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哪裏都是你


    黃昏時候,阮家的馬車抵達了籩城驛館。


    京中到月牙湖狩獵之處要兩日腳程,籩城恰好在這中間位置,所以京中這些去往月牙湖的京中子弟,今晚大都會在籩城驛館落腳。


    忙壞了籩城驛館的掌吏。


    照顧這些世家子弟要比照顧他們親爹還要費心些。


    朝中要員許是會政見不同,相互不對路,但大抵麵上都是過得去的,即便過不去,也不會輕易鬧出什麽事情來,隻需要將不對路的兩人,分別安排在籩城東西兩處驛館不讓相互照麵添堵即可。


    但這群祖宗們不一樣!


    你根本不知道昨天誰同誰還是好的,今日誰同誰就在慪氣!


    若是沒有與時俱進,安排出岔子了,還沒盯緊,那在驛館中三五成群打架,生事,將驛館屋頂給掀翻了去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籩城驛館的掌吏每年最重頭的大戲就是看住這群祖宗們!


    平安過夜!平安過夜!


    “大人,阮尚書家的兩位公子到。”小吏附耳。


    驛館掌吏本在招呼禁軍頭領袁將軍家的袁小將軍和大小姐,聽到小吏的話,驛館掌吏遂向二人拱手請辭,“袁小將軍,袁大小姐,下官還有人要招呼,先失陪了。”


    袁開陽頷首,袁欣亦跟著福了福身。


    待得驛館掌吏離開,袁開陽朝袁欣道,“先去歇著吧,明日一早還得出發。”


    袁欣卻笑,“二哥,我同葉嵐、梅琴、謝廣雲幾人約了。”


    袁開陽不苟言笑,“好。”


    ……


    另一處,驛館掌吏腳下生風,趕緊往驛館大門口去。


    這裏是東驛館,全京城都知曉袁將軍的掌上明珠袁大小姐早前在京中被阮尚書家的二公子給氣哭了,這是什麽概念,絕對不能照麵的概念。


    再加上東驛館是主驛館,能容納的人最多,阮尚書家的二公子摔傻了,自然要找人少的地方,不然這不得罪阮尚書嗎?


    所以,阮旭和阮奕要安排到西驛館。


    正因為安排到了西驛館,他還需親自送一趟,以顯重視,不能在阮尚書這裏留了不好的印象去。


    於是馬車剛至不久,驛館掌吏近乎是跑出來的,“大公子,二公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驛館掌吏笑得誠懇。


    阮旭撩起簾櫳,也笑了笑,他常年外出公幹,時常在籩城驛館露麵,籩城驛館的掌吏已經熟絡。


    驛館掌吏拱手,“大公子,二公子,二位來得稍晚,東驛館住滿了,下官領二人往西驛館去,西驛館正好幽靜些。”


    阮旭慣來知曉籩城驛館的掌吏是人精,“有勞大人。”


    “大公子客氣。”言罷,驛館掌吏掀起簾櫳,一並上了阮家的馬車。


    等上馬車,才見阮旭一側坐著阮奕,阮奕懷中抱了隻大白兔安靜坐在一側看他。


    “見過二公子。”他先招呼。


    “大人好。”阮奕亦有禮貌。


    驛館掌吏笑了笑,心中卻唏噓,這就是那隻兔子,阮二公子終日抱著在京中,要麽走,要麽攆的兔子,沒想到月牙湖狩獵也帶去……


    但驛館掌吏慣來知曉什麽當說,什麽不當說。


    東西驛館離得不遠,馬車很快便至。


    下馬車的時候,阮旭正好問起,“今日西驛館還住了哪些人?”


    同在一處驛館下榻,會相互拜訪,這是常有的事。


    阮旭一問,驛館掌吏便道,“早些時候來了範侯,顧小將軍,吏部王侍郎家中的幾位公子小姐,哦對了,還有新調任回京中的戶部員外郎趙江鶴趙大人的家眷……”


    阮旭抬眸看他。


    驛館掌吏也愣了愣,遂即心中暗道了一聲糊塗了!這阮二公子同趙家大小姐是定了親的,他今日怎麽給忘了,定是忙暈了,便趕緊補充道,“對了,趙家大小姐也在西驛館,是黃昏前同王侍郎家中的幾位公子小姐一道來的。”


    阿玉姐姐來了!


    阮奕眼中忽得生出一絲希翼,他早前還同大白說,怕是要日見不到阿玉姐姐,讓大白和他一樣,不要太想阿玉姐姐。


    他昨日才同她道別,今日她也去月牙湖嗎!


    阮奕咧嘴笑開。


    這冷不丁的傻笑,還是讓“久經沙場”的驛館掌吏嚇了一大跳,遂即反應過來,傻的傻的,別自己嚇唬自己。


    果真阮奕朝阮旭道,“二哥,我們去見錦諾吧。”


    眸間滿是期許。


    出門之前,母親囑咐了他諸事要聽二哥的話。


    在乾州時候,阮旭便見過奕兒喜歡同錦諾一處,這次來月牙湖走得及,還未來得及去趙府拜訪,娘親應當也未想到趙錦諾會隨王家一道來,不過想想,王夫人是王侍郎的女兒,王侍郎應當也是想讓自己的外孫和外孫女在月牙湖露臉,所以連帶著趙錦諾一道來了。


    母親那裏,應當今日就拜會過王夫人了。


    沒想到有這般巧的事,今日和趙錦諾竟在籩城西驛館遇上。


    阮旭笑了笑,溫和應了聲好。


    ……


    趙府內,趙江鶴才回府。


    昨日戶部一行人均在翰林院通宵達旦,而後今日早朝,再到下場,連軸轉了一圈,回府時眸間皆是疲憊之意。


    這戶部的窟窿委實不小,早前又是陸家的人在把控,如今出了事,動不動,如何動,皆無聖意。


    但戶部的瑣事不能停。


    他初初入京,也慢慢摸清這其中的複雜關係,隻是戶部每一個是吃素的,他剛自乾州調任而來,棘手之事悉數落於他手上,他心知肚明,隻是未吭聲。


    今日早朝後,短暫見了阮鵬程。


    兩人倒未聊起錦諾和阮奕之事,隻是阮鵬程提醒了一句,盛家之事能裝死則裝死,天子心中沒想清楚,多做多措。


    他心底忽然澄澈。


    這京中不同乾州,都是一環扣著一環。


    阮家在京中多年,自然揣摩得清楚聖意。


    與他而言,阮鵬程的話大有裨益。


    隻是臨末,又在翰林院見到了宴相。


    宴相是百官之首,他早前入京時,宴相外出公幹,一直不在京中,他早前未曾見過,後來在早朝中,也是遠遠見過幾麵,大都是陛下在問詢宴相意見,宴相皆溫和應聲。隻是這言辭與聲音雖溫和,卻擲地有聲。


    大凡宴相的話,陛下基本不反對。


    旁人都看得出信任。


    今日在翰林院,算是他初次拜謁,隻是,宴相看他的目光裏有旁物。


    他一時說不上。


    直至眼下回府也未揣摩透,王氏上前,接過他取下的官帽,外袍,輕聲歎了句,“不想戶部如此事忙,又是一個通宵,老夫人昨日還在問起。”


    老夫人和錦諾幾人回府,他就匆匆見過一麵。


    趙江鶴疲憊鬆了鬆衣領,“明日應當便能好些。”


    王氏一麵掛外袍,一麵應聲,又聽他問道,“母親和幾個孩子可還習慣?”


    王氏應道,“都挺好,一路風塵,眼下到了府中便踏實了,昨日你不在,我大嫂來了一趟府中,說月牙湖狩獵,父親也將府中幾個孩子的名字都報上去了,今日都同王家的孩子一道出發去了月牙湖。”


    趙江鶴卻是一怔,“去月牙湖狩獵?怎麽沒同我商量?”


    王氏道,“大人昨日不在,又不好去翰林院問大人一聲,我想著初到京中,父親這邊能得了機會,讓孩子們在陛下和皇後跟前露麵也是極好的。”


    王氏說完,卻見趙江鶴臉色有些難看,“錦諾也去了嗎?”


    王氏有些不樂意,“自是要一視同仁,難不成讓人說道,留錦諾一人在京中?”


    趙江鶴看了她一眼,知曉她話裏有些不樂意,便道,“日後這些事,先同我商量一聲。”


    王氏不想同他爭執。


    趙江鶴亦未出聲,心中想得卻是旁事。


    月牙湖狩獵,去的都是皇室和年輕一輩,應當不會有旁人。


    ……


    他眸間淡淡垂眸,想起許久之前遇見安安。


    那時她才從京中逃出,尚有人在追她,她恰好藏到他馬車中,他僵住,正好有人上前,她威脅道,“說我是你妻子,要回鄉……”


    她生得很漂亮,隻是說話時語氣如命令一般,他支吾,“可是我正要入京求學……”


    恰好有官兵追來,她眸間緊張。


    眼見官兵上馬車搜人,安安急得額間都是冷汗,他上前,一把攬住她,吻上她嘴角。


    官兵掀起簾櫳愣了愣,輕咳一聲。


    安安沒有說話,他淡聲道,“官爺,我同夫人正要回鄉。”


    “走走走!”官兵果真沒再看了。


    官兵未走,他讓馬車掉頭。


    馬車上,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好看,卻獨自出神的女子,悄聲問,“你……你犯什麽事了?”


    他也怕窩藏要犯……


    安安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想出聲,又想著他方才幫了她,眼下又在他馬車中,遂‘認真’道,“我是朝中要員家中妻子,他始亂終棄,我便連夜逃出來了,官兵一路都在追我,你別問了,往前走就是了,等過兩日你再回來……”


    “啊?”他詫異。


    安安淩目,“都說了是朝中要員,你惹不起,所以別問了。但是若是你將我告發了,我就說你和我有說不清的瓜葛和關係,就是因為你,我才從京中逃出來的,你一輩子別想入仕!”


    “……”他彼時嚇住,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都是十餘年前的事情,趙江鶴眸間黯沉。


    ……


    宴府內。


    宴書臣回了書房,傅織雲奉茶,“相爺,聽說今日二公子晨間出發去了月牙湖,因是今晚在籩城驛館落腳,明日黃昏前後便能抵達。”


    “我聽說了。”他語氣平淡。


    傅織雲並非想說此事,遂道,“還有一事。”


    宴書臣看他,“怎麽了?”


    傅織雲道,“今日晨間,大小姐同王家子弟一道啟程,也出發去了月牙湖。”


    宴書臣臨到唇邊的茶盞猛地滯了滯,詫異抬眸看他,應是沒有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傅織雲見他臉色都變了。


    “陛下和娘娘離京了嗎?”他忽然問。


    傅織雲應道,“晌午過後離京的。”


    聖駕一行會在途中落腳行宮,所以不會去這般早。


    宴書臣道,“備馬車,明日晨間出發去與月牙湖。”


    傅織雲詫異。


    ……


    籩城西驛館內。


    袁欣正同梅琴,謝廣雲,葉嵐一處。


    梅琴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兒,謝廣雲是禦史大夫的孫女,葉嵐亦是葉侯的小女兒,幾人自幼要好,都是在一處長大的京中貴女。


    梅琴,謝廣雲和袁欣一道,都是下榻在東驛館的。


    因為葉嵐在西驛館,幾人便都來了西驛館尋她。


    早前袁欣被阮奕氣哭之事,京中人人皆知,眼下阮奕就在西驛館下榻,幾人正好在問起袁欣此事。


    袁欣想想,眸間還能有委屈在,“他現在傻了,再不是以前的阮哥哥了,他現在眼裏隻有他那隻大白兔,旁人是碰都碰不得,一碰就似觸了他逆鱗似的,別提多凶了。”


    “碰都碰不得!”梅琴沒好氣。


    謝廣雲也道,“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就欺負你脾氣好。”


    袁欣眼眶更哄。


    葉嵐看了看她,“阮奕早前倒是挺好的,怎麽這樣?”


    隻是話音剛落,就見一隻兔子從腳底竄了過去,葉嵐幾人都心驚。


    緊接著便是阮奕的聲音,“大白,站住,你別亂跑了!”


    袁欣愣住,幾人也都愣住。


    大白卻不怎麽聽阮奕的話,就在苑子裏打著圈亂跑,阮奕跑得氣喘籲籲,場麵一度尷尬,將幾人看呆了去。


    最後阮奕忍無可忍,直接朝著大白撲了過去,但哪裏撲得到靈活的大白。


    自己撲了一鼻子灰。


    袁欣幾人看得都懵了。


    倒是大白被阮奕這麽一撲,竟也未亂跑了,直接在前麵拐角處的人影腳下停下,乖巧蹭了蹭。


    趙錦諾意外,俯身抱起大白,眸間有笑意,“怎麽哪裏都是你呀?”


    她抱了大白繞過苑門口。


    她懷中抱著大白,大白亦老老實實待在她懷中。


    “錦諾錦諾!”一鼻子灰的阮奕見了她,就破涕為笑,傻子都能聽出得歡呼雀躍,“大白又去找你了!”


    看著眼前一幕,葉嵐幾人都僵住,緩緩轉眸看向一側臉色極差的袁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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