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娘正是此書女主之名, 白三少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大哥半響,最後發現——得,大哥的眼圈也紅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作為一個提前看到了此文下冊《與妻書》並且知曉後文的白玉堂很悲慘得發現,待到下一旬,隻怕這一幕還將要上演一次。


    真……辣眼睛啊。


    鐵血硬漢, 流血不流淚的白五爺這般感歎道。


    正當夏安然的小說慢慢發酵,更因為其題材更偏向女兒們的喜好, 從前院流入後院之時, 突然鬧出了一個大新聞。


    這日,白玉堂坐在堂中繼續看著這一室頹喪,隻覺得自己身上都要被那一股股飄過來的陰雲影響長出蘑菇了,就在他實在忍受不住這種詭異氣氛, 正想要丟下賬簿翻身而出時, 忽然就見一小郎拿著一疊子白家小報衝了進來。


    邊衝他邊喊“掌櫃,展櫃,局子那兒加印了一冊特刊!”


    “原來劍神西門吹雪同劍仙葉孤城之間所定的決戰場所, 並非是南京紫金山!


    大家都弄錯啦!”


    此言一出, 滿堂皆驚。


    白玉堂一個翻身踏空而出, 他搶過一張小報視線快速一掃,然後便被入目所見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這兩個當世一絕的劍客,竟然藝高人膽大得將決戰地定到了大宋的中樞位置——北宋皇城。


    更可怕的是, 官家據說也是這兩人的粉絲……啊不是, 官家愛惜這二人才華, 還真答應將部分場地借給這二人打響這一場北宋世紀之戰!


    而仁慈、善良、博愛的官家體貼武林人士對於這一戰的看重之心,故而特地取出一匹夜光布撕碎製作了十條作為入場券,當日但凡擁有此布條之人,可以卸甲入宮闈觀戰。


    而這十份夜光綢布,就在陸小鳳手裏。


    一時之間,四條眉毛陸小鳳之名在江湖上又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白玉堂的眉毛掐的死緊,紫禁之戰定在中秋,偏偏他的武舉考試緊跟其後,若是前去觀戰,則無法參考。


    若是尋常地方,他定然毫不猶豫棄了考試。


    武舉常有,這種等級的前輩之戰卻不常有,偏偏,偏偏那是汴京城,還是在宮闈之內!


    前些日子還被他自豪的二哥身份此時成了攔路虎,他能保證如果他剛踏入汴京城,當晚上他就會被二哥綁起來丟上回鬆江的馬車。


    這可怎生是好……要不,賭上一賭?


    正當他愁腸滿肚之時,忽然聽到掌櫃的聲音在他背後涼涼響起“白少


    ,當家的說了,您可是同他有君子之約啊。”


    這一句話讓白玉堂整個人猛然間清醒,是了,當初他為了忽悠走大哥,同他哥約好了,若是他科舉未中,便要回家娶妻生子,什麽時候兒子會跑會跳了什麽時候放他自由。


    不!他的江湖還沒開始,怎能先開始於兒郎的尿布之中,絕不!


    他留戀得看了一眼又一眼那份小報,又充滿羨慕嫉妒得看著方才還陰雨綿綿瞬間恢複鬥誌昂揚,當下就打算出門踏上北上之路的武林人士們,指尖便是一串連射。


    興奮得剛要衝出去的眾大漢便被一連串深深插在他們麵前的銅錢擋住了去路,待到回頭時候便看到一華服美姿的青年人正看著他們,這一位被科舉磨滅了去看世紀對決的少年郎,麵上笑容非常凶殘“諸位,先結賬再走哦。”


    在八月十五中秋日到達之前,江湖上可是熱鬧了好長一段時間,各大勢力紛紛出手想要給自家最優秀的兒郎撈來一張門票。


    如此世紀之戰錯過這一次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而對於任何一個學劍的孩子來說,能夠近距離的接觸這二位劍客的劍意、劍決極有可能使之突破,可謂受益無窮也。


    陸小鳳被整個江湖追得雞飛狗跳,本來他陪著花滿樓治病,卻莫名鍋從天降,被找上門的禁軍指揮塞進了十根緞帶。


    他本想留給花滿樓一根,卻被他拒絕了。


    無論是葉孤城也好,西門吹雪也好,這兩位劍客都是劍出不留人的主,這一場對決勢必要血濺當場。


    雖說是兩位劍客追求的極致,但是花滿樓不喜歡看到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不喜歡看到有人殞命的場景,而且那時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一個瞎子看現場……倒不如將票讓給別人。


    他這般笑談,陸小鳳自然不能勉強。


    好在失蹤躲災很久的苦瓜大師、老實和尚等人先後找上了門來,為陸小鳳分擔掉了壓力,這些人都可謂德高望重,給了他們武林人也沒有意見。


    剩下的幾條陸小鳳也懶得費心,將它們都丟給了司空摘星,然後他就所在花家位於汴京的宅院裏頭繼續孵雞蛋,時不時跑去夏安然那裏慫恿他一起出門。


    但是夏安然自知曉自己身份開始,便一直過著宅到死的生活,打死不肯出宅院一步,這態度讓陸小鳳在過門檻之時,都情不自禁四下張望以為這裏有什麽踏出去就會死的奇怪設定。


    但是沒有啊,他來來回回跳躍了好多次啦。


    不錯,陸小鳳作為半個當事人,卻並不知曉接下來要發生的坑爹事,雖然陸小鳳之前在皇城司這裏留下了不錯的備案,但是這件事牽涉過大,他自然並不知曉接下來的套中套。


    他每天還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尤其在花滿樓的眼睛經過治療後已經能漸漸感光時,更是歡快無比。


    汴京城物價雖高,但是他背靠花家,又常來夏家蹭飯,基本上把汴京城的好吃好玩的都玩過了。


    都玩過之後他就閑不住想要搞事了。


    此時夏安然正在同龐昱排戲。


    龐昱作為一個合格稱職的紈絝子弟,別的不會,享受的項目全都會,當日他先一步看了夏安然的文稿,當天回去後怎麽都睡不著,偏偏後來幾日夏安然得知了身世心情多少有些起伏,也沒有出來。


    龐昱膽子再大也不敢對著裏頭喊人,隻能憋憋憋,無處發泄的他便拿起了好久沒拿過的筆墨,哼哧哼哧寫了一篇“讀後感”


    然後看看上頭的文字狗屁不通,文稿後來又被拿了回去,他的心中頓感十萬分的無趣。


    就在這種狀態下,他忽然心生一念。


    不若……將夏安然寫得話本排成小戲?


    小戲是一種類似於情景劇一樣的節目,演出時間很短,一般控製在一盞茶的時間內。


    這種戲多半是茶樓供茶客們打法時間用的,因為劇情不長,也不拖遝,雖然文藝性質不高,但是還是得到了部分民眾的喜好。


    畢竟對於尋常百姓們來說,看一場幾個小時的演出是貴人們的專利,他們要努力討生活,這種在喝茶時候便能看完,不留懸念又刺激好看的戲碼格外收到他們歡迎。


    夏安然聽到龐昱這麽說的時候立刻點了點頭,“泡麵番嗎,我懂。”


    “泡,泡什麽?”龐昱和他隔著一堵牆兩兩相望,此時乍聽夏安然說了一個他不懂的詞匯便習慣性得問了,夏安然輕咳一聲“我是說泡茶番,就是喝茶時候看的一番小短劇。”


    “哦哦哦!”龐昱砸吧砸吧嘴,表示這個名詞挺讚的,然後他眨著星星眼說道“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麽樣?我認識一個挺不錯的戲班子,雖然不太有名,比較小眾,但是裏頭的角兒一個個都有些硬功夫。”


    趴在牆頭的年輕人在內心實力上演蒼蠅搓手,他熱情鼓動夏安然“不如你將人招來排著試試,我給你在邊上鑒賞,放心,看戲這方麵我是專業的。”


    夏安然此時都要嫌棄他了,他翻著小白眼就差沒明說:你把我當傻子嗎?


    龐昱的小心思就和透明的一樣。


    小胖魚被關在這裏吃禁閉、減肥、健身全套套餐,就連吃穿用度都受到了約束,當然不用提娛樂設施啦,所以從關在這裏的那一日開始,龐昱就再也沒有能夠看到任何了戲曲節目了。


    他也不敢去戳自己姐夫的眉頭,更不敢去挑戰一下台諫們的信息來源,幹脆就投機取巧,想要從夏安然這邊下手,如果是在夏家排演節目,那當然和他沒有關係,他隻是一個隔壁被打擾了清靜的小可憐而已。


    夏然都被他的不要臉程度給驚到了,隨後他深深感歎一下這所謂紈絝子弟的邏輯思考能力還有鑽空子的水平。


    他要是把這樣的投機取巧能力用在了官場上,估計他老爹以後就再也不會擔心他了。


    龐昱對此,十分的謙虛,他表示自己還需要繼續努力。


    夏安然自覺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但是龐昱的建議也符合他的需求。


    小說的受眾畢竟比較小,哪怕是後世幾乎人人識字的年代,受製於小說渠道的分布,還有觀眾的年齡限製,小說的普及率都遠不如電視劇。


    更不用提如今這個識字率較低的時代了。


    而且白家的小報也多在武林人士中流通,而他最想要影響的普通人,卻很難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接觸到這部分信息。


    但如果是戲曲的方法……尤其像龐昱說的泡茶番,那麽這個故事就有可能隨著商人歇腳時候的一瞥,和旅客、藝人、官員的走動傳遍大江南北。


    但接下來,龐昱就給他布置了一個難題,如今的戲曲以說唱為主。說,的確重要,但是唱,也不能輕忽。


    一般來說,這樣的節目,詞曲都有戲曲班子本身來寫,當然也有特聘作曲師作詞師的,但是好的詞曲作者千金難求,而根據本子寫出詞曲加上演繹本身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修改,最後還要去費心妝容,妝效、服裝道具等。


    如此種種,方才能構成一部戲碼。


    居然這麽麻煩。


    從來不曾接觸過這個領域的夏安然麵對記錄下來的小便條皺起了眉毛,見他表露出退縮之意,龐昱忙對他說,這已經簡化過了,要不自己養個戲班,排演幾出新戲怎麽就是那些文人豪富們攀比的一種方式呢。


    可不就是因為他特別耗錢,也特別消耗精力嗎,所以也特別能夠彰顯格調嗎。


    而且關鍵是夏安然要排演的這部戲碼也算是近代戲、生活戲,尤其是女方這邊的均是日常,所以裝、容都不必太過費心,隻要關注於詞曲就好。


    詞問題也不大,夏安然畢竟寫的是話本,改一改就能拿來用,關鍵是要找個曲作者,已經非常的便宜了!


    夏安然能夠理解他的意思,他原以為小戲相當於小品,現在接觸之後發現,這可能相當於一出較為簡短的舞台劇,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小戲雖短,卻也不少講究。


    龐昱搓搓手,又列了一張汴京城最好的詞曲作者,夏安然接過來一看,排在第一的就是——柳耆卿。


    夏安然眨了眨眼,“柳耆卿?”他也算是在汴京城聽過小曲的人,但是似乎沒有聽過這人的名聲,“啊,”龐昱攀在牆頭搖搖晃晃得揮了揮手,吸引來夏安然的注意後他說“這柳耆卿原名柳三變,後來他奉旨填詞之後便叫做柳永,字耆卿,剛改名沒多久,名聲還沒傳出來呢。”


    啊,柳永啊!


    夏安然恍然,這位也是一個擁有傳奇經曆的名人呢,不過自經曆過東漢末年的連翻收集名人卡之後,夏安然現在已經淡定了。


    但是在他的印象裏頭這位似乎都是隻給□□們作詞的吧?


    他接商業活動嗎?


    龐昱眨眨眼,表示我也不知道呀,我隻是聽說他填詞超棒。


    夏安然思索了下,他現在最好不要出門,畢竟按照武林人士們來看熱鬧的情況來說,哪怕他們中大部分都進不了城,但是還是會聚集在汴京城等待第一手消息,誰知道當中就有那麽幾個是平南王的人。


    若說平南王隻拉攏了葉孤城一人,夏安然是定然不信的,他起碼有雙保險乃至三保險。


    龐昱也出不去,白錦羲近些日子非常忙……


    唔。


    夏安然的視線轉向了一直在邊上跟著他的小郎君,這位小郎君自從被他從石頭後頭挖了出來,便被白錦羲點做了明衛。


    聽白錦羲說,這小郎君是破格被提入皇城司,身家清白,關鍵是腦子好使,雖說身手略差,好歹隻需要自保就行。


    他以後不會是皇城司暗處的人物,所以可以出府沒關係。


    夏安然搓了搓手,熱情得拉住了這位小郎君的手“寇小郎啊~~~~”


    柳永這些日子很煩躁。


    京城內近些時候湧入了大量的配劍武夫,據說是為了來觀戰,這讓本來就熱鬧的京城一下子變得更加喧鬧。


    但是柳三變不喜歡這種熱鬧。


    無他,常言道窮文富武,在同樣起點下,學武出生總比學文出生的要更有錢一些。


    而很可惜,柳三變,是個窮人。


    當然他本來不是窮人,但是在他自暴自棄投入青樓之後,家裏為了逼他回去便斷了他的生活費,偏偏柳三變很得青樓女子們的歡迎,因為他的詞曲極佳,若能得三變為她們填詞,姑娘們的身價便能提高許多。


    故而這些女娘們有些用自己的贖身銀子養著他,也有的青樓院子養著他,總體來說,柳三變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但是青樓到底是個營業場所,就算他出名,但也是姑娘們的配角,遇上了大金主還是要給金主讓路的。


    所以在這些武夫們進京之後,柳三變很快就發現自己突然之間成了浮萍,在各個姑娘之間來回飄搖。


    他雖自以為灑脫,卻也忍不住心口一陣又一陣冒出的酸水,待在樓裏麵看著那些娘子們左右逢迎的模樣總讓他有些難受,他長期居於此,自然看出那些娘子們麵上一張又一張的麵具,她們看向彼此的眼神也充滿了似真似假的敵意,這種敵意八分假,是演給喜歡看著一套的客人們看,二分真,是因為彼此為競爭夥伴。


    分明個個都是好姑娘……可他也無能為力。


    他長歎一口氣,原本充盈於鼻端的馨香此時卻覺得有些膩味,他幹脆起身,準備出去散散步。


    待到想要整理衣裳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無一都是娘子們買給他的東西。


    他自己,就是這些娘子們身上的吸血蟲。


    這一發現令這個將過不惑的男人沮喪不已,他逆流而出,一個人出了青樓,一時間竟有幾分聊賴來。


    正在此時,他看見了一個穿著書生袍,抱著一個書箱在青樓門口團團打轉的小郎君,看著模樣……毛都沒長齊吧?


    現在的小郎君已經這般早熟了?


    他挑挑眉,雙手負於背後晃蕩著出去,心裏頭想著自家那個小學究小時候可不是這般模樣,他的兒子啊……有多久沒見過兒子了。


    從當初他和兒子大吵一架之後似乎就……對了,那時候他兒子個子還是矮矮的,對,就是麵前這個捧著箱子的小郎君那麽矮……嗯?


    柳三變瞪大眼睛看著剛剛隨意一瞥的小郎君幾個挪步便停在了他的麵前,步子特別靈巧,笑容特別可愛。


    讓人看了就想掏糖的那種……


    “小郎君啊 ,你找人嗎?”


    “柳先生。”這小郎君一開口就道破了他的身份,然後他將手上的書箱遞了過來“煩勞您撥冗看一看這個。”


    柳永眉毛挑的老高,他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時候他柳三變在京城裏麵還多了一個人生導師的職銜?他擺了擺手正想推拒,就聽這小郎君小聲說“我們家郎君說,他很喜歡柳郎的詩文,他剛剛接了一個報社和書局,很想同柳郎商討一下為您量身出版一冊書……”


    柳永猛地扭頭看他,雙眸眯起似有幾分憤怒,見狀這小郎倒是不畏不懼,從書箱裏頭掏出了一本冊子遞到柳永麵前道“這是我家郎君做出來的書樣,還請柳郎一閱。郎君說若是柳郎不喜……還可做更正。”


    書樣?


    柳永皺皺眉,但是他發現了一件讓他頗感介意之事,所以還是將書冊接了過來。


    書頁封麵使用的是厚實的紺碧紙,封麵上是一落筆有些風骨的【書名】【作者】二字,但這些都不是吸引柳永的重點,吸引他的是書頁上的若幹根線。


    自唐末開始,雕版印刷術逐漸取代手抄本漸漸開始風靡,時至北宋仁宗年間,市場上的手抄本已經稱為了極為昂貴的珍藏品,而雕版印刷本則是成為了正常的流通物品,但是雕版印刷在提高印刷速度之後也出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它是一張張紙拚成的一冊書。


    以往手抄時候采用的是類似於卷軸的書本模式,後來為了翻看方便,將其折成折扇模樣,便成為經折式,這就有些類似於後世清宮戲裏頭奏折的模樣了,事實上“折”這個詞代表的就是這種將一整夜紙折疊後形成的成書狀態。


    但是後來有人發現這種方法還是不夠方便,尤其是在印刷術普及後,因為一本字數較多的書冊不可能隻用一張紙就能完成,勢必需要多頁紙拚接。


    為了保證書本的完整性,如果使用【經折式】,那麽就需要人工將數張紙用膠水黏貼,為了美觀還要將重複的邊框裁減掉,在書冊的需求大批量增加之後這種方法成為了一種負擔。


    現在逐漸興起的是蝴蝶式,蝴蝶式的製作方法便是將紙張折疊後將其沒有字的一麵用膠水黏合起來,因為形式看上去像蝴蝶,故而有此名。


    到了這一步,已經出現了現代書冊的模樣,區別僅在於其靠外側的紙張是連在一起的,而非現代頁頁分開。


    但是柳三變手上的書是頁頁分開,不光頁頁分開,還是有正反麵的。


    他隻翻了幾頁便發覺了其中乾坤。


    這樣的一本書,使用的紙張數目是一樣的,但是其容載卻相當於旁的書冊的一倍,若無意外,這種書冊一經推行很快就會得到讀書人的喜愛和推崇。


    無論從購買書冊的銀錢上算,還是收納儲存的方便程度看,這樣的書冊都是占上風的。


    但這些也不算甚,無非是印刷的雕版花費了點心思罷了,但是他最在意的還是裝訂方法。


    這本書使用的是麻繩穿洞的方式,這和最早的紙頁存儲方法類似,但是從起打結的方法來看,卻十分牢靠。


    它是采用繩結的方法取代了膠水封頁。


    受製於時代技術,如今的膠水使用的多半是天然帶有粘性的物質,譬如魚膠和澱粉。所以可想而知尋常作為商品的書冊的粘性有多糟糕,正因為此,這個時候的讀書人是以捧這種動作來看書的,因為他們生怕稍稍用力這書頁便要從中折斷。


    而這線裝……雖然看著粗陋了些,但卻能層層保護書冊不會散架。


    男子仔細得打量了書冊半響,然後忽然意識書籍處還有一行小字,細細看去正是《武鬥聯盟》,這名字有些熟悉,哎呀,這不是前些日子很流行的武俠話本吧。


    他挑眉問小郎君“你們家郎君同這話本的作者也簽了約?你們家打算直接出話本?”


    小少年恭敬回道“書鋪正是這位作者開的…”


    柳永沉吟片刻,心中循環閃過一行字:既然自家有了書鋪,緣何之前還要去那白家的小報上連載……有錢人的想法真真是搞不明白。


    他手指來來回回在書頁上摩挲,隻覺得手上這個不是一冊樣書,而是一個巨大的魚鉤。


    但是這個魚鉤對他而言,卻是來的正好。


    若是再早一些,他還沒有生出多愁善感之心,若是再晚一些……


    男子搖了搖頭,沒有再想下去,而是說道“你要給我的書……可也是這位作者所書?”


    小郎君點點頭,柳三變長歎一口氣“還真是……今日某還是不得不做上一次那自願上鉤的魚兒了。”


    他推拒了小郎君遞來的書箱,直接道“帶路吧,讓某去見見你家那位郎君。”


    坦白說隻是試探著丟出去一個魚餌試試的夏安然,沒想到這魚餌就正正好好被大尾巴魚咬在了嘴裏,並且急匆匆往這兒趕,他現在正圍在一個機器邊上興致勃勃得上下其手。


    這個機器是一個打洞機,用以在書冊上鑽洞,但是其本身……是一個液壓機。


    夏安然隻是試著下了訂單,因為液壓機的操作難題在於很難保證箱子的密封程度,所以他本來不抱希望,沒想到這個科技點點了八成的大宋居然真的有匠人給他做出來了!


    雖然應該是手工敲出來而非批量生產,但是已經非常驚人。


    液壓的原理說起來很簡單,封閉容器中的靜止流體的某一部分發生的壓強變化,將大小不變地向各個方向傳遞。


    也就是說,在封閉環境下,在一個容器的一邊向下施加力的時候,由於液體的流動性,這部分力會平等得擴散到容器的另一邊。


    而同時,眾所皆知,單位麵積越小,力相等的情況下壓強愈大。


    液壓器的原理即是如此。


    假設容器有甲方和乙方兩邊,在乙方施加壓力的時候,甲方也會受到壓力,同時,如果甲方的承壓麵積要遠遠小於乙方的時候,那麽它就會產生數倍於乙方的壓強。


    當然,由於能量守恒定律,付出的代價是做功的距離,但是隻要控製好距離的情況下,如果不考慮容器承壓範圍,一般可以增大十倍左右的壓力。


    如果不考慮力的消耗,就意味著在乙方施加了五公斤的力,在甲方便可以推動五十公斤的貨物。


    十倍不是上限,隨著使用材質的硬度和耐壓性增加,還可以逐步堆升。


    所以增加些距離算事嗎?完全不算。


    當然,夏安然心知由於不可抗力因素,譬如水中會長出藻類、鐵器的生鏽等因素,這個時代做出的液壓機使用壽命估計也就五六年,但是他已經很滿足啦!


    當小寇少年帶著柳永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年輕人抱著一隻貓,正把它放在了一個平台上頭,然後就在平台邊上一根針順勢落下,“嚓”得一下就穿透了若幹張紙。


    柳永隻覺的背部莫名一寒。


    這,這和他之前想象中的穿洞方式不一樣!他原來以為這會是人工鑽洞的,之前尚且有覺得此書做法雖佳,然其成本恐怕亦是不小,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種幾根針同時紮下的可怕場麵。


    而且,為什麽要用貓來壓?


    這是有什麽奧秘嗎?


    帶他入內的小郎君快步靠近,湊在那又將貓抱起來的郎君身邊說了幾句,便見那人抱貓的手一頓便將手自貓腹下抽出,便要緩緩扭過身來。


    此時柳三變,心中還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直到他看到了這位郎君的臉,頓覺膝蓋一軟。


    又驚又喜又複雜的心情,在他心中,驀然之間展開


    官家,居然是官家來找他,這是一種怎樣的概念?


    因為喜好寫豔詞而被鄙棄的柳三變,此時此刻萬般心情湧上心頭,他一時之間看著這個年輕人,嘴唇翕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當說是委屈嗎?還是認錯?


    二者兼有。


    他放浪形骸的舉動之下,有人說他是瀟灑,有人說他是布吉何償不是他的一種自我放逐


    他不能理解自己,又不曾做出什麽有傷風化之舉,隻是因為自己喜歡填詞,喜愛青樓女兒和那裏的人生百態,在他學識、文采一樣不差的情況下便奪了他的名。


    是何原因?


    既然陛下叫他寫曲填詞,他便也賭氣般得這麽做了。


    但是在其內心柳三變想要做官,他放不下仕途,就在他就算躺在香軟女子的懷抱之中,被軟玉清香籠罩之時,他想要享受的卻是案牘勞形。


    當崇敬他文采者前來求詞後他下了私印之時,他卻想著在公文上落印當是多好。


    這畢竟是他少年時代、青年時代、乃至到了中年都一直在追尋的目標,哪能就如此輕易的放下。


    但是坦白說,柳三變對此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得到今年,官家親政將重開恩科,為表功德,恩科將放開錄取範圍,這才是柳三變留在了京城的原因,他到底還是意難平,到底還是想要再試一次。


    如果這次不能夠成功,柳三變之前便打算自此行走江湖,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今天居然會見到官家


    雖然柳三變並沒有參加過殿試,但是他卻認識官家。


    在被趙禎登基後的一年科考的,當時想要一展身手的他留在京城參與了那一年的元宵燈會,當年還是小皇帝的官家出來與民同歡,正巧擠在前排視力也很好的柳三變便將官家的臉牢牢的記在腦子裏麵,當時在他的心裏麵,這一位少年便是他想要輔佐之人了。


    正因為期待很大,所以在最終失望的時候打擊更大。


    但是現在,柳三變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新的希望。


    官家派人來找他,那是不是意味著官家還記得他,也想要再用他?


    對於一個官員來說,他最怕的就是被帝王所遺忘,最不怕的就是帝王想要用,對於一個學子亦然。


    而考慮到今日所見所聞,柳三變感覺到自己似乎答出了一個考題,這個考試的題目便是:關於新式製書和印刷之法。


    正是為了考驗他,官家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派遣了一個看似尋常的小吏帶著這本新出的書到了他的身邊。


    倘若他柳三變是一個不識貨的蠢貨,又眼高手低做出了得罪的姿態,那麽他這一次考試定然是不合格的。


    幸好,柳三變在心中暗想,幸好他今日有如神助,又突發奇想跟著這小吏走了一趟,這才沒有錯過這一次天賜良機。


    此時此刻,這位年少成名後幾經挫折的才子,在心中充滿了對於帝王的感激之情。


    隻想問他參不參加今年的科舉,如果不參加的話,是不是可以為他填一曲詞的夏安然一臉懵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娜215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娜215並收藏[*******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