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豈料趙瑢一語成箴,趙振才在這裏說完,外頭便開始傳起風聲來,說廢太子趙叡會癡傻,是因為趙羨審訊的時候用了刑的緣故,傳得有鼻子有眼,趙振也很快便聽見了這風言風語,目瞪口呆。


    緊接著,這事兒沒一天功夫就傳到了靖光帝耳中了。


    他派人叫了趙羨去,趙羨才入禦書房,二話不說先跪下了,道:“臣辦事不力,如今引人詬病,是臣失職,但當時有大理寺少卿並都察院左右禦史一同審訊,臣絕沒有嚴刑逼供廢太子,如今既有汙蔑之言,臣請辭刑部尚書一職,另懇請皇上下旨,令大理寺同都察院一起核查此事,以證臣之清白。”


    靖光帝聽罷,一拍禦案,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朕這還沒表態呢,你就先卸擔子了?你辭了刑部尚書之職,他們便會信你了?”


    趙羨垂頭不語,靖光帝又罵了他幾句,道:“你就不會喊幾句冤枉麽?趙叡都會喊冤呢。”


    趙羨心道,趙叡會喊冤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被人給算計了?


    靖光帝緩過氣來,又沒好氣吩咐道:“來人,去,將大理寺及都察院左右禦史都給朕叫來。”


    劉春滿即刻便派人去了,靖光帝讓大理寺與都察院一起查,沒查出那些風聲是從哪裏放出來的,最後隻能下旨,為趙羨正名,廢太子被害一事與他無關。


    靖光帝才下了旨意,那邊趙振就找上了壽王府的門,一臉暴躁地問趙瑢:“你這府裏頭是不是有鬼?”


    趙瑢自然是知道了那些流言的事情了,無奈道:“當初你我談話的時候,並無他人在場,想是別人胡亂揣測的,巧合罷了。”


    趙振平常莽了些,這時候卻並不傻了,狐疑看他:“果真?”


    趙瑢麵上的笑便淡了,他正色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趙振雖然向來與他關係不錯,但這回卻起了疙瘩,他道:“沒有的事,不過,有人想設計我,我趙振自然是不會甘願為人利用的。”


    “此事,我總是會去查的。”


    趙振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他走之後,趙瑢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過了許久才站起身來,走到桌案邊,桌上鋪著幹淨的宣紙,旁邊還擺著磨好的墨,他提起筆來,神色冷然如冰,盯著空白宣紙的目光莫測萬分,不知在想些什麽。


    寂靜的空氣中驟然傳來叮鈴鈴的銀鈴聲音,少女自屏風後麵緩步出來,一隻畫眉鳥蹲在她的肩膀上,姒眉道:“怎麽?看你那表情,這話不是你傳出去的?”


    趙瑢冷聲道:“怎麽可能是我傳出去的?趙振那個性子,稍有不如意,翻臉就不認人,他是連試探都看不出來的,我將他的話傳出去,不是在逼著他來質問我麽?”


    姒眉想了想,道:“這就有意思了,難道是趙羨他自己攪的事情?”


    趙瑢沒有說話,隻是提著筆,仿佛陷入了沉思,筆尖“噠”的一些,一滴碩大的墨汁滴落下來,打在了空白的宣紙上。


    趙瑢放下筆,轉身便走了。


    含芳宮。


    “你說,那些話是你說出來的?”


    淑妃緊緊盯著趙振,柳眉皺起來,道:“你也不小了,為何仍舊如此莽撞?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就一點都不知道麽?”


    趙振自知理虧,任由淑妃訓斥,淑妃恨鐵不成鋼,說得激動了,便伸手按住了心口位置,臉色浮現出蒼白之色來。


    趙振拿起一旁的茶盞遞過去,道:“母妃,兒臣隻是隨口說了幾句,誰曾想竟被人學了去。”


    “下次不會如此了,你放心便是。”


    淑妃瞪他:“還有下次?你知不知道,如今廢太子才出了事,你父皇根本還不想提立太子的事情,朝臣們也無人敢上奏,就你是個傻子,還上趕著去跟壽王摻和,生怕別人不知道麽?你這回就不該回京師!”


    趙振在他的母妃麵前,表現地難得的溫順,任由她說,也不反駁,最後等淑妃訓斥完了,才道:“兒臣明白了,您別生氣。”


    淑妃總算是接了茶盞,喝了一口平息情緒,忽而又問道:“你是說,你隻在壽王府裏說過這些話?”


    趙振以為她還要詳細翻這些舊賬,不覺頭大如鬥,連忙敷衍道:“也就說了幾句罷了,說不定是湊巧罷了。”


    豈料淑妃聞言,冷笑一聲:“世上哪有那麽多湊巧的事情?偏就叫你趕上了一遭?”


    趙振遲疑:“母妃的意思是……”


    淑妃放下茶盞,道:“母妃問你,如今誰最有可能成為太子?”


    趙振下意識答道:“自然是二皇兄了,他是正經的嫡子,於情於理都該立他為太子才對。”


    淑妃又問:“但是如今皇上卻遲遲不肯開口立儲,誰最著急?”


    誰最著急?


    當然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那個人最著急了,遲,則意味著有變故。


    趙振遲疑片刻,淑妃便知道他回過味來了,又道:“因著皇上明令不許再提立儲之事,朝臣不敢上奏,這時候,有關於晉王不好的風聲傳了出來,於誰最有利?”


    這還用得著說?


    趙振皺起眉頭,道:“可二皇兄也不是那麽傻的人,我前腳才跟他說過,他後腳就把我給賣了?就不怕我去找他對質麽?”


    “你啊你,”淑妃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找他對質又有什麽用?難道還能去向皇上澄清不成?你是不是曾經妄言過這些話?”


    “我——”趙振登時啞然。


    淑妃看他那張口結舌的模樣,登時歎了一口氣,按著眉心,愁緒萬千,兒子不成器,日後可如何是好?


    趙瑢野心勃勃,也不知他究竟籌劃了多久了,那腿……當真是這一次被醫好的麽?


    淑妃光是想想,便覺得毛骨悚然,眼前如有重重迷障,叫她無法看清。


    趙瑢心機之深沉,她早有領教,趙振自幼與他一同長大,兩人之間的情誼也是非比尋常,這次的流言若不是趙瑢透露出去的倒還好,但若真的是他呢?


    想到這裏,淑妃登時一個激靈,她猛地站起身來,捏緊手中的絲帕,趙振不解地看著她:“母妃,您怎麽了?”


    淑妃沒答話,她徘徊了幾步,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神堅定起來,轉頭看向趙振,表情倏然溫和,道:“振兒,等這次烈國使者被皇上接見過後,你便立即回邊關去吧。”


    聽聞此言,趙振神色疑惑,納罕道:“母妃,您不是一向反對我去邊關麽?說是太危險了。”


    淑妃麵上帶出幾分笑意,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道:“母妃既攔不住你,又有什麽法子?母妃如今也看明白了,有些事情,我兒喜歡便好。”


    趙振果然高興起來,隻是素來遲鈍如他,完全看不出淑妃眼底深深的憂慮,她抬起頭,望向窗外,一隻鷹隼不知從何處飛來,在皇宮上空盤旋不去,心頭如同懸著一把利刃,不知何時會落下來。


    若有朝一日,真的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她便是拚了性命,也要為她的兒子謀取一線生機。


    轉眼便到了靖光帝接見烈國使者的日子,接見的地方就在文德殿,烈國派來的使者是一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留著八字胡須,一雙三角眼,不知為何,叫人看了總覺得此人賊眉鼠眼,大齊的官員們同時在心底大為搖頭。


    那使者先是說了一堆表麵客套話,說是烈國有意與大齊修好,結為友國,日後甚至可以開啟關口商貿,互通往來。


    靖光帝聽了這些話,態度無可無不可,隻是問道:“既然如此,那朕想看看貴國的誠意。”


    烈國使者立即道:“這是自然,吾皇願效仿前朝,派琅山公主前來和親,與齊國結秦晉之好。”


    這話一出,眾官員頓時愕然了,趙羨與趙瑢倒還好,兩人都沒見過那琅山公主,再說了,以和親來結交兩國關係,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倒是趙振見識過烈國的琅山公主,他抬頭看了看龍椅上的靖光帝,又默默地回想那琅山公主的種種奇葩行跡,不由摸了摸鼻子。


    不知他父皇知不知道,那位琅山公主,昨日還大鬧酒樓,企圖吃白食,最後被烈國使者團花銀子才贖了回去?


    當時瓊芳雅居裏的酒客,可大多都是勳貴世家,達官顯貴之人啊。


    靖光帝自然是不知道這事情的,不過,早在聽說烈國使者團裏跟來了一位公主的時候,他便猜到了會有今日這一出,烈國使者的提議他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惹得那使者頻頻抬頭,觀察他的表情,想要看出點兒什麽端倪來。


    豈料靖光帝什麽反應也沒有,叫他納悶不已,這大齊的皇帝當真是深不可測。


    若叫他知道靖光帝此時在想什麽,估計會嘔出血來,靖光帝聽了他那話,便心道,和親?和什麽親?你們打得過我們大齊嗎?哪裏來的膽子說要跟我們和親?


    還不如直接送銀子來得爽快。


    烈國這位新帝當真是摳門到家了,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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