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不要為了報複和仇恨而迷失自我。


    輕悠默默咀嚼著向蘭溪的話,伸手向鳥籠,拉開了門看著,旁人微訝卻不敢阻止或異議。


    首先發現門開的是雌雉,試探了一下就鑽了出去,雄雉有些猶豫,還不舍地望了望食槽,在雌雉的叫聲裏,最終決定走出籠子,雙雙投奔自由。


    “呀,都跑了,小姐……”


    兩隻鳥兒先後跳進庭院,一個女仆著急叫,立即被扯手止聲,兩人一齊看向女孩。


    這麽久,女孩終於露出第一抹笑容,雖然很淡,襯在削尖的小臉上,如粉櫻般清妍嬌美,楚楚動人。


    這點點愉悅確如水滴深潭,悄然擴散,所有人的眉容都舒展開來。


    看著那消失在草叢中的鳥兒,輕悠覺得胸口積鬱多時的結似乎也鬆解許多。


    小叔也說過向蘭溪那樣的話,她憶得最深刻的便是——


    什麽一女不侍二夫!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妻死繼弦,女人為什麽非得年紀輕輕守寡一輩子就為了個貞潔牌坊。狗屁!荒謬!如果男人不能給女人幸福,女人就可以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們的小悠悠啊,千萬別理這些迂腐不化的陳規爛條,隻要自己活得開心幸福就好!要是遇到不好的男人,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沒必要為那種渣男尋死覓活。


    所以,小叔,現在悠悠可以當那一切,隻是被狗咬了一口,無關痛癢,隻要挨過了這個坎兒,悠悠還可以獲得幸福,對不對?


    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小姐……”


    女仆回頭時,又發現女孩滿臉淚痕,嚇了一跳。


    “對不起,呃,謝謝,我沒事兒了。”


    輕悠歉意地笑笑,抬袖揩過淚,再抬頭時神色淡然,目光更加清亮,仿佛雨水滌過的晴空。


    “我想,到外麵坐坐,可以麽?”


    “啊,好好。”


    女仆連忙叫來了向蘭溪,如今隻有這位亞國大夫獲殿下親準,可以碰小姐。


    心結一解,輕悠的身體恢複得很快,已經可以下地走兩步。


    不想在放了綠雉幾日,這倆兒又跑了回來,還在門口的草叢裏搭了個窩,儼然過起了夫妻小日子。


    這委實有些奇怪!


    瞧女仆們拿吃食逗鳥,輕悠才發現,原來這倆兒本就家養慣了,習慣不勞而獲,且櫻花園裏根本沒有適合它們的吃食,在女仆們刻意的逗弄和鋪排下,又回到了人類世界,成為放養型寵物。


    初幾日還覺得有趣兒,久了,便有些厭惡這種毫無自我的依賴。


    她自省,就算如向蘭溪所說,那個男人為了救他差點沒命,也是他活該!


    “嘻嘻,小姐,你看你看,他們在做什麽?嗬嗬嗬……”


    “羞羞臉,你們再看人家小倆口就不好意思了。懂不懂,什麽叫非禮勿視!”


    輕悠學究似的調子,惹得女仆們咯咯直笑,這似乎是她來以後,最為輕鬆喜樂的日子。


    笑聲蕩出,穿過叢叢綠丫,飄進了二樓的雕欄樓閣中,依欄而坐的男人仍著一身玄黑素服,襯得俊容愈發蒼白憔悴,他抬起的眼眸卻清亮有神,探過一叢粉團似的蕊枝,望向下方。


    女孩一身素色粉櫻和服,嬌小的身子立在叢簇豔芯中,清麗雅潔,宛如花間精靈,她一手挽袖,撒著米食,惹得地下兩隻雉鳥撲楞楞地歡叫著,她微低著頭,雲鬃輕籠下,隻瞧得見一片雪白的小臉,隔得太遠看不清表情。


    隻從那隱約的笑聲裏,他知道,沒有自己騷擾的日子,她一日比一日開心快活,笑容也多了,似乎又回到了蘭亭初遇時的模樣。


    而他,隻能通過仆人的嘴,了解她的一切:


    “小姐今日多吃了一碗飯,還稱我們的大醬湯別有一番滋味。”


    “小姐嫌屋中燈光太暗,我們請工匠多安了一盞。”


    “小姐給兩隻綠雉取名,雄雉叫笨蛋,雌雉叫,咳,亞夫。”


    所以,他常聽到那小家夥逗鳥時叫喚“笨蛋亞夫吃飯啦”,“亞夫你再欺負笨蛋,笨蛋就不要你找別鳥了”等等,聽得十一郎在旁直哼氣。


    “殿下,今日小姐有問起您。”


    “……”皺眉,疑惑,期待,又有些鬱憤。


    “女仆說殿下有事入宮仍未歸還,小姐說,希望殿下好好處理公務,自己絕不會再惹亂子給您添麻煩。”


    他自然不信那丫頭會說得如此動聽,估摸著原話該是這樣的:他去皇宮了?好,希望他在那裏待久點兒最好不要回來了,我也不會鬧事找他不痛快。


    “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


    想要他永遠不出現,簡直癡人說夢。暫給她幾日悠閑,待過了這段時日,哼!再讓她知曉什麽叫主人權威!


    突然,輕悠的手一抖,米粒全落了地,樂得兩鳥搶食頸毛倒立差點打起來。


    “小姐?”


    女仆奇怪女孩怎麽不動了,順著眼光望過去就變了臉。


    輕悠望著花枝後的樓閣,隱約可見垂簾雕欄,聲音一片冷硬,“他,住在那兒?”


    “親王殿下他……”女仆剛要回就被旁人製止,換口,“卑下不知。”


    輕悠不理女仆們的呼叫,朝那方又走了幾步,再望去,發現這視界裏的花枝將將洞開了一個窗口,新砍的斷頭綻露木白色,亮出了雕欄一角,那裏斜倚著一抹玄色背影,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注目,轉過了頭。


    著實有些遠了,又隔著花叢枝丫,彼此麵目都瞧得不甚清明,然,兩顆心同時重重一擂,瞳仁收縮,呼吸變得緊促。


    仿佛都能看到對方蹙眉沉臉的細微表情,四周的空氣突然就變得稀薄起來。


    如此對視稍許,她眉心一褶,撤回眼,垂下頭。


    女仆們看著她的模樣,都緊張得默不作聲。


    此時,雄雉又撲楞著上來討食吃,雌雉卻縮在後麵啄剛才的剩食。


    輕悠抓了女仆手上一把米,就笑了,“笨蛋真可愛,要啥都知道直白地來。不像亞夫這賊眉鼠眼的東西,就知道偷偷摸摸,行盡苟且之事!笨蛋啊,趕明兒給你換個伴兒,好不好?”


    她故意揚高了聲音,周下一片咳嗽聲。


    休想!


    樓閣上的男人聽得很清楚,氣得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濺了出來,仆人急忙上前擦拭,他擺擺手揮退人,回頭時不禁哧笑起來。


    這小東西,真是得勢便猖狂,愈發地膽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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