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馮華豎起柳眉道,“大伯母都說要替你相看起人家來了。”


    馮蓁的眼睛立即就瞪大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親事她心裏其實是早有打算的,可就是年紀太小,怕說出來大家當她是稚子之語。


    “阿姐,我的親事隻怕大伯母也做不得主。”馮蓁道。


    馮華一凜,隻聽得馮蓁又道:“阿姐,外大母今兒送菜來,已經暗示得夠明白了。咱們若是一點兒表示沒有,隻怕外大母該心寒了。”


    馮華點點頭,“可……”


    “阿姐,明日咱們上門去給外大母拜年,再看外大母的安排吧,她若是真心疼咱們,總不會叫你為難的。”


    馮蓁這話說得可是很有講究的。


    初一這日,長公主見到馮氏姐妹,很是驚訝。須知按照上京的習俗,通常都是年初二之後才開始拜年。


    “你們怎的這時候就回來了?”長公主這話說得多少有些自欺欺人,若是沒有她昨夜送菜的事兒,馮蓁兩人今日也不得出門。


    今晨她們去跟黃氏說時,黃氏很爽快地就叫人套了馬車。畢竟昨日長公主的態度她看得比馮氏姐妹還清楚。


    “外大母,我想你了。”馮蓁上前摟住長公主的手臂撒嬌道,可總算是又薅到可愛的羊毛了。


    長公主歡喜地摟了摟馮蓁,連素日從不見笑意的臉上也露出了幾絲笑紋。不過她隻留下了馮蓁,而讓馮華回了陽亭侯府。


    馮華這樣的女郎名聲自然是無價寶,至於馮蓁年紀卻還小,再且長公主對她的親事也沒往太高了看,有她做靠山,馮蓁豈會挑不到一個如意夫婿?


    是以長公主自然是自己怎麽喜歡怎麽來。


    可是馮蓁才薅了一會兒羊毛,就聽得明玉前來回稟長公主道:“公主,華女君回陽亭侯府時,車駕被一匹失控的馬衝撞,還好三殿下路過救了華女君。”


    馮蓁當即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喚了聲,“外大母。”


    長公主拍了拍馮蓁的手背,示意她莫慌。“既有三殿下出手相救,華兒定然沒事的。”


    可不是麽,雖然過程驚險,馮華已經從車廂裏飛了出去,但幸虧三皇子蕭論來得及時,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她,這才沒有重傷。


    卻說正月初一,上京的大相國寺、慈恩寺、白雲觀等廟觀前麵都有廟會,不僅近郊的百姓會來上香、趕廟會,就連外縣的也有那虔誠信徒前來,所以這一日大街上格外的喧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馮華這麽一摔,三皇子這麽一接,當真是眾目睽睽,雖說是救人,但對女兒家總是有影響的。


    盡管華朝的民風開放,每逢上元燈節那些節慶,不少少男少女都會私下相約,可卻也不能大庭廣眾之下有肌膚相親的。


    馮蓁聽完明玉詳細的回稟後,不由看向了長公主,“外大母,嫂溺叔援尚且從權,阿姐……”


    不得不說,幾位皇子裏,這位三皇子才是後發製人的佼佼者。而且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說話間三皇子蕭論已經送馮華進了院子,正踏階而上。


    “論給姑祖母拜年了。”蕭論進門先給長公主行了禮。


    長公主道:“你這是從平陽那兒來吧?”


    “正是。”蕭論道,“父皇今年讓侄兒來給兩位姑母拜年。”


    宮中皇子皇女繁多,總不能個個兒都來給長公主拜年,所以每年都是皇帝親自擇選兒子來做代表。三皇子能膺此任,可謂是聖眷在身的。


    馮蓁好奇地打量著蕭論,她原以為五皇子就是鐵板釘釘的“準真龍天子”了,卻不想這位三皇子身上的白息僅比蕭謖遜色一、兩分而已,遠遠地粗於二皇子和六皇子。


    這是兩虎相爭的意思?


    馮蓁如今已經知曉,這位三皇子的母妃乃是草原前來和親的公主安妃,雖說沒德妃那麽有寵,但因為身份特殊,在元豐帝跟前也是有幾分臉麵的。


    不過這位三皇子看起來倒像個地地道道的中原人,隻是身量比一般中原男子更高而已。鬢如刀裁、鼻若懸膽,卻是一等一的俊美。溫文儒雅裏自帶一股瀟灑之意,叫人見之便生歡喜。


    若說五殿下是春夜之風,那這位三殿下便是冬日的酒,甘酒暖胃,卻也傷身。


    城陽長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蕭論,雖然都是長公主,她與平陽也關係交好,可誰前誰後總是有一分講究的。


    “侄兒從宮裏出來時,正好遇到平陽姑祖母家的三郎,是以……”蕭論算是解釋了一番。


    城陽長公主的臉色和藹了三分,“今日華君可真是多謝老三你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馮華從進門開始就一直低著頭,此刻方才順著長公主的話又給蕭論行了禮,“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長公主道:“你怕是也嚇著了,先下去吧,吾讓漪瀾給你熬一碗安神湯喝。”長公主說完這話,卻側頭看了看不自覺的馮蓁。


    馮蓁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蹭地跟著馮華走了出去。


    也不知長公主與三皇子說了什麽,反正之後的日子平平靜靜一點兒風也沒有。


    然則湖麵下的潛流卻洶湧無聲。初一那日的事兒,蔣家自然也聽到了風聲。


    “阿爹,隻怕三皇子有心於馮家華女君。”蔣琮道。


    蔣太仆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阿爹,那這門親事……”蔣琮有些遲疑。


    “你怎麽想的?”蔣太仆問。


    蔣琮苦笑,“如今已不是我怎麽想就算的了。上次去公主府,長公主很快就將我打發出去了,也並未見到華女君。”


    蔣太仆撇了撇嘴,“她自然是別有打算的,造的孽太多,膝下如今就那麽根獨苗了。現在多出兩個外孫女兒來,自然要善加利用。”


    蔣琮沒說話,等著蔣太仆進一步的表示。


    “二哥,所謂娶妻娶賢,雖說小時候阿爹見過那位小女君,可她自幼喪母,又是養在西京的,如今成了什麽模樣也不知道。你趁著正月,多去陽亭侯府走兩趟,先見見人,再做打算。”蔣太仆道。若是馮華隻是虛有其表,那他也不願為了這麽個人得罪那幾位皇子。


    “阿爹,若是其人不佳,這門親事卻也不能由咱們起頭退婚。”蔣琮道。這是最憋火的地方,他一個大男人,反而要等著對方挑挑揀揀。


    “委屈你了,二哥。”蔣太仆歎息一聲,“若換了平陽長公主的孫女兒卻還好說,隻如今是城陽長公主,為父愧對於你。”他這就是默認,這門親事隻能看馮華那邊的態度了。哪怕她當街被三殿下摟了,若是嫁進來,蔣家也隻能認下。


    蔣琮如今隻是恩蔭了一個校書郎,並無實職。所以對朝堂的事雖然知曉,卻並不透徹。


    蔣太仆似乎也想抓著這個機會給蔣琮理一理,便道:“別看平陽長公主如今萬事順遂,如鮮花著錦,可在皇上心裏她是遠遠不及城陽長公主的。”


    “為何?”蔣琮不解。他是認識蘇慶的,城陽長公主唯一的孫子,也不過隻蔭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左都候。而平陽長公主的兒子何永卻是廷尉。


    蔣太仆道:“瞧著的確是深受聖眷,但是掌宮門的衛尉平陽長公主的手卻是一點兒也伸不進去的。”然而左都候雖然可有可無,卻是衛尉的人。


    蔣太仆如果不提,蔣琮還想不到這事兒,但被他父親一點,他在心裏數了數平陽長公主心腹的位置,不由一驚,果真叫他父親說中了。“阿爹,你是說,皇上其實一直都忌諱著平陽長公主?”


    蔣太仆得意地笑了笑,薑到底是老的辣,蔣琮等人別看聰明,可看事兒卻不易看得全麵。“還是城陽長公主這樣的人更叫人放心是不是?”


    蔣琮點點頭。


    “城陽長公主為了皇上付出了駙馬、親子的代價,皇上對她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如果城陽長公主想讓自己的外孫女兒做皇後,你說皇上會不會允?”


    皇帝最忌外戚勢大,然則城陽長公主雖然勢大,可她脾氣壞,上京的人基本都被她得罪光了,也隻有蘇慶那麽一根苗子,就算再勢大,又能如何?


    蔣琮不再開口了,蔣太仆輕輕拍了拍自己二子的肩,“二哥,這門親事的確是委屈你了,不過最近你一定要小心行事,長公主若要退親,自然要從你身上找借口。”


    而這個借口蔣琮給不給,怎麽給就很考驗分寸了,蔣家若是拿捏得好,未必就不能討到好處。


    所有人裏唯一純粹地關心馮華的親事,希望她能和夫婿白頭偕老的大概就隻有馮蓁了。可惜小女君要權沒權,要錢也沒錢,要臉現在都沒臉,所以她幾乎什麽也做不了。


    美貌從來就是女人的武器。


    但馮蓁想要破繭成蝶,這羊毛就得使勁兒的薅。


    馮蓁思來想去還是二皇子那邊比較方便上門薅羊毛,所以跟長公主提了提。


    “二哥的皇妃估計要生了,你去找她做什麽?”長公主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波斯貓。”馮蓁撒嬌道,“再說我算了的呢,二皇子妃還得一個多月才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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