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夢瑤把張景拎回臥室,甩上門,沒了外人她臉驟然間拉下來開始罵張景,主要是罵張景那“沒素質”的阿婆。


    “你不許說我阿婆!”張景急得去推她。


    “說她怎麽了!”章夢瑤本來就一肚子火,看他推自己,火氣更旺,直接把他推倒了。


    張景腦袋磕在衣櫃上,“咚”得一聲,他捂著頭,臉皺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好疼。


    章夢瑤也被嚇一跳,她心虛地問:“疼不疼?疼就長點記性!聽見沒?”她說著想去拉張景,“也不知道你阿婆怎麽教育的孩子,把你教成這個樣,不過也是,鄉下小老太太懂得什麽。”


    這話惹急張景,他張口去咬章夢瑤。


    “啊!”


    陳芸進去的時候,章夢瑤氣急敗壞地將張景往衣櫃裏拖,嘴裏罵罵咧咧:“瘋了是不是!竟然敢咬我!我怎麽就生出來你這樣的小瘋子!早知道當年就應該把你打掉……”


    陳芸趕緊關上門上前阻止,她急急說道:“夫人,孩子還小是得教育,可也不能這麽教育啊?”


    “用得著你來教我!”章夢瑤看向她,厲聲嗬斥。


    陳芸被她嚇一跳,隻好閉嘴,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張景被章夢瑤往衣櫃裏塞。


    張景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麵滿是驚慌,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滴,小手死死地扒著門邊,嘴裏開始胡言亂語:“不,進去……我,不要進去……不進去,不進去,好不好?”


    章夢瑤不顧他的哀求,將人關進衣櫃,她從外麵把櫃門鎖上。


    衣櫃裏一絲光線沒有,黑漆漆的,空間更是逼仄,張景驚恐地拍櫃子門,哭得撕心裂肺,他哀求對方:“放,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待在這裏……”


    陳芸急得團團轉:“夫人,你把孩子放出來吧,裏麵那麽黑,會嚇到他的。”


    章夢瑤聽他哭喊,心裏亂成一團,看看手上的牙印,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又覺得自己沒錯。


    “你不用管!”


    “媽媽……我,我錯了……您,您放我出去……媽媽,我,我錯了,求求您……我害怕……我,我會乖,乖的……”張景語無倫次地認錯。


    櫃子隔音效果很好,使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變得悶悶的,削弱了他的音量與驚恐。


    章夢瑤聽他喊自己媽媽,神情有些猶豫。


    “我要阿婆……阿婆,我要回家,帶我回家吧……”


    “阿婆、阿婆!就知道阿婆!回家,這就是你家!到底要說多少遍!”章夢瑤還是決定給這個小瘋子一點顏色看,她轉身要走。


    陳芸攔住她,一臉震驚:“夫人,孩子還沒放出來。”


    “關他一會,磨磨他性子,太野不好管教。”


    “姨姨……姨姨……放我出去!”


    陳芸心揪成一團,實在想不明白做母親的為什麽能這麽狠,“你,你不可以……”


    “我教育孩子,輪得到你說三道四!飯菜做好了嗎?客人不用招呼?還在這兒幹嘛!出去!不想幹了是不是?”


    陳芸臉色一變,她愣了會朝對方點頭:“我,我這就下去。”


    生計和張景,二選一,她隻能選擇生計,她要生活。


    她盡量忽略張景的求救聲,狠心離開。


    等陳芸走後,章夢瑤說:“好好想想錯哪兒了,以後別總找你阿婆,聽著就煩。”說完也走了。


    馮燁看她下來,問:“孩子呢?”


    “哦,在臥室,讓他好好反省反省,不能總這麽慣著。”


    直到吃飯,章夢瑤才讓陳芸把孩子放出來。


    陳芸打開櫃子發現,張景已經哭不出聲了,他縮在角落裏整個人都在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跟抽了一樣。


    陳芸嚇壞了把他抱到床上,趕緊到樓下叫人,還不敢聲張,隻能悄悄跟章夢瑤說。


    章夢瑤臉色一變,和飯桌上的人說道:“孩子不肯下來,我去勸勸。”說完趕緊上樓。


    張景病了,夜晚高燒不退,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一直閉著眼睛睡。


    陳芸九點鍾得回家,沒法兒照顧他,隻能讓章夢瑤來,不過對方天生不是伺候人的料,最後還是讓馮燁看著孩子。


    馮燁臉色陰沉:“你這是做什麽?他還那麽小你把他關櫃子裏,把孩子嚇成這個樣子。他病成這樣,你讓我怎麽給媽交代?”


    他很少凶章夢瑤,對方心虛,也不敢反駁。


    “讓媽過來安撫安撫孩子吧。”馮燁給他媽打了個電話。


    張佳韻聽張景被兒媳鎖進櫃子裏,當時就炸了,趕緊開始收拾東西,她絮絮叨叨:“她幹什麽啊!孩子那麽小,像個做媽的人嗎?”


    兒媳對她有諸多不滿她都能忍,從沒說過對方一句不是,沒和馮燁有過半句埋怨,唯獨欺負張景這事,她忍不了。


    “媽,您別生氣……”


    “不生氣!我能不生氣嗎?景景本來就有陰影,他就怕待在那樣的房間。”


    張佳韻有時閑不住會去采茶,夏天太曬,不好帶張景過去,就把他放在馮大家裏。


    馮浩洋平時就喜歡欺負他,還威脅對方不要把這事告訴阿婆。周蓉對此視而不見,根本沒有為人長輩的自知之明。


    有回馮浩洋和一群小孩故意哄張景,說要玩捉迷藏,把他騙到村尾老舊的小屋子裏,讓他閉著眼睛數數,到時間才能出去找他們。


    張景很聽話,乖乖數數。馮浩洋趁機從外麵把門鎖住,和其他人跑了。


    等張景數完數去開門,發現打不開,急忙地叫人,也沒人應他,驚慌地瞪圓了眼睛,開始拍打門求救。


    不論他怎麽叫,就是沒人放他出去。天漸漸黑下來,小屋子本來就不大,又堆了不少雜物,到了夜裏亂七八糟的雜物隻能看清輪廓,在富有想象力的孩子眼裏幻化為各種可怕的東西,張景越來越害怕,發瘋似的拍打屋門,哭著求救,他想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張佳韻采完茶已經八點鍾,她去馮大家接孩子,誰料沒看見人,問周蓉,對方竟然說不知道。


    一旁的馮浩洋剛開始怕挨罵還不敢說,後來被張佳韻追問,才告訴她張景在哪兒。


    等張佳韻把人領出來,張景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快昏過去了,因為受到很大的驚嚇,孩子夜裏就開始發燒。


    張佳韻又氣又急,狠狠給了自己幾巴掌,一陣懊悔。


    張景本來就體弱,這更是一病不起。


    張佳韻帶他看醫生,醫生也隻是說沒大礙,好好養著,可孩子就是病殃殃的。


    她病急亂投醫,又是去寺廟裏拜佛,又是給他求護身符,後來還買了套白金的手鐲腳鐲求大師開光,好在張景身體終於好了。


    她把人抱在懷裏問:“你堂哥總欺負你嗎?”張佳韻知道他這是有心病。


    張景點點頭,小聲說:“欺負我,我不喜歡他,大伯母也欺負我,總凶我。”


    張佳韻一聽就心疼,“怎麽不告訴阿婆?有什麽就告訴我,阿婆給你出氣去!”


    她拿著藤條領著張景就去了馮大家,她得讓張景養成觀念,知道有人欺負他,她可以保護他,而不是不敢把事說出來。


    馮家那倆夫妻見她要算賬,當時就不樂意了,護著那小孩不讓她動手。


    張佳韻能把馮燁教育成那樣,也不是就憑她隨和的性子,真觸及底線她一步也不讓,她拿著藤條指著周蓉說道:“你們不管怎麽說,是馮燁他大哥大嫂,是自家人,我這才敢拜托你們照顧孩子。”


    “你們要不想照顧就張嘴說,別說顧及臉麵不臉麵不好意思張嘴,要真不好意思你們也不會任由自己孩子欺負景景。我既沒封住你們嘴也沒死皮賴臉求著你們,答應得比誰都爽快,就這麽照顧你親弟弟的孩子?你事先要說一句不,我扭頭就走。”


    馮大臉色難看,顧及她是長輩,不好頂嘴。


    周蓉直接回罵:“行啊,你把孩子領走!鬼才幫你照顧。”


    “你當你家這是金門檻?誰還求著來踩?”張佳韻揚聲說,她轉頭看向馮大,“今天我把話敞開了,馮燁給你幫襯那是我授意。是我想著你們倆是兄弟才讓他要是能力就幫你點,以後他發展好了,給你幫助隻多不會少,可你是怎麽為人大伯、為人長輩的?還有,這孩子是你親弟弟的小兒子,冒著被革職的風險都要生的!你自己掂量掂量。景景,我們走。”


    她拉著張景要走,馮大突然叫住她,“伯母,你等等!”


    他知道,自從他弟弟被過繼給他大伯母家後,他家裏對他那弟弟沒半點照拂,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半點親情不講,馮燁對他家自然沒多少感情,但對老太太是實打實的孝順,幫襯的事確實是老太太一句話的事。


    他臉色很難看,不過還是把馮浩洋從周蓉背後扯出來,“這孩子就是欠管教,您是長輩,收拾他也是應該的。這事是我們對不住小景,以後絕不會了。”


    馮浩洋見狀驚叫起來,周蓉更是生氣,“你瘋了是不是?你幹嘛?”


    馮大把馮浩洋推給張佳韻,鉗製住周蓉,嗬斥:“孩子就是被你慣壞的。”


    張佳韻逮住馮浩洋也沒手軟,直接拿藤條抽對方,抽得他哭天搶地,滿院子亂跳。


    馮大臉色越發難看,不過就是沒動。


    周蓉終於掙脫他的手,上去護兒子,直接被張佳韻用藤條指著鼻尖罵:“知道心疼了?你兒子是寶貝,別人孩子就不是了?”


    馮大趕緊把人扯走,夫妻倆眼睜睜看她收拾孩子。


    “我家景景斷斷續續病了三十七天,我抽了你三十七下。”張佳韻說完抱起張景。


    馮浩洋被藤條抽的一臉鼻涕和淚水,撕心裂肺地坐在地上哭喊,身上露著的地方都是青紫的痕跡。


    周蓉心疼地眼淚都掉下來了,她撲過去抱孩子卻被對方推倒了,“滾!你算什麽媽媽!你都不幫我!”


    院子裏亂成一團。張佳韻沒管,領著張景頭也不回的走了。


    “景景,人該硬氣就得硬氣。不主動招惹別人,但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當然,有人對你好,你也對他好。”她講不出什麽大道理,她隻知道人要有底線,做得事再過分,隻要在線外她都可以原諒,一旦越了界,打死她也不會輕易算了。


    張景點點頭,他記下了。


    從那天起張佳韻真的沒再和馮大家往來,她也沒有食言,沒把這事兒告訴馮燁。


    她不敢把張景交給別人,走哪兒帶哪兒,隻是沒想到把孩子交給他父母,還讓孩子受這樣的罪。


    *


    馮燁抓住重點:“什麽陰影?”


    張佳韻不好多說,隻是道:“你原來不知道多關心孩子,現在自己帶,還把孩子照顧成這個樣子,你們要照顧不好,就把景景給我。不就讀書嘛?你嫌村裏不好,我去淮城租房子,讓他讀城裏的學校,這樣總行了吧?”


    馮燁知道她動怒了,老太太真凶起來他也應付不來,出聲安撫她:“媽您先別這個,孩子病著呢,有什麽話來了再說行不行?”


    “現在沒車,明天一早我就去,你……”她囑咐了很多。


    一夜沒睡,第二天天剛亮就出發去了江城。


    她這次沒給兒媳好臉色,隻想帶張景回去。


    章夢瑤死活不肯,馮燁覺得她歲數大了,照顧孩子太辛苦。


    最後商量妥決定張景每周都要回淮城,她會過來接,寒暑假也和她一起,隻有上學時間在這邊,這是她最大的退讓。


    張景見到阿婆哭得很厲害,把那幾個月的委屈和無助通通發泄出來,抽抽搭搭和對方說這說哪,口齒也不拎清,張佳韻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還是點頭應聲哄他高興。


    “乖,別哭了,嗓子都啞了,景景乖。”張佳韻給他擦擦眼淚。


    張景哭夠了,緊緊抱著她問她還走嗎。張佳韻剛說走,他嘴一撇又要掉眼淚,對方趕緊哄他,和他解釋半天,張景才理解她的意思。


    後來張景不像原來那樣沒有盼頭,每個周五都是一周中最開心的一天,一起床就開始收拾他的小書包,等到下午放學就可以看見阿婆啦。


    不過也因為那次,章夢瑤和張景的關係惡劣到極點,她是咽不下那口氣,平時對誰都軟綿綿的張景憑什麽對她就一身尖刺?


    有時發生大的爭吵,她忍無可忍還是會關對方禁閉,不過不是幽閉的衣櫃,而是相對大點的雜物間,她也知道張景怕黑暗狹小的空間,一般都是白天關他。


    對方既不會驚慌到生病,但還是會害怕,一舉兩得。這也讓張景對她愈發討厭,那種厭惡一點點積壓著,後來終於爆發……


    陳芸因為那次丟下張景,心裏愧疚,平時對他很好,還讓兒子在學校要多照顧照顧張景,正好兩人在同一所小學。


    張景有很強烈的厭學情緒,和小朋友也玩不到一起,好在有鄧子軒充當大哥,帶著他四處惹是生非。


    兩人成績都不好,鄧子軒稍微強點,經常被老師點名,說他聰明,就是玩心太重,不肯用功,而張景則是老師眼裏無可救藥的小孩。


    陳芸為此十分愧疚,認為是自己兒子帶壞張景。好在後來張景突然開竅,居然開始用功學習,這讓她十分欣喜,可惜她兒子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也堅定她要回家照顧孩子的想法。


    *


    鄧子軒回來已經十點鍾,看起來十分困倦。


    張景看他回來也打算回去,不過對方說太晚讓他在家裏睡,反正家裏也有他換洗衣物,張景也沒推脫。


    兩人洗漱完回臥室,鄧子軒把小折疊床放下來隨便鋪鋪就躺上去,他疲憊地說:“景寶,我先睡了,我真的好困。”


    “嗯,我也要睡了。”兩人還小的時候可以擠鄧子軒的那張大床,不過鄧子軒這幾年個子竄得快,就不再跟他擠。


    張景剛躺平,突然想到什麽給簡岷發了條短信,問對方到家了沒。


    那邊過了會兒回道:“到了,你呢?”


    “太晚了,就在子軒這裏睡了。”


    簡岷過了會給他發了醫生今天說過的注意事項,一大篇都是純手打。


    張景心頭一熱,“謝謝哥哥!”


    那邊過了半天接連發過來好幾條消息,也不知道對方從哪裏找的新聞,都是因為口角之爭釀成慘案的。


    張景笑的不行,在床上翻滾一圈,給那邊發語音,他湊到聽筒旁壓低聲音撒嬌:“哥哥我真知道錯了。”聲音軟的跟棉花糖一樣。


    剛發完就看鄧子軒一臉牙疼的看著他。


    張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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