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燒尾宴一


    江南水退,露出了滿地蒼夷,因得商人們爭先捐款,糧食、藥材均不缺,女帝又十分重視,派了得力幹將前去賑災,受災的百姓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再沒有背井離鄉死到途中、易子而食之事發生。


    前去江南賑災的崔棱弟子和十一皇子也折回了洛陽,兩方人馬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在他們向女帝稟告親眼見證天災的危害,幸而財力充足,才沒讓更多的百姓受苦之後。


    女帝特命醫者為他們一行人診治身體,大多都是疲勞導致身體有恙,休息一陣子就能養回來。


    而後賞賜源源不斷的給予,至於江南如何整治,派誰前去享受勝利的果實,在朝堂上又翻起了爭吵。


    爭吵間尚無結果,燒尾宴習卻先一步到了。


    在入宮前一天,宮燕兒可算是解了宣月寧的禁,讓她能夠自由出行。


    宣月寧完成一日練習後,咬咬唇終還是放棄了去裴府的想法,她相信宮燕兒不讓她出去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乖乖聽令就是。


    宮中宴席她也不是沒有參加過,沒甚好怕的,裴寓衡那裏有崔郎君幫忙,她也不用過多擔心,到時在宮中照樣能相見。


    本就是女帝犒賞有功之臣、彰顯大國之危的燒尾宴,自是奢侈無比。


    宣月寧早早被挖出被窩,明明是晌午才開宴,愣是天不亮就將她叫起,雪團擔憂地在屋子裏團團轉,轉的她頭暈,索性閉目養神,由得她們折騰。


    等吃過一碗青精飯,她便坐上亭主規格的馬車趕往宮中。


    時辰尚早,到了宮門口,她讓車夫尋了處陰涼地,靠邊等著,待她昏昏欲睡之際,車簾被挑開,來人輕笑:“棲霞亭主,我們該入宮了。”


    被熟悉的嗓音喚醒,宣月寧伸手就要揉眼睛,身邊的婢女一口氣沒提上來,就怕她將好不容易畫的妝給揉壞了,小手還沒碰到眼睛便被冰涼的掌心包裹,“不能揉,月寧。”


    裴寓衡將坐在馬車中打哈欠的小娘子從頭發絲掃視到腳,眸中閃動,“真是許久未見了。”


    兩人一直在一起生活,哪怕是在鹹滿州預備婚事時,就連宣夫人都放棄了讓二人婚前不見麵的說法。


    這回來洛陽,她入了亭主府,被關在裏麵不許出來,二人才真正分開,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牽腸掛肚。


    再一見麵,都有種對麵之人怎的這般驚豔之感。


    裴寓衡的緋袍,明明她在鹹滿州都見過無數次了,可今日穿在他身上,看見周邊士兵和宮女們低聲向他問安時,那威嚴從他身上而出,附在緋袍之上,又給他添了一抹光彩。


    叫人移不開眼,尤其是有小宮女瞧見他麵如冠玉的臉,慌亂低垂下頭,羞紅了耳,更叫她有不真切之感。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沒問最近都在忙些什麽,這些話等宴席結束回家之後可以盡情說,他們享受難得的寧靜時光。


    漫步在青石路上,周邊全是對自己小心翼翼,羨慕又恭維的人,虛榮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而身邊和她呼吸著同樣空氣的人,與她一臂之隔,安心。


    被小宮女帶領著走向宴席,席麵左右擺了長長兩排,裴寓衡被安排在了崔棱身邊,不少官員看他目光不善。


    他們的排位都是按照品階而來,一個六品州長,原本都沒有參加燒尾宴的機會,奈何人家是崔棱的關門弟子,又被女帝賞識有佳,不僅能在燒尾宴露臉,還坐得離女帝那般近。


    “亭主,棲霞亭主,這是你的位置。”宮女見宣月寧瞧裴寓衡出神,不得低聲提醒。


    宣月寧渾身都繃緊了,向宮女道謝,順從地坐了下來,這一坐再打量就發現自己就坐在公主之下,自己另一側便是女官,公主向她頷首,她連忙還禮,卻不諂媚,禮儀挑不出半點錯誤。


    公主挑眉側過臉去,拿餘光打量她。


    不止公主,席間眾人均用著暗暗的目光在瞧她。


    本次宴席並沒有讓帶親眷,朝臣居多,男人們看見美貌的小娘子,總是忍不住多注意一二。


    況且這可是女帝所封的第一位亭主,除了宮燕兒,她是女帝明確表明有好感的小娘子。


    他們連借口都找好了。


    凡是看過她的人,都先是被容貌所迷,尊貴的紫色沒有氣質的人穿起來,就如同稚童裝大人,但明明是剛及笄的小娘子,頂著嬌嫩的臉蛋,愣是讓人覺得她就該配這身衣裳。


    特別是剛才走過他們,裙尾深淺不一,步步生蓮,身姿嫋娜,當真美人。


    宣月寧垂下頭,隻給他們露出了半張臉,本是想躲避這些視線,然而額上描繪的摻了金砂的紅色牡丹熠熠生輝,柔弱之姿撲麵而來,看她的人目光更盛。


    瞧瞧她的臉,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瞥一眼鄭延輝和鄭梓睿的臉,隨即同身旁之人低聲交談兩句。


    裴寓衡就坐在她的對麵,涼涼的瞧過四周同僚。


    崔棱在他身邊出聲,“七娘長開了,嬌豔動人,淳元可得小心看好了,別讓她被別人拐了去。”


    還沒開宴,不得動筷,他坐立如鬆聞言道:“不會,我與月寧已有婚約。”


    無人能將她從他身邊搶了去。


    崔棱揶揄地拱嘴,方向便是坐在他們旁邊的鄭延輝和鄭梓睿,二人目光都黏在宣月寧身上,與其他官員欣賞美人的眼神不同,這兩人一個在細細打量宣月寧的容貌,一個關心她的身體氣色。


    “你先過了他們那關,鄭家近日都快成了洛陽的笑柄,親生的女兒寧願當孤女都不認他們,他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七娘。”


    裴寓衡眸子深暗,“我知曉。”


    而宣月寧在公主和她說話時,特意側過臉來,既讓公主覺得她心誠,全身心聽公主說話,又能擺脫鄭延輝和鄭梓睿那近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大洛之人平日裏無事,也是喜歡說些趣事的,公主便問的是鄭家嫡女一事,事實上,席間不少人都在看熱鬧。


    這棲霞亭主說她不是鄭家嫡女都不可能啊,和鄭八郎也太像了,再仔細觀之,眉目間同鄭延輝也有頗多相似之處。


    宣月寧耐著性子繞著話題給公主解悶,直到一聲,“陛下至。”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她伏在地上,感覺一道威嚴的目光在她頭頂看了一瞬,而後便聽一句,“起身。”


    女帝看起來心情甚好,她說了舉辦燒尾宴的原因,江南水災褪去,是眾臣功勞,今日宴席,便是犒賞,大洛蒸蒸日上,惟願它一日比一日更好。


    飲下一口濃醇的香酒,宣月寧有些恍惚,竟是果酒。


    她偷偷抬眼去瞧女帝,女帝一頭華發,明明知天命的年紀,卻像是三十出頭的貴婦,發濃黑茂密,插著金釵,眼尾向上勾起,不笑時,不怒自威。


    這就是還沒有老去的女帝啊!


    被人用景仰濡目的眼光看去,女帝如何感覺不到,宮燕兒正陪在她身邊,為她倒了一杯酒,順著她看似沒有焦點的視線而去,笑道:“那個小口飲著酒,時不時偷看陛下一眼的小娘子就是七娘,是不是分外可愛?”


    女帝收回目光,又同眾臣飲盡一杯酒,抽空回道:“你可有給她換酒?”


    “換的果酒,保證不會醉人,省得陛下一會兒見個酒鬼。”


    “善。”


    絲竹聲起,如夢如醉,舞姬們扭動著纖細的腰肢魚貫而入,裙擺飄揚,長長的袖子時而遮住臉龐,時而飛掠至眼前,脂粉香氣縈繞在鼻端。


    案幾上鋪滿上了宮女陸續上的菜,巴掌大小的碟子盛著中間就一口的食物,玲瓏小巧,引得人食欲大動。


    女帝在講完話後,就讓眾臣隨意。


    大家酒盞交錯,兩杯酒敬完,就沒了平日裏的孤傲,你同我喝一杯,我與你說兩句話。


    朝臣們可以盡情享受宴席,身為女子的女官和宣月寧她們可就不能隨意走動了,一個個老實在自己座位上端坐著。


    今生初到宮中,宣月寧也知說多錯多的道理,索性埋下頭來,專心對付自己的一桌吃食,平日裏可吃不到這些東西,她得好好品品。


    以往跟隨蕭子昂入宮,每回都隻能伸兩筷子,因有她們這些女眷,朝臣們也束手束腳,都想維持自己在家中的形象,是以每次宴會都無聊的緊,哪裏像這次的燒尾宴。


    鳳凰胎、八仙盤、七反膏、同心生結脯……


    奈何肚子太小,隻得專挑看上去容易學的先吃。


    貴妃紅、玉露團她都會做了,就不吃了,巨勝奴得小口慢嚼,入口即脆,她嚐到了牛乳、蜂蜜的味道,麵粉裏定是摻雜了這些。


    炸至金黃的巨勝奴,偶還能咬到軟糯的紅棗,搭配在一起,美妙不可言。


    公主看她吃的香甜,以往參加此類宴會提不起的興致也起了,不知不覺就跟著她吃了好些,吃完才發現,宣月寧挑揀的全是滋補型或是簡單易做的食物。


    她在長安時便聽說那位裴州長身子骨一向不太好,都說宣月寧和裴寓衡郎情妾意,原也不是瞎說,對這個莫名其妙就變成自己幹妹妹的小娘子,到沒有了以往的排斥之意。


    宣月寧吃的歡快,她哪裏是不記得以往入宮叮囑,要少吃少喝,出恭什麽的都不方便,但如今情形不一樣了,她是棲霞亭主,有宮燕兒處處提攜,女帝庇佑,她不該再小心謹慎,否則才是落了下乘。


    吃飽喝足,幽怨的看了一眼剩下那些沒吃進肚裏的東西,她抬起頭,就隔著舞姬看到了一筷未動,躲避崔棱夾菜的裴寓衡,也在瞧著她。


    她皺起眉,不吃哪行,看出她的意思,在崔棱不由分說又逼他吃食時,便吃了一口。


    “趕緊吃,不然一會兒你就吃不上了,可別怨老夫沒提醒你。”


    見他動嘴了,宣月寧這才展露了一個笑意,有舞姬擋住了她的視線,待她活動身體跳至別處時,就發現崔棱和他身邊圍了不少朝臣。


    她眼前似是有些模糊,莫不是醉了,前世那個永遠都孤零零一個人在案幾旁飲酒的裴相,好似都消散不少。


    宴席繼續,每個人都麵上帶笑,放蕩形骸沒有出現,有一根線還提溜著他們,看著像是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實則都在分析女帝舉辦燒尾宴的舉動是何意,不可能是隻為了江南。


    沒見最近有能力的朝臣都被女帝宴請了,座位的排序也讓人深思,他們啊,都坐在了本不該坐的位置上。


    當女帝停筷的那一刹那,曲聲繼續,但眾臣默契的回到了自己座位,無人再說話,案幾上的佳肴被一道道撤下去,宮女們手捧鮮花放在案幾上。


    這是女帝要開始說正事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宣月寧本就和裴寓衡麵對麵,忍不住就看了過去,餘光便將鄭延輝和鄭梓睿含括在內,準確捕捉到了鄭延輝看向她的目光,警惕起來。


    而女帝站起身,先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好話,諸如大洛前景,取得的成績,今後要如何發展。


    按理這種話都是要年末才會說的,話鋒一轉,重點來了,“今有眾臣。”


    高公公隨即附和喊道:“今有眾臣。”


    宣月寧本就離的女帝極近,根本不需去聽高公公再次重複的話,隻聽女帝繼續道:“在任期間勤勤懇懇,取得不俗成績,吾心甚悅,惜才之,特在此按功行賞,同諸位一起恭賀。”


    眾目睽睽之下,高公公打開詔書,具有穿透力的嗓音響在每一個人耳邊,先說這位官員的功績,按功升兩階,升為五品,授予官職,而後下一位,功績升一階,為五品。


    之後升為四品、四品、四品,這是按照升完官職之後是幾品官排序的。


    而這些在燒尾宴上升階的官員,無一例外不是女帝特意邀請的人,此時再瞧他們的座位,可不跟升完官階之後的相當。


    一連說了五位官員,都還沒輪到裴寓衡。


    而裴寓衡就在席上,以他之功績,女帝不可能不升階,唯有一種解釋,他的官階升得最快,興許就是四品呢,前麵可都是四品官啊。


    宣月寧注意到的事情,在場的大臣又都是考進士、經舉薦入朝的能人,誰又察覺不到。


    女帝瘋了,要把一個剛提到六品州長小官的人,調任至四品官。


    他們都已經快要按捺不住,裴寓衡的名字終於被高公公念了出來,宣月寧連呼吸都屏住了。


    隻聽高公公肅穆著念道:“裴州長在任期間,創貿易區使邊關穩定、稅收翻倍;種番薯使百姓得以裹腹,死亡人數創曆年最低,並在江南水患時起了重大作用,傾其所有捐款江南,所做之事,利民利國,根據其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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