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賀壽結束的時候已是夜裏了,姒幽與趙羨回了王府,兩人走在遊廊上,姒幽有些走神,不想一頭撞在了一個寬闊堅實的懷抱中,然後被抱住了,她抬起頭來,疑惑道:“你怎麽了?”


    趙羨擁著她,湊到她的鬢邊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阿幽,你那麽喜歡玉然?”


    姒幽頓了頓,忽然醒悟過來,道:“你又吃味了?”


    趙羨吻了吻她的鬢發,承認道:“是,我吃味了。”


    聞言,姒幽想了想,微微踮起腳來,伸手撫上他的下頷,獨屬於女子的清雅淡香氤氳開來,如雨後新竹一般,趙羨忍不住屏住呼吸,感受著那纖細的指尖落在皮膚上,留下微涼的溫度,緊接著,姒幽湊過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她輕聲道:“這樣,夠了麽?還吃味嗎?”


    當帶著涼意的觸感傳來時,趙羨猛地收緊雙臂,將懷中的女子擁得更緊,然後加深了那個吻,輾轉碾過,將姒幽淡粉的唇色揉成了殷紅,仿佛桃花瓣一般,豔豔的,竟有幾分媚人,仿佛雪山之巔盛開了一株寒梅。


    趙羨擁著懷中人,一顆心終於得到了安撫,心滿意足。


    到了次日傍晚,老管家忽而過來稟道:“王爺,宮裏來人了。”


    趙羨正在教姒幽下棋,聞言便隨口道:“是什麽事?難道是父皇有旨意?”


    “不是,”老管家道:“是送了一名宮女來,說是王爺之前親口向皇後要來的。”


    “嗯?”趙羨頓了頓,與此同時,姒幽落子的動作也隨著停了下來,她抬起眼,看向趙羨,道:“宮女?”


    不知為何,趙羨下意識地不敢對上姒幽那雙幽黑的明眸,緊接著,便想起了那名宮女的來曆,他輕咳一聲,對老管家道:“本王想起來了,先給她安排一下,日後再說。”


    老管家盡職盡責道:“是,老奴明白了。”


    待他走後,趙羨才向姒幽解釋道:“這個宮女,原是在我母親身邊伺候的。”


    姒幽點點頭,表示明白,趙羨頓了頓,將她攬入懷中,摩挲著白玉的棋子,忽然道:“我與你說一說我的母妃吧。”


    自認識他起,姒幽還從未聽他詳細提起過他的母親,遂道:“你說,我聽。”


    趙羨笑笑,將下頷抵著她烏黑柔軟的發頂,慢慢講述起幼時的事情來:“我八歲那年,母妃便因病去世了,所以對她的記憶不甚清晰,隻記得她模樣生得很美,然而身體卻不大好,總是吃藥,冬天要仔細受寒吹風,夏天要仔細中暑,一旦要出去,整個宮裏上下的人都恨不得捧著她走。”


    “母妃體弱,不能隨意出去,對我的關照卻沒有少過,我八歲之前的衣裳都是她親手做的,然而幼時我很不懂事,總是羨慕幾個皇兄能與他們的母妃一同散步,或者去養心殿拜見父皇,每回我都隻能一個人去,一個人回來。”


    趙羨的聲音一直都很平靜,姒幽聽他繼續道:“後來,有一回母妃生了病,起初隻以為是風寒,等漸漸的時間長了,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後來便去世了,從那以後,我也沒有了母妃。”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敏銳如姒幽,早已感受到了他平靜話語下掩蓋著的低落情緒,她轉過身來,望著趙羨的眼睛,道:“我也沒有母親。”


    她說完這一句話,便伸手輕輕將他的頭擁住,趙羨一愣,緊接著,便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脊背,仿佛在哄著一個孩子,這或許是姒幽從前用來哄她弟妹的方式。


    趙羨反應過來,驀然就笑了,這些往事他從不愛提,也鮮少想起,因為太久遠了,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每每想起,都覺得其中泛著苦澀的藥味,久而久之,他幾乎都要忘卻那些事情了。


    如同一潭沉澱多年的池水,直到不久之前,它再次被人攪動起來。


    姒幽抱著他,就像趙羨從前抱著她那樣,問道:“你的母親去世之後,後來呢?”


    趙羨繼續答道:“後來我被送去了淑妃的宮裏。”


    “淑妃?”姒幽疑惑道:“是誰?”


    趙羨道:“她是安王的母親。”


    “然後呢?”


    趙羨想了想,道:“在母妃還未去世的時候,我七歲那年,父皇的誕辰之日,為他做了一篇文賦賀壽,父皇很是高興,說了好些誇讚的話,母妃得知後也很是歡喜。”


    “八歲那年,母妃病逝沒有多久,又到了萬壽節,那是我已被送到了淑妃身邊,因為思念母親,我依舊做了一篇賦,準備給父皇賀壽,豈料這一篇賦未能送出去,就被淑妃娘娘看見了。”


    姒幽敏銳地問:“她做什麽了?”


    趙羨輕笑起來:“阿幽真是聰明,她讀過那篇賦之後,對我說這賦不大應景,叫我另行準備賀禮,然後將那篇賦拿給了趙振,叫他在父皇的壽宴上背出來。”


    說到這裏,趙羨輕蔑一笑:“就趙振那個腦子,能背一首五言詩已是了不得了,叫他背一篇辭藻晦澀的文賦,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不過淑妃娘娘下了狠功夫,拘著他竟硬生生全篇背了下來。”


    姒幽疑惑:“為何不告訴你的父親?”


    趙羨眼眸深深,無奈道:“那時我年紀尚小,又無人護持,宮中人心險惡,即便我告訴了父皇,又能如何?再者……我母妃的遺物當時仍在淑妃手中,投鼠忌器,隻能作罷。”


    從那之後,他便正式與趙振翻了臉,兩人之間的情誼不再,就此分道揚鑣,後來又彼此看不順眼,針鋒相對,舊怨直到如今都未曾消除。


    房間裏寂靜無聲,唯有趙羨徐徐道:“前幾日太後千秋節,我們入宮賀壽,我在宮裏遇見了一個人,她是當年伺候我母妃的貼身宮婢,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什麽事?”


    趙羨便將當日的事情仔細說來,姒幽思索片刻,道:“你是懷疑有人謀害你的母親?”


    趙羨眸光沉沉,他輕輕撫著姒幽的發絲,低聲道:“具體如何,還需詳細調查,若是當真如此,我絕不會姑息的。”


    姒幽抬起眼來,定定望著他,道:“我會幫你的。”


    一如當初在弟妹的墳前,他握著她的手,告訴她說:我會幫你。


    趙羨的眼神裏閃過幾分笑意,點點頭:“好,有阿幽幫我,一定能早日查清楚母妃的事情。”


    姒幽又問:“就是今日來王府的那個宮女嗎?”


    趙羨笑笑:“正是。”


    他說著,又看著姒幽的眼睛,道:“阿幽吃味了麽?”


    姒幽認真點了點頭,如實道:“有一點。”


    她對趙羨道:“你若是與其他男人一般,有了別人,我會把婚書收回,將你休棄的。”


    說這話時,姒幽的語氣認真無比,完全不像是玩笑之意,趙羨不由略微愕然,他笑起來,鳳目彎起,眼睛有些發亮,道:“傻阿幽,怎麽可能?”


    他寵溺地親了親女子的眉心,低聲道:“我最喜歡的人此時便在懷中,這麽會有別人?”


    第二日,姒幽便見到了那個宮女,她如今已被管家安排在了書齋裏,做些輕快的活計,見了姒幽,她顯然有些不大好意思,連忙過來行禮:“奴婢見過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萬福金安。”


    姒幽仔細地打量著她,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宮女答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叫明珠。”


    姒幽道:“你日後跟著我吧。”


    明珠一臉詫異,一時間忘了回應,還是旁邊的寒璧提醒道:“娘娘要你去清軒閣伺候,還不快謝恩?”


    明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垂下頭,恭聲道:“是,多謝王妃娘娘恩典。”


    姒幽望著她,道:“抬起頭來。”


    聞言,明珠微微一怔,果然順從地抬起頭,緊接著便對上姒幽那雙幽黑的眼眸,清透明澈,仿佛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心裏去,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無所遁形,令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移開視線。


    就在方才那短短的對視之中,姒幽清晰地看見了她眼底的心虛之色,心虛?


    她為什麽會心虛?


    ……


    太醫院。


    “下官參見王爺。”


    趙羨擺了擺手,道:“張院判無須多禮,本王來是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


    張院判這才直起身來,連忙道:“王爺折煞下官了,不知所為何事?”


    趙羨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來,遞過去,道:“勞煩張院判看看,這個香囊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


    聞言,張院判果然接過那香囊,打開來一看,從中拿出了一枚朱色的丸子,他疑惑道:“這是……香丸?”


    說完,他又湊到鼻尖細細聞了聞,眉心不由微微皺起,搖搖頭,道:“不,不太對。”


    張院判拿著那枚香丸,對趙羨道:“請王爺稍候,容下官仔細查驗一二。”


    他說著,便翻箱倒櫃起來,找出來一個淺底的白瓷碟子,一把小刀,輕輕從那香丸上刮下來些許粉末,然後沾了些許,放在手上仔細地碾磨著,最後索性嚐了嚐,然而粉末甫一入口,他便臉色大變,立即取出帕子來,盡數吐了,又趕緊倒了茶水漱口。


    趙羨見他這番動作,便知那香丸果然有異,他問道:“怎麽樣?”


    張院判定了定神,道:“回王爺的話,這香丸中摻了聞香。”


    趙羨目光一凝:“何謂聞香?”


    張院判答道:“乃是一味毒藥,中毒者會惡心暈眩,手足發麻,呼吸困難,若是中毒深了,會有性命之憂。”


    趙羨抿起唇來,目光沉沉,道:“本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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