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約莫大半個時辰, 大理寺丞果然過來回話, 說秦家不敢出頭, 一聽說景泰和秦處安謀反刺殺皇帝, 一家老小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今聽說秦子遊已死, 連緣由也不敢追問, 隻連連推說平日裏並無往來。


    大理寺跑腿的人也懶得跟他們廢話,便說了那就由大理寺處置了。秦家忙不迭的點了頭。


    陸湛微微歎氣搖頭,“這些人, 算了,不說他們了。”


    歐陽昱在這當兒,已經讓人去尋來一副上好的棺木, 為秦子遊裝殮妥當, 直接運去了迦南寺,請迦南寺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然後直接與王窈娘合葬在一起。


    隻是這些, 翁婿兩人都瞞著陸琅琅, 什麽都沒讓她知道。


    歐陽昱辦事得力, 陸湛因此看他跟順眼了些。直接從半子上升到親兒子的待遇了,於是, 將軍府內每日清晨, 便聽見歐陽昱嗷嗷的慘叫。


    陸湛在一旁欣慰地道, “這套功夫乃是我陸家絕學,隻是練起來太疼了些, 女孩子練太遭罪,我舍不得讓琅琅練,如今有了你,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歐陽昱虎目含淚的,“多謝爹看重。”


    童昊跟陸琅琅在一旁笑得幾乎從凳子上跌了下去,“歐陽昱,我這裏還有幾套絕學呢,要不也一同傳了你吧。”


    歐陽昱……恩重如山,我心領了行不行?


    半個月後,大理寺的官員已經就景泰謀逆一案查實定案。秦處安被判了棄市,景泰則被判了獄中自盡。景泰知道了消息,仍然冷笑著要見陸琅琅,否則絕不自盡。


    口信報到了歐陽昱那裏,歐陽昱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些陳年的恩怨,怎麽還可能讓陸琅琅去見她,誰知道景泰又會吐出什麽顛倒黑白的話來,這個女人慣會玩弄人心。


    於是歐陽昱幾乎將大理寺的官員罵得狗血噴頭,“她想見誰就見誰?你就這麽聽話,你到底是大理寺的官兒,還是公主府的屬臣,她不肯自盡,你不會助人為樂啊!”


    大理寺的官員灰頭土臉地滾了回去,這次任憑景泰舌綻蓮花,也不為所動,最後,景泰口中盡是怨毒的詛咒,獄吏懶得聽,索性一根白綾替她掛了上去。終於清淨了。


    秦茱因有身孕,仍被囚禁在獄中,因她時常叫罵,有一個獄卒實在不耐,便嗬斥她,“你的母親已經自盡,哥哥已經被判了棄市,你還囂張什麽?”


    秦茱不相信,在她眼中,母親和哥哥是如此強大,幾乎無所不能,“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另一個獄卒見她那一副癲狂失智的模樣,便勸了自己的同伴兩句,“你跟她囉嗦什麽,要不是今上仁慈,見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早該有她的去處了。等到時候孩子生下來,她就明白了,哪裏需要我們廢什麽口舌。”


    果然,過不了兩日,便有人押送她去了一處極荒僻的院落。那裏荒草叢生,房屋簡陋,雖說住人沒有問題,但是在秦茱眼中,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便是她府上昔日的馬廄也強過這裏百倍。秦茱膽戰心驚地走在其間,忽然看到一處能曬到太陽的地方,有一個人窩在那裏,正在捉衣服上的虱子。


    秦茱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抬起頭來,滿臉胡茬,竟然是廢太孫……


    ……


    李霮正端坐在案後,仔細地翻閱著已經由魏芳韶複核過一次的案卷,上麵詳細地記載了這次景泰謀逆案所有參與案犯的罪行和懲處,除了景泰、秦處安和數位涉案甚深的官員、以及對李霮動手的亡命之徒被判了死刑,其餘人等,則根據涉案輕重,笞、杖、徙、流,判了不同的刑法。


    整件案子了結,被砍頭的,也不過才三十多人。


    王樓真心覺得判得太輕了,那些個官員,雖然沒有真憑實據參與到此次謀逆案中,但是知情不報,就已經是大罪了,李霮居然隻是撤免了官職,笞杖五十……這些人倒也罷了,可是秦茱……


    “陛下,你為什麽留下秦茱的一條命,而且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王樓乘著李霮放下筆喝茶的空檔,小聲地問。


    李霮失笑,“你還記掛著這件事情呢?”


    “陛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人人都這麽說。”王樓嘀咕著。


    李霮站起身,將案卷放好,用手指點了點那卷宗,“便是這些查無實證的官員,朕也隻是治了他們一個失察之罪,更何況秦茱一個女子。大理寺和密衛,追查下來,她就是驕縱無知,貪婪奢望,想著情情愛愛的那些事,除了給小六爺下毒,其他的事情,她雖知情,卻沒有更深地參與其中。更何況,她肚子裏還有一個無辜的孩子。”


    王樓既然已經開口了,索性把話說明白,“奴說的就是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個孩子可是那位的……”


    李霮挑眉,“那又怎樣?若是朕真的能成為一位萬民敬仰的有道明君,莫說一個廢太孫的孩子,就是我還有其他的親兄弟,他們也不是朕的威脅。太宗曾說過,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個孩子,不過是一滴水,朕的眼中,看的是那滄海橫流……”


    李霮的目光望向了窗外的萬裏碧空,雙目炯炯有神。


    王樓心中喜悅又感歎,這位他從少年時就小心嗬護的主人,終於有了睥睨天下的雄姿。


    又過了半個月,便到了行刑的日子,秦處安一身囚衣被拖上了法場。在上場之前,他被灌了一碗藥,口舌麻木,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跪在那裏時,看到了街市口密密麻麻前來圍觀的人群,其中有不少用冪簾將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女子。甚至有些連麵巾都不戴,雙眼滿是恨意地死死地盯著他。便是不能親手殺了你,我也要親眼看著你去死。


    當那口鋒利的大刀落了下來的時候,不知是哪個女人喊了一句,“活該千刀萬剮了你……”惹得眾人一片叫好。


    秦茱不知道自己逃過這一劫到底是因為什麽,隻是她和廢太孫都辜負了這份善意。兩人在那別巷之中,日日爭吵不休,到了後來,兩人還時常大打出手。秦茱到底是女子,又懷著孩子,體力不如太孫,常處於下風。因此,對太孫那是咬牙切齒。一日,太孫站在井邊彎腰喝水,秦茱從後麵猛的推了他一把,想將他推入井中淹死,可誰想,太孫兩手揮舞間,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兩人一同摔進了井中。兩人在水裏糾纏廝打,互相踩著對方想獲得一線生機,可最終……


    隔了幾日,有人來報王樓,說送米糧的人前去送些柴米油鹽,久久無人應門,進去一看,才發現兩人都跌落井中,淹死許久了。隻是不知道,死前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王樓歎氣,這兩人,便是到了這邊境地,隻怕也從未想過要互相扶持好好度日。他回頭跟李霮提了一句。


    李霮也歎氣,“罷了,好生安葬了吧。隻是可惜了那個孩子。”若是能平安生出,抱去給平民家撫養,也未必不會有平安喜樂的一生。


    ……


    來年四月初,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陸琅琅心心念念要吃桃花魚。那魚極難抓,一般的樵夫漁民都抓不上手。歐陽昱跟童昊兩人隻好拎著網,去城外東山的親自去抓。可他們剛出門不過半個時辰,陸琅琅的肚子就疼了起來,陸湛、謝晗和謝老夫人忙成了一團,待接生婆子進了產房,太醫來候著了,才想起來派人去找歐陽昱和童昊。


    府中下人們快馬追到東山,看見那桃花開遍的山林簡直快哭了,這得上哪裏去找啊,一群人隻能站在山下,望山大吼,“將軍,夫人要生了,將軍,夫人要生了……”


    不多時,就見歐陽昱挽著褲腿,擼著袖子從桃花林裏一頭衝了出來,連騎馬都顧不上,施展輕功往城內狂奔而去。不一會兒,童昊也拎著一網子活蹦亂跳的魚下山來了。


    一路上,歐陽昱將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唉,怎麽就自己跑出來了,這要是像嶽母一樣有個萬一,那可如何是好,他越想越害怕,等跑到府門前時,差點沒哭出來。


    等他一頭衝進產房的小院裏,院裏麵安安靜靜的,落針可聞,一句陸琅琅的哭喊聲都沒有。歐陽昱顫著嗓子問,“人呢?怎麽了?”


    一側的廂房門簾就被掀開了,謝老夫人滿臉是笑,衝著他招手,“快來看看。”


    歐陽昱忙跑了進去,陸湛正站在那裏,熟練地抱著個大紅的包裹,裏麵裹著一個嬰兒,烏黑的頭發油亮濃密,蓋在腦門上,長長的眼睛閉著,歪著腦袋睡得真香。


    歐陽昱兩眼一熱,眼淚就奪眶而出。


    謝老夫人失笑,“瞧你這渾身髒兮兮的,還不趕緊去換身衣服。”


    歐陽昱舍不得地又看了看孩子,這才借著換衣服的名頭,擦幹了眼淚。換完了衣服,他輕手輕腳地去了陸琅琅所在的房間。


    產婆給她換了衣服,包了頭巾,陸琅琅躺在那裏,臉色發白,沒什麽精神,但是也沒睡,見他進來,笑了笑,“看見孩子了?”


    歐陽昱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給她仔細掖了掖被角,“看見了。你還好嗎?疼不疼?”


    “她可真難看。”陸琅琅笑著嫌棄孩子,“紅彤彤的,像個小猴子。”


    旁邊產婆第一個不答應了,“夫人,我接生過這麽多孩子,這孩子那是少見的漂亮。您等著,不到一個月,這孩子保證漂亮的像白麵捏出來的娃娃。”


    歐陽昱忍不住笑了,“你這麽好看,孩子怎麽可能不好看。對了,是男的還是女的?”


    陸琅琅笑,“跟我一樣。”


    歐陽昱欣喜,“太好了,我去抱來給你看看。”


    陸琅琅莞爾,“好吧。”


    產婆在一旁,心裏好生羨慕,這位歐陽夫人,別人生孩子,疼個一天兩天生不出來的常有。她從發作到生下來,不過小半個時辰的事情,順順當當,什麽事兒都沒有。而且將軍大人也沒有嫌棄是個女兒,還高興得跟捧了個龍蛋似的,真是位有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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