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愈是去後院的那個酒窖裏拿酒了,拉長時間,也好都靜一靜。


    而夜千寵站在了窗戶邊,手機震動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最終是接了。


    是alva,大概是擔心她今天不會順利。


    “如果你還需要,可以給你安排幾個人。”那邊表示。


    她笑了笑,“不需要,也就今天需要一點排場,已經解決完了。”


    聯盟會雖然還沒結束,但是之後她不可能再露臉了,為了對外界有說服力,她把中毒原理,以及提取元素的原理文案都給了。


    解決完了?


    alva確實知道今天聯盟會上的騷動,也知道最後平定了,但是……難道她單槍匹馬出麵解決的?


    她看著男人從後院回來了,聲音不高,“沒有露麵,車子、隨行人員都有人幫忙解決,後續交涉也周到,你不用擔心我這邊。”


    alva聽完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否則,他辛辛苦苦保護她那張臉和身份不被外界所知可就白費了。


    想了想,她多問了一句:“你了解查理夫人麽?”


    那邊沒有太長的停頓,“是個很有名但也較為低調的家族,實力不容小覷,財力雄厚,聽聞夫妻倆也十分恩愛,其餘詳細的資料,如果你需要……”


    “不用。”她打斷了,聲音清淡,“就是問問。”


    掛了電話,她走回了床邊,想著,既然夫妻恩愛,為什麽還要提出把她接過去?


    他們自己沒孩子還是怎麽的。


    不是她無情,隻是忽然冒出來這麽個人,她真的感受不到那種溫暖,更不能莫名其妙接受別人對自己人生的安排。


    寒愈推門而入,左手握著紅酒,右手指尖勾著兩個杯子,用腳尖關上了門。


    她看到他一次性拿了兩瓶紅酒上來,還緩緩的笑了一下,“說你一下,還真就挺舍得。”


    今晚給她慶生,喝的就是他珍藏的紅酒,這一下子可是破費不少,光是他現在提溜著的這兩瓶可能就得幾十上百萬。


    寒愈沒搭她的話,隻是開始慢條斯理的醒酒,動作間滿是優雅,不疾不徐。


    她坐在那邊,雙手撐著床沿,“聽說他們挺恩愛?”


    男人手中的醒酒器有稍微的停頓。


    知道她問的是什麽,然後低低的“嗯”了一聲,又道:“他們沒有孩子。”


    夜千寵微微挑眉,果然沒孩子啊,“所以想把我接過去當一家人?”


    接個二十幾歲的孩子過去,相處起來是不是太難了一些。


    醒好了酒,她接了一杯過來,悠悠的抿著,好長時間都沒有開口。


    直到第一杯都見底了,她又倒了一杯,全程就是沒說過話,那儼然是往借酒澆愁的趨勢發展了。


    寒愈終於在她再次往口中送酒的時候去握了她纖細的手腕,嗓音很低:“想問你就問,我不避。”


    她微微仰著臉,看著男人坦然的眉宇。


    不是她不想問,是她根本不知道從哪問起。


    忽然給她一個親娘,讓她怎麽反應呢?這麽多年,問什麽好?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在躲避查理夫人說的,當年不得不被逼離開南都的原因,關於這個,她根本沒有打算問。


    許久,終於一句:“你給我講一講,以前我爸跟她,怎麽樣?”


    她現在跟查理先生既然是恩愛的,那跟爸爸呢?


    在她隱約的那些記憶裏,更多的是父親跟他戰友對自己的好,父母感情怎麽樣,她真的不記得。


    然而,寒愈很堅定的給出答案:“很恩愛。”


    她偏著腦袋,一副不解,恩愛怎麽還能嫁給另一個人,繼續恩愛?


    以前的夜南夫妻恩愛到什麽程度?


    “有人曾經說,你都隻是個意外,你母親愛她的丈夫勝過愛你。”寒愈醇沉的嗓音,在紅酒的浸潤下,透著一股子悠遠深厚,“當然,也不是不愛你。”


    夜千寵似是笑了一下,不無認真,“難怪她見到我,好像並不是特別激動,除了她本身習慣了的端莊,也有這個原因?”


    唯獨要把她接走的意思十分明確。


    “其實一開始我有點高興。”她略微低著頭,盯著自己手裏的杯子,“雖然明知道人家可能不稀罕,但是忽然有了親媽,哪個孩子不高興?”


    隻是她的這種歡喜,還摻雜了很多東西,就變得不值一提了,所以她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也隻是一開始,忽然知道她跟別人恩愛,忽然又無情的覺得,她還不如不出現,至少那樣她就能幻想父母是彼此的唯一。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寒愈沒有再攔著她喝酒,以為喝到一定程度,有了足夠的迷糊,就會對著他問那些事。


    可是她沒有,喝得微醺,透出一股子醉美人的模樣倚在了床頭,手裏的杯子有些歪扭。


    寒愈坐過去,拿走她的杯子,“為什麽不問她當初棄你不顧的原因?”


    也許問了,她就能更堅定的做出決定。


    她微微眯著眸子,可能是笑了,又可能沒笑,做了個不明確的表情,然後目光很努力才聚焦到他臉上。


    “因為我沒有想過離開。”


    她沒想過離開他,也沒想過跟查理夫人回去生活,所以不需要離開的理由,問來做什麽?


    再說了,她努力的坐起來,攀著他的手臂,“你這些年對我這麽好,找不到第二個了。”


    寒愈略微低眉,目光是柔和的,也是深邃的,深得不著邊際。


    抬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嗓音沉得琢磨不透,“如果我對你這些年的好,都像她說的那樣心懷叵測呢?”


    女孩抬起手,細白的手指堵在他薄削的唇畔,幾分醉醺的眸子微微彎著,“不要亂說話。”


    看著她這個模樣,寒愈心頭像是罩了一張網,網線在不斷勒緊,阻塞了幾根血管和神經,透不過氣。


    她在怕,說明對這件事不是毫無芥蒂,可她偏偏不提。


    他握了她的手,每個手指都有所顧及的仔細握著,“也許她的確不是現在才想接你走,隻是那幾年,她的身體不允許。”


    夜千寵看到了,查理夫人在稍微激動的時候,習慣的捂著胸口,大概是身體哪裏有病根的。


    聽到他這麽說,她似乎有些氣了。


    醉醺的眼,兩條翹起來的眉毛,月眸望著他,“你這是替她說話?”


    “……那你是希望我跟別人走拋棄你?”


    寒愈眉峰染上幾分沉鬱,“千千。”


    “如果不是,你就不該這樣對著我。”


    她打斷他,一連幾句後抽回了手,疲憊的擺了擺,整個往床上倒,“我要睡覺。”


    男人看著往床上窩的人,她好容易鼓起勇氣要把自己灌醉了對他進行一番拷問,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寒愈自然不會強求她,把她抱到床中間,蓋好被子,又安安靜靜的在床邊看了她許久。


    臥室裏彌漫著一股清淡的酒香,身旁的桌子上還擺著紅酒,兩杯殘留酒液。


    而床上的人似乎真就那麽睡過去了。


    男人將她的右手從被窩裏拿出來,目光落在她虎口旁邊那個創可貼的地方。


    依照和女士握手的紳士禮節,握住她纖細的指尖,拇指腹正好碰到她的創可貼。


    眸子沉了沉,薄唇抿著。


    “中午出去過?”他低聲問。


    “……”回答他的,隻有均勻的呼吸聲。


    男人的指尖久久沒有鬆開,可是也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更沒有把她叫醒,隻是指腹一遍遍的撫著。


    *


    夜千寵再醒來,沒什麽喝酒的後遺症,可能是喝得不夠多,就是覺得窗戶邊的陽光有些刺眼。


    坐著緩了幾分鍾,確定房間裏隻有她一個人。


    雯姨像是在她身上安了電子眼似的敲開了門,看了她,“大小姐醒了?先生說要是不舒服,就再喝一碗醒酒湯。”


    再?


    她抬眸看過去。


    雯姨笑著,“你不知道吧,昨晚先生摁著你灌了一碗醒酒湯才讓你睡的。”


    “摁著”、“灌”……夜千寵微微蹙眉,知道雯姨用詞一向都比較刁鑽,很有畫麵感,倒是覺得有點難堪,沒去想那個狀況。


    聽著雯姨繼續說著話:“先生還得繼續出席聯盟會,說是三天之後才比較有時間,這兩天,大小姐就少出門,想吃什麽都告訴我!”


    關於昨晚跟他的聊天,其實她並沒有忘。


    她知道自己都問了一些什麽,也知道自己沒有問什麽,沒覺得遺憾,索性就不去想了。


    吃著早餐的時候,她接到了來自那個男人的電話。


    夜千寵有點愣,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參與什麽會議的?


    “喂?”她還是接了,怕他一直打,耽誤正事。


    聽筒裏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早飯吃了麽?”


    她點著頭,“正在吃,你吃什麽?”


    “國宴標準的早餐,你不用擔心我。”他低聲回答。


    也對。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隱約聽到邊上似乎有人跟他打招呼,於是道:“你去忙吧,我今天在家看電影。”


    “好,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她也不覺得能有什麽事,查理夫人說了不會逼她,大概都不會再找。


    隻用等國外的使團走的那天,可能會來接她,她再做個拒絕就行,這事總之她是不會多考慮的。


    聯盟會一共舉行一周整。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除了第一天之外,她都沒怎麽出門,出去也沒意思,管製的地方去不得,其他地方滿大街的熱鬧擁擠。


    她就那麽清閑了幾天,眼看著也快收假了。


    聯盟會還剩一天的時候,其實已經沒有正經會議了,第一集團出資負責讓人吃好、玩好、參觀好。


    也是那天,查理夫人不知道從哪知道了她的號碼,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


    “考慮得怎麽樣了?”她的聲音確實是端著的,又帶著一點點清冷。


    夜千寵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考慮的,查理夫人。”


    隨即,又道:“聽聞你們夫妻很恩愛,這不是很好麽?說句不好聽的,我對你其實沒有親情,這樣硬湊在一起有什麽意義?”


    “何況,我是成年人,自己都可以組建家庭了,沒必要硬塞到你的家庭裏,大家都不自在。”


    查理夫人也許是知道她會這麽說,也不急,“我不喜歡跟人爭辯,計劃好的事也不愛更改,那天跟你說過的,走的時候會接你走。”


    言外之意,說了,就一定會接她,而且一定把她接走。


    夜千寵輕輕蹙了眉,“這是要逼我麽?”


    查理夫人似是輕歎了一聲,道:“如果你這麽認為,那就是吧。”


    她眉頭緊了一些,“如果我就是不答應呢?”


    難道還能公然把她綁起來扔上飛機?


    聽筒裏女人的聲音透著無奈,但即便無奈,也依舊高貴,“我當然不會舍得傷害你,但是別人不敢保證。”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接你走?”她緊接著問。


    當然想了,夜千寵實在覺得沒理由。


    “你跟他就不該生活在一起,選誰都不準是他!”查理夫人語調裏帶上了幾分生硬,“就算你會怪我,我都不會讓你們繼續下去。”


    “當然了。”她又略微舒氣,“你若是能保證跟他一幹二淨,我可以不逼你立刻跟我離開,知道你需要時間,可以慢慢來。”


    夜千寵這才笑了一下,很清楚的表達:“我跟他的關係,怎麽都做不到一幹二淨,你可能要失望了。”


    查理夫人又一次歎息,“話我說到這裏,希望你到時候能改變你的選擇。”


    電話掛了,夜千寵柔唇抿著。


    本來談不上好壞的心情,這會兒真正算是不那麽好了。


    她原本是在後院裏,這會兒沒了賞景的心思,轉腳往別墅走,進門的時候問了傭人:“他今天說沒說幾點結束?”


    傭人搖頭,“不清楚,問問雯姨?”


    算了,她也不問了,如果回來吃飯,肯定會給她打電話的。


    差不多的時間,電話是打回來了,不過不是他打的,是杭禮代為給她打電話。


    說:“大小姐,寒總晚飯可能回不去,讓您先吃不用等他。”


    她指尖無意識的搓著盆栽綠葉,“出什麽事了麽?”


    其實隻是隨口下意識的問,因為倒數第二天,不至於事務纏身,就想知道一下原因。


    杭禮卻頓了頓。


    所以她意識到自己隨口一問,真的問到了事兒上。


    “你說吧。”她的手收了回來,表情變得認真,腦子裏響著查理夫人最後給她說的話。


    【希望你到時候能改變你的選擇。】


    為了讓她改變選擇,她會做什麽是嗎?


    隻聽杭禮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不知道您聽不聽得明白,幾位要員和寒總起了一些意見分歧,影響到’第一集團’未來五年的商業地位。”


    她當然能聽懂,他的’第一集團’是聯盟核心,國際商業地位可想而知,一旦撼動,會變的不隻是眼睛能看到的東西。


    無論商場官場,一個身居高位者忽然落敗,迎接他的就是各方的黑暗,一墜再墜,落井下石,甚至種種尋機作仇。


    “怎麽會忽然這樣,總有個起因?”那一群人都是大有身份,這種事一句話的分量也很重。


    好好的聯盟會尾聲,怎麽就忽然挑起刺來了?


    “大概……”杭禮稍微停頓,“是因為寒總的作風問題。”


    “他能有什麽作風問題?”她直接反駁。


    但是轉念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要說他的作風問題,能做點文章的,就隻有她了。


    可她現在跟他根本沒有叔侄關係,何況,這是個人私事,他們都是站在那麽高地位上的人,值得嚼弄這點八卦?


    杭禮道:“不一樣,這裏邊,可能是有查理夫人的意思……其實也沒幾個人,寒總能應付,大小姐放心吧。”


    不管能不能應付,這樣毀壞別人名譽算怎麽回事?


    真上不得台麵。


    但也不得不承認,越是像他那樣的身份,越有不得這一類的瑕疵。


    再往前說,說她未成年寒愈就對她如何如何,豈不是還要安上那種’癖好猥褻未成年’之類的說辭?


    她最反感的,就是這些莫須有的反對。


    當初寒老太太反對,想盡辦法,她也忍了,畢竟那是他的親奶奶。


    可是這位查理夫人就算是她親媽也是半道出來的,她連親情都還沒拾起就這樣使絆子,她實在是愛不起來!


    越發反感。


    四十分鍾後。


    夜千寵和查理夫人約在了’春江花月夜’。


    查理夫人比她還要先到。


    她推門進去,也懶得再秉著什麽友好,隻是看著她,“您不覺得這樣很卑鄙?”


    查理夫人抬頭看著她,也夠直接,“我時間不多,所以不在乎那些。”


    又道:“這隻是開始,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既然我想把你接走,那你繼續跟他在一起,隻會是他的災難,紅顏禍水。我滅不了他,也不會讓他好過。”


    “就不怕,我試圖拾起對你的好感,就這麽散盡了麽?”


    查理夫人笑了笑,“感情可以培養,你跟他不過十年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母女還有很長時間。”


    看來是打定了主意。


    她覺得可笑,“您這樣的態度,我覺得完全沒有對我好的成分,反倒像為了得到我而來?”


    “你怎麽想都好。”查理夫人清清淡淡,看似的確是個不愛爭辯的人。


    夜千寵終究是坐了下來,“他的名譽不是你們汙得起的,我不管你對別人說了什麽,你必須還他清白!”


    查理夫人淡笑,“你當真以為,那些人在乎的是他的作風才彈劾他?”


    她搖頭,“你還小,不懂政圈商圈。高處聚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來,缺的不是理由,是契機。”


    末了,她看著麵前的女孩,“你知道他的資力養著多少軍隊麽?又知道他在國際聯盟的商業地位一旦動搖,損失的是什麽嗎?”


    “這個圈子,臉麵和實力,少了什麽都別想立足。”


    夜千寵懂這些。


    可她也笑了笑,“可他如今就在最高位,你覺得幾個人扳得動他?”


    查理夫人點頭表示認同,也道:“愚公都能移山,日積月累,總可以的,你說呢?”


    所以,隻要她不離開他,他就不會有安寧日子過?


    安靜了會兒,查理夫人看了她,“你根本就沒問過,他當年對我做了什麽吧?否則今天不說對我態度怎麽樣,至少不會這樣維護他的。”


    夜千寵沒搭腔。


    包廂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來人是個男子,一身考究的西裝,形色略微焦急,略微雜白的胡子形狀修理得很規整,一進來就喊了個她聽不清的名字。


    她猜了猜,估計這位就是查理先生了。


    他們用英文交流,夜千寵能聽懂。


    男子蹙著眉,半背對著她,都來不及打招呼就幾分質問:“你怎麽能這樣胡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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