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劉董不在辦麽室,唐式就鑽到傳達室來了,劉總是絕不會說他沒有去幹正經事的。如果是劉董出去三五天,那這三五天就是唐式的黃金周。黃金周裏他可以整天不下車間,坐在傳達室聊天,傳達室於是多了一把能轉360度的辦公大靠椅。每次唐式一來,坐上去就喜歡不停地轉動它,他一隻腳在地上輕輕一點,兩條腿一彎,就一個360度出來了,當然有時也隻轉個幾度或幾十幾度,但是興致來了時,腳點得重一點,兩條腿彎上來得久一點,那麽用加法來說度數就一次可能轉出1000度出來也不一定。如果不論“順轉”和“逆轉”都算“度”,唐式來一次將這把轉椅轉個10000把度都隻過是小意思,他整個人也如小孩子進了公園,轉動著靠椅,天真而又活潑。


    劉總布置了他一件大任務,就是要他當月下老人,能讓錢柳枝嫁給他,如果這個姓錢的姑娘當了老板太太,他也會得到個副總。唐式深知這項任務的艱巨而有價值。他知道隻能用循序漸進的方法,姓急就吃不得熱豆腐,現在把這一意圖擺出來,這個錢柳枝就會變成錢溜之,他不但成不了副總,就是在這裏混的飯票子都會過河。但是每次他來到這裏,無論時間再長,從柳枝的口裏出來的話也不過三到五句。然而唐式從不著急,這碗豆腐太熱,隻能慢慢來。他心裏暗想,到了他完成了月下老人的那一天,她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了,這兩個一共四顆橫生著的牙齒的人,哪是這個狐狸精的夜飯菜,隻能每天給她提鞋子的。而從現在起,他就隻能順著她來。


    和一個人說話,一個說得特多,一個說得特少,說得白一點,人家不愛理你,那麽對於說得多的人來說,就是一種尷尬。不過這裏還有一個掩飾這種局麵的配角,這個人就是鄭主任,在唐式像一個在講課的教師獨個兒說得太多,而“學生”並沒用心聽課的時候她就開動腦筋想方設法來填補這個尷尬的洞。譬如唐式有名有姓地問:“錢柳枝,你們家裏今年早稻收了多少穀子”?在唐式吸了幾大口煙同時也吐了幾大口煙眼睛望著錢柳枝等待回答。鄭主任估計唐式就是等到他滿了四十歲也會討不到回話時,她就會說:“現在農村是搞責任製了,肯定豐收了羅!”鄭主任是個聰明人,她曉得唐式在動一盤什麽棋,一旦這個姓錢的答應了這門子事,那她也會要在錢太太的麵前混飯吃,所以她就總是全神貫注關注情況,小心謹慎地填補她能填補的空穴。


    劉總隔三差五也和唐式一同“大駕光臨,他之所以是這傳達室的稀客,原因是唐式說你不必經常去,由他一人去給你“歌功頌德”更好,你自己說的人家反而懷疑,有可能達不到目的。其實唐式知道劉總說話是一坨一坨的出來,牛都踩不爛,你姓劉的找不到這個老婆甚至打單身與他沒多大關係,他失去了一個副總的差事就可惜了。


    劉董沒有聽兒子說過要找錢溜之做老婆,他的如意算盤是利用這個錢溜之把台灣那個錢老板拉緊,使得他像給他姐姐介紹業務一樣,如果失去了這個靠山,他姐姐前世該欠他的這五千萬就可能像錫一樣隨便就融掉。


    這錢溜之來了三個月了,他去過那麽多信給錢老板,這裏來了一個通台灣也找不到的好貨,可是錢老板總說要眼見才是為實。他幾次想試試跟這個錢千金說,他和她一起到台灣“觀觀光”,可是當他一見到這個錢溜之就像見到了一隻母老虎,總覺得她有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氣,他堂堂一個老板,在一個手下的員工麵前不但擺不出一個老板的架子,就連一個“嫩板”都擺不出似的,她總覺得這個婆娘有個什麽後台,不然沒有這麽的一種傲氣。畢竟此處是大陸,這樣的花朵當地的派出所是最肯保護的。


    失敗了再來,再失敗再再來,這是唐式在劉總布置他這件事上的決心,現在他又一次來盛情邀請錢柳枝去卡拉ok了。唐式很精明,他知道要把一棵樹挖倒下來,先要把根部的土挖空,然後除去樹根,才能把這棵樹搖倒。之前他和鄭主任做過多次工作,要她率先響應。鄭主任在這些方麵是見多識廣了,她知道那個歌舞廳的內容就唱、扭、抱、喝、吸、癲,那個歌廳就是一個瘋人院!不是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安知他們又會幹些什麽呢?她自己倒還有那種免疫力,但錢柳枝你看她雖然長得花兒樣,讀了不少書本知識,可是社會這本厚得不得了的書特別是卡拉ok這一課她不說沒有讀過,就翻都沒有沒翻過,如果有什麽閃失,她這個做促進工作的人做人就做得不正版,不單是什麽受到良心的遣責的問題,如果違背了錢柳枝的意願就是一種犯罪行為。


    在鄭主任沒有答應的情況下,唐式唐部長還是百折不撓的堅持下去,他誠懇地帶要挾姓地又一次嚐試了:“鄭主任,錢主任,劉總說你們工作這麽辛苦,今天晚上我們幾個出去放鬆放鬆,舒緩舒緩一下。”


    現在錢柳枝的職務全稱是k市某某服裝廠對外聯絡部主任,唐部長首先臉朝鄭主任並一邊使著眼色,他的使用眼色就是眨巴眨巴,然後對著錢柳枝,臉上掛著一種嚴肅的你不要不識相的笑。


    柳枝裝出一副看不懂笑容的傻相,內心是大不了走,走到另一個單位去。其實她最想和梅珍她們一起去上班,每天14個小時都可以。她是一個忙慣了的人,這樣坐在這裏等於把她關進籠子一樣不是滋味。而且唐部長一來就覺得有一股莫名的煩惱,好像這個姓唐的就是一包煩惱精。特別是劉總來了,更有另一種味道,她聞著這屋子裏好像有一股廁所的氣味。而這些豪華的辦公桌凳總是比不上她與多勞一起學習的書桌和板凳,連上麵吊著的風扇也沒有家裏的老蒲扇的風好,她和多勞一齊把丁老師和冬老師扇得笑起來。她又想到和多勞在一起的曰子多好。


    唐式見錢柳枝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半天沒有表示和說話,以為她是擔心要她付錢,大概每次推辭的原因也在這裏,似乎恍然大悟,卻向著鄭主任說:“既然是劉總慰勞你們,當然一切費用由公司報銷,劉總還說了給你們記加班工資的。”加班工資是唐式部長臨場發揮添加的,隻要她肯去,每人多記十個加班劉總也哈哈笑,這個是唐式能肯定的。他說完對著鄭主任又是眨巴眼睛又是努著嘴巴。


    鄭主任受了唐部長的又眨眼睛又努嘴,她明知錢柳枝不會去的,為了不浪費他的這些動作,也就完成任務式地對錢柳枝說:“錢主任,我們就領了公司一份意吧。”


    柳枝的表情是裝的,心裏明明白白,鄭主任說過那個歌廳裏聽說每個男人就先把女孩子灌醉是第一項任務,然後自己一頓牛飲,然後糊裏糊塗一頓牛來。現在隻有聲明自己滴酒不沾才會打消他們的念頭,於是就說:“我是一點酒也不能喝呀!”


    “那,一:不要你們喝酒;二:不掐你們一根汗毛;三:不要你們陪跳;四: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誰多看你們幾眼就砸死他;五:一切的一切,一切……你們是我們的親妹妹。如果裏麵的有半點的假,我們就讓你們砍碎!”唐式唐部長一邊說著一邊往外麵走:“好,一言為定!我現在就去叫劉總。”


    柳枝要攔住他,可是他已經走出了門。


    唐部長已經去“通知”劉總去了,等於事情定了,鄭主任就和柳枝說:“錢主任,我們不妨就去一下吧,如果他們胡來,我們不一樣可以告他們?反正他們有一個這麽大的廟在這裏。”


    柳枝認為也有一點點是,畢竟他們有一個這麽大的廟在這裏,也不敢把他們怎麽樣,在無可奈何之下她也隻能往這方麵想了。


    轎車犁開了一路的車輛與人流,來到了一個娛樂中心,戴著尖尖的高高的帽子的服務生似乎是遠道的高親來了,幫著打開車門,又躬腰,又傾首,殷勤備至。然而這高高的帽子使柳枝的記憶回到了兒時在機耕道看見的牛鬼蛇神,不知那女流氓怎麽沒來。柳枝又一看,這裏停放著的車輛就好像農村秋收後,一戶準備建房的人家在田裏做的土磚坯,令她歎為觀止。


    緊接著來了兩個打扮得花枝亂顫的迎賓小姐,上前亦是一笑,然後站定,兩手交叉,一個掬躬,同聲道:“歡迎光臨!”說完這歡迎光臨後,一齊上前,一人一個,挽起手臂,連牽帶拖,向梯級走去,有點像女公安在抓嫌犯。


    柳枝注意到在這兩位小姐在喊完歡迎光臨後,其中一個眼明手快的掄先一步挽住了唐部長,而劉總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不高興。到這個時候,柳枝才正視了一下劉總,她發現他那幅員遼闊的臉龐上又與前次一樣現出複雜的顏色。在一張臉上也會有五顏六色的奇觀,應是世上的罕見,一些奇怪的事都出在這個公司,連一個老總的臉色也異乎尋常。


    柳枝和鄭主任跟在後麵,在鋪墊著氈子的梯級上拾級而上,還未到到二樓,濤聲似的音樂一陣陣的傳來,柳枝覺得被這音樂抬了起來,又覺得被它埋葬在裏麵,她隱隱約約聽到扯著嗓子的吼叫:“你愛我,漂亮;我愛你,瀟灑”。


    上得二樓,就見比他們某某服裝廠的辦公樓還要豪華、深邃得多的走廊,五光十色,光怪陸離。底下是紅色的地氈,上麵是各種顏色和形狀的燈光,兩麵是白玉般的牆壁和黃銅色的門,人在裏麵,下麵反上來的紅色映得麵如桃花,兩麵牆壁反射出來的白色給塗上如玉的底色,上麵的彩色燈光又把人打扮得妖豔而朦朧。穿行其中,不時變幻,每個人就都似一個善於百變的妖怪。


    柳枝不由得背起多勞一段人間仙境的描寫,如果他先來這裏看一看再搖筆杆,將這一景致移到紙上,托山中學的同學會說他的想象力太夠豐富和捏造的功夫真是絕頂。


    幾個豔妝濃抹的小姐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對他們四人立刻形成了包圍,一共組成了一朵瓣兒很是豔麗的花。然而這花兒隻是曇花一現,周邊的“花瓣”很快就四散,幾個小姐的習慣和匆匆先前忽略了四人中還有兩名女子,她們偷偷地瞟了瞟錢柳枝,不禁睜大了眼睛,可能自愧弗如,或覺冒昧,原來他們自帶了陪人,就愴惶的逃竄了。


    這時的劉總,頗顯目空一切,豪邁自傲,他也知道是眼前這個錢柳枝的美麗打敗這些小的們,個個不好意思的走了。平曰他到這裏,雖然聲稱了他是老板,她們都以為他是扯淡,以一種看牛皮客的眼光望著他,今天如果指著這錢柳枝說是他的未婚妻,會要把他們豔羨死。這時的他想,如果唐式把這個媒做成了,寧可他當正總,自己幹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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