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愣了愣, “你……”


    “母後,現在說這些還太早, 朕還在暗中觀察,這天下有德有才者居之, 即便是朕有親生兒子,如果不成器,朕也不會把江山傳給他。”蕭謖道。


    “你簡直瘋了,為了個馮蓁居然……”連親生兒子都可以不生?隻是後麵的話順太後氣得說不出而已。


    “母後, 你怎麽就能肯定是皇後的問題呢?”蕭謖道,“朕在她之前也有過不少姬妾,但無一有孕。”


    “這不可能!”順太後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所以才壓根兒就不提。“你少糊弄吾,吾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老太婆隨便你忽悠, 可你能忽悠朝廷的那些老臣麽?你如此護著皇後,到最後可別害了她。”


    實則已經有人在私下議論廢後的事情了,所有人都覺得蕭謖不納新妃是馮蓁的錯。但因為馮蓁曆來節儉,作為皇後膳食隻有三菜一湯,衣飾也不見華貴, 平日裏也不幹涉朝政, 除了不能生育真找不出其他什麽大毛病,是以大家也不能隨隨便便就上奏折要求廢後,除非是皇帝點頭。


    “母後,子嗣之事朕一直放在心上,可以說沒人比朕更關心, 這片河山在朕之後總要交托給值得托付的人。”蕭謖道。


    順太後歎息了一聲,她這養子從小主意就太正,誰也撼動不了。她正感歎呢,卻聽蕭謖繼續道:“母後,以後這些話說給朕聽就行了,朕納不納妃,幺幺說了是不算的。”


    順太後簡直氣結,“你就寶貝著她吧,總有你後悔的那麽一天。”


    卻說北征車越失敗之後,華朝國威大損,有些屬國也開始蠢蠢欲動,朝中主戰派占了上風,想在夏季再次北征,車騎將軍宋海更是主動請纓。


    “幺幺,你以為如何?”吃飯的空檔蕭謖問馮蓁道。


    馮蓁搖搖頭,“我看不到。”她解釋了一下,“我這觀氣吧其實就是馬後炮,得事成定局後才能看出來,所以其實沒什麽大用。”


    “朕問你不是想讓你觀氣,而是說說你自己的看法。”蕭謖道。


    “怎麽忽然想起問我的想法了?”馮蓁眨眨眼。


    “想聽枕邊風。”蕭謖道。


    馮蓁沒忍住地笑出了聲,“這個理由嘛,那我可以說說。”她清了清嗓子,“可是不管我說得好說得不好,皇上都不許笑我,本來朝堂上的事兒我就懂得不多,全憑直覺而已。”


    蕭謖點點頭。


    “這打仗有輸有贏,我覺得武力更適合做一種威懾,一旦使用成功則還好,失敗卻就有損國勢。其實要懲罰車越那樣的小國不止武力一種方法。”


    “哦,那還有什麽好方法?”蕭謖佯做有興趣地問,多少是鼓勵馮蓁的意思。有些事兒雖然未必會發生,但他需要幫馮蓁做一些準備,萬一哪天需要垂簾聽政,總不能讓她被那些奸滑的大臣欺負。


    馮蓁可想不到那麽遠,她現在腦子裏的四個字是“經濟製裁”,不過現在大家都是自給自足的經濟,經濟製裁未必能有多好的效果。“我聽皇上說過,車越不產鹽,也缺少糧食,其實從這些方麵著手,掐住他的脈搏,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收效。”


    蕭謖沒說話。


    馮蓁道:“其實我就是隨便一說,我知道許多事兒隻是說著容易而已。”


    “其實也是個思路,隻是要過多地依賴商人。”蕭謖道。受曆史的局限,曆代帝王都是重農而抑商的,蕭謖也不例外。


    馮蓁道:“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不如我給皇上講個故事。”馮蓁的故事自然是借花獻佛,也是她聽來的。


    蕭謖點點頭。


    “就說有個人想住客棧,所以給了掌櫃的五錢銀子上樓先看看房間,掌櫃的立刻拿著這五錢銀子去把買菜的錢付了,買菜的人又拿著這五錢銀子去把他賒欠的肉錢給了,屠夫拿著銀子去把青樓的過夜錢給了……”


    蕭謖咳嗽了一聲。


    馮蓁白了蕭謖一眼,“說得皇上以前做皇子時沒去過青樓教坊似的。”


    蕭謖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馮蓁繼續道:“然後那青樓女子拿著銀子去把客棧把她和青梅竹馬開房的錢付了。這五錢銀子就又回到了客棧掌櫃手裏,結果那住店客人沒看上房間,下樓來把五錢銀子又拿走了。皇上品品這裏麵的事兒,是不是什麽錢都沒花,可這銀子經過商人這麽一流通,所有的債務都清了,所有人都高興了。”


    蕭謖沒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馮蓁也不打擾他,繼續埋頭吃飯,隻歎她太廢柴,要是能背住那些經濟學經典著作,比如《國富論》、《資本論》什麽的,默寫出來肯定能閃瞎蕭謖的眼睛,為他指引光亮的前途。


    “你為什麽想著要舉例說那青樓女子要自己拿錢去和青梅竹馬開房?”蕭謖問。


    馮蓁差點兒沒噎住,為什麽她講了一堆自己覺得還有點兒意思的話,蕭謖抓的重點卻是這個?“我就是為了讓她把銀子花給客棧掌櫃的。”


    蕭謖若有所思地看著馮蓁,好像她思想不純潔一般。


    馮蓁隻能低頭繼續吃飯。


    “你想勸說朕重視商人,可若是人人都去經商了,誰還來種地呢?”蕭謖問。


    馮蓁鬆了口氣,蕭謖可算沒再關心青樓女子的故事了。“若是人人經商,無人種地,糧食少了,價格自然會上漲,大家一看到糧食價格高漲,自然就會回去種地。”馮蓁道,“不過這種反應當然是滯後的,所以也需要朝廷官員進行指導。”


    馮蓁平素很少說這些,主要是覺得術業有專攻,她並不覺得自己會比現在的人聰明能幹,憑著她那點兒半灌水經濟學知識也說服不了一幫大佬,今兒要不是適逢其會,她也不會說這些話。


    主要是作為天0朝子民,她實在不習慣動不動就征伐這個,討伐那個,玩這種明槍明箭的戰爭,後來的人都喜歡陰來陰去。


    至於她說的這番話對蕭謖是否有所啟發,馮蓁也說不上來,她也不怎麽關心後續的事情。


    不過有一點是能肯定的,那就是蕭謖沒有同意第二次北征,而將宋海派往了西域。


    馮蓁很滿意地感覺禁宮上空的龍息又在逐步穩步地增加中。


    “皇上,你能不能讓宋將軍去西域後,把那邊的種子帶回來一些給我,不拘什麽樣兒的,糧食、花種、草種都可以。”馮蓁道。


    蕭謖知道馮蓁素日就喜歡搗鼓花草,所以也不覺得奇怪,“行。”


    馮蓁當然是想要各種香花香草的種子,然後收集到桃花源裏,但她其實也想看看能否收集到紅薯、土豆的種子,那樣就能替華朝百姓解決一些生計問題,尤其是前者,在災荒年間不知能救活多少性命。她可總算是有點兒達者兼濟天下的想法了。


    眨眼間便到了太熙八年的正旦朝賀,馮蓁是最怕這種大日子的,被蕭謖折騰得剛剛閉上眼睛就得起床開始梳妝。


    這一次馮蓁的吉服是她自己設計的,依舊是玄色衣裙,不過裙擺上用手工釘上白腹黑雀的鳥羽,瞧著就像一尾華麗的黑色孔雀。而每一片鳥羽上,還釘了半粒米大小的水晶,遠遠的望去,一下子就少了暮氣。


    至於妝容自然也是跟這衣裙相呼應的,在眼尾以極小的水晶粒貼出了上翹的羽形。這在華朝自然是新穎而驚奇的,可以預計太熙八年水晶怕是要賣斷貨了。


    陳薔瞧著馮蓁這一身打扮,不由讚歎道:“也隻有娘娘才想得出這樣美的打扮呢,難怪皇上……”這麽多年都不納妃嬪,可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上京的夫人。


    馮蓁轉手送了陳薔一瓶橙花露,“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陳薔連忙謝了恩,皇後親手製的香露、香粉可是許多人擠破腦袋都想搶的,榮耀都還是其次的,要緊的是那香露味道別致而清新,塗抹了之後家中相公都難免多留宿幾日呢,而香粉更是有美膚的功效,上回蔡禦史夫人得了一小罐子,臉上的褐斑都消失了,所以如何能不叫這些人趨之若鶩。


    就是馮蓁搗鼓得不多,也隻每年正旦大朝才會擇人送出一些,最多也不過十份,陳薔這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每年都能得著一份。


    馮蓁的頭飾剛插戴好,卻見蕭謖走了進來,“皇上還沒去皇極殿麽?”


    “走之前來看看你。”蕭謖道。


    馮蓁乖巧地站起身,在蕭謖的麵前轉了一圈,“如何?”


    蕭謖沒回答,眼睛直定定地看著她,好似傻了一般,惹得馮蓁抿嘴一笑,不得不說,蕭謖這神情還挺叫人滿足虛榮心的,尤其是做了夫妻這許多年還能看見他眼裏閃過驚豔。


    “都下去吧,朕跟皇後有話說。”蕭謖一句話就將殿內的人全部打發了。


    “是有什麽事要吩咐麽?”馮蓁靠近蕭謖道。


    蕭謖一把捉住馮蓁的腰,“這腰怎麽這麽細,朕又不是楚王。”


    馮蓁看了蕭謖兩眼,感覺情形不對,扭腰就想跑,卻被蕭謖一把捉住。


    “別跑,仔細撕爛了你的吉服。”蕭謖箍住馮蓁道。


    馮蓁猛地搖頭,“不要,馬上就要朝賀了。”


    “你是皇後,遲一些也沒關係。”蕭謖含住馮蓁的唇瓣道,“朕快些就是了,放心肯定保質保量。”


    我真是謝謝你了,馮蓁心想。


    下一刻馮蓁哀怨地叫了一聲,“我的裙子!”


    “你這裙子還挺好脫的,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蕭謖低啞著聲音道,“是給朕準備的吧?”


    馮蓁細細地喘著氣兒道:“我隻是以防萬一,誰知道皇上還真是,真是……”馮蓁嗤疼了一聲,嘀咕著,這還真是做得說不得。


    門外的陳薔看著時辰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再看宜人卻是老神在在。


    宜人見陳薔看過來,朝她笑了笑,“習慣就好了。”當初那修彤史的黃女官多不習慣啊,後麵還不是麻木了。


    這一年的正旦大朝賀,馮皇後自然是遲到了,還一臉的困倦,直到禮樂大起,儀導官高聲唱 “皇後升座,跪”,馮蓁才總算提起了點兒精神。


    起身時眾命婦都會心照不宣地打量一眼這位獨霸後宮許多年的皇後,依舊還妍嫩得跟朵鮮花似的,也就難怪擋了那許多人的道兒了,下不出蛋都還如此猖狂。


    有人細細地打量起馮皇後裙擺上那閃爍著燈光的小珠子,隔得遠了看不真切,隻覺得華彩耀目,恨不能自己也做這麽一身兒。


    又有人感歎,原來黑色衣裙穿著竟然如此好看,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可卻叫人心裏癢癢的,真是奇怪了,自己是個女的,看見個女的怎的會心癢癢?


    再有大膽的掃到了馮皇後的眼妝,倒吸了口氣,怎的看著那麽像個妖精?這樣的眼睛叫男人看了還如何躲得了,怕不得看一眼就被吸進去了。於是忍不住又偷偷抬眼看了看,想知道是貼的什麽。


    剩下的人看的則是皇後的鳳冠,這鳳冠卻不是黃金打造,周遭布滿了金剛鑽,正中一枚拇指大小的湛藍寶石,剔透晶瑩,色彩近乎瀲灩,


    殊不知她們帶著羨豔的目光看馮蓁時,馮蓁也正羨慕著她們,好歹可以時不時上街逛逛,還能串個門兒什麽的。


    朝中命婦年年都有變化,今年又出了幾張新麵孔,其中有一人還特別膽大,直直地瞄了她好幾眼了。


    馮蓁側頭示意陳薔,然後指了指那人。陳薔趕緊湊到馮蓁耳邊道:“娘娘,這位是衛尉丞新續弦的夫人,出嫁前是西京佟家的女君。”


    佟季離的妹妹?馮蓁讓陳薔上前將佟香叫到了眼前,笑道:“吾瞧著的確眼熟,是香女君麽?”


    佟香趕緊上前給馮蓁磕了個頭,“沒想到娘娘還記得妾。”


    “西京的日子吾一直記著的。”馮蓁道。


    佟香巴結著馮蓁說了會兒話,見她一直沒有不耐,簡直是欣喜若狂,隻是到她要告辭出宮為止,馮蓁都沒提一句她的嫂嫂馮華,心道原來皇後姐妹不和的傳聞都是真的。


    佟香忍不住道:“嫂嫂她身子終於養好了,年前得了一個兒子,名喚成。”


    說完這句話,佟香忽然想起來馮皇後至今無子,她說這話不是刺激人麽?趕緊重新跪下給馮蓁連連磕頭。她本意是想或許馮皇後會想要知道一下自己姐姐的情況,這才想著說出來的,誰知卻是思量不周。


    馮蓁的心裏還真沒往那麽敏感的地方去想,可被佟香這麽一跪,就顯得她好似極其介意似的。


    馮蓁隻能尷尬地笑了笑,讓宜人取了一份香膏送給佟香,這下可把佟香給樂壞了。


    眾命婦退下後,平陽長公主卻帶著何敬往前走了兩步,馮蓁趕緊叫人賜座。


    何敬伴在平陽長公主身邊,她同蔣家三郎被迫和離後,後來嫁入了王家,隨著夫君去了任上,生了一子一女,今年才回到上京。


    何敬歎道:“娘娘瞧著可是一點兒沒變。”


    “敬姐姐也沒怎麽變呢。”馮蓁笑道。


    “什麽沒變啊,你瞧我眼尾都有細紋了。”何敬湊近了用手指指著自己的眼尾道。


    馮蓁笑道:“我卻是沒看見,姐姐這是又來訛我的香膏的是不是?”


    “皇後娘娘也別吝嗇,你這臉什麽都不用也比我用了強。”何敬道。


    平陽長公主在旁說道:“敬兒沒說錯,娘娘這些年是真的一點兒都沒變,樣子跟入宮前也差不多。”


    馮蓁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平陽長公主可不是專程留下來稱讚自己的。“姑祖母是有話同我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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