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小姑娘見男子忽然流下淚來,頗為震驚,還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張張遞給他一張紙巾,“您……要不要……”


    他回過神來,腮邊的涼意讓他知道自己失態了。


    可是,卻也顧不上抹去腮邊的淚痕,離他不過兩米遠的女子,在他眨眼之後,並沒有像夢裏那樣消失,依然亭亭地站在那裏,還轉過了身。


    那一瞬間,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一輩子,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兩米的距離,他跨不過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跨不過去,隻是望著對麵的人兒流淚,不停流淚。


    乍然看見他,那人也是微微驚了驚的,不過,也僅僅隻是略驚而已,而後便像不曾看見那樣,拍了拍手上的粉塵,對店裏小姑娘道,“你看著點店裏,我出去一趟。”


    小姑娘應下來,而他還在懵懵懂懂地看著她,流著淚,臉上的表情像個傻子,好像完全沒聽見她說什麽,直到她要走到門口了,直到小姑娘說“辛姐再見”,他才恍然大悟,猛衝上前,擋住了她的路。


    “我……你……我……”從來沒有哪一個時刻,像現在這樣語無倫次。留學時全英文答辯,他自信而流利,前年在m大滿室教授前說技術談曆史,他顯得鎮定而博學。而此時此刻,他卻滿腦子亂麻,像是辭典裏所有的字都在腦袋裏混亂翻滾,他找不出一個字來訴說,連手足都不知如何擺放,最後,還是哭出聲來,嘶啞著叫出一聲,“妞妞……”


    她冷淡地看著他,冷淡地吐出一句話,“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妞妞,我是辛緹。”


    我是辛緹……我是辛緹……


    這句話如同晴空一聲霹靂,將他從懵懂的狀態震醒,耳邊反反複複回蕩著這幾個字:我是辛緹……是辛緹……


    怎麽可能?


    她怎麽可能是辛緹?


    這個打擊比他每每午夜夢回追尋不到夢中的身影還甚,至少,夢醒無蹤是他預料得到的結局,而現在,他卻如同垂死掙紮的魚,被抽走最後一掬水源。


    胸口的悶痛壓得他難以呼吸。


    他喃喃自語,“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辛緹?”


    他從小就分得清辛綰和辛緹,不需要看她們耳後是否有痣,他隻要看一眼就能分出來,大人和小夥伴都覺得奇怪,他是怎麽分辨的?怎麽分辨的呢?妞妞和娃娃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同的,那種眼神,隻屬於他的妞妞。


    可現在,眼前的人告訴他,他認錯了……


    是真的認錯了嗎?


    他揉揉眼睛。


    目光潮濕中,眼前這張臉白皙如瓷,眉眼如畫,和記憶中的她並無半分不同,就連平靜的眼神都一模一樣,哦,大概還是不一樣的吧……


    妞妞看他的時候,平靜卻不冷漠。


    人人都說妞妞高冷,念書的時候甚至還有同學說她高傲,說她看不起人,但是他能感覺妞妞疏冷的眼神裏滾燙的火焰、和煦的溫度。


    然而,眼前這雙眼睛是沒有的,沒有他熟悉的溫度和火焰,隻有冷漠……


    “小藍,如果這位先生要買顏料,你帶他好好挑選一下,如果沒別的事,就不用管他。”她吩咐了一句,轉身就出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掀開布簾離去的身影,遲遲無法挪動腳步。如果不看她那雙眼睛,分明就是一模一樣,怎麽會認錯?即便她現在頭發短了,不再綰成丸子,但紮在腦後,也並不影響她的相似度……


    “先生。”叫小藍的姑娘叫他,“您要看顏料嗎?”


    他回過神來,縱然依舊心神不定,但好歹回來些理智,“嗯,我看看。”


    女孩便把顏料樣品一一展示給他看。


    頤辛堂的顏料,從品質來看,即便他隻是個耳濡目染的半外行,也能看出完全不輸當初的花青堂,而且價格也很合理,如果頤辛堂要盈利,那麽這顏料的礦源是相當好的。


    花青堂目前就難在礦源。


    他心裏諸多疑惑,“你們老板就是剛才那位女士嗎?”


    “是啊。”小藍的聲音很柔和,“這店是我們辛姐一手開的。”


    “從買礦到製作,再到經營,全是她一個人?”他注意到這裏也擺著一張書案,案上鋪著一張沒畫完的畫,旁邊畫具若幹,便往書案走去。


    “是啊。”小藍跟著他,“我們店裏所有顏料都是我們辛姐手工製作,我們辛姐出生於製色世家,而且擅長國畫。”


    “是嗎?”他駐足於畫前。這些年他潛心研習我國文化遺產,雖然不擅長畫,但看,還是十分在行的。


    他默默地看著,並沒有評價。


    小藍卻道,“是的,我們辛姐的畫很多畫家都讚不絕口。”


    小藍還是覺得這個客人很奇怪,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隻見他眼睛仍然是紅的,眼角淚痕未幹,此時看畫卻看得十分仔細。


    到底是什麽人?見了辛姐能哭成這樣?


    “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他問。


    “叫……辛姐啊!”小藍怔了怔,道,“我一直就叫她辛姐。”


    “我說大名!”


    “辛……緹。”


    粟融珵審視地看著她,點點頭,“沒事了,我買顏料,每種都給我拿一盒。”


    “哦……好。”小藍趕緊轉身去準備顏料。


    粟融珵拎著一大箱顏料出門後,回頭再望了眼頤辛堂的招牌,心裏默念著一個名字:辛緹?而後上了車。


    車裏,他並不急著離開,而是撥打了辛淨亭的電話。


    如今跟辛淨亭合作的國內首部vr電影項目正進展順利,所以平時練習也頗多,但辛淨亭卻從沒跟他提過辛緹來京開店的事。


    “嶽父,我現在在美院。”他在辛淨亭接電話後開門見山地道。


    “啊?”辛淨亭道,“哦哦哦,怎麽了?”


    “頤辛堂,我去頤辛堂了。”


    “哦,是嗎?見到娃娃了?”


    娃娃……


    粟融珵閉了閉眼,“我怎麽不知道娃娃也學過製色?她離開辛家時才多大?”


    “嗨!怎麽沒學過?辛家就出了我這麽個不愛製色的,她姐妹倆從小就愛,我爹還在的時候,總帶著妞妞去礦山裏跑,那時候啊,也會把娃娃接出去,娃娃跑山裏的勁頭比妞妞還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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