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的河水早上的時候邊緣處都會有薄薄的冰層結出,即使到了午後被陽光照曬,河水化冰,水裏的溫度依然很低。


    王麗一入水就哆嗦了一下,好在她身體最近還不錯,並沒有發生入水就抽筋的倒黴事,這會兒就在水裏略抖索了一下,就往那姑娘劃過去。


    王麗衝下壩的速度很快,那姑娘這會兒還有兩隻手在水麵上掙紮,但是冬天的棉衣吸水後比石頭還要沉重,很快的河麵上就完全看不到那姑娘的影子。


    王麗飛速的遊到姑娘的背麵,在水麵上深呼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水裏並不清澈,王麗隻能眯著眼估計了位置,伸手去抓那姑娘飄散在水裏的長發。


    兒子曾經在教她遊泳的時候說過,學遊泳容易,但是安全的遊泳就不容易了。下水前要活動開身體,防止入水後抽筋;遇到水裏有不會遊泳的人靠近必須保證自己不會被人抓住。溺水的人因為恐懼心理抓到什麽就會絕不放手,這樣反而會將救援的人一起拖進水底出不來的;要救人,最好是從背後抓住被救方的頭發,這樣就不會被纏住。


    這會王麗特別慶幸自己把兒子的告誡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姑娘很明顯就處在溺水後人因為恐懼而想抓住東西不放的狀態。即使她幸運的一次就從這姑娘背後抓住了她的長發,王麗依然得小心她亂蹬亂舞的四肢,防止被她纏上。


    她將長發在手上繞了一圈,雙腿蹬水,吃力的想往上浮,可是身上的棉褲吸水後重的和石頭似的,手下的人也在拽了她的手往下沉,一時間隻覺得全身的力氣在飛快的消逝,同時肺部開始有炙熱的窒息感。她心裏有點慌了,必須趕緊浮上水麵,不然真的就要淹死了。


    “嘩啦”一聲響後,邊上水波猛的一蕩,王麗知道這是有人下水了。很快,有人遊到了她邊上,有一隻手抓住了下麵的那姑娘,很快的就提著人往上浮。


    那人的力氣很大,連王麗都給一並提了往水上浮。還不等王麗反應過來,三個人都已經浮在水麵上了。


    眼看那人正拖著兩人往岸上遊,王麗連忙鬆開手裏抓著的頭發,自己奮力往岸上遊。


    這會兒不緊張了,整個人就覺出冷了。


    爬上岸,王麗打了個哆嗦,就看見那男人將那姑娘放倒在地上。顯然那姑娘已經嗆暈過去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麗忍不住說:“你給她控控水啊。”


    男人縮回正要探向姑娘的手,轉頭看著王麗說:“你來?”


    王麗拿了手抹掉臉上的河水走到姑娘身邊說:“嗯,我來。”


    她半跪在地上,先掰開她的嘴巴,掏幹淨了她嘴裏的雜物,又讓那男人幫忙,將她麵朝下的趴在自己腿上,使勁的敲她的背。眼看她嘴裏不再吐水了,這才不敲了。


    王麗一心的救人,並沒有注意到男人打從聽到她說控控水起就莫測的眼神,當然了,就算看到了,她估計也就會覺得這人眼睛怎麽了,活像誰欠他錢似的,更何況現在她也沒這個心思。這會兒,她摸摸脈搏,探探鼻息,確定這姑娘沒死,她也就放心了。


    做完了這些,她才有心思看那個差不多救了她們兩人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身軍裝,短短的頭發,這會兒站在邊上,全身都還在滴水。


    王麗感激的朝他笑笑:“謝謝同誌,謝謝你救了我們。”


    那男人點點頭說:“不用,你們家在哪裏?我送你們回去,天太冷了。”彎腰將還昏迷不醒的姑娘扛在肩上,轉頭對也爬起來的王麗說:“我的車停在壩上。”說完就大步的往壩上走了。


    王麗急慌急忙的撿起河邊脫掉的棉襖和棉鞋,往壩上跑,路上又撿起了扁擔和魚。等她跑上壩,就看見壩上停了輛吉普,那男人已經開了後車門,將那姑娘甩了進去。


    王麗看了頭一麻,這個救命恩人可真的真的,她也不知道怎麽說的好,隻是看他已經上車了,連忙也繞過車身,打開後座的門,將扁擔和魚放在車底,又上了車前座。


    她上輩子坐車坐習慣了,擰開車門上車的動作熟練之極,絲毫沒有意識到,七二年的農村裏,一個看起來除了美麗善良勇敢之外,普普通通的十四五歲的農村小女孩見了車子不吃驚好奇,不用人指點就知道怎麽開車門,上了車也不對車內設施感到陌生新奇代表了什麽。


    這會兒她隻想趕快找個地方換掉身上滴水的衣服,能好好的洗個澡就更好了。她都快要凍僵了。


    仲子敬原本是來看望戰友潘向東的。潘向東在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腿,不得不退了伍,作為他的領導和戰友,仲子敬本該早就來看他,但他這幾天才下戰場,安排了營裏的事務,向上級打了報告後,才有時間來看望。


    剛才他開著車,遠遠就看見壩上有人尖叫,近了,就看見個小姑娘一邊喊救命一邊衝下了河救人,他立刻踩了油門開到落水的地方下車救人去了。把人救了上來,他看那個先落水的姑娘昏迷了,正想給她急救,就聽到下水救人的那個說要給人控控水。


    也是一時好奇,他就讓這個救人的給先落水的急救了。結果越看越好奇,不是他看不起農村人,實在是現在農村識字率太低了,又有g的影響,真的沒有想到碰到個十四五的小姑娘居然會溺水急救!即使是在城市,也沒有多少這個年齡的小姑娘會這個的。


    更讓他好奇的是,這個小姑娘,看見他的車一點都不驚奇,如果說是因為剛救人,天氣冷沒心思,那麽他故意沒提示的先上了車,那個小姑娘自己就那麽很隨便的也上了車,上車後看見車裏的東西也是一點都不驚奇,這就很有意思了。


    他轉頭看向小姑娘。小姑娘的頭發還在滴水,兩條黑亮的大辮子已經鬆了,散亂的搭在濕漉漉的胸口,紮住頭發的頭繩也不知道掉到了哪裏。


    他眨眨眼,視線上移。她的臉盤冰白,嘴唇發紫,顯然是凍得厲害了,然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長長的睫毛上有一滴水珠子,半墜不墜的,讓他的心口也跟著上不上下不下的,既想過去將那水珠子給舔掉,又忍不住想繼續看那水珠子在那睫毛上晃悠。


    一時間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髒也開始砰砰的急速跳動,仲子敬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他清了清喉嚨,伸手探到副駕座前的儲物盒裏,抽出兩條毛巾,裝作不知道的將一條遞給了在他伸手瞬間把身體往後縮的王麗,自己拿了一條胡亂在頭上擦了擦,說:“你先把頭擦擦,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回去了趕緊換衣服,這臘月裏天氣太冷,凍久了會生病的。”


    邊說邊把毛巾隨便搭在椅背上,將車子發動起來,關緊了車窗,又開了空調。


    王麗接過毛巾,扭頭不好意思的對仲子敬笑了笑說:“我家還遠,我是來走親戚的,我親戚家就在這個路口下麵的潘塅,請你把我送到潘塅就可以了,這姑娘我不認識,還得到了潘塅問問我親戚他們可認識。同誌你貴姓?剛才真的謝謝你了,你也到我親戚家先歇歇,換身衣服吧。”


    她剛才見仲子敬朝她伸手,還嚇得往後縮,這會知道誤會了,是真的不好意思,可也隻能裝不知道的拿了毛巾,朝頭上呼嚕,還沒呼嚕兩下,又急急忙忙的把辮子打散了,頭朝窗外的歪著頭,仔細的將頭發一點點的擦拭著。


    仲子敬瞄了眼那散下的秀發,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說:“我叫仲子敬,不用謝,剛好遇上而已。”


    卻在心裏默默的想是不是要問問她叫什麽,家裏住在哪裏?是不是已經有對象了?又想她還這麽小,即使是農村,應該也不會這麽早就定下人家的,等會問問潘向東,讓他打聽打聽她的情況,如果她還沒有定人家,是不是可以趁著這幾天跟她認識認識?又可惜被她擦掉的睫毛上的那滴水珠,不知道嚐起來是什麽滋味。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已經把車開進了潘塅,直接就想往潘向東家門口開,聽到身邊王麗的指路聲才回過神來,把車開到了王麗說的親戚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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