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前狼後虎


    “庫狄郎君?!你怎麽在這?”


    宣月寧正照常陪著裴寓衡去鄉下,路上吃驚瞧見庫狄蔚文。


    庫狄蔚文本就是朝人打聽過後,特意在此等候的,先是朝臉色難看的裴寓衡行禮,而後開懷的同宣月寧道:“七娘,好久未見。”


    確實,自打離開越州之後,宣月寧和庫狄蔚文已有半年未見。


    他還是那個會動不動就大笑,嘴上愛掛著“非也非也”的郎君,身在異鄉得見朋友,本就是一大幸事,宣月寧怎能不高興,可真是恨不得拽著他,讓他跟自己說說越州的事情。


    見兩人聊的忘我,裴寓衡一把掀開車簾,七月驕陽似火,他身上寒冰凍結,“日頭毒烈,你們二人上馬車來敘舊。”


    宣月寧擺著手,她還不知道裴寓衡的性子,要是真讓庫狄郎君上了馬車,他得渾身不自在,本就是小病初愈,可不能在惹他生氣,遂回道:“我與郎君在路邊說上幾句話就回。”


    車簾被倏地放下,隔絕了她的視線,車廂內裴寓衡死死抵著額角,半晌他認命地放下手,任由洶湧不快的情緒席卷全身。


    不消片刻,喉頭癢意壓製不住,憋了半天之後,劇烈咳嗽起來。


    庫狄蔚文早已習慣裴寓衡對自己的態度,和宣月寧說完越州的事情,此時正同她解釋他因何而來,貿易區的建立激發了他們血脈中的那部分挑戰,他又得知裴寓衡考上進士後,來的就是鹹滿縣。


    沒有多想,就帶著一顆跳動的心髒來了這裏,安頓好後,第一時間就跑來找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


    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炙熱的心。


    那翡翠綠眸蕩漾著溫柔,含情脈脈看著宣月寧,“七娘,一別就是半年之久,我,我……”


    平日裏爽朗的郎君少見地吞吞吐吐,一旁的白秋之看不下去,接過話道:“七娘,郎君為了來見你,一大早就換了五身衣裳。”


    庫狄蔚文俊秀的臉上紅暈遍布,結巴的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我甚是想念你。”


    宣月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腦中還沒想出什麽話,便聽見身後馬車裏裴寓衡的劇烈咳嗽聲。


    當即心裏就像是有人解圍似的一鬆,不好意思對庫狄蔚文笑笑,“郎君,我們改日再聊,我阿兄身子不好,我去看看他。”


    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轉過身在庫狄蔚文升起的灼熱目光中說道:“郎君來此可也是為了貿易區?你且放心,我會同阿兄言明的。”


    她回報不了庫狄蔚文的感情,也隻好用這種方式補償。


    庫狄蔚文沮喪的看著她登上了馬車,再也沒有回過頭來,他是為了她而來的。


    白秋之走上前去拍拍他,“郎君莫要灰心,興許七娘還沒開竅。”


    說著自己又歎了口氣,“人之際遇真是變幻莫測,在越州的時候裴家多艱難,七娘為了多賺點錢,拚了命的畫圖,如今裴郎考上進士,還是被分到鹹滿縣這種窮地方,可成了縣令之後,七娘也跟著水漲船高了,郎君,你可要再努力才是。”


    庫狄蔚文看著遠去的馬車,回道:“非也非也,七娘本就與眾不同,你去幫我準備一下,我要見見大宛的那些族人,貿易區必須得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隻有這樣,他才配得上心中的七娘。


    馬車中,裴寓衡的咳嗽聲接連不斷,他用寬袖遮擋,一隻手伸在胸前做防護狀,不讓宣月寧過來。


    從寬袖未遮擋住的地方看去,他眼中水光濕潤,似有光華流轉,眼尾硬生生咳出一抹殘紅,頗為引人憐惜。


    再想起這人前世的權傾天下,對比的衝擊下,讓宣月寧一時間怔住了。


    好半天回了神,她覺得自己也被裴寓衡傳染了,怎的也開始心悸了。


    “快喝點水壓一壓。”她熟練地從車廂中拿出水壺,裏麵裝的是潤肺的梨湯,是宣夫人特意吩咐廚房給兩人熬煮的。


    裴寓衡一邊咳一邊接了過去,喝了幾口到是順過氣來,又咳了幾聲方才平息下來。


    不止他咳出一身虛汗,宣月寧也嚇得冷汗涔涔。


    她掀開車簾對車夫說:“今日不下鄉了,我們回縣衙。”


    又對他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強了,回去之後我們請大夫來看一看,要不我看還是去遠一些的地方再請個大夫來,不不,我們還是得雇個大夫住進縣衙,你看你平日裏需要看病喝藥,衙役們也時常受點傷。”


    裴寓衡喘了幾口氣,虛弱地點頭,一副任由她做主的模樣。


    既然打算請大夫了,宣月寧倒騰起自己的錢袋,宮燕兒給的金葉子想來是留不住了。


    他伸手扣在錢袋上,“別數了,藺主簿的判決馬上就會下來,他的貪汙之款我已同老師說留做縣衙所需,路途遙遠,陛下不會在意這點錢的。”


    “真的?”宣月寧一把就將他的手從錢袋上挪開,自己小心地將其重新掛回腰間,“那感情好。”


    說到錢,不可避免的就會想起庫狄蔚文,她本來就想把他拐到鹹滿縣來,誰知還沒給他寫信,自己就聞著味過來了,到真不愧是能成為大洛最富有胡商的人。


    想起剛才庫狄蔚文那半遮半掩的對自己挑明心跡,覺得頗有些棘手。


    在裴寓衡裝作不在意的問她,庫狄蔚文跟她說了些什麽的時候,她尷尬的拿過水壺喝了一口,喝完才發現這是裴寓衡的。


    見他果然黑了臉,訕訕將水壺放了回去,“別那麽小氣,我回去給你好好刷。”


    裴寓衡簡直不想和她說話,他現在特別想知道庫狄蔚文和她說了什麽,讓她從剛才就神思不屬,還拿錯了水壺。


    清了清喉嚨,宣月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支著下巴跟他說了起來。


    “就是說了說越州的事情,玲瓏閣開不下去了,郎君將掌櫃的挖到了文涯閣,自己帶著白掌櫃來了鹹滿縣,越州因為出了你這麽個進士金科第一,再加上那些祖籍越州的學子不少都考上了進士,都快把黃州長樂死了,有不少越州的學子回去道喜,可謂風光,還遺憾你怎麽沒回去,你要是回去,黃州長肯定掃榻相迎,家裏的小院被黃州長買下了,沒人敢跟他搶,說是等你回去的時候,還能有個地方住,黃州長也是打著好算盤,誰不知道隔壁就是崔郎君家。”


    嘴不停的說了一通,她拿起水壺,仔細看了看,確認是自己的無誤,猛灌了一大口,才對裴寓衡說:“那貿易區庫狄郎君也想進入,好歹大家在越州都認識,他又算是大宛國的一支族人,我到覺得,你可以給他個機會。”


    裴寓衡見她眼神閃爍,就知她還有事情瞞著自己,便道:“此事涉及頗廣,他要真有能力,交給他無妨。”


    宣月寧暗暗舒了口氣,她也算是盡力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不過有她記得的他取得的成就,倒真是對他有信心。


    想到他的成就,她拿著水壺的手一頓,那之前溜走的靈感被她悉數想起。


    她半張著嘴,猛地一放水壺,“我想起來了!”


    沒蓋好的水壺漸出兩三朵水花,灑在兩人衣裳上,裴寓衡扶住突然起身的她,怕她磕到車頂,訓斥道:“好好坐著,像什麽話。”


    她抓著他的寬袖,想起他為了改善鹹滿縣治下百姓們能過的好一點,不顧自己身體,任天氣炎熱,也要下鄉察看,突的就濕了眼眶。


    老天爺果然還是待他們不薄,一定是他的誠心才讓自己想了起來,才讓庫狄蔚文來到鹹滿縣。


    “番薯!我們可以種番薯!庫狄蔚文那有番薯種子!”


    他坐著她半跪著,他得微微仰視才能看見她興奮的臉龐,“你先坐下,慢慢說,什麽番薯。”


    哦,對,現在還沒有番薯,大家還不認識這種食物。


    她聽話地坐了下來,可手還因為激動而死死攥住他的袖子,手裏要是沒有點東西,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搖裴寓衡的肩膀。


    “他們大宛國和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國相交,曾得到過他們的食物種子,番薯就是其中一種,這種作物長勢快,個頭大,還能飽腹!”


    “我記得庫狄蔚文那就有,”剛說完,她神情突然頹喪了下來,鬆開他的袖子,“好像,應該有吧。”


    她剛才太激動了,都忘了庫狄蔚文是五年後才發現這種種子,那時候戰亂頻發,民不聊生,他拿出種子也是想試驗一下,卻意外發現這種種子長大煮熟之後,不僅無毒,還特別香甜,最重要的是可以讓沒有東西吃的百姓填飽肚子。


    那個時候靠著番薯,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


    就是不知道他那現在有沒有番薯種子,鹹滿縣的土壤根本不適合種莊稼,要是能種番薯,定能緩和。


    裴寓衡將水壺蓋好還給宣月寧,伸出手停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她的發,“無事,你仔細跟我說說那番薯。”


    等宣月寧將番薯好種、個頭大、能吃、飽腹幾個顯要特征翻來覆去說完,才發現裴寓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對上他一直看向她的眼,她咬咬唇,畫蛇添足般說了一句,“我是從書上看來的。”


    什麽書,別問,問也是瞎編。


    看她緊張兮兮瞅他的可憐模樣,他突的輕笑一聲,“這些日子,你苦思冥想,就是為了要幫我找辦法?”


    隻要別問她從哪知道的番薯,怎麽都好說,她趕緊點點頭,“你又不是專門種地的,不管如何了解,也不如那些老農,看你整日下鄉,實在太辛苦了,我能幫你的有限,但是辦法還是可以想的。”


    他看著她,暗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為什麽要幫他,整理裏閑不下來,在越州忙著賺錢供他讀書,在鹹滿縣跟在他身邊忙前忙後,連他要操心的民生大事也要替他管上一管。


    雪中送炭難,真心更難,這讓家道中落,吃進白眼的他,觸碰到全心全意的溫暖,如何能放得下。


    宣月寧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那種心悸又開始出現了,回避著他的目光,支支吾吾說:“怎,怎麽?你覺得番薯不好嗎?”


    “好,不止好,而且特別好,月寧……”


    “恩?”


    “沒什麽,”他低頭看著自己被她抓皺的袖子,神色難辨,“我們回去,等過幾日我就約庫狄郎君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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