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自古以來是一個聚集著各路妖魔鬼怪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看似和諧的團隊在內部也有著大大小小的分歧和疏離,就好像這世界所有事都是相對的,有愛爭強好勝搶著幹的就有什麽都不幹的,有鳳毛麟角囂張跋扈的就有默默無聞忍氣吞聲的,有素質不高影響他人的就有正義凜然為名除害的,有大喇叭一樣散播流言的也有什麽事都偷偷和老板打報告的……像是聚寶盆的一個辦公室裏,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紛爭,任何辦公室都極具有默契的消磨著每個人的青春和年華,打磨著每個人單純又懇切的熱誠。


    除了溫部長以外,李瀟瀟的資曆算是老的,跟在溫莎時間長了手裏有著不少資源,說話做事也有了底氣,變得強硬起來。但除了溫部長以外,這個辦公室裏的所有人都是平級,李瀟瀟趾高氣昂的讓別人做事早已成為了習慣,人們雖然看不慣,但業務能力不如李瀟瀟拿得起放得開,在工作上也說不了什麽。


    有一天李瀟瀟讓旁邊的同事去把活動方案做出來開會用,同事愁眉苦臉的答應她,後來同事在微信朋友圈裏發了一個圖片,上麵寫著:人善被人欺。林雨便知道,李瀟瀟在同事們的心裏早已失去民心,人們對她也早就恨得是牙癢癢。


    時間久了,又是一起合作的同事,人們漸漸忘卻了那捕風捉影的緋聞,林雨在團隊裏又善於沉默,不對任何人挑事,人們對這個新同事有著微妙的好奇,慢慢也接納了她的好脾氣。最明顯的象征就是下午的茶水間裏,林雨的進出已經不再是人們的焦點,時間總能讓所有的事情平息,而人們的關注點從來不會停止尋找,能夠活在人們關注點裏的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悲傷,當林雨和白總的緋聞告一段落後,大家又開始回歸吐槽李瀟瀟的指使人做事,有的人模仿著李瀟瀟的語氣和神態,說著李瀟瀟的經典語句,逗得大家嘻嘻哈哈的笑著。


    林雨的心態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倔強還是環境的促使,她和李瀟瀟發生矛盾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李瀟瀟在那天下午把一個文件夾放在林雨的桌上:“後台開會有個ppt你做一下,資料給你放桌上了。”她對著正在打印間折騰打印機的林雨說。


    林雨要複印一個文件,可是複印機還不會用,打出來一份的字體縮小在了一個小角上,打出來一份都是單麵的,幾次嚐試都失敗以後,林雨氣急敗壞的捶打著複印機,心裏不光是因為自己連複印機都不會用的自己氣餒,還有明明溫莎給自己布置的工作還沒做完,卻要替李瀟瀟分擔的不悅。


    林雨那天晚上一個人在公司加班到夜深人靜,說什麽太晚了不安全,說什麽太累了注意休息,這些人們常掛在嘴邊的話,對一個身處異地的女生來說都是屁話,能扛著飲用水走一百米上五層樓,能淩晨一兩點一個人回家,能一天狼吞虎咽的隻吃一頓飯,不是想做而是逼不得已生活所迫,有幾個人能養尊處優的過著舒服的日子幸福快樂?那不是人,那是童話裏的公主。


    林雨頂著早已掉的差不多的妝,在黑燈瞎火的公司裏開著一台電腦獨自研究著資料,如果說什麽時候希望有個人來拔刀相助,那可能此時是最好不過了,可現實從來不是電視劇,沒有突如其來的幫助,沒有誰會因為莫名的喜歡願意幫你分擔憂愁事。


    如果沒有人來做你的騎士,那就自己做自己的騎士,都是苦命的公主,還祈求什麽呢?


    讓林雨感到絕望的或許不是加班趕工,或是自己拚命做出來的東西是別人的功勞,而是第二天,李瀟瀟說:“林雨,你把那個ppt打印出來給溫部長送過去吧。”


    林雨心裏想著,嗯,我做,我打印,我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最後還要我把文件送過去。


    林雨敲門進入溫部長的辦公室,溫莎拿起文件夾看著裏麵的匯報ppt,上一秒還笑著說進來,下一秒的眉頭就緊緊鎖著,說:“你是怎麽做ppt的,我們產品的重點你完全沒有展現出來,你要拿這個給客戶看?明天客戶就過來了,你要拿這個砸我們的招牌打我的臉啊?”溫莎急著罵道,文件夾被狠狠的砸在了桌子的另一頭,泛起了陣陣塵埃。


    林雨委屈巴巴說:“我回去再改改。”林雨沒見過溫莎發這麽大火,心裏更加賭氣,講道理,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分內事,明明是李瀟瀟要做的,自己幫了忙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如今溫部長認定這事情成了林雨的,自然成為了林雨的責任,莫名其妙的接手了一個燙手山芋,還被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李瀟瀟得了便宜。


    晚上又是林雨的一個加班的夜晚,這一晚,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幫李瀟瀟做任何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那天晚上,她熬到早上六點,修改了無數次,但讓她驚訝的是,每一次發過去,溫莎都及時告訴她要修改的地方,淩晨一點、兩點、三點,四點……無論她幾點發過去,溫莎都會及時回複她,她不知道溫莎是每天晚上都這樣,還是隻有今天,但是這一晚她感到不孤獨,她覺得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路雖遙遠漫長,卻因為有人作伴而變得不一樣。


    後來有一次李瀟瀟對林雨說:“把推廣方案做好發給我。”


    林雨:“我手頭事有點多,你自己做吧。”


    李瀟瀟盯著屏幕瞪圓了大眼睛,吃驚地看著林雨的消息,沒想到這女人會這麽說,一個小小實習生,不就是讓人用的嗎!居然敢拒絕我!李瀟瀟笑著說:“沒事,你忙完了把這個做了,我不著急。”


    林雨一看李瀟瀟沒皮沒臉,那也不用顧忌臉麵,直接說:“你自己的工作以後你自己去做,我也有我的工作,我們都是平級,我沒什麽義務給你做事情。”一段話懟的李瀟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林雨在心裏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好受,誰不想大家和和氣氣,誰不想還維護著一番臉麵,可如果非要弄得這麽難看,那隻好在難受和更難受裏選難受,好過那更加糟糕的處境。


    後來李瀟瀟再沒有找過林雨做事情,也沒有再對林雨有過好臉色,抬頭不見低頭見,林雨又何嚐痛快。林雨也曾想過,是不是如果自己忍一步就不用受這冷臉子,如果不受這冷臉子會不會還能更好過?如果自己多做一些,是不是就不用走到今天這般田地?她常常在夜深人靜的床上回想起這件事,覺得難受萬分。自古世事兩難全,對於人間世事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有得必有失,也許林雨不該心高氣傲的說出那句話,也許她更應該韜光養晦等待時機,不應該貿貿然而行動。可是人總有第一次,第一次遇到狗屎一樣的人,第一次遇到狗屎一樣的事,在學不會運籌帷幄的時候就是年輕的時候。


    多少個夜晚,林雨在深夜的噩夢中驚醒,那夢裏的白原依舊高大英俊,依舊麵無表情嚴峻的神情和冰冷的臉,風和日麗的天氣裏兩個人站在懸崖邊,白原一把將自己推了下去,失重的感覺從腳到頭像是支配了她的身體,她依稀能看到自己掉下去的身體裏,臉上的眼角滿含淚水。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她都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默默的攥緊被角,蜷縮著身體雙手緊緊抱住雙腿,埋著頭把嘴捂在被子裏再無顧忌的大聲痛哭,告訴自己沒關係的沒關係的……那種孤獨和無助的感覺充斥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悲傷毫無防備的侵蝕著林雨每一寸肌膚,林雨的腿被自己狠狠的抓撓著,她心裏的難過遠遠比這肉體的疼痛大得多的多,她邊哭邊抓著腿上的肌膚,抓破的感受莫名帶來著快感。那段時間林雨從未有過一次真誠的笑容,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陪伴林雨自己的是對情緒失控的自我懷疑,是無助無力的絕望,那段時間誰都不知道林雨的腿上傷痕累累,那段時間誰都不知道每天人模人樣的林雨白天對誰都依舊掛著笑容,卻在深夜裏痛苦的麵目全非的樣子。


    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她查遍了能查到的所有心理書籍,做了很多測試的題目希望祈求自救,她學著書裏的方法每天對著鏡子練習笑容,笑著笑著,笑著笑著就哭了,哭完了才會覺得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矯情,覺得自己無能,覺得自己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掌握。那種站在被情緒支配的邊緣的那種無力感,那種低到塵埃裏的低落,長時間持續著的絕望,是她永永遠遠都不想再有的。


    傷害從來都不是當時難過當時就會好起來的,中傷過後留下的創傷和痕跡,會讓強撐著的人,精神和肉體都分裂開來,你以為你沒關係,你以為你沒事,其實不是。拋棄一個人是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核導彈,在那事情發生瞬間過後慢慢的形成的蘑菇雲,是會令人揪心痛楚的東西,你被拋棄了,你失去了,你會難過,你會悲傷,這無比正常,你要允許自己難過,你要允許自己悲傷,不要和自己較勁,你要放過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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