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帝王對著這位影響了他大半人生的女性作揖行禮, 眸光稍閃,卻和平時瑟縮不同,多了抹堅毅,他口中說了一串祝詞,最後卻還是用了他並不多用的一個稍顯生疏的稱呼“皇娘。”


    “坐下吧。”


    劉後麵上淡淡,她素手微抬示意帝王落座, 一舉一動間盡是優雅大氣,姿態極其美, 隻是比起容貌的嬌美, 她身上更吸引人的是沉靜的上位者的氣勢。


    見皇帝麵上表情古怪,她輕輕一笑“官家何必緊張,哀家一婦道人家,又能做得了什麽。”她見趙禎表情還是沒有鬆弛, 便隻端起了一盞茶, 顯然方才她亦是在飲茶,而這茶水並非是點茶,不過是尋常人家吃的泡茶而已。


    趙禎看了眼她的茶水, 忽然間想到從小他的這位母親都極其的勤儉, 也是在劉後的高壓教育下, 趙禎也養成了這一習慣。


    劉後見他看自己飲茶,便也順勢為他倒了一盞,遞到趙禎麵前, 後者腦中思緒紛亂, 此時卻立刻恭敬接過, 劉娥見他如此,便微微一笑。


    “官家能夠以這幅表情走到哀家麵前,定然是查到了什麽,這些日子以來,管家也是辛苦。”


    她一雙明眸長得好看,如秋水瀲灩,卻毫無輕佻之色,作為大宋的太後,劉皇後是少數在民間名聲極佳的後宮女性。


    民間的百姓不一定知道宋太-祖的皇後叫什麽,卻一定知道宋真宗的皇後叫什麽,這便是她獨特的魅力所在。


    此時這女子用染了蔻丹的指甲敲了敲太師椅的副手“官家不妨同哀家說說,你查到了什麽,又查到了多少。”


    “……”


    “官家不必如此神態,”劉娥眉眼舒展,極是坦然“隻要陛下說了,是哀家做的,哀家定不否認。”


    “大娘娘。”年輕的帝王抬眼看他,明亮的黑眸中滿滿都是傷痛“這,這是否是,您和父王給孤的考題?”


    “……”這位出身凡塵之中,曆經坎坷,自學成才又攝政多年的太後看著自己的養子,唇角微微勾起。“官家何以如此以為?”


    她撥弄了下指甲,精致的妝容如同盔甲一般武裝了這個女子,她言語極其嚴厲和不客氣“哀家並不曾聽過這一事,官家已經大了,是非輕重,該有自己的判斷了。”


    “大娘娘!”皇帝咬了咬嘴唇,看著冷冽笑著的女人,還是將那一句話說出了口“大娘娘當年本也不曾生子吧?”


    不錯,這邊是仁宗查到的信息。


    劉後身子有問題,不易受孕,當年先帝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其實是為了劉後作勢,他故意以一種開玩笑的態度想要將皇後的位子給劉後,當年懷孕的其實是劉後的侍女,他們打算以侍女之子充作劉後子。


    會有那堪稱荒唐之舉自也是迫不得已,當年先帝和劉後二人密謀此法,誰知就在當時還是劉妃的劉娥剛剛公布自己懷孕了這一喜訊沒過幾日,李妃便也報了懷孕。


    本是好事,隻是這就讓其實並非懷孕的劉娥騎虎難下。


    本來隻需要子嗣誕下,若為男便可順利封後,如今忽而來了一個真正懷孕了的,旁人不知曉也罷,若是知道劉娥之子並非親生,哪怕是皇帝保駕護航,劉娥也無法封後。


    無他,德不配位。


    所以當年先帝靈機一動,趁著百官還在為他後宮突然懷了兩個,大宋即將有後喜悅之時,假借酒後喜不自勝故而失言,將賭約說出了口。


    劉妃和李妃二宮誰人先誕下皇嗣,便擇為皇後。


    百官雖也就此抨擊官家此不靠譜之舉,然想想皇帝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樂瘋了……也無妨,而且誰先生下兒子誰就做皇後本來也就是不成文的規定,不過被皇帝這麽說出來了罷了,雖有些暇紕但是這次就輕輕落下吧。


    故而此事也未引起百官反彈,見狀先帝大大得鬆了口氣。


    宮和妃便是有區別,那位侍女又非是被名言冊封之人,如今尚且是劉妃宮中女侍,她的孩子硬要說是劉妃宮中自然也沒錯。


    這一說法便是為了預防在未來劉娥並非親自生子為人詬病之時予以保障,會有此賭也是因為宮女懷孕更早,故而先帝和劉妃二人對此都有自信,劉妃宮中會先行誕下皇嗣。


    至於是男是女……那便隻能聽天由命,先帝還不至於糊塗至此,幸而過了一段時間,禦醫那邊少有的傳來了比較準確的消息,言兩妃所懷均是男胎,故而劉妃和皇帝都以為此事十拿九穩。


    誰知就是那麽恰恰不湊巧,李妃聽著禦醫指導產前在院內行走之時不慎被一隻貓兒驚嚇到了,後退時撞到了腰,當夜便見了紅,見此意外劉妃和先帝都覺得是上天注定,偏偏李妃難產,掙紮期間便有人說了不吉利,因為那貓兒在驚嚇到李妃後自己也被嚇到,逃竄之時正好撞上巡邏兵士,它慌不擇路,竟是跳進了院子裏頭的池子裏,就沒能浮上來。


    先帝信奉此道,便有人同他進言本也無妨,但是這貓因此喪命,貓又有些陰邪靈異之處,恐怕其本身便是有可能想要借由李妃胎中子降生,否則宮中貓兒沒有成百也有數十,平日裏頭貓兒機靈也會避著人,為何偏偏就這隻裝了李妃?


    說來也巧,就在那池子裏貓屍浮起之時,李妃之子哇哇墜地。這還的了?


    若是旁的皇帝心中也難免會有芥蒂,更何況先帝本就迷信,此番自是不喜,一念之差下,便鑄成後來結局。


    趙禎被送去八王爺家是皇帝默許的,否則當年皇家親族這般多,皇帝偏偏會去過繼趙匡胤之後的子嗣,而不是自己這一脈?


    隻可惜後來劉後宮中那位宮女所生之子沒能活過六歲,先帝不得不將自己的另一個血脈過繼回來,他不喜趙禎出生,總覺得他和那貓關係不清不楚,尤其後來發現趙禎挺討貓喜歡,更是覺得不適。


    隻是宮妃無人爭氣,無可奈何之下,先帝便隻能將趙禎立為太子。


    直至帝王將死之時,趙禎繼位已無爭議,先帝便覺得這李妃被關在冷宮中也不是事,畢竟萬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被趙禎知道自己當年之舉,怕是要導致趙禎對自己失了尊敬之心,便打算將李妃處理掉。


    李妃一死,便無可查證,劉妃自然也不會去說,八王爺又是個聰明人,不該說的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如此豈不美哉?


    隻可惜計劃沒能跟上變化,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已無法查證。


    不隻是李妃反應過度、亦或者屬下人為了爭功過度理解、還是劉後當時真的做了什麽,幾番波折下,本是要被逐出宮放歸原籍的李妃竟落了個暴斃下場。


    這一出戲百轉千回,若非突然遭遇夏安然,恐怕趙禎永遠隻能見著其水上冰上並不會深入挖掘。


    而他此連翻解密的前提是——收攏先帝傳給他的皇城司,亦或者擁有自己的力量。


    而他之所以覺得這是考題則是因為——種種線索大致清晰,而這一切考察他的不僅僅是發現的過程,還有如何處理。


    他嘴唇緊抿,看著態度沉穩淡定的劉後,滿心疲憊,最後卻還是沒有將那一句“當年貶謫李妃的種種,您是否當真不曾插手”給說了出來。


    這一刻,他還是最終選擇了不追問、不追查,高高抬手,卻也輕輕落下。


    ——此為不得已而為之的,帝王之術。


    這一番發生在深宮之中的對話並無人知曉,隻知道後來劉太後對於自己的黨羽被仁宗逐步剪除並無太多動作,就連眾人以為的皇帝及冠的生辰儀式竟也並無太多變化,全數按照帝王儀製,不曾像過去一樣禮製向劉後傾斜。


    宮裏頭除了一個之前為先皇守靈多年的李太妃被接回來了,亦是並無太多異動。


    宮中不說,民間議論卻是紛紛,尤其是官家生辰之時,那位第一次路麵的李太妃看起來比之分明比她年長的劉後卻蒼老了那麽多,加上李太妃在官家受禮之時數度落淚,作為太後的劉後卻極其冷漠,就連仁宗現任皇後的郭皇後也並無過多表態便可窺探一二。


    等回了宅院,觀禮的官家夫人們紛紛告知自家夫家這一怪象,聰敏的臣子早已從之前官家屢屢奇異舉動發現了其中微妙,隻不過缺少確切證實。


    但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本也不可能有確切消息。


    眾人猜測紛紛,結合宮中曾也有一位因為“生兒不祥”被貶入冷宮的李妃,雖不知與這一位是否是一人,畢竟先帝妃嬪又是前朝之事,後宮女子之名不足為外人道,但是這一份相似……


    結合皇帝及冠後太後攝政時越來越少的發言,宮中首領太監的更換,都告訴了大家其中的消息——劉後還權了。


    劉後,居然,真的還權了!


    眾多臣子本身就已經準備好了上奏的折子,這一瞬間都卡在了袖子裏頭,他們不知道此時劉後和官家之間的關係,倘若劉後已經準備還政,他們還去彈劾,反而讓劉後一怒之下不願意還了這可怎麽辦?


    但是如果不彈劾,是否又不能表現自己忠於當今的姿態呢?


    就在這一份糾結之中一份,由泰州請上的奏書竟被意外放行,直達仁宗麵前。


    這份奏折慷慨文字,上書太後要求其還政仁宗。


    既然是上書太後,又為何會到自己麵前?


    趙禎看了看落款的日期和官銜隻稍稍一想,便已心知肚明。


    於北宋之間,官員上奏之路通暢,基本上官員都可上諫,但是能否到達皇帝麵前卻要看情況,一般來說隻有四品以上官員的諫文會被比較重視,也有可以直達聖聽的機會,餘下的會被層層過濾,重要的會上交到可以解決的那人手上,不重要的就被篩下去了。


    而這一區區倉監的奏折能夠遞到皇帝麵前,無疑就是大臣們的試探了。


    汴京城的官員們知道如今情況,內心多少有幾分捉摸不透和把持不定,他們不願意也不敢去捅這個馬蜂窩,正好看到一個信息閉塞又一腔熱血的小官上了折子,大家瞄上一眼頓時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呀,反正也不關咱的事,隻不過這事咱們解決不了而已,層層上交沒毛病啊。


    此人的落款時間是農曆新年後,幾乎是剛開年上班這小官就遞交奏折了,不過他所處偏遠,加之官銜不高,走的自然不是急件道路,晃晃悠悠才在農曆四月官家生辰快要過了之後,才到了趙禎手中。


    這倒是有趣。


    趙禎看了看此人名諱,範仲淹?他似乎沒什麽印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之色,陪在一旁的王丞相思索半響後,從腦子裏麵挖出來了一個人,他向著一旁同樣陪立的包拯求證道“莫不是那位大中祥符八年的朱悅?後來改名的那個?”


    “嗯?”仁宗一愣,改名這二字一牽動,他立刻從腦子深處將這一段記憶給翻了出來。


    “是了,應是此人,朕似乎有印象。”趙禎朗聲笑道“原來是他啊。”


    能讓當時不過一十六歲的仁宗皇帝在四年後還留下印象的這位,自然是因為當年這位臣子引發了爭議。


    此人原姓範,後幼未記事之時便隨母改嫁,新的父家姓朱,他便叫做了朱悅,後他意外得知此事,加之可能家中生了矛盾,便不願意再受朱家養育,小小年紀便搬了出來在外頭做工苦讀,後以朱悅之名中舉,又因生父一家已經絕嗣,他以此為由改回了自己的名字。


    當時這個小進士剛考中就改名的情況立刻戳動了朝堂眾人的神經,他們也沒人管朱家人什麽都沒說,就一個勁得嘰咕嘰咕,當然這些大佬還不至於想要對付芝麻那麽點大的新科學子,隻不過以此事做了個伐子罷了。


    但這事還傳到了小皇帝耳朵裏麵。當時的小皇帝已經坐在了朝堂之上聽政,聽聞有此情況,又聽台諫所提之事頗有些過分,便還是給範仲淹說了情。


    臣子們沒想到小皇帝竟然會插話,太後又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便將這話題掠過了,算是給小皇帝麵子。


    而就是這個臣子,在四年後,不知道京城朝局變化的情況下以自己螢火般微弱的官身為代價,毅然為帝王直言。


    這一片赤誠之心這無疑讓小皇帝對其好感度驟增。


    趙禎隻感覺自己這幾日以來遇到的都是好事……不,似乎嚴格說起來,這些好事都是在他見到小堂弟之後的事。


    哎喲說起小堂弟!他眼睛一亮,好久沒有去見過小堂弟了,如今事已落幕,小堂弟可以恢複他自己的身份了,趁著今天事情不多,下午可以去小堂弟那邊看一看,也不知道下麵的人有沒有輕慢小堂弟。


    王丞相和包拯兩人就看著皇帝的表情,從回憶中的複雜變為了一點小興奮,隨後又轉為了一點點的小哀怨,二人均都不明所以,有些搞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到了什麽,


    果真是帝王心術嗎?陛下也多少有了些作為帝王的高深莫測了呢。


    宋朝的皇帝出宮相對於別的朝代還是比較容易的,一來宋朝的京城內負責守衛都是皇帝的親兵,數量眾多且忠心度高,故而安全係數非常的高。


    二來也是此時尚且沒有後世那麽大的集權製度,皇帝的敵人也沒有那麽多,更何況在宋朝暗殺這種情況是為人所不齒的。


    士大夫之間,哪怕平日裏麵鬥得你死我活,也很少會做這種事。


    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的道德素養高,而是因為一旦如此行事,豈不是就無意間承認了文人們在某種程度上不如武將能用嗎?


    正因為不能用文來解決問題,便去求武之道,這與他們一貫的思維全然不符,在大宋,被攻訐那也不過是技不如人,但是暗殺?嗬嗬,一輩子看不起你,連眼角角的目光都不想分給你這種人!


    正是因為這種相對於寬鬆的社會環境以及良好的治安,才造成了小皇帝能夠隻帶零碎幾個人前往夏安然家的自由。


    小皇帝這一次帶的人正是白錦羲,在近一個餘月來的各項活動中,皇城司的表現讓他非常的滿意,令皇城司的知事隨行左右也是表達皇帝對皇城司親近的一種方式。


    二人自宮城內乘坐一輛樸素的小馬車走向了街道,對於汴京城的人們來說,看到這種從皇城裏麵出發的小馬車,並不會讓他們產生更多的注意。


    尤其是這一輛車還是大宋“出租車”的打扮。


    北宋的皇室跟民眾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親近的,主要是距離太近了,如果皇帝真的出現在他們麵前,沒準他們還敢招呼皇帝來光顧自己的小攤位呢,


    而如果皇帝當真光顧了,那麽等他今天一走,明天這個攤位之前就要多一塊小牌子,上書:官家品鑒幾個字,很快就會有旁的汴京遊客會來打卡寫小作文,自此在汴京城,這家小鋪子便可打響名氣,


    實不相瞞,如今汴京城的幾座老字號基本走的都是這個路子。


    大宋朝的皇室就是大宋最大的形象代言人,不僅僅是大宋,在大遼也是如此。


    汴京城引領著這個時代世界的潮流走向,而大宋的皇室們毫無疑問就是這一股潮流指向的指向標。


    故而為了避免皇室給民眾們帶來負麵的影響,宋朝對於皇子、皇女的教導是十分嚴格的,尤其是前有唐皇室的教訓,宋皇室嚴打奢靡之風,唯恐上行下效。


    舉個例子,點翠之美眾人皆知,點翠技能亦是在清代發展至巔峰。


    但是在宋代,點翠不是時尚,是犯禁。當年宋初之時,太-祖見到永慶公主一日穿了用點翠工藝的衣裙,便對公主說讓以後不要用了,公主初時不以為然,太-祖便對她說“汝生長富貴,當念惜福豈可造此惡業之端。”


    在北宋至南宋,直至宋末,點翠都是被官方不推薦的飾品,宋高宗時期這一記憶還被直接禁止。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宋朝對點翠的禁止是一種極其溫和的方式,也就是嚴格要求皇室人,高度要求官員妻妾,平和對待民間百姓,以不提倡的方式,來溫和得製止此奢靡之風的發展,對此宋代的看法是——宮中禁之甚急久當民俗自化,不必過為刑禁也。


    即使說,隻要國家的上層人士不用這個,民間自然就不會再用這個,幾即便用了也隻是不入流的小批量生產。這的確沒錯,點翠這項工藝在宋朝雖有發展,卻並未達到明清的高度。


    見微便可知著,宋朝將士大夫讀書人捧上了高位,同時對於其道德要求也是極其嚴格,宋皇室更是當時各方麵的代言人,無論是時尚、道德、自律,件件都是領先。


    於這方麵,宋朝是屬於少數的要求別人之前會先要求自己能夠做到的朝代。


    故而,宋皇室也是各大皇室中相對更為節儉的皇室……參考小皇帝工作多年隻能買一套房子就能看出啦。


    從皇宮到小皇帝為夏安然購置的宅邸大約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趙禎在這期間放空了大腦,在腦中排演了一下等一會兒要跟夏安然說的話。


    他準備用一種隨意輕鬆、又慎重的態度告訴他的小堂弟這一個好消息——他可以認回他的父親了,前頭的所有障礙都由他的堂哥為他搞定啦!


    雖然可能暫時還無法出現於眾人麵前,但是封號和俸祿都可以正常下發,小堂弟就不用再扣扣索索靠著那麽點錢過日子了。


    沒錯,夏安然現在拿到的生活費其實都出自於小皇帝的私庫。


    而因為買房子花出了超過於他想象的金錢,小皇帝發給夏安然的零用錢就有些少,雖然自己的生活十分簡樸,但是對於心愛之人,仁宗皇帝一向都是十分大方的。


    不過趙禎又轉念憶起那一日夏安然與八王爺見麵之時兩人緊張的氣氛,他覺得應該傳授小堂弟一些怎麽和他的皇叔接觸的技巧。


    趙禎是發自內心得覺得八王爺趙元儼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但是如果朕直接這麽對夏安然說,是不是會顯得有些……刻意?


    小皇帝十分苦惱。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緣故,夏安然就是八王爺從小驕寵到大的小兒子,雖然在王府的記憶已經淡去,但是小皇帝記得那是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如果是從小成長在八王叔身邊,他當然不會擔心如何和八王爺相處,但事實是,偏偏就因為自己,才使得夏安然和八叔之間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哎,這可要怎生是好?


    另外還得勸勸八叔那邊,到底是親生兒子啊!夏安然這邊不太好出門,但是八叔可以去見見他呀。


    而且過些日子就是八嬸的生辰了,找回小兒子這事要是給娘娘知道,她得多高興呀。


    直到馬車停下的時候,趙禎腦子裏麵依然充斥著胡思亂想。


    跨下馬車之時,他的心中還帶著幾分沉重,但是沒過一會,他看到用震驚表情看著自己的門口守衛們便輕鬆了起來。


    一直是乖孩子的仁宗皇帝在此時感覺到了做一個熊孩子的快樂感!


    但是他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當他無聲無息得穿過廊門走入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而此時這人不單單出現在了這裏,還悠閑得一邊看著卷軸,還一邊吃著小點心,氣氛極其得和樂。


    小皇帝的表情都僵硬了,為什麽皇叔會在這裏?為什麽皇叔看起來呆得挺開心的?皇叔桌上還放著筆墨,是不是還在指導下安然做作業?明明以前都沒有指導過我的……


    這一刻,小皇帝的心裏生出了幾分酸澀,難道,難道這就是父子天性嗎?即便之前相見不甚歡快,卻還是天然吸引?


    可是要說是父子天性的話,先帝對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呀?


    雖然沒有看見夏安然在哪裏,但是看八王爺的作態,小皇帝就已經知道估計皇叔在這裏過得挺開心的。


    既如此那以皇叔的性格定然也不會為難夏安然,所以他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被突然闖入的人中驚到的趙元儼看了看皇帝古裏古怪的表情,對他不經通報擅自進入的舉動挑了挑眉,正想諫言,但是考慮到皇帝和夏安然之間的關係似乎不錯,這又是一種表達親密的方式,他便也不想做這個惡人,就不再多言。


    眼看皇帝呆站在那裏似乎被他在這兒的情況嚇得不輕,以賢明為人所稱道的八賢王也跟著挑了挑眉,他起身向著小皇帝行禮,小皇帝忙還禮,二人麵對麵入座,二人寒暄片刻後八王爺很快就向他詢問了來意。


    見到皇叔如此做派,小皇帝心中更加委屈,沒來的時候,他苦惱這對父子生疏。


    但是來了之後,他又要自己即將失寵而憋屈萬分,這一時之間的心緒波動讓他竟有片刻的失語同尷尬。


    八王爺可不知道自己的皇帝侄子敏感的心思犯了,他招呼人坐下之後,將小碟子往那人麵前推了推,再看小皇帝沒有聊天的打算,便自顧自的繼續看起了手中的書卷,他的視線落在卷軸上,餘光卻瞟過小皇帝。


    就見小皇帝一臉的欲言又止和委屈巴巴,有趣的很。


    就見八王爺一邊看書,他還一邊執筆在書卷上麵寫寫畫畫,半盞茶之後被冷落的趙禎終於憋不住,他期期艾艾得問八王爺看的是什麽?莫非是夏弟的作業?


    八王爺瞟了他一眼,黑眸小一閃爍,似乎對他憋不住發問毫不意外的樣子,他從一旁又抽出了一疊紙張遞給了小皇帝。


    同時,他也將另一份筆墨放在了他的邊上,對於趙禎看過來的疑惑視線,趙元儼麵上淡定一片,言道“夏小郎君……別字有些多,看的時候且幫他修正一下。”


    幸好夏安然不在這,如果在的話他一定要跳腳。


    這不是錯別字!是通假字啊!


    他不要麵子的嗎?


    東漢和大宋的不同不光光是官方語言和語音語調,某些詞匯的意思自然也大有不同,對於沒有接受到任何記憶的夏安然來說,他遣詞造句一方麵受到明清的紅樓影響,另一方麵又受到東漢影響。


    至於……對於大宋來說,他的某些字的語法錯誤就避無可避了。


    第一次被要求改錯別字的趙禎感覺可新奇,他二話不說便接了過來,哪正後一看,最上頭便是一頁封皮,上書《漢末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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