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尾聲


    趙家貪汙公款,趙江鶴夫婦被流放。


    趙琪和趙則之本是想要一道跟去,但王氏對龍鳳胎發了生平最大的一場脾氣。


    最後甚至披頭散發,用撞牆來以死相逼。


    流放途中多艱難,多少人會死流放途中!多少人到了流放荒蕪之處被逼瘋,最後活下來的又有幾個!


    真正活下來的,都是罪臣,罪奴,在荒蕪之地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若是龍鳳胎跟隨她去了這樣的流放之地,那便是一生盡毀。


    她所有的心思和希望都寄托在龍鳳胎身上,怎麽可能讓他們同去那樣的地方!


    王氏泣不成聲,將龍鳳胎摟在懷中大哭。


    當她知曉她給趙錦諾下得毒報應到之哥兒身上時,萬念俱灰,之哥兒什麽都沒做錯,但捫心自問,趙錦諾又做錯了什麽……


    幸好,之哥兒還活著……


    她一生的經營和心血都在龍鳳胎身上,想到日後永遠再也見不到自己的一雙兒女,於她而言等同剜心蝕骨。但是再剜心蝕骨,也比不上讓龍鳳胎陪她一道走上流放這條不歸路。


    離開時,王氏看著趙錦諾,雙目噙著眼淚。


    她眼中依然有怨恨和不甘,對一個人的恨意,尤其是加注了十餘年的恨意不會這麽輕易消食;有對方沒有趕盡殺絕的慶幸;還有不肯承認,也不願意低頭的,偏執而微妙的感激。


    而正是這樣的感激,讓她更覺生不如死。


    所有的這些情緒匯集在一處,矛盾複雜,王氏沒有對趙錦諾說任何一個字。


    趙錦諾亦未說一個字。


    她永遠不會原諒王氏,因為她險些奪走的是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她不殺王氏,也不是原諒,或希望王氏幡然悔悟,隻是因為她是龍鳳胎的母親。


    亦如龍鳳胎從未因為王氏厭惡她,而對她冷言相向。


    在趙家為數不多的記憶裏,給她溫暖的是龍鳳胎。


    她不需要記住旁的。


    王氏知曉趙錦諾比她厲害。


    可以分得清她是她,龍鳳胎是龍鳳胎,但她對安平的恨意,卻都因為安平的死,通通加注在趙錦諾身上,並未這種恨意,永遠不會消失……


    矛盾如此,王氏還是叮囑龍鳳胎聽趙錦諾和阮奕的話。


    龍鳳胎自始至終知曉的都是趙江鶴和王氏是因為貪汙公款被流放,真實的原因,趙錦諾永遠不會在龍鳳胎麵前提起。


    “對不起,諾諾,爹不是特意推你娘……”過了這麽久,趙江鶴似是還不能在她麵前平靜麵對,就似一根針,即便拿走,紮過時候清晰的透出還會繼續在。


    “你娘還活著,是嗎?”趙江鶴忽然問。


    趙錦諾想了想,還是頷首。


    趙江鶴抬眸看她,“你會原諒爹嗎?”


    趙錦諾想了想,笑著搖頭。


    趙江鶴亦笑著點頭,“你是對的。”


    趙江鶴和王氏離開時,龍鳳胎在趙錦諾懷中哭。


    王氏目光一直看著趙錦諾,多諷刺,她以前最苛待趙錦諾,如今卻還要指望趙錦諾照顧好她的一雙兒女……


    若是,從一開始,她們母女二人便不是如此,那眼下,是不是她就不用與龍鳳胎分別。


    隻是,凡是都沒有如果。


    看著趙江鶴和王氏遠去的背影,趙錦諾眼中芒芒碎瑩。


    都結束了。


    一切宛若新生。


    “走吧,隻要你們好,父親和母親便都安心了。”趙錦諾牽了龍鳳胎上馬車。


    有些事,也許從來都無需知曉。


    ……


    趙家出事後,龍鳳胎都很懂事。


    龍鳳胎在京中需要人照顧,趙錦諾和阮奕搬出了阮府,在阮府不遠處置兩處鄉鄰的宅子,一處是趙錦諾和阮奕的家,一處還是掛的趙府牌子。


    趙錦諾說,有趙府的牌子在,對龍鳳胎才是寄托。


    於是看似兩座宅子,一座阮宅,一座趙宅,其實兩座宅子中開了苑門,等於連通。


    所以趙琪和趙則之其實是同阮奕和趙錦諾住在一處的。


    趙江鶴和王氏離京後,龍鳳胎也的確很聽趙錦諾和阮奕的話。


    早前王家的族學沒有再上了,王氏離開後,龍鳳胎同王家走動不如早前親近。


    父母出事後,龍鳳胎在京中很低調。趙家的事並未多牽連到龍鳳胎,對外,更多的時候,京中將龍鳳胎看做阮奕和趙錦諾的弟弟妹妹,很少有人再多提及趙江鶴和王氏的事。


    趙琪有時會跟著趙錦諾一道,在皇後麵前走動。


    皇後生了辦女學的心思,趙琪花了月餘時間,至事無巨細列了出來,皇後不由多看了她幾眼,知曉她很聰慧,也細致努力。


    皇後慣來對京中子弟溫和,也知曉父母流放對趙琪和趙則之前途的影響,皇後放下冊子,溫聲囑咐,“日後多來宮中走動吧,女學的事,我需要有人幫忙照看。”


    趙琪詫異,等反應過來時,眼中氤氳,都是感激。


    趙錦諾也想起,阮奕仿佛說過,趙琪很聰明,心思也通透。隻是二人都沒想到,很久之後,趙琪成了蒼月第一個入仕的女官,掌管女學和翰林院的書室……


    ……


    趙則之在京中書院勤奮苦讀。


    出了早前的事,旁人不再當他是趙家如日中天時趙府的公子,趙家的未來,隻能靠他自己撐起。


    由得阮奕的緣故,趙則之能在京中不少大儒門下聽課。


    趙則之也念得認真,不似早前在王家族學,不喜歡讀書,也不願意讀書,總是偷懶,而現在,當趙家的擔子落在他肩上時,他再也不想早前的趙則之。


    趙家並非沒有出路,他還可以趁著年少苦讀……


    初次發榜,名落孫山,趙則之大哭一場。


    但同阮奕二人說了很久的話,喝了很久的酒,明日起來又是新的一日。


    這世上從來沒有容易的事,也不會一帆風順,趙江鶴與王氏不在,趙則之似是忽然間長大。


    ……


    時間一到九月,似是就很忙碌。


    九月初的時候,太醫看過,彤容有了身孕。


    阮旭高興得合不攏嘴,同阮奕一道說起此事,阮奕便是過來人姿態,同阮旭說著要注意什麽什麽,看得趙錦諾和彤容好氣好笑。


    不過如今趙錦諾和阮奕從阮府搬了出來,阮家後宅都是彤容在主持中饋,似是早前的陰霾一掃,整個人精神氣色都好了許多。


    妯娌之間相處得便更好。


    九月中旬的時候,褚進同沈綰成親。


    範逸特意從東昌駐軍處趕回,又同阮奕一道,替褚進擋酒。


    褚進喝多,摟著他二人不放,險些連洞房花燭都不去了。


    最後還是範逸和阮奕架著去的,兩人都很有些惱火。


    不過等褚進去洞房,兩人終於又有時間可以安靜湊在一處飲酒。


    柳城城守一事已經過去。


    薑太守玩忽職守,又挑起東昌郡駐軍與柳城駐軍紛爭,還刺殺寧遠侯,已經下獄,但範逸向陛下請旨,赦免了薑家旁人。


    薑家安穩後,薑悅便離開了柳城,下落不明。


    範逸說起的時候,連飲了三杯,眸間黯沉。


    阮奕知曉,當改變的事情,卻是已經全然改變了。


    範逸的軌跡也與上一世截然不同。


    也正是因為這些不同,所以這一世還有許多尚未知曉的事情等著他去探尋,才不是單調重複的一生。


    他也未必一定,要活成同上一世一樣……


    範逸在京中探望了趙錦諾和趙琪,又到宮中小住了幾日,九月下旬便離京。


    ……


    九月最後一日,趙錦諾在苑中散著步,忽然覺得腹中一緊,同早前的感覺全然不同,同宋媽媽說起,宋媽媽驚呼,要生了!


    趙錦諾還沒怎麽驚慌,宋媽媽已慌亂到不行。


    趙錦諾輕歎,“宋媽媽,先讓人去請娘過府,然後去請穩婆,別慌,慢慢的,一切都好。”


    宋媽媽頷首。


    鬱夫人和彤容趕到時,趙錦諾已安靜得洗完了澡,又洗了頭,還吃了些東西,剛才回到屋中待產。


    “穩婆呢?”鬱夫人問。


    宋媽媽道,“進去了。”


    鬱夫人點了點頭,又朝身邊的陶媽媽道,“去請太醫也來,沒事也在這裏候著。”


    陶媽媽趕緊去辦。


    “水盆,剪刀,熱水,這些都準備好了嗎?”鬱夫人又問。


    阿燕和海棠都應,備好了。


    鬱夫人叮囑道,“夫人臨盆是大事,但穩婆和太醫都在,府中都不要慌亂,各司其責。”


    眾人都福了福身。


    宋媽媽撫了撫心口,鬱夫人到了她就安心了,有鬱夫人在,似是諸事都平穩順遂。


    “我去看看錦諾,阿容,讓人入宮去喚奕兒回來。”鬱夫人吩咐,彤容應聲。


    阮奕正與東宮在皇後處,宮女來,說宮外送信,說阮大人的夫人要生了,阮奕一時愣住,又笑著,又緊張,又有幾分不知所措。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回去!”東宮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阮奕也才反應過來。


    皇後亦笑笑,又讓了身邊的女官同阮奕一道回府,有事好幫襯,也好及時給宮中回話。


    阮奕回府的時候,鬱夫人和彤容,趙琪,趙則之都在。


    女子生產是大事,前一世的時候,阮奕並未經曆過,這仿佛是他最緊張的一刻。


    屋中的哭喊聲傳來,阮奕雖未慌亂在苑中來回亂走,但眸間緊皺,一言不發。


    他雖盼著小白兔的到來,卻同時,才知曉阿玉為了小白兔的到來,要承受和付出的一切。


    在他聽得後背發涼,眸間微微水汽時,忽得屋中的聲音停止,幾乎是少時,嬰兒的啼哭聲傳來,阮奕鼻尖微紅。


    其中一個穩婆來報喜,“恭喜大人,喜獲麟兒,是個哭聲洪亮的小公子。”


    阮奕要入內,穩婆攔住,“大人稍等,收拾妥當的。”


    阮奕一刻都不想多等。


    終於,海棠出了苑中,將小白兔抱了出來。


    小白兔出生便睜了眼,那麽瘦瘦小小,又醜醜的一個,阮奕卻一眼看出來,像他!


    鬱夫人抱起,愛不釋手。


    阮奕已衝入屋中。


    趙錦諾似是沒多少精神,但在看到阮奕的時候,還是輕聲歎道,“我吃虧了,生得這麽辛苦,結果像你更多些……”


    分明是打趣,阮奕上前,眸間輕顫,沒有應聲,隻是吻上她的額頭,眉心,雙唇,良久都不願分開。


    不知什麽時候,他才鬆開雙唇,額間抵上她額間,輕聲道,“辛苦了,我不知道,生小白兔這麽難……”


    一側的穩婆道,“小公子心疼娘親,算是奔生的了!”


    趙錦諾笑笑。


    阮奕伸手綰過她耳發,“小白兔有一個就夠了。”


    趙錦諾好笑,“誰之前說要一對的?”


    阮奕輕聲,“我那時傻,不懂事。”


    趙錦諾忍俊,“我想看看小白兔。”


    穩婆連忙去喚。


    眼下,是趙琪抱了入內,“姐姐,你看,嘴唇好像你的!”


    還是趙琪知道她的心思,趙錦諾忍不住笑。


    趙琪將孩子交給阮奕,便不在屋中礙事了。


    “想好名字了嗎?”趙錦諾忽然問。


    “見初。”阮奕輕聲。


    “見初?”趙錦諾重複一遍,“阮見初?”


    她覺得很好聽的名字。


    阮奕笑道,“看到它,便永遠記得你我初見時的模樣。”


    趙錦諾垂眸笑笑。


    屋中,一家三口和諧相處,看得宋媽媽摸眼淚,早前在新沂莊子上盼的事情,似是一樁樁都成真了,菩薩保佑,阿彌陀佛。


    她不求旁的,隻要她能一直陪著大小姐,陪著小公子一處,照顧他們起居,每日見到他們,便足夠了。


    趙錦諾實在太累了,一麵看著小白兔,一麵聽著阮奕說話和逗弄小白兔,不知不覺間便睡著,均勻的呼吸在枕邊響起,嘴角處似還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阮奕小聲哄道,“小白兔,娘親睡了,我們不吵她。”


    阮奕抱了小白兔在小床上,小白兔睜眼看他。


    他半蹲在小床麵前,鄭重其事道,“小白兔,你好,我是大白兔,第一次做你的爹爹,日後要相互照顧。”


    小白兔攏了攏眉頭,既而肉眼可見的,整個臉都突然一紅。


    阮奕嚇了一條,怎……怎麽會……整個臉都紅了……


    阮奕慌張,宋媽媽上前,笑道,“喲,小公子拉臭臭了。”


    拉臭臭?


    阮奕愣了愣,忽然笑開,原來先前使這麽大的勁兒,憋紅了臉,是在拉臭臭啊……


    阮奕笑笑,抱起他,愛不釋手。


    仿佛從今日開始,一切都有了不一樣的色彩,等著他和阿玉……


    似一枚暖玉。


    此生不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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