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被縫補到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衣服被換了下來,現在洛書身上穿的就是再普通不過款式。普通到從大街上放眼望去,五六歲的孩子十個有八個這樣穿。洛書隨意地用藥粉把小臉抹黑,聽了聽外麵無人走動,便快速地出了門。


    走廊很長,隔著七八米才勉強能看見一隻蠟燭,燭光如豆,飄忽不定,好似風大些就會將這些微弱的燭火一舉吹滅。也因此,走廊裏十分昏暗,隻能勉強辨識出對麵有沒有人,以避免不小心撞到對方。


    倒是方便了洛書。


    洛書躲過一個巡查的守衛,貼著牆根疾走,他落地極輕,像是一朵平平飄遠的烏雲。烏雲的耳朵動了動,最後看向了最吵雜的一處。


    既然“館主”有事要商議,想必去的都是館中有些身份的人,若是能夠混進去將裏麵的人看上一遍,等到關門打狗的時候,應該便會方便許多了。


    洛書打定了注意,輕飄飄地飄向了外層頂樓。


    南風館分為三個部分。


    表露在最外層的是南風館,也就是“做生意”的地方;


    居中的是那些館中的小倌、頑童,以及侍奉的婢女小廝居住的地方;


    最內層,不見外人、將前兩部分包裹起來像是保護又像是囚禁的,是侍衛、龜公、仆婦以及剛剛運來需要調|教的“新人”居住的地方。想從南風館出去,須得要穿過層層巡邏的龜公侍衛。


    這三層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樓層越高環境越好。單拿最外層來說,樓層越高“貨物”就越能被賣出好價錢。


    洛書速度極快,不過須臾便到了外層頂樓的拐角處,這頂樓已經華麗到一時難以用言語形容。不說那精美細致的雕繪、千金一兩的熏香,單說那粗如兒臂的蠟燭就讓人看直了眼,將這一層映得明如白晝。


    這下洛書的行動就有些麻煩了。


    若是這一層稍稍昏暗些,他就能稍稍靠近些聽,或是在窗戶紙上捅個洞看看。但是現在光亮到如此地步的環境,縱使他有一身力氣也沒出使。他站在陰影處不敢向前一步,皺著眉頭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實在不行,隻好上房揭瓦了。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隻能看到一群黑壓壓的頭頂不說,還很容易被發現。


    洛書正苦惱地想著,耳朵一動。


    有人來了。


    “快點快點快點,要是得了裏麵大人的青眼,直上青雲也未可知!”


    前麵領頭的中年人容貌平平無奇,但是功力不弱,一雙小眼左右看著,看上去頗為精明。看腰間的腰牌,大概是個管事。


    在他身後跟著一串男子,說是男子,其實從五歲左右的幼童到十五六歲的少年都有,最前麵的幾位男子年齡大概已經二十有餘,不是少年雌雄莫辨的秀美,身上充滿了陽剛之氣,大抵是為了迎合某些口味的“客人”特地調|教的罷。


    這一行約麽有二十餘人,或灼灼如火,或冷冷若冰,或姿容豔麗如同二月花,或溫柔寧靜好似暖春水,姿容各異,氣質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同樣奪人眼球的容貌。哪怕是那看上去隻有五歲的孩子,五官還未長開,氣質還未顯露,也有著那份獨屬於孩童的氣質,幹淨懵懂,像是晨露,晶瑩剔透,卻又反射著萬般顏色。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撐在房頂陰影處的洛書彎了彎眼睛,看向末尾那孩子的眼神沒有一絲笑意。


    “嗯?”管事突然皺著眉頭回過頭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不由得搖了搖頭。大概是自己神經敏感了吧。站在門前,他再次點了點人數,人沒有少,就連最後那個打著嗬欠的小家夥也沒有掉隊。


    很好。


    他衝著門口站立的兩個侍衛點了點頭,侍衛一左一右將門推開,露出一室靡麗。


    管事看著一行人一個接一個地走進房間,直到最後一個,目光難得帶上了沒什麽價值的憐憫。


    隻有四歲的頑童,年齡確實太小了。


    大概隻能當個一次性用品吧


    管事眼中的憐憫越發濃重。


    但誰讓隻有他是完全沒有被“開發”過,在一群四歲頑童中發育最好,看起來符合"售賣"年齡的呢。


    管事移開視線,眼中的憐憫如同遇見陽光的朝露,散了幹淨。


    他的生死,與我何幹。


    似乎是感覺到了視線的轉移,剛剛被注視的孩子微微彎起了唇角。


    純淨的黑色眸子掃過一室風光,那雙眼睛裏包含著世間萬物,而那雙眼睛裏的世界,將要迎接一場暴雨。


    ……


    廣闊的房間,可以輕輕鬆鬆地容納五十餘人,粗大的蠟燭流下鮮紅的淚水,把房間照的透亮。他們姿態各異地坐在雕鏤著精美花紋的椅子上,腰後臀下是柔軟的、製作精細的軟墊,而腳下踏著的則是大片的動物皮毛製成的毛毯。


    酒香氤氳,他們饒有趣味地看著走入的二十餘人,就像猛獸在挑選自己的獵物。


    斜倚在美人榻上的館主,一雙鳳眼媚地幾乎要滴出水來,黑發旖旎地在雪肌紅衣上鋪散,眼角一顆淚痣殷紅。他輕笑一聲,懶懶道:“喜歡就點吧。”


    聲音微微嘶啞,帶著勾人的磁性,像是誘人沉淪的黑暗中的狐妖,又像是黑暗本身。


    隨著他話落,座下的人興奮了起來,有人指向了看起來年齡最小的孩子,“小家夥,來,讓爺爺疼你。”


    雙手枯瘦,指甲尖利,如同從墳地中猛然伸出的白骨。


    “呦,十八,還是對小家夥情有獨鍾啊。”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


    “嗬嗬,那種被沾染的貨色有什麽意思。”十八急不可耐地看著有些茫然驚慌的孩子,如同出閘的惡狼,對調侃混不在意,“這種幹淨的小東西才夠味兒。”


    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不知是誰在他背後推了一把,踉踉蹌蹌地走向向前伸著的雙手。


    “等等。”就在那雙手要碰到孩子的時候,斜斜躺在美人榻上的館主出了聲。


    “館主。”十八用像是惡狼舔過獵物傷口一樣貪婪的目光看了孩子一眼,然後抬起頭,看向館主的目光帶了小心翼翼的討好。


    “這孩子我要了,那個歸你。”指了指另一個頑童,館主懶懶道。隻是那好似漫不經心的話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命令。


    他微微揚起下巴,衝著身後擺了擺手,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多出的人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裏,看不清身材容貌。他走到孩子身邊,輕柔地抱起了他,然後走回去把孩子放到了美人榻上。下一次眨眼,那人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孩子懵懂地向後看去,昳麗的容顏撞入眼簾,似乎是感到了安心,孩子就樂嗬嗬地笑了,彎起的眸子裏灑滿了星光,帶著獨屬於孩童的、純粹的歡欣。


    館主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是被這笑容感染,也笑了。他揪了一把小家夥軟軟嫩嫩,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問道:“小家夥,笑什麽?”


    小家夥被揪了一下臉,睜大了圓圓的眼睛,看起來就像隻無辜的小狗,他用軟乎乎的童音,歪著小腦袋說:“大哥哥真好看。”


    座下一靜。


    館主像是什麽都沒注意到似的,笑得更加溫柔,眼角的淚痣顏色越發豔麗,像要滴出皮膚的血。


    “小寶貝兒的嘴真甜,是吃了蜜嗎?”


    館主修長的手指順著孩子的麵頰滑向脖頸,按住了淡青色的動脈。


    “蜜是什麽?好吃嗎?阿白沒有吃過哎。”孩子眼中帶著絲絲渴望,毫無察覺地把手指放到了嘴裏吸吮,似乎這樣就能嚐到蜜的味道。


    “哈哈。”似乎是被童言童語取悅了,館主把手又放到了孩子的小臉上揪了一把,看著孩子的目光中充滿了無辜的控訴,他轉頭對侍奉在身旁的美貌少年吩咐,“去叫人兌些蜂蜜水來。”


    少年緊了緊透薄的紗衣,低頭應了聲是,走出了房門。隨著少年的動作,房間裏再度恢複了嘈雜。


    十八緊緊掐著懷中十一二歲孩子的腰,看向館主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詫,低頭便埋入了深深的恐懼當中。


    ***


    “二零八八號係統,恭喜你。”


    懸浮在半空中的光球發出了聲,明明是機械的聲音,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欣慰,就像是老父親發現自己的兒子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隨著光球的聲音落下,一群小了一號的光球蹭了過來。


    “恭喜恭喜!”


    “二零八八,恭喜你!”


    每個光球都洋溢著真誠的喜悅。


    站在正中的男人,或者說大男孩,露出了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麵容仿佛是神的造物。


    或甚是神本身。


    “謝謝你們。也謝謝你們的禮物。”


    他的聲音讓人想起黎明,介於幼稚與成熟之間,生澀的遣詞造句難以表達他的感情,聽起來就像沒有絲毫波動,讓人想起一成不變的機械音。


    但是沒關係,光球們感應對方的情緒從不需要語言。


    “二零八八這次去也要加油啊!”


    “好好用我們的禮物呀~”


    ……


    二零八八聽見眾球的聲音,難得地沉默了一下,猶豫著說:“我覺得帶著兵法武器之類的就好,這幾本春|宮圖還有這本《龍|陽十八式》就不用……”


    “多準備一些總是好的,你的兄弟們也是好心。”


    大光球慈愛又威嚴的聲音響起。


    “可是……”二零八八遲疑地看著大光球說:“可是這些都是您為我準備的啊。”


    “……”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重點是把媳婦拐回來。”


    大光球不由分說地把二零八八丟進了時光隧道。


    二零八八語氣茫然的最後一句話被淹沒在了時空隧道中。


    “我的任務不是輔佐宿主嗎?為什麽要拐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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