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都飛往莫幹山的飛機。


    頭等艙裏,隻有白一塵和董咚咚兩個人。


    送走了明一曇,她的心事更加凝重。如今麵對困局,真比她想象的,更複雜,更糟糕。從未有過的壓力,都撲麵而來,讓她有欲罷不能的無力感,和沉重的惶恐之心。


    恰時,他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她接過,卻並沒胃口下咽。眼神之中,也掩飾不住的疲憊與焦慮。


    “別擔心,有我。”他在她耳畔,低低絮語。


    “嗯……我知道。”她努力的調整著情緒:“對了,你和大姐,怎麽會一年半前才相認?從來沒聽你說起過,這個姐姐,來得太神秘了。”


    他挑了挑眉,誘惑道:“你先把牛奶喝完,我再給你講個故事,絕對……夠匪夷所思的。”


    她無奈,隻得把牛奶喝掉了半杯,卻再也喝不下去。她為難,嘴巴上還沾了一圈淺淺的奶痕。


    “實在不行了!”她吐了吐小舌頭。


    他眨眨眼睛,接過牛奶杯也算解了圍,順便用指腹擦幹淨她的唇瓣。她皺著眉躲,他固執的擦完。


    然後,就著她的唇痕,他把剩下的牛奶一飲而盡,俯首又曖昧調侃:“最愛喝你的奶。有新鮮的,更好……”


    他的重音,故意放在幾個曖昧的字眼,他說得挑逗,一雙桃花眸晶瑩閃爍的,卻一點兒不下流。長得好看,紅利太多了。


    她斜他一眼,似笑非笑:“信不信,我打得你吐奶?趕緊說正事!”


    他遺憾的聳聳肩,故意津津有味,開始侃侃而談。


    “那時,我還在法國休養……突然有一天,我舅舅帶了一個長得跟我很像的女人過來。你知道……我的感覺相當震撼……尤其以為,麵前站著一個女人樣子的我,然後言談舉止,比我還爺們兒,你設身處地想想,我的男性意識受到了十足的傷害啊。”白一塵長眉飛揚,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那個女人就是明一曇。你也看到了,她的脾氣簡直,喜怒無常!”他調侃著:“也很可愛。她就是個特別直率的女人,愛恨分明。顯然,她也很喜歡你。”


    “嗯,她顯然更關愛你這個小弟啊。”她笑了笑:“感覺很奇妙,你母親和你父親結婚之前,還有過一個女兒?白家的人,卻諱莫如深。”


    “沒有見到她之前,我確實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姐姐。明一曇先找到我們的舅舅,通過他又找到了我和一箏。舅舅這才說起那段往事。我母親那漁比父親白翦風,大好幾歲。在遇到父親之前,她和一個姓明的同學談了戀愛。後來,那個男同學生病過世了,但她已經有了身孕。那家在旗,外公認為女兒此舉實在有辱家門,便將她趕出去自生自滅。在舅舅的暗中幫助下,母親生下了我姐姐,就是明一曇。媽媽很倔強,拒絕將姐姐送人,她靠做咖啡廳裏的女招待,養活自己和姐姐。因為一次意外邂逅,讓我父母一見鍾情。”他娓娓道來。


    “我父親,那時已經開始接手白家的生意。因為是家中獨生子,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不過他性格溫和體貼。對家裏的下人和公司的員工都很好。雖然當時不過二十幾歲,他已力導將家族生意向集團壟斷的商業方向調整,在商界算得上英雄出少年,有著赫赫之名。多少名門淑女都惦記,想嫁給這位帝都名少,白熙湖也看中沈家的嫡小姐。但被父親拒絕了。”


    “父親一輩子,隻愛過一個女人,就是母親,他們一見鍾情,她根本不知道他是白家繼承人,以為他不過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這場姐弟戀啊,在當時可真算得上驚天動地了。父親不顧白熙湖的反對,一定要娶被那家趕出門的那漁,做自己唯一的妻子,因此忤逆之舉,幾乎被老頭子給打死。但他骨頭硬啊,愣和母親帶著姐姐私奔了。“


    “直到後來他們有了我大哥後,白家的老頭子才鬆了口。他們補辦了婚禮。可就在婚禮前夕,明一曇被拐走了,從此音信全無。老頭子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封鎖了消息。我父母卻因此很傷心,他們一直沒放棄尋找姐姐,但一直都毫無線索。我母親因為思念成疾,還罹患了抑鬱症。為了不刺激她,父親從沒在我和大哥麵前,提過同母異父的姐姐,隻自己暗中派人查找姐姐下落……直到他們過世,我們年紀還小,所以對明一曇的存在並不知情。”


    “明一曇的經曆可以用傳奇來描述,她自己說,依稀記得當年,是被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給騙到宅門外玩耍,然後被人販子給拐走了。她被輾轉賣到過很多地方,最後賣到了東南亞一帶,遠離家鄉才會音信全無。在泰國,她遇到了師父,一個出家的女拳手。她師父機緣巧合救她逃離了火坑。後來,她讀完了大學又輾轉去南非做誌願者。最後,她成為一個自由攝像師,就是為雜誌社拍攝,跟大象長頸鹿獅子滾在一起,恨不得臉貼臉拍下高清大圖照片的,女瘋子。”白一塵低頭,輕輕歎息著:“她的過往,算得上命運多舛。所幸她堅強過人,倒也闖出了一番天地來。”


    “沒想到,你父母的愛情經曆,如此動人,卻也十分坎坷。想必,一曇姐姐被拐賣之後,一定經曆過很可怕的事情吧。我記得,那天說起販賣兒童的事,她表情很痛苦,我也沒敢深問,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她為什麽那麽怕,譚筱苳?”她歎了口氣,又難掩好奇。


    “她跟我們說起以前的事,從來一帶而過。那段日子,想必黑暗無比……既然是傷痕,那就讓時光來慢慢治愈。一曇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那個叫譚筱苳的男人,他可是她的心魔。一曇十幾歲時,在南非救了被仇家追殺的譚筱苳。譚家在美國的華人區,很有些勢力。這個男人的出現,完全改變了一曇的命運。他們相愛相殺多年,彼此的感情其實很深厚。可惜,他們的相愛,並沒有得到譚家家長的首肯。最終,他們還要天各一方。這個譚筱苳和我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我真沒想到,能拿住一曇的男人,是個一點兒情趣都沒有的老幹部……”他咂咂嘴,顯然意猶未盡。


    “看不出來,你還挺八卦。”她不吝鄙視,搖了搖頭,忽然又醒悟,驚歎道:“不會,不會是那個非凡影視的幕後大老板譚筱苳吧?”


    “對,是本尊。”他輕描淡寫。


    “我在air時,曾經代表公司向他做過提報,雙方團隊整整開了三個小時的會,最後他隻說了兩個字,可以。麵無表情到我以為他罹患了麵癱綜合症。還有,他身高嚇人,足有一米九幾?一身黑西裝,眉毛更濃得嚇人,讓我直接想起來了權力遊戲裏麵的馬王!”她倒吸冷氣,眉間聳動,不可思議。


    董咚咚把臉黑魁梧的馬王和女版的白一塵放在一起,實在難以深想他們恩愛纏綿的畫麵。她渾身一個冷戰,伸手拿過身旁的礦泉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用以壓驚。


    “他們之間的心結,早晚會解開。等白家老宅的事情處理妥當,小妞兒,你來負責讓他們和好如初吧?”他一本正經。


    “這種保媒拉纖的活兒,我做不來。尤其,我特別討厭,動不動就擺臭臉的男人!”她不屑一顧,話中有話。


    “廢話,你要敢喜歡譚筱苳,我得打斷你的腿。他可是我姐的男人!”他眨眨曖昧的桃花眸,挑釁著。


    “哎呦,還敢威脅我……我就喜歡腿長的男人怎麽了?誰讓你自己個兒矮,臉還那麽白!”她呲牙,迎頭痛擊。


    “試試?”他餘音拉長,眸中邪氣的挑釁,一波又一波增長起來:“你喜歡譚筱苳,明一曇會打斷你的腿,再將你押送回我懷抱。沒辦法,朕也隻能勉為其難將你霸占,也算為民除害了。”


    “滾!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懶得再跟他鬥嘴,放低了座椅,閉目養神。


    “我算矮嗎?我也有1米8了,亞洲男人中,絕對屬於修長的身高啊。再說,叔叔身體比例這麽好。皮膚白怎麽了,我是天生美貌,難免遭人嫉妒。一白遮百醜!你中文比我好,居然不懂這個古老的真理!”他暗生鬱悶,低聲嘀咕著。


    這頭妖孽似乎特別愛惜自己的羽毛,從他精於打扮的手段中,就知道他愛美自戀,也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董咚咚閉目養神,搖著頭,故意毒舌補刀:“你穿高跟鞋量的身高啊?1米78就是1米78,虛報數字,恬不知恥。身體比例好?你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是發育不良行嗎!還一白遮百醜,謝謝,這詞形容女人最好不過。難道你是母的?淺薄。”


    “嗯,根據最新的大數據分析,男女高度差12公分最適宜,接吻和擁抱最舒服。”他淺笑,意味深長道:“小媺離貼心的為我們,預定了號稱莫幹山最浪漫的民宿,玫瑰微甜的山景房。到時候,叔叔會身體力行,為你驗證科學理論,你會滿意的。”


    “試試?我還聽說莫幹山有道名菜,叫活烤竹鼠。那種很大的,靠吃竹子活著的耗子,拔了毛白皙細嫩的,烤出顏值也相當高。我不介意,親自動手,把你這老流氓架火上,烤得好看點兒,用以滿足你對美貌的無盡虛榮。”她冷哼了一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白一塵哈哈大笑,笑夠了,也放低了座椅,在她身邊小憩。


    “白一塵,白家老宅的老頭子,特別不喜歡你吧。你建立king,把白家完全從陸家和沈家的黑幕生意中,割裂出來。你比你父親更殺伐決斷,也更難以控製。白熙湖一定很後悔,選擇你作為他的繼承人。如果,他能掌控你的太太,或者你們的兒子,或許才能重掌主控。所以,才會有陸雪嫚和陸盼兮。所以,他又不遺餘力的拉攏我,都出於此意,對嗎?”董咚咚壓低聲音,輕輕在白一塵耳畔低語。想來,也經過深思熟慮了。


    “嗯……但他不會得逞。即便將來,我不在,你也不必受他轄製。”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漫不經心。


    “前幾天,田媺離想讓我簽一份全英文的文件,很厚的一本。她跟我說,不必細看,是基於項目合作,贈送給乙方工作人員的壽險文件而已。你欺負我英文不好嗎……”她的聲音很淡,有些飄忽不已:“雖然確實很難看懂,但幻月無意中,曾跟我說過,某些人暗中設立遺囑的事。那位叫金朗的律師,又實在太有名。白一塵,你可知道中國還有句古諺語,比你知道的那句更有名,就是禍害活千年。你這老流氓,這麽早算計自己的身後事,太早了。”


    “在美國,即便青壯年立下遺囑,也屬於合情合理,防患於未然。想多了……小妞兒。”他輕輕拍拍她手背,安慰著。


    “我們在帝都,不吉利的事,出行之前會避諱。所以……我沒簽。你好好活著。至於,同歸於盡這種幼稚的念頭,趁早打消。等圓滿解決了白家的麻煩,我又不想找個死鬼來談戀愛,人鬼情未了這種事,也太扯了。”她不客氣的揶揄。


    “傻瓜,竟然用這種低劣的謊言,來誘騙善良的老年人。用一根莫須有的胡蘿卜,勾引拉磨的老驢,好屁顛屁顛兒的被你牽著鼻子走?”他反唇相譏:“感情攻勢,也要走走心的。那幾個跳梁小醜,值得朕去以命相搏嗎?幼稚。”


    “滾犢子,就當我沒說,不識好人心。”她氣哼哼的鄙視道:“也是,沒準兒我第一個忍不了,直接挖坑埋了你,一了百了!”


    他淺笑著,突然握著她手腕,掌心的薄繭,輕輕磨著她肌膚,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柔聲安慰著:“叔叔答應你,不死那麽早。”


    “還有,我當著一曇沒講,葉晴朗並不知情陸家底細,他是無辜的,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也安排了人,在他身邊盡量保護……等從莫幹山回來,你盡快跟他談,讓他別牽扯其中。離開陸家,才安全。”


    她愣住,有些不自然:“你這麽大方,都不像狼外婆了。你不擔心,我們藕斷絲連,舊情複燃?”


    “你喜歡過的男人,自然足夠優秀。再者,我們公平競爭,我得讓你心悅誠服嫁給我。不然,一天到晚,還得想著,怎麽鎮壓你這不安分的小壞蛋,太累了。叔叔老了,將來是打不過你的。”他誇張的歎息一聲,閉上了眼眸。


    她卻悄悄睜開雙眸,茫然的望著機艙的天花板。寧靜的神情之下,隱藏著波濤湧動的激流。


    曾幾何時,被卷入這場不知未來的爭鬥,她始料未及,但又深知無路可退。萬千擔憂,都在潛移默化中。


    是啊,她既擔心眼前這個,處處維護自己的家夥。也不想曾經是自己親密愛人的葉晴朗,有任何的危險和意外。或者,這種擔憂,已經出離了男女之情。因為,在她的成長之路上,這兩個男人都無法替代,陪著她走過一路的風風雨雨。


    然而,她更愛誰呢,她想和誰在一起呢,她內心充滿糾結,心亂如麻,不知所終。


    “睡一會兒,天……總會晴的。”身邊的人,淡淡笑著道,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最愛講的。”他紅豔豔的唇畔,吹起了一弧淺淺的微笑,向漣漪一般,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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