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再應了“諾”,上前來拖沐美人。沐美人麵色蒼白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癱軟著任由他們拖走。肅悅大長公主的目光又落在了蘇美人身上:“至於蘇美人……”


    蘇美人驚得渾身一個激靈:“大長公主……臣妾……”


    今天這一出,本就是出自她之手,若是把她牽連進去一並罰了,她定是要悔極了。何況剛發落的沐氏又是那樣的重刑,大長公主若怒及她,她也絕沒什麽好果子吃。


    大長公主眸色沉沉地如一潭無底之水,凝睇著她許久才再度開了口:“你很聰明,但本宮提醒你一句,宮裏邊,聰明過了頭未必是件好事。”


    這樣一場戲,如大長公主和帝太後這樣的長輩,果然是看得明白的。蘇美人麵色微一白,連忙叩首:“諾,臣妾謹記。”


    大長公主轉向了邱尚宮,微微笑道:“邱尚宮,去請太醫來給蘇美人瞧瞧,臉上別留了什麽。”邱尚宮一福,示意一旁的小黃門去請太醫,大長公主的目光徐徐掃過莊聆、我、順姬和芷寒,緩言道,“這幾位倒都是讓人放心的主位,晏婉儀是寧貴姬的妹妹,也不必本宮擔心。掌摑之辱是怎樣的事你們都清楚,不要亂說就是了,免得讓蘇美人不好見人。”


    我們齊齊一福,共道:“諾,臣妾謹記。”帝太後擺了擺手:“行了,都退下吧。本是讓你們一同來坐坐,又鬧出這樣的事來。各自回去吧,宮裏頭有新宮嬪的都要整肅宮規,哀家瞧著今次的家人子,鮮有幾個省心的。”


    我們又道了“諾”,行禮告退。退出後殿,芷寒便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


    我一握她的手,冰冷的手心裏一層虛汗,我嗔道:“長個記□,有事也不同長姐說。自覺聰明自作主張,日後有你吃虧的時候。”


    芷寒點點頭,我走向蘇美人,她的麵色仍舊很差。也是,肅悅大長公主既是看明白了這場戲,那是寬恕她還是把她一並罰了殺一儆百就隻在肅悅大長公主一念之間。我輕輕一歎,緩緩道:“美人娘子別怕了,記得大長公主的話便是。”


    蘇美人有些木訥地點點頭,驚魂未定地道:“沒想到大長公主竟會……”與我視線一觸,她又低下頭去。我笑道:“沒想到她會這樣狠罰沐氏?”


    見她點頭,莊聆哂道:“為了讓你們長個記性,大長公主容易麽?這麽些年我也沒見過她對誰這樣狠過。”


    這麽說來倒是冤了沐氏,碰在了這個釘子上,堪堪丟了命給別人“長記性”。


    .


    再向外走幾步,沐美人已現虛弱地低低慘叫聲傳來,莊聆抬眸向外瞧了瞧,輕笑道:“嗬,在這兒動刑呢?果真能讓人長個記性。”


    我們在她麵前停下腳步,目光在她麵上幾番遊移,看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鬢發貼在臉上。她裙子上已經滲出了斑斑血跡,那血跡一點點的增多、擴大,與之相應的,是她的愈顯無力。


    “修儀娘娘……”她艱難地抬起頭,朝莊聆伸過手來,莊聆微側身避開,淡笑著覷著我道,“本宮和美人娘子你無甚交集,你要求情,還是找寧貴姬為好。”


    “林晉,去廣盛殿稟陛下一聲。”未等她看向我,我便開了口,繼而迎上了她眸中的詫異與驚喜,悠悠地續了言,“大熱的天,你不必走得太急;如是碰上陛下在和各位大人議事,國事為重。”


    “諾。”林晉躬身應下,便不急不緩地朝廣盛殿去了。我們不再看她,步子平穩地從她身邊經過,須臾,背後爆發出一聲慘叫,撕心裂肺。


    我握著芷寒的手不去理會,莊聆亦隻是微微一笑看也不去看一眼,順姬卻停了步子,轉身叫過一命宦官,吩咐得冷言冷語:“堵了她的嘴,免得擾了太後和大長公主的清淨。”


    順姬如此,太正常了。縱使她一貫溫婉,前陣子卻因著沐雨薇的事險些失去永定帝姬,她自然是要還這一報。


    .


    據說肅悅大長公主到底是沒打死沐雨薇,宮人們把尚有一口氣的沐美人送回瑜華宮,急傳了太醫,上上下下忙了一夜。


    “死不死有什麽區別,廢人一個了。”莊聆冷笑森森地這樣說著。


    宏晅來簌淵宮時,是我主動提起了此事,自是不再說肅悅大長公主下旨罰她的事情,隻悵然地歎道:“都過去整整一天了,聽說沐美人還是高燒不退,陛下去看看麽?”


    “嗯……”他微一沉吟,未說去或不去,淡看著我道,“自從新宮嬪入宮,你就愈發的大方,天天變著法子把朕往別處勸。晏然,你怎麽想的?”


    “若不然呢?”我笑吟吟地反問,“臣妾還能專寵不成?”


    他想了一想,還了兩個字:“挺好。”


    我輕瞪他一眼:“臣妾怎麽敢?還沒做什麽呢,沐美人就恨我至此了,真專寵了,六宮嬪妃不一定怎麽恨呢。”我抿了抿唇,再次向他道,“陛下去看看沐美人吧……傷得可不輕。臣妾當時是在的,但看大長公主生氣也未敢開口求情,也想向她賠個不是。”


    我誠懇地望著他,口氣輕輕地道出心底一半的想法,他一歎,遂點了頭:“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綺靈軒門口,一眾宮人行大禮後卻擋住了我們。我瞧著那掌事的宦官似是從前跟著蘇美人的,也不提,沉聲問他:“怎麽回事?就算沐美人傷著病著不肯見人,陛下來了也不見嗎?”


    那宦官卻仍半步不動地跪在我們跟前攔著,叩首稟道:“貴姬娘娘誤會了,美人娘子未說不想見人,隻是身子傷了脾氣不好,臣怕驚了陛下才鬥膽攔著。”


    我聽了微沉吟一瞬,方向宏晅一福,淺笑道:“這位中貴人也是好心,不若臣妾先進去看看,與她說一說,如是她心情好,陛下再進去;若她當真心情不好,臣妾與她道了歉便出來,如何?”


    他一思忖,卻道:“等她傷好了再來吧,免得她心情不好弄得你也不快。”


    我堅持地搖頭,執意要進去見她:“沒事的,到底是臣妾當時自私了沒為她求一求,她若真是有氣就由著她發脾氣去就是了。”


    他見勸不住,便不再勸,吩咐怡然和婉然同我一起進去。


    宮娥挑了簾子恭請我們進去,沐美人趴在榻上,見我進來登時一凜,怒然喝問:“你來幹什麽!”


    我微微一笑:“來給娘子賠個不是。”


    “賠不是?”她一聲冷笑,“你有心要害死我,賠什麽不是!”


    “話不能這麽說。”我笑看著她,踱到她的妝台前,一件件觀賞起妝台上的簪釵步搖,口中閑閑地道,“昨兒個娘子你看見了,肅悅大長公主和帝太後那般生氣,本宮哪兒敢求情啊?”


    “本也沒指望你求情!”她冷然質問,“後來呢!你讓宦官去稟廣盛殿,又刻意拖著時間,不就是為了耗著看我死麽!今天假惺惺地來裝什麽好人!”


    “怎麽是裝好人呢?”我把玩起一支白玉梅花簪子,悠悠哉哉地回著她的話,“林晉跑得一身汗去見陛下,你覺得陛下看了心情會好麽?再則,本宮說國事為重,有錯麽?”我轉頭向她,凝神一笑,“就算是有心要你的命又如何?難不成你現在還覺得你能憑著陛下的寵愛同我一爭麽?你看清楚吧,陛下從來就沒真拿你當回事,可你在六宮中樹的敵,可都一個個地記著你呢。這是肅悅大長公主留了你一命,若不然,今兒個你在天之靈,大抵能看到不少嬪妃拍手稱快。”


    “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陛下知道這些話!”她有些歇斯底裏了,我想這樣同她說話一定很累,便穩步走近了她,兀自坐在她床前,笑意不減:“知道了又如何?本宮和他相識十幾年了,還是他次子的養母。而且……”我貼在她耳畔,緩緩道出後話,然後端詳著她麵上的憤怒與驚訝,露出滿意的微笑。


    “你……賤人……你憑什麽!”她不肯接受地怒喝著,我微笑著回看著她:“那你剛進宮便春風得意至此、把誰都不放在眼裏,又憑什麽?本宮告訴過你,在後宮有許許多多的人可以要你的性命,你不肯聽。”


    其實我明知此時再說什麽她也是照樣聽不進去的了,聽進去了,也沒機會再挽回了。


    “知道麽?你沒機會複寵了,後宮的榮辱興衰本宮見得多了。你這傷要養好……三個月?半年?陛下早就無所謂你了,又或者,你隻要留下一點毛病,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麽?”


    她的麵色一點點變得難看、變得毫無生氣,我含著淒迷的笑意短短一歎:“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就求著自己活得長一點吧,興許還有當上太妃的那一天。”淡淡睨著她已使不上力的身子,我神色微有一滯,“哦,瞧著不太可能了。那若本宮是你,本宮就會竭盡全力去報這個仇,讓害本宮的人過不好,也算是對得起自己了。”我說著一抿唇,頜了頜首,“陛下還在外頭等著本宮呢,本宮不打擾娘子休息了。”


    她眼中有一瞬的光芒:“陛下?”


    “是,陛下一起來的,不過沒什麽心思見你。”我淡看著她揚聲一笑,便轉身離開。行了兩步又頓足道,“哦,美人娘子大約還不知道吧,蘇美人剛晉了容華,掌瑜華宮主位。本宮想大概就這一兩日裏,她會來謝娘子給她騰位子的恩德的。”


    綺靈軒正廳,方才在門口擋駕的宦官躬身朝我一揖,垂眸不言。我掃他一眼,緩然道:“行了,去知會蘇容華一聲吧,要帶的話本宮給她帶到了。接下來行不行,就看她自己如何做了,本宮不幹預。”


    “諾,臣代容華娘娘多謝寧貴姬娘娘。”他又一揖,恭送我離開。宏晅在廊下坐著,見我出來,問我:“如何?”


    “她是想見陛下的。”我低下頭,淒然歎息,“不過又覺得傷成這樣不宜麵聖,執意要我替她來求陛下,過些日子再來看她。”我微抬了抬眸,輕聲而道,“陛下遂了她這份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七點還有一更喲還有一更喲還有一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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