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吉普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遠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無蹤,蜿蜒的施工便道,隻剩下一條昏黃嗆人的灰塵帶久散不去。


    長安扶著頭,忽然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這陣偏頭痛比以往任何一次發作得都要猛烈,像是有把錘子在不停地敲打她薄薄的腦殼,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疼。


    “長安……”雷河南擔憂地叫了她一聲,看到她黑黢黢的眼睛朝他望過來,他卻又尷尬的不知說什麽好。


    “進去吧。”她指了指帳篷。


    雷河南跟著她進去。


    長安把桌上的礦泉水瓶拋向雷河南,然後拿起桌上的檢測報告,語氣冷靜地問:“現在沒外人了,你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雷河南攥著沉甸甸的塑料瓶,拇指在商標那裏用力摩挲了幾下,猛地抬頭,臉漲得通紅說:“我承認,k20樁號路段的破碎料的確不合格。可這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嗎,當時我們在這路段基層施工時,因為合同規範要求過高,整個項目全線方圓三十公裏,硬是沒能找到符合技術規範的石料,而咱們的技術人員在潛在料源地取樣時,經常會遭到當地人的阻礙,導致因取樣受阻而無法開展正常的征地工作,最終導致基層鋪築停工,你情急之下去找業主方和政府想辦法,一連幾天守在國家公路局,就差沒住到人家家裏去,而你好不容易弄到的石料到達破碎站時,卻被檢測出材質不合格,既不能作為base料施工,又沒法滿足此段subbase(底基層)料施工量,如果棄之不用,必將給工程造成損失。”


    雷河南擰開瓶蓋,對著嘴裏就是一通猛灌,長安蹙起眉頭,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抹了抹嘴,平穩了一下情緒,說:“這事主要責任在我,是我不讓小孔說出去,而是采用國內施工時用過的法子,用破碎料與天然料摻合使用的優化方案繼續施工,這樣一來,不僅充分利用了已有的破碎石料,還能保證工程質量,而且工程結算時這部分款項也會按破碎料撥付,能挽回一大半損失。我承認,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事先應該和你商量一下,可你的倔脾氣,我怕跟你說了,你再不管不顧的和甲方鬧崩了,我們當時正在征地,需要他們出麵協助,所以,所以我就……”


    “所以你趁我不在,繞過監理方,私自做主更改了石料級配!”長安唰一下起身,指著雷河南,“你長沒長腦子啊!這裏是國內嗎?行標能一樣嗎?況且我們出來代表的僅僅是龍建集團嗎,我們代表的是中國,中國形象!雷河南,我請你,不,是命令你今後不要再瞎逞能了好嗎?”


    雷河南表情僵硬地看著長安,“我會負全責。”


    “你負責個屁!你給我回去反省,這幾天你哪兒也不要去!”長安說完就背過身去,不肯再跟他多說一句話。


    雷河南抿著嘴唇,看了看長安單薄的背影,沉著臉,大步走了。


    小何在門邊剛露了個頭就被長安看見了。


    “你進來。”


    小何哦了聲,輕手輕腳地進屋。


    “你把孔芳菲找來,你們一人一台電腦,兩天內,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把國際國內所有關於不合格破碎料與合格天然料摻合用於base施工的成功案例找齊了給我!”長安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了幾步,又頓住,看著一臉懵的小何,說:“我去事故現場了,有事打電話。”


    小何聽到車響,才猛地回神,他追到門口,大聲問長安:“經理,小孔會聽我的嗎?”


    “會!”長安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拉開車門,開車走了。


    在去往事故現場的路上,她又接到一個壞消息。


    李書記從寬查市立醫院打電話說受傷司機傷情嚴重,需要立刻轉往首都國立醫院治療,家屬在醫院鬧得很厲害,李書記獨木難支,問說能不能再派個人過去。


    “我馬上安排人和車輛過去,還需要什麽直接跟我說。李書記,辛苦你了。”長安說。


    “辛苦啥,你們在家也不見得比我輕鬆,好了,不多說了,家屬又來找我了。”李書記匆匆掛了電話,長安聯係小何立刻安排人員和車輛趕往寬查市醫院,等小何回複一切安排妥當後,她才卸下耳機,重重地倒向車座。


    真想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大睡一場,等醒來了,這些棘手的難題、擾人的煩惱就會像夢一樣消散無蹤。


    如果真能出現奇跡,那該有多好啊。


    她苦笑著撇了撇嘴角。


    靠了一會兒,她猛然睜開眼睛,挺直腰背,握緊方向盤,衝著前方低吼,“加油!長安!”


    加油!


    長安來到事故現場,發現出事的地方已經被封閉起來,已經交付使用的路段也已限製通車。


    出事的貨車已經被清障車拉走了,可煤渣還未清理,黑壓壓地堆在路上,小山似的,行走起來很是困難。


    她時不時地蹲下,用手機拍照,拍那些煤渣、拍土層、裂縫,以及瀝青撕扯的痕跡,就連路緣石她也不放過。


    忽然,頭上被一片陰影遮住。


    “哢噠!”她按下快門。


    鏡頭裏也出現一片陰影,不過卻是一個人的形狀。


    她愣了愣,猛地回轉身,驚喜地叫道:“嚴臻!你怎麽來了。”


    在她身後站著的頭戴藍盔的男人,可不正是許久不曾見麵的嚴臻。


    “我看到你的車。”他微笑解釋,朝她張開雙臂。


    她激動地眨了眨眼睛,像燕兒投林一樣,腳步輕捷地撲向他的懷抱。


    他抱起她,轉了幾圈,才擁著她說:“怎麽又輕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吃了。”她心虛地低下頭。


    他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故意皺著眉頭說:“騙人之前先照照鏡子,你看看你這憔悴樣兒,都快變成黃臉婆了。”


    她摸了摸麵頰,苦笑說:“現在哪兒還有功夫臭美。”


    他朝事故區域的裂縫看了看,“看起來挺嚴重的。你呢,還好嗎?”


    她仰起頭,衝他笑了笑,“不是有你這個堅強後盾嗎,我不怕。”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忽然低下頭。


    她緊張的四下張望,嗔怪道:“小心石虎他們看到。”


    他一般來看她,都是趁著巡邏休息的幾分鍾時間,巡邏車通常離這兒不遠,他也待不了多久。


    嚴臻歎了口氣,把她拽到懷裏,緊緊擁住。


    她抱著他,低聲喃喃說:“嚴臻,你好像變成了我的加油站。跟你在一起雖然隻有短暫的幾分鍾,可隻要這樣抱抱你,我就覺得渾身充滿力量,又有勇氣去麵對困難了。”


    加油站?


    嚴臻愣了愣,他稍稍挪開身體,捧起長安的臉龐,目光溫暖地看著她,說:“我是你的專屬加油站,這一生,都隻為你一人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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