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暮色四合, 芝蘭軒四籟俱靜,郎闊的三開間大院沐浴在朦朧的夜色中, 肅靜寧雅, 無聲無息。


    屋子裏並不曾點燈,暮氣蒙蒙,如雲霧繚繞。


    直到廊下傳來一陣沉緩的腳步聲, 踢嗒踢嗒的, 打破了芝蘭軒的寧靜。


    諸葛均執扇來到院子門口,卻見德全和陳琦如雕塑般立在門口, 大氣不敢出。


    他皺了皺眉, 眼神詢問侯爺是否在裏麵。


    德全屏氣凝神, 小心翼翼朝裏指了指。


    諸葛均搖頭歎息一聲, 大步踏入院內。


    沿著長廊入了正間, 繞過半人高的博古架, 便見模模糊糊一個人身影背對著他坐在一把圈椅上。


    一件墨色的大氅披在他寬闊的肩身上,他身形微仰,斜倚在圈椅右側, 白玉而冠將那頭發高高豎起, 氣質寥落又冷肅。


    諸葛均很少看到這樣的崔奕, 抿了抿唇,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隻怪一時大意, 料錯了程雲,以為等他回來, 崔氏族老那邊也差不多了, 屆時正式去程家提親, 讓程嬌兒在那邊小住兩日便可,哪知道程雲突然來了這麽一招, 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平心而論,程雲手段幹脆利落,對程嬌兒來說是最好。


    隻是崔奕這邊確實會不好受。


    諸葛均歎息一聲上前,躬身將程雲的話,一字不差轉達給崔奕。


    崔奕依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左手胳膊靠在圈椅上支著太陽穴按著,並沒有作聲。


    他閉上眼,腦海裏全部是清晨時,程嬌兒坐在帳內嬌憨嫵媚的摸樣,她笑眼彎彎的,如渲染了一層煙熏色,撩人得很。


    他還跟她說了那樣的話,結果回來,她便不見了。


    怒肯定是怒的。


    程雲一箭三雕解決了所有麻煩,還了程嬌兒一個清白的身份,又將蘇家和崔氏族老給摁得死死的。


    但是崔奕很清楚,程雲之所以會這麽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懷疑自己覬覦程嬌兒美色,欺負了他妹妹,他身為哥哥不能容忍。


    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他想娶程嬌兒,怕是沒那麽順利。


    崔奕心頭冒火,偏偏又奈何不了,隻因這個世上現在最有資格站在程嬌兒跟前的,就是程雲。


    他現在名不正言不順,還沒資格做程嬌兒的主。


    他還差一紙婚書。


    崔奕靠在躺椅上,深深閉著眼眉頭擰得死死的。


    他擺了擺手,示意諸葛均退下,獨自一人枯坐在書房,玄色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


    程雲今日接回程嬌兒後,便讓劉蔚布置跳河一事,到了傍晚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很多好事者甚至來侯府求證,那小妾是否真的不在府上?


    崔奕能怎麽辦呢,除了配合程雲再無別的選擇。


    百姓在崔府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崔家小夫人不見了,甚至德全還親自哭著去了洛河邊將那“屍身”給領了回來,讓人送到城外香山寺做道場超度,再行安葬。


    原先還有人懷疑真假,這下再無二話。


    尤其一些街坊鄰居聚在崔府外圍,聽到那小世子驚天動地的哭聲時,個個忍不住捏著帕子跟著落淚。


    “小世子多可憐啊,這才出生一個月,親娘便沒了,嗚嗚嗚!”


    小瑾瑜確實哭得很傷心,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聞到娘親的氣味了,無論奶娘和劉嫂子如何哄都哄不住,最後絮兒也跟著哭了出來,以至於整個清暉園哭聲一片。


    崔奕終於在這一片哀聲中踏入了清暉園。


    屋子裏一群仆人圍著小瑾瑜,站的站,跪的跪,都在默默抹淚,見了崔奕,大家紛紛擦幹眼淚,跪下不敢吱聲。


    劉嫂子抱著孩子,紅著眼給崔奕行禮。


    崔奕便走了過去,看向繈褓的兒子。


    小家夥一雙眼睛已經哭得通紅,癟起小嘴哇哇大叫,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靠近,將他頭頂的亮光都遮住,隨後止住了哭聲。


    他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崔奕。


    眾人見他終於止住哭聲,不由鬆了一口氣。


    劉嫂子瞥了一眼崔奕柔和的神色,壯著膽子道,


    “侯爺,小世子怕是認出了您,想您抱呢。”


    民間有習俗,抱孫不抱子。


    但是崔奕年近二十七才得了這麽個小心肝,自然是不懼那些傳言,常常抱他的。


    隻是小瑾瑜不太給麵子,十次有九次嚎啕大哭,被他那嚴肅的神色給嚇到,張開小手臂拚命朝程嬌兒那裏拱。


    但是此時此刻,劉嫂子將孩子遞到崔奕懷裏時,小家夥罕見的沒哭,隻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滿臉委屈帶著祈求地望著自己親爹。


    崔奕的心不自覺就化了。


    他撥動著小瑾瑜軟乎乎的臉蛋,學著程嬌兒平日的姿勢,抱著他坐了下來,


    “是不是想你娘親了?”


    小家夥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兒,呆呆看了崔奕一會兒,隨後掙紮了一下小身板。


    孩子天生對“娘”這個字有反應,他給了肯定的回答。


    崔奕瞧著他那軟乎乎的神情,就覺得跟程嬌兒撒嬌的樣子很像。


    小瑾瑜雖然相貌隨了他,很多時候的神情卻是像程嬌兒的。


    崔奕越發覺得兒子討喜,他微微帶著笑點頭,


    “那爹爹送你去你娘親那裏可好?”


    小家夥其實聽不懂這些話,隻是偏偏就張牙舞爪起來,沒有再哭了。


    周身眾人聞言個個露出驚愕的神色。


    崔奕抬眸,神情威嚴掃了大家一眼,


    “收拾好小世子一應物品,全部跟去程家伺候!”


    劉嫂子呆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崔奕的意思,隨後大喜過望,連忙屈膝道,


    “誒,奴婢這就準備!”


    於是劉嫂子一陣張羅,整個清暉園忙碌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廊下便堆了整整十幾個箱籠,全部是程嬌兒和小世子素日常用的。


    德全得了消息,也趕忙吩咐人將一些新鮮的時蔬或果子之類,並幾個廚子全部打包準備送去程府。


    崔奕一句話,整個後院鮮活了。


    原先揣著各種想法的下人也都安分了,侯爺沒有與夫人一刀兩斷的想法,肯將小世子送去,便是打著盡快娶進門的主意。


    大家心裏安定了,幹活也帶勁。


    一個時辰後,所有一切準備就緒,十幾輛馬車在崔府後巷集結,準備悄悄趕往程府。


    崔奕最後一個抱著小瑾瑜邁出了後門。


    德全在一旁小心翼翼問道,


    “侯爺,您要親自送去嗎?”


    崔奕瞥了他一眼,見他滿臉八卦,不由斂了斂眉,沉聲道,


    “嗯,怕他半路哭。”


    絕對是借口!


    德全暗暗笑著,隨後親自扶著崔奕上了馬車,再打了一個手勢,車隊朝程府進發。


    程嬌兒自從回到閨房後,心裏便七上八下的,胸口堵得慌。


    晚膳也沒吃,一個人枯坐著。


    到了傍晚夜色降臨,她就坐不住了,一個人疾步在門前走來走去,心裏生生跟剜去一塊肉似的,沒人給她擠奶,如今胸口漲得厲害,她難受極了。


    她實在是擔心小瑾瑜,若是哭壞了該怎麽辦?


    偏偏程雲派人守在院子門口不許她出去,她坐在窗下不停地抹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差點迷迷糊糊睡過去,卻聽得外麵傳來一陣喧囂聲。


    聽著聽著,仿佛還有劉嫂子的聲音。


    不會吧?


    是不是幻覺?


    她猛地爬起來,屐著鞋子往外奔去,正見一行人擒著燈籠,浩浩蕩蕩朝梧桐苑來了。


    走在最前的便是劉嫂子,劉嫂子懷裏抱著個厚厚的繈褓,站在石徑上朝她笑盈盈施禮。


    程嬌兒淚珠自眼角滑出,緊繃了一日的情緒鬆懈下來,提著裙子奔了過去,


    “瑾兒!”


    僅僅是幾個時辰不見,她想兒子快想瘋了。


    程嬌兒連忙把孩子抱在懷裏,原先嚶嚶啜泣的小家夥看到親娘,頓時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仿佛是控訴程嬌兒丟下他,哭得格外有力,嘶聲力竭。


    程嬌兒心疼得不得了,抱著他一路哄到了暖閣,小家夥最後哭累了閉著眼嘟著小嘴拚命往程嬌兒胸脯蹭。


    他聞到了奶香味。


    程嬌兒哭笑不得,抱著他入了內室,劉嫂子吩咐其他人收拾箱籠,自個兒入了內室,親自替程嬌兒解了衣襟給小瑾瑜喂奶。


    小家夥這下是吭哧吭哧的,吃得特別香,漸漸入了睡鄉。


    程嬌兒等兒子不鬧了,才緩緩籲了一口氣,抬眸看向劉嫂子,仿佛做夢一般。


    “是侯爺準許你們來的?侯爺他還好嗎?是不是氣壞了?”程嬌兒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問著。


    劉嫂子累得慌,還有點回不過神來,今日的事實在是太突然,一下子把所有人給砸蒙了。


    她也是繃緊了神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獨自照顧小世子。


    直到崔奕發出那條指令,劉嫂子歡喜得哭出聲,到現在還跟做夢似的。


    “當然是侯爺下令讓我們來的。”


    便把晚上小瑾瑜哭得如何傷心,崔奕又是如何哄住他,再吩咐眾人連夜搬來程家之事悉數告知。


    “幸好程將軍沒攔著,開門時看到我們,還特別高興呢,唉,奴婢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還以為程將軍會跟侯爺鬧起來,原來是心照不宣。”


    程嬌兒聽了這話,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麽一來,她完全可以踏踏實實在程家住著。


    有兒子在,她什麽都不擔心了。


    她相信,崔奕會來娶她的。


    一顆心是徹底落了地,隻剩下歡喜。


    瞧著那一大堆奴仆及十幾個箱籠,可見一應用物全部都帶了來,人手也都是用慣了的。


    崔奕是真的對她好,什麽都替她想到了。


    “侯爺呢,他是不是氣壞了?”程嬌兒又是擔憂。


    劉嫂子苦笑一聲,“您不在家裏,他如何能好,麵上瞧不出什麽,心裏不知道多難受呢,至於氣不氣奴婢便不知道了。”


    程嬌兒想起崔奕一顆心便揪起,癡癡不語。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崔奕依然坐在程府外的馬車裏,靜靜望著程府大門。


    德全跪坐在他跟前,幾度想問他到了這裏為何不進去,琢磨著他心裏肯定還在生程雲的氣,也就沒做聲。


    程雲也立在門口,透著縫隙看著外麵那輛馬車,直到馬車緩緩離開,才轉身入內。


    劉蔚在一旁笑嗬嗬的,他對自家將軍這一手漂亮的計謀,佩服得五體投地。


    “將軍,您剛剛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程雲大步往裏麵走。


    他總不能告訴劉蔚,他猜崔奕在馬車裏吧。


    “嘿嘿,將軍,屬下想著明日崔相在朝堂上看到您,該是什麽臉色,哈哈哈,怎麽辦,我想想就帶勁。”劉蔚一個人樂不可支。


    程雲白了他一眼,揮手道,“你快去休息,我要去看看我的外甥。”神情迫不及待。


    他不得不承認,剛剛見崔家一眾奴仆抱著小孩出現時,心情極度喜悅。


    他賭贏了。


    他何曾舍得妹妹骨肉分離,崔奕能把兒子送來,是對他的信任,算是二人達成的默契。


    次日清晨,崔府對外宣稱,滿月宴取消,隻在上午崔奕著人悄悄把小瑾瑜抱回來,在祠堂祭了祖,再將名字上了族譜。


    此時崔家幾位長老全部都在,崔三老太爺臉色就很微妙了,他麵帶愧色,很努力地朝崔奕擠出一絲笑容,卻發現崔奕根本不看他。


    而四老太爺呢,幹脆不抬頭不吭聲,全程把自己當透明人。


    崔奕給孩子上完族譜,完成儀式後,寒著臉離開了祠堂,沒理會任何人。


    幾位長老麵色脹紅,有些下不了台來。


    最後五老太爺看著幾位老頭子,微微苦笑道,


    “今後奕兒的婚事,我們就別管了,他想娶誰咱們就應著。”


    四老太爺努努嘴,灰頭土臉道,“這一回他小妾跳河自盡,民間又有人說他克妻,也不知道還娶不娶得著媳婦呢!”心裏自然是懊悔不迭。


    三老太爺聞言瞥了一眼四老太爺,臉色也很難看,


    “早知道,就不攔著了,攔來攔去成了仇。”


    五老太爺是心知肚明,暗暗憋著笑,隨後道,


    “下回他若是看上誰,咱們替他上門說親,做足了麵子,想必人家姑娘也樂意嫁的。”


    四老太爺哼了哼沒有吭聲,五老太爺就知道他肯定是默認了。


    大家陸陸續續出了崔府。


    崔家取消世子滿月宴,再次轟動全城。


    矛頭紛紛指向了蘇府。


    蘇尚書在書房聽到管事的回報,鼻子都氣歪了。


    這一次他算是跌了個大跟頭,將蘇家名聲給敗盡了。


    蘇淩霜靜靜坐在角落裏,黑白分明的眼眸沉靜如水,沒有一絲生氣。


    “爹爹,我早就告訴您,叫您不要強求,這下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蘇尚書對這雙女兒態度迥異。


    蘇淩霜一直是他的驕傲,她跌落山崖時,他這個父親瞬間老了十歲,好不容易掌上明珠回來,蘇尚書大喜過望,隻恨不得拚命補償她,於是頭一回豁下了臉麵,用輿論造勢想逼著崔奕娶親。


    上次蘇淩雪的事,蘇尚書心有芥蒂。


    他的兩個女兒都折在崔奕手裏,他如何甘心。


    “孩子,你別急,爹爹再想辦法。”


    蘇尚書擰著眉頭思索對策。


    蘇淩霜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又因失蹤了十年,京城世家子沒人會樂意娶她,除非是給老頭子做繼妻,這蘇尚書肯定不能容忍。


    有崔奕這個現成的“前未婚夫”在麵前,他又怎麽舍得放手?


    如果不能嫁給崔奕,蘇淩霜這輩子就隻能守在家廟,孤苦到死。


    他沒法看著女兒過暗無天日的日子。


    蘇淩霜苦笑著,秀美的麵龐浮現幾分蒼白,緩緩搖頭,


    “爹爹,放手吧,女兒也沒打算嫁人,女兒已經決定開一個女學,招收女弟子,也是好事一樁。”


    那日她在客棧見到崔奕,對上崔奕深邃的眼眸,冰淩淩的,一如少時那般,找不到一絲光亮,便知道他心裏沒有她。


    原先她還以為崔奕十年不曾娶妻,是心生愧疚在等她。


    看來過去的早過去了,隻有她一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蘇尚書見女兒心灰意冷,越發心疼不已,


    “霜兒,你別難過,爹爹還有法子的。”


    實在不行,他就走最後一步。


    蘇尚書眯著眼漸漸作出決定。


    程嬌兒回到程家,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她不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行錯一步,兒子在身邊,她也不用牽腸掛肚。


    德全幾乎將清暉園的人手都給遣過來了,劉嫂子裏裏外外一手抓,她什麽都不操心,每天怡然自得。


    就連程雲每日下朝後,第一件事也是來梧桐苑逗弄小外甥。


    “哥哥,都說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兒眼眸垂下時,那摸樣與你有幾分像。”程嬌兒抱著睡熟的兒子,送給程雲瞧。


    程雲咧嘴直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抱孩子。


    程嬌兒便抽出手將孩子放入他的手肘間,再幫他調整了下姿勢,


    “哥哥小心點,別顛著他。”


    程雲望著懷裏的小寶兒,皮膚白白嫩嫩的,柔軟無骨,他頓時就緊張了,繃緊了胳膊,抱著繈褓僵硬地邁著步子,


    這個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利的年輕將軍,在孩子麵前露出了少有的局促。


    那摸樣怎麽看怎麽滑稽。


    程嬌兒捂著嘴直笑。


    這一笑將小瑾瑜給吵醒了,小家夥小嘴一癟開始哇哇大哭。


    程雲瞪了程嬌兒一眼,開始手忙腳亂哄孩子。


    比起程府的喧鬧,清暉園冷冷清清的,原先嘰嘰喳喳的鳥兒也嫌這裏沒人氣飛往別處,院子裏的樹幹還禿禿的,隻有微末的綠意冒出枝頭。


    崔奕獨自一人立在門口,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不是滋味。


    所有喧囂離他而去,他像是被他們母子拋棄了似的。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現在就讓崔五叔上門提親,隻是“小妾剛死”,他立馬成親容易引起懷疑,對程嬌兒也不好,隻能等事情漸漸淡去才好把婚事提上日程。


    崔奕甚至懷疑,程雲連這一步都算好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對,憑什麽任由程雲囂張?


    人被扣下了又怎麽了?


    程嬌兒依舊是他的人。


    崔奕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到了牆外,


    一刻鍾後,他帶著侍衛出現在了程家西邊院牆外。


    夜色中,崔奕一襲玄色長衫,身形高挑挺拔,如天降謫仙。


    似乎意識到自己身為當今宰相,卻夜襲女子閨房不太妥,他摸了摸鼻梁,冷聲道,


    “本侯來看看小世子。”


    霍江扶著腰刀兩眼望天,


    您不解釋我們也知道您幹嘛來了,這一解釋反而尷尬。


    霍江倒是沒吭聲,隻是崔奕另一側的陳琦眉目森嚴,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屬下明白,侯爺盡管去,屬下給您放風。”


    崔奕瞥了一眼陳琦嚴謹的神情,默默有些心虛。


    程家本就侍衛森嚴,想要悄無聲息進去還是有點難度。


    霍江與陳琦費了一些功夫,調動了幾名暗衛,終究是把崔奕給掩護進去了。


    二人一個守在後院的屋頂,一個守在程家二門隱蔽之處,悄悄給崔奕望風。


    夜深,程嬌兒哄著小瑾瑜睡下後,折身入東次間休息。


    絮兒扶著她躺下幫她掖好被角,正出來準備去外間,忽的門口一陣寒風拂掠而入,緊接著一道身影閃身而入,捂住了她差點尖叫的嘴。


    “是我,出去門口守著!”崔奕丟下這話,身影往內室掠去。


    絮兒嚇得靈魂出竅,剛剛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


    可隨後她又喜極而泣。


    是侯爺,侯爺來看望主子呢。


    絮兒骨碌碌地往外麵瞄了一眼,確定四下無人,才喜滋滋地去外麵守著。


    這邊程嬌兒剛剛聽到帳外有動靜,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正要喊絮兒,不料帳外突然出現一道黑影,緊接著熟悉的聲音響起,


    “嬌兒,是我。”


    嬌兒驚得心髒都差點跳出來。


    “侯.....侯爺...”


    崔奕二話不說,掀開帳子鑽了進去,直接將那朝思暮想的人兒給摟在懷裏。


    “嬌兒.....”


    三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幾日他心裏空空蕩蕩的,每每回到後宅都有些魂不守舍,直到此刻將那人兒按在懷裏,踏實感受著她熟悉的體香,崔奕才恍覺活過來了。


    程嬌兒也想他想得厲害,眼底綴著淚光,下巴磕在他肩頸,腰身被他勒地緊緊的,差點喘不過氣來,卻還是覺得不夠,她小手從他腋下伸過去,環抱住他的腰身。


    “侯爺....”


    她的聲音軟糯濃稠,尾音千絲萬縷,一瞬間就把崔奕的火給勾了出來。


    想起那晚原本約定要做的事,被程雲無情打亂,崔奕心裏就憋著一股子邪火。


    他將程嬌兒的臉從懷裏拉出來,深邃幽深的眸子幾乎是瞪著她,眼底的光亮一點點凝聚成火,怒氣將程嬌兒整個籠罩住。


    “嬌兒,你哥哥犯的錯,得你來償。”


    他泄憤似的,對著那紅豔豔水光迷離的唇瓣,了上去。


    嬌兒哪有招架之力,隻軟軟的任由他欺負。


    直到感受到他身體的異樣,才驚得回神。


    這裏可是她的閨房,是程家,她哥哥還在前院呢。


    她怎麽能任由崔奕對她做這等事。


    她快要羞憤死,使勁力氣推開他,央求著道,


    “侯爺,不要,不要在這裏,不合適.....”


    雖說二人孩子都有了,但如今情形不一樣,程嬌兒麵兒薄,實在沒法在出嫁前跟他胡來。


    崔奕本箭在弦上,被程嬌兒臨門澆了一盆冷水,氣得僵坐在那裏,渾身寒氣逼人。


    程嬌兒見他垂頭喪氣垂著眼,一聲不吭地喘著氣,那摸樣實在是叫人心疼,伸出手想要碰他卻又不敢碰,耐心哄著,


    “對不起,侯爺,對不起.....”


    程雲此刻正在書房看軍報,明黃的燈光將他清俊的麵容添了幾分柔和。


    劉蔚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眉頭緊鎖帶著幾分匪夷所思。


    程雲抬眸瞅了他一眼,“怎麽了?”


    劉蔚蹙著眉湊在他跟前道,“將軍,我發現外麵不對勁啊。”


    程雲臉色立即一沉,“怎麽不對勁了?”


    “仿佛來了很多高手。”


    程雲連忙把軍報一收,塞入暗格裏,隨後起身往外走去。


    “哪裏不對勁?”


    劉蔚跟在他後麵沿著遊廊四處查探,咂咂嘴道,


    “我猜是不是崔相調了人手來保護小世子和大小姐?我聞到熟悉的氣味了。”


    程雲聞言猛地扭頭看他。


    劉蔚此人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他有一項旁人難以企及的本事,那就是對氣味極其敏感。


    在宣府對抗蒙兀時,劉蔚跟崔奕的人打過交道,雙方很熟悉。


    他說崔奕調了人來,那肯定沒錯。


    隻是真的是單純派了侍衛來保護他兒子?


    這一點程雲倒是不懷疑,畢竟瑾瑜是他唯一的骨血,又被封為世子,金貴得很。


    隻是程雲隱隱覺得不對勁。


    “你四處瞧瞧,我去後院看看。”


    程雲大步往梧桐苑走去,原本他要從二門過去,隻是忽然間他想到什麽,悄悄將身影沒入夜色裏,換了一條路抵達了梧桐苑的後院。


    後院安靜如斯,偶爾有幾聲貓叫,劃破夜的寧靜。


    程雲站在後院石徑上,望著梧桐苑一排正房,西邊是小瑾瑜所住,東邊是程嬌兒的閨房。


    裏頭無聲無息的,偶有奶娘細聲軟語的低哄。


    一切看起來毫無異樣。


    屋子裏的程嬌兒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她握著崔奕的胳膊,手心裏全是汗。


    崔奕才到不過一盞茶功夫,她哥哥就來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端倪?


    崔奕沉重的呼吸聲壓在她的脖頸,胸膛起伏,怒火翻騰。


    程雲手底下確實有人手,可武藝比起他的人來說,還差得遠。


    他自忖那些暗衛一個個功夫絕頂,絕不可能被程雲看出端倪。


    他是怎麽來的?


    霍江雖是提前給他打了招呼,但他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出去。


    有本事程雲闖進來!


    他就賴著不走了。


    不僅不走,他甚至還將程嬌兒往懷裏一帶,從後麵抱住了她。


    兩個人身子貼在一塊,汗水粘連,曖昧不堪。


    程嬌兒喘氣不止,目光掠過後窗,盯著外麵那道修長的身影,


    她從來沒有這般羞愧過,居然被親哥哥給逮了個正著。


    偏偏身後的崔奕胸膛燙的驚人,後背跟著火了似的。


    崔奕懲罰似的,手掌往上攀延。


    程嬌兒氣得咬住下唇,拽著崔奕的手想把他掰開,可她哪裏是崔奕的對手,反倒整個柔荑被他揉在掌心。


    “別動,我可不能保證做出什麽事來。”崔奕咬著她的耳垂無聲警告,


    程嬌兒氣哭了,卻一動不敢動。


    窗外,傳來程雲清亮的聲線,


    “嬌兒,你睡了嗎?”


    程嬌兒渾身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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