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炫莫名,就在這時,忽然有女子痛苦黯啞的聲音響在耳畔,“葉炫......是我!”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轉眸。


    是誰騁?


    是誰的聲音?


    是誰的聲音響在咫尺奧?


    直直撞上黑衣人沉痛的眼眸,他又清晰地聽到她說:“是我!”


    那熟悉的聲音......


    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葉炫雙眸欲裂。


    怎麽回事?


    到底怎麽回事?


    她是葉子?黑衣人是葉子?


    不,不是!


    他又再次轉過頭看向樹林裏正瘋跑而來的蔚景,她才是,蔚景才是,不是嗎?


    血腥味越來越濃,葉炫再次怔怔轉眸,看向麵前佝僂著身子、微微抽搐的女人。


    他看著她,她亦看著他。


    “你是……葉子?”


    他艱難而又緩慢地開口,沙啞顫抖的聲音被夜風吹散。


    對方沒有回答,隻眸色痛苦地、牢牢地望著他不放,似乎是要將他的樣子篆刻進心裏一般。


    眼前一片血光,耳邊嗡嗡作鳴,葉炫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緩緩垂眸,慌痛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此刻還在握著劍柄,而劍尖的另一頭深深刺在麵前那人的胸口。


    鮮血,殷紅的鮮血,順著鋒利的劍鋒,汩汩往外冒,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濺落在兩人腳下的一塊山石上。


    心中一空,腦中亦是一空。


    葉炫搖頭,痛苦地搖頭。


    老天,他做了什麽?


    他都做了什麽?


    “葉子……”


    心在抖,身在抖,手在抖,連聲音都在抖,他又慌又痛又亂,喃喃地喚著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直到女子終於堅持不住,腳下一軟,在眼見著要跌倒在地的那一瞬,他才猛然意識過來,連忙驚懼伸臂,將她抱在懷,“葉子……”


    這時蔚景也跑到了跟前,看到這一幕,臉色比紙白,顫抖嘶聲:“葉炫,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末了,又慌亂蹲下,抓了女子的手,急急問道:“你怎樣?鶩……”


    鶩顏的顏字還沒有出口,對方驟然揚袖拂過葉炫的臉,袖風過,一股異香撲鼻。


    迷.香。


    蔚景一驚,連忙捂住口鼻。


    而葉炫早已神識渾噩,哪裏能防到有這一招,而且,這一招本就是直衝他而去,所以,在女子無力垂下手臂的下一瞬,葉炫已是眼睛一閉,暈倒在地。


    女子本是被他抱在懷中,他這樣一倒,女子便重重跌在他的身上。


    聽到女子低低的悶哼聲傳來,蔚景大駭,再次慌亂上前,“你堅持住,我現在就給你止血包紮……”


    一邊說,蔚景一邊快速撕扯著自己衣袍的布料,腕,卻是驀地被女子抓住。


    女子的手冰涼,涼得蔚景心口一顫,她皺眉,抬眸望去。


    女子躺在葉炫身上看著她,虛弱道:“不用了……我沒事,快……快先帶我離開,藥力一過……他很快就會醒來,不能……不能讓他知道我是…….鶩顏……”


    蔚景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剛剛這個女人對葉炫用迷.香的原因。


    因為她情急之下,差點喊了她的名字是嗎?


    也是,一旦知道她是鶩顏,牽扯出來的可不是一點點,包括夜逐寒,夜逐曦,以及整個相府,而且這個男人又是一根筋的愚忠,指不定做出什麽驚人的舉措來。


    隻是,她的傷,真的很嚴重,非常嚴重。


    如若再不及時止血,怕是……


    蔚景不敢想。


    抿了抿唇,蔚景擔憂地看向她的胸口,那裏長劍還刺在上麵,鮮血依舊在往外淌。


    知道這個女人跟淩瀾一樣,是個說一不二,有時理智到幾乎冷血的人,她也不堅持,遂吩


    tang咐幾個黑衣人將鶩顏平抬著趕快走,在沒用止血藥包紮之前,長劍暫時不要拔下。


    幾人依言,抬起鶩顏往密林深處走。


    蔚景最後看了躺在地上的葉炫一眼,低低一歎,也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淩瀾脫身了沒有,幾時趕過來。


    有沒有危險,錦弦會不會懷疑?


    鶩顏的情況太嚴重了,命懸一線,生死也不一定。


    雖然她會醫,卻並沒有多少實踐,何況麵對如此重症,她心裏完全沒有底。


    鶩顏是為了救她而傷,她一定不能讓鶩顏有事。


    其實,今夜在客棧,剛開始,她還真的不知道是誰。


    鶩顏全副武裝,又用的是男聲,她根本沒有識出來。


    直到錦弦讓那些兵士動手,眾人圍攻而上的時候,她才懷疑此人是鶩顏,因為當時情況真的很危險,對方處於非常被動的劣勢,卻也未傷她分毫。


    當然,那時,她也僅僅是懷疑而已。


    直到最後,她清晰地看到,這個女人刺向錦弦眉心的那一劍,因為葉炫的突然以身相擋,而不得不緊急偏離方向,改成了削掉錦弦的束發,她才肯定了這一點。


    就是鶩顏。


    隻有鶩顏才會寧願自己深受緊急收劍的內力回噬,也不忍心傷了葉炫一分一毫。


    然,葉炫那個木頭卻看不到這些,不僅看不到,反而還傷了鶩顏。


    當時她驚呆了。


    鶩顏沒刺他,他竟然刺了鶩顏。


    驚懼間,第一反應,她是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淩瀾,果然看到他袍袖下的手緊攥。


    她知道,鶩顏已身處生死絕境,他肯定會出來相幫,但是,一旦他出來,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徹底的暴露,夜逐寒的暴露,相府的暴露,所有人的暴露。


    所以,在見他欲舉步上前的那一瞬間,她連忙先他一步衝了出來。


    從她那裏到錦弦那裏,必須經過鶩顏的身邊,她故意丟一句話提醒鶩顏,她過來了,她知道以鶩顏的睿智和應變能力,一定會將她抓住做人質。


    果然如她所料,鶩顏出手了,隻不過,葉炫那個木頭也出手了,幸虧淩瀾腦子反應快,同樣出手了,爭奪間,才給鶩顏創造了逃脫的機會。


    誰知道葉炫那個死腦筋竟然追殺過來,又給了鶩顏一劍。


    哎~


    沒過過久,黑衣人就將鶩顏抬進了一個山洞。


    要不是幾人直接往那裏走,她都不知道那裏有個洞,因為洞門被可以移動的藤蔓所蓋,非常隱蔽,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


    看幾人輕車熟路的樣子,以及山洞裏麵有軟席,有鋪蓋,洞壁上還有燭台,就可以看出這些都是他們事先準備好的。


    難怪淩瀾吩咐黑衣人將她帶走的時候,說,在那裏等我,我很快就來。


    那裏,就是指的這個洞裏吧。


    果然,他們的勢力遍布各地啊,這可還是雲漠的地界。


    幾人將鶩顏小心翼翼地放在軟席上躺著,洞內燭火盡數燃亮。


    鶩顏已經陷入了昏迷,蔚景上前,將她蒙在頭臉上的黑布解開,盡量保持她的呼吸通暢。


    接下來就是拔劍了。


    可是有個很嚴重的問題,她身上並未帶止血藥,葉炫的那瓶還在客棧的桌子上,當時太匆忙,也沒有想那麽多,就也未帶。


    可是,鶩顏的情況,隻要拔劍,必須要用大量止血藥,否則,原本就失血過多,再猛地將劍拔出,血必然止不住,後果不堪設想。


    問了幾個黑衣人,也都說沒有。


    無奈,她隻得緊急去附近采些止血草藥才行。


    聽聞她要出去,其中兩個黑衣人說要一同前往,他們說,因為爺交代,必須時刻保證她的安全。


    她當然知道他們口中的爺指的是淩瀾,心緒一動,也未多言,便一行三人準備出洞,剛走到洞門口,就聽到走在前麵的那人驚喜的聲音:“爺來了。”


    蔚景一震,果然就看


    到一身狼藉、滿臉血汙、手提銀劍的男人走了進來。


    瞧見他的模樣,蔚景心口一顫,以為他經曆了什麽,男人卻已然開了口:“我沒事。”


    話落的同時,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就越過她的身邊往洞裏走。


    “鶩顏怎樣了?”


    蔚景略略怔忡了一瞬,連忙跟過去,“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昏迷,我沒帶止血藥,正準備去外麵采點......”


    “這是怎麽回事?”蔚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沉聲打斷。


    蔚景微微一愣,見其目光落在鶩顏胸口的長劍上,為了不讓傷口承受劍身的重量,她讓一個黑衣人在旁邊一直輕扶著劍柄。


    微微一歎,蔚景隻得實言相告:“葉炫追上來,又刺了她一劍。”


    淩瀾眸光一斂,愕然看向她,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蔚景抿了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個混蛋!”


    咬牙吐出四字,淩瀾眸中寒芒一閃,轉身,疾步上前,蹲在軟席邊,輕輕喚了兩聲鶩顏,見毫無反應,便連忙棄了手中長劍,伸手自僅剩的左袖中掏出一堆雜物。


    瓶瓶罐罐,布條繃帶,銀針匕首,竟然還有一截秸稈。


    看來,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眼簾微微一顫,蔚景走過去,“我給你打幫手。”


    男人看了她一眼,說:“好!”


    “這是麻藥,雖然她已經昏迷,可驟然拔劍可能還是會將她痛醒,怕她會承受不住,你用水將藥化了,先給她服下,我先給她施針,然後準備拔劍。”


    將其中的一個小瓷瓶遞給她,男人麵色凝重。


    “嗯,好!”蔚景點頭,將瓷瓶接過。


    可是,洞裏無水,也沒有盛水的器皿。


    蔚景想起剛剛過來的時候,洞口不遠處就有一處山泉,便吩咐了一黑衣人將洞外現成的竹子砍一截做容器,去取一竹筒山泉回來。


    與此同時,淩瀾正一根一根用銀針封住鶩顏身上的幾個大穴。


    山泉很快取回,蔚景將藥粉倒入化開,小心翼翼地喂給鶩顏。


    可是鶩顏已經完全陷入昏迷,根本無一絲知覺,所以也沒有了吞咽的能力,入唇的藥水順著嘴角都流了出來。


    蔚景見狀,有些頹然,抬眸看了一眼麵前正專注施針的男人,想起曾經在宮望山的小屋裏,他給她喂醉紅顏解藥時的情景,垂眸看了看手中竹筒裏的藥水,端起,猛飲了一口,俯身,貼上鶩顏的唇瓣,輕輕將嘴裏的藥水,哺進鶩顏的口中。


    果然還是這個方法有效。


    哺好一口,再飲下一口,再來。


    一個堪堪抬眸的瞬間,就猛然看到男人震驚的眸眼。


    淩瀾不知幾時在看著她,一瞬不瞬。


    除了淩瀾,洞裏數人亦是一眾驚錯的目光。


    她當然知道他們錯愕的是什麽,是她用嘴給鶩顏喂藥是嗎?


    因為同為女人。


    可是,至於嗎?


    在生死關頭,救命才是第一位。


    “很驚世駭俗嗎?”她開口問向眾人。


    眾人自是不敢亂回,她又看向淩瀾,“這事兒必須我來吧,這是麻藥,我被麻了,沒關係,挺多你少個幫手,你要是被麻了,就沒人拔劍救鶩顏了。”


    雖有些調侃,可說完,蔚景就後悔了。


    分明很酸。


    好像她這樣喂的目的,是不讓他用這種方式喂一樣。


    其實,她根本沒想那麽多。


    想要解釋一下,又怕欲蓋彌彰,而且,現在也沒有心思在意這些,斂了心神,她繼續飲藥哺藥。


    淩瀾一直緊繃冷峻的臉色稍霽,唇角略略一勾,他也撇回視線,繼續專注在自己手中動作上。


    藥水飲下,大穴已封,然後就是拔劍了。


    淩瀾讓那些黑衣人


    全部都走了之後,才對蔚景說,“我等會兒快速拔出,你快速用這個捂住她的傷口。”


    “好!”蔚景將他手中塗好止血藥的棉布接了過來。


    其實她很想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就像剛剛,截竹筒,取山泉,他們在,總歸能幫上忙。


    似是了然她的想法,男人睇了她一眼,說:“拔了劍以後,得給鶩顏上藥,她的傷在胸口,這些人留在這裏不方便。”


    那倒也是,都是一群男人,的確不好。


    隻是,他不也是男人嗎?


    當然,在一個醫者的眼裏,隻有病人,沒有男人女人之分。


    而且,他跟鶩顏,這也不是第一次。


    她記得大婚那夜,鶩顏搶走名冊,殺了公公全福,卻被一個禁衛的鐵砂掌傷在胸口,淩瀾也給她療過傷。


    這般想著,心裏竟泛起絲絲澀然。


    其實,說白,她真的搞不懂他跟鶩顏的關係。


    曾經她以為是相愛的兩人,那夜她卻看到鶩顏為葉炫落淚。


    可如果說是盟友,卻又絕對不會那麽簡單。


    鶩顏對他的感情,他對鶩顏的感覺,讓她覺得,甚至比相愛的人更深。


    “蔚景。”淩瀾驟然出聲。


    她猛地回神:“嗯?”


    “我要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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