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西澤,你要去我們大西北當壓寨夫人嗎?”


    “有我罩著,你能橫著走的那種。”


    淩西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言論驚得有些淩亂。


    壓寨夫人。


    有她罩著。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能攪得他內心翻江倒海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喉結滑動兩圈,淩西澤瞳仁清澈冷靜,直直地盯著強勢的司笙,穩住聲調,平穩地問她:“司笙,你醉酒說的話,能信幾分?”


    “嗯?”


    司笙眯了眯眼,視線拂過他的眉眼,鼻梁,削薄的唇定住。


    她輕哼一聲,“不樂意就算了。”


    答非所問。


    “我”


    淩西澤輕輕磨牙,有點急,有點惱。


    然後,他看到司笙拽著他的衣領往下一拉,手臂勾著他的脖子。


    她說:“我們江湖人,都不愛講道理的。”


    下一秒,傾身。


    淩西澤愕然地睜大眼。


    空曠的巷子裏,狂風送來的刺骨嚴寒,悉數被隔絕在外。


    *


    晨光熹微,天色昏沉。


    司笙在霜眉“喵嗚”的叫聲裏漸漸轉醒。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微微睜開一條縫,有昏暗的光線落到瞳仁裏,她看到在枕邊鬧騰的霜眉,雪白的毛色,幽藍的眼睛,湊上前來用爪子扒拉著她的頭發。


    視線越過霜眉,司笙見到


    嗯?!


    “淩西澤,你怎麽在這兒?!”


    司笙徒然清醒,直接翻身坐起。


    霜眉被她的動作一驚,喵嗚一叫,就趕緊轉身溜走,往淩西澤懷裏撲。


    聽到司笙的聲音,又被霜眉一頓踩,淩西澤輕輕擰起眉,他費力地睜開眼,平靜地瞧了眼司笙一瞬的失色,心滿意足,然後,又緩緩闔上了眼。


    他伸出手臂,壓著將亂竄的霜眉,霜眉倒是真的老實起來。


    一人一貓,如此淡定地霸占著她大半張床,司笙不由得咬了咬牙。


    “淩、西、澤。”


    嗓音裏裹著的盡是危險氣息。


    淩西澤掀了掀眼瞼,問:“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什麽嗎?”


    “什麽?”


    司笙擰起眉,心裏有種不祥預感。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淡定自若的,要麽就是卑鄙無恥厚臉皮,要麽就是真的占足了理


    淩西澤嘖了一聲,支著身子半起身,眼皮一抬,盯著司笙控訴,“酒品堪憂,翻臉不認人。”


    “”


    司笙心咯噔了一下,恍惚間,忽然有什麽畫麵從腦海一閃而過。


    坐起身,淩西澤理了理襯衫衣領,把撲騰的霜眉往懷裏一撈,身後逆著光,晨光在他周身鍍上溫柔的毛邊,身影輪廓柔和又朦朧。


    他壓著一絲低笑,嗓音磁性又低沉,“司笙,占了我便宜,你打算怎麽補償?”


    “”


    你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誰占你便宜了?!


    “叩。叩。叩。”


    門外響起敲門聲。


    司笙一陣激靈,有什麽情緒直衝頭頂,令她神經有些緊繃。


    然而,外麵傳來的,卻是蕭逆極其淡定的聲音,“你們倆起了嗎,早餐好了。”


    司笙:“”


    ?


    你們倆?


    他怎麽知道?


    “昨天晚上”淩西澤悠悠然開了口。


    司笙眼睛瞪過去。


    淩西澤淡定,繼續道:“某人死纏爛打,厚顏無恥”


    司笙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下來。


    淩西澤又補充:“拉著我們玩了一晚上的鬥地主。”


    微微一怔,司笙似乎沒有聽明白,“什麽?”


    難得見她迷糊錯愕的狀態,淩西澤不由得莞爾,故意反問:“你在想什麽?”


    “”


    司笙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隱隱約約的,似乎確實有這些記憶。


    宿醉、熬夜,腦子迷糊,又疼又脹,疲憊感、無力感席卷而上,令她記憶錯亂。


    不是


    好像,還有什麽來著?


    “不吃,補覺。”


    司笙涼涼地衝外麵回了一句。


    然後,看也沒看淩西澤一眼,直接將被子一掀,側身一倒,被子蓋住了她全身,隻露出一搓淩亂的黑發。


    “喵嗚”


    霜眉伸出前爪,朝司笙方向撲騰,似乎對她睡回籠覺一事很不滿。


    淩西澤捋了捋霜眉,將它安撫下來,見到司笙這自閉樣兒,勾唇一笑,心情頗好。


    不知他們喝的什麽啤酒,後勁足,昨晚他將司笙抱回來時,司笙估計離斷片隻有一步之遙。


    將她安撫好,淩西澤就打算回去的,可不知她從哪兒變出一副撲克來,硬是要玩鬥地主。她那狀態也夠能唬人,若不知她喝了酒,還真以為她是一時興起想玩牌。


    就這樣,一直玩到淩晨四點,等她“贏”得沒意思了,才作罷。


    蕭逆趕緊撤退、溜走,回屋睡覺。


    淩西澤伺候完她睡覺,太困,扛不住,索性為了“報複”,在她床邊小憩了會兒。


    至於再往前的事


    她不問,他不提。


    他又不是趁火打劫之人,等了這麽些年,又不急於這一時。


    何況——


    某女土匪說了,壓寨夫人,隻能有一個。


    *


    司笙又睡了一覺,昏昏沉沉的,做了個夢。


    在夢裏,所有畫麵都清晰、鮮活,真實感將她桎梏其中,仿若重新經曆了一遍。


    京理的大樓裏,眼花繚亂的展覽會,繁亂的人群裏,她一眼看中那抹挺拔清俊的身影;


    北方被積雪覆蓋的村莊,被迫擁擠在一個炕上同眠,他半夜在灶前生火時的灰頭土臉;


    悠閑愜意的午後,她在陽台繪下一幅素描,被他撞見時的溫柔繾綣,順其自然的情動;


    告別那一刻,她在說完話轉身時,覦見他如畫眉目的隱忍、落寞;


    時光重塑。


    雪夜的高架橋,隔著漫天飄飛的雪花,她抬頭,望見他坐車裏的身影;


    漆黑的夜幕裏,空曠的街道上,她踮起腳尖輕吻他;


    溫柔的眉眼、暖和的手心、寬厚的胸膛;


    三月的江水,刺骨冰寒,束縛著她的手腳,扼製著她的呼吸,一點一點將她拉入深淵。


    溫暖、光明、希冀,悉數消失。


    無止境的黑暗席卷而上,包裹全身的江水如有千斤重。


    掙紮、冰寒、絕望。


    司笙猛然驚醒。


    她翻身坐起,輕輕喘息,額角密布的細汗,轉瞬化作冰涼。


    “醒了?”


    徒然響起的聲音,將司笙的注意力漸漸拉回。


    眯了眯眼,司笙茫然地循聲看去,見到立在窗口的淩西澤。


    窗口被推開一條縫隙,寒風是從那裏襲進來的,吹得她一身熱汗化作透心涼。


    “嗯。”


    司笙輕輕應聲。


    她將兩臂放回被窩裏,將被子往上扯了扯,擋住新鮮空氣帶來的寒涼。


    “通一下風。”


    淩西澤說著,隨手拿起椅背上搭著的外套,朝她扔了過去。


    “嗯。”


    外套扔在一側,司笙沒動,沒精打采地回應他。


    淩西澤走過來,重新撿起外套,將其抖開,披在司笙背後,問:“做噩夢了?”


    “嗯,夢到你了。”


    隨口敷衍的回答,一時令淩西澤哭笑不得。


    沒跟她計較,淩西澤又道:“我重新問一下,做美夢了?”


    下頜隔著被子抵在膝蓋上,司笙聽到這厚顏無恥的詢問,微微一側頭,抬起眉眼,扔他一記白眼,“想得美。”


    淩西澤幹脆丟掉所有霸道和脾氣,順著她說,“我任你捏扁搓圓,還不夠美?”


    “”


    司笙被他一噎。


    腦海裏,不自覺灌入昨晚的那一番言論——


    壓寨夫人。


    有她罩著。


    不講道理。


    司笙微囧。


    索性淩西澤不提及,司笙就當沒說過,嘴巴閉得牢實。


    片刻後,司笙倏地問:“幾點了?”


    低頭一看腕表,淩西澤回答:“下午一點。”


    “哈?”


    司笙略微驚訝地抬頭。


    “阿姨回家,蕭逆和楚落去買食材了,”淩西澤慢條斯理地將大前提拋給她,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提及正事,“你想吃點什麽?”


    “”司笙輕輕歎息,一針見血道,“你直接說你會做什麽好了。”


    “白粥。”


    “”


    司笙白了他一眼。


    淩西澤轉身往外走。


    “哎。”


    司笙倏然出聲叫住他。


    淩西澤止步。


    司笙說:“我有沒有跟你說,其實我挺會做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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