拖得踉踉蹌蹌,幾欲跌倒。


    燕羽也不理,嘴裏嚷著“還我妹妹來”,就是不停手地拖晃。


    “世子!”薛青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世子請放手,太*子知道真相,於你,於我,都沒好處!”


    燕羽一愣,不由得鬆了手。


    薛青軟著腳跌坐在太師椅裏,看著一臉半知半覺神情的燕羽呼呼喘著氣。


    燕羽試探道:“總管言下之意……”


    薛青平息了下喘息,低聲道:“知道太*子新妾已非你妹的人沒有幾個,隻要不讓他們開口,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燕羽顯然受到了驚嚇,他驚恐不安忐忑不已地猶豫了半晌,才戰戰兢兢地施禮道:“羽已然六神無主,一切聽從大總管安排。”


    裝模作樣!薛青狠狠地瞪了一眼燕羽,便叫過家奴,吩咐送客。


    燕羽彬彬有禮地告辭,又說了許多安慰感激的話,才走了。


    薛青恨得真想讓人把燕羽立斃當場。他知道這李代桃僵的事肯定是燕羽等人做下的,但如今人家倒打一耙,所有的證據還於己不利,鬧將出來,太*子英明還罷了,萬一太*子也對他起疑,讓他交人出來,讓他上哪去找個天仙般的美人給太*子?到時候隻怕自己的腦袋賠上去也不能善了,弄不好還會貽害家人。於今之計,隻得先暫時壓下,等他暗暗尋訪到人再找燕氏算帳!


    燕羽竟然要到太*子麵前去評理,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讓自己找不到人。那麽說,人肯定已經被轉移出城了。一個嬌滴滴又美貌異常的少女,沒有知近的男人陪同,怕是走不遠,肯定會有人跟她一同走。但在真人找到之前,還是不要露出口風才好。


    哼,燕羽這個廢帝的世子來此的一番做作,目的也無非是利用他的手來封住相關人的口。燕氏那邊怕太*子知道真相後,一則向他們要人,二則也怕太*子降罪,一定不會透露絲毫口風。現在危險的是服侍新妾的那兩個婢女,她們看過真美人的臉,得讓她們無法開口才好。


    一念及此,薛青的小眼睛陰狠的眯了眯。他叫來自己的管家薛福,低聲吩咐:“去外宅,請白炎白壯士過來。”


    白炎雖為太*子府的侍衛,但這個職位是薛青替他在太*子麵前謀化來的,如今白炎也住在他家外宅裏。做掉兩個婢女這點小事想來他不會不答應。


    沉吟下,他又說:“另外叫人去城門守衛那打聽一下,看今天傍晚臨關城門前,可有人帶家眷出城。”


    薛福領命去了。


    薛青坐在書房裏暗自生悶氣。此番這個暗虧吃得不小,這個廢帝世子李代桃僵的事做得漂亮,細想起整個過程,錯一步就萬事皆休,可偏偏就沒出現一絲錯處,可見這人算無遺策,一步步都是安排好的。


    他們是什麽時候準備下的替身呢?這半年來,燕宅被看得如鐵桶般嚴密,直到今天接走美人,才把看守撤了,一個大活人,是如何逃過看守們的眼睛,混進燕宅的呢?薛青百思不得其解。


    正煎熬著,門外傳來一聲:“老爺,奴才回來了。”


    薛青聽出是薛福回來了,也等不得回話,一個箭步躥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卻見門口隻有管家薛福一人,並沒有白炎奇偉的身影。“白壯士呢?”


    “回老爺的話。白壯士已經離開外宅半日了。小人去守城的軍爺處問過了,軍爺說傍晚時分,沒人帶家眷出城。小人倒是聽說那時候白壯士攜帶幼弟出城,說是回鄉了。”


    薛青這才想起白炎前幾日說接到家書知道父親病重,要回鄉探病,因其家在中周帝國,過邊界時要通關碟文,那碟文還是薛青求了太*子給開的呢!


    白炎本該今天一早就走,他卻堅持辦完今日的差事再走……薛青但覺得腦袋裏轟地一聲,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卻又更糊塗了,一時間思緒萬千,呆呆發愣。


    “老爺?”薛福見老爺一動不動地站著,瞪著眼睛,一眨不眨,不禁害怕,下意識地輕喚了一聲。


    薛青聽到薛福叫,他轉了轉眼珠,忽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這才撲通一聲,坐到地上。


    “老爺!老爺你怎麽了?”薛福大驚之下手忙腳亂地來扶他,邊扶邊叫:“來人,請醫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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