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揉了揉鼻子, 隻覺鼻根處癢嗖嗖的,雖然味道好聞,隻是方才一口氣吸得太急,他竟是嗆了一下。


    見他如此,白錦堂小退數步,二人保持六七步外的距離, 他微抬袖,另一手扯著袖擺放在鼻尖做輕嗅狀, 麵上有幾分疑惑, 他笑著問道“不過幾日未見,夏弟這可是嫌棄哥哥了?”


    “非也……”夏安然衝著他作揖致歉“是弟方才吸得太急,似是小嗆一下,”他頓了頓, 他笑著誇獎道“兄長身上的新香很好聞。”


    好聞是好聞, 就是過於濃烈了些,對於嗅覺靈敏的人來說不亞於是一場折磨。


    “此香料為我新得,”男人一挑眉, 卻不再靠近, 二人間隔著三四人的距離, 隻是笑道“夏弟若是喜歡,待到了金華,兄送弟一些, 拿來薰衣裳不錯。”


    “如今吾用的便不送夏弟了, 這幾日夜裏風大, 兄有些著涼,小心染給夏弟。”


    二人寒暄幾句,他便遠遠跟著白錦堂去了屬於他的艙房,隻覺二人之間被香味隔出了一個異度空間。


    夏安然一手負於背後,另一手持扇,幸好船艙是在船板下層,此時他站在上風,否則他可能真的無法抑製住瘋狂打噴嚏的欲望。


    坦言之,白錦堂身上的味道並不難聞,夏安然也能理解他為何熏香,二人初見時在鬆江,而此處為汴京,宋人也有熏香以示尊敬的說法,道理大概等同於現代見重要人士時候總要撒一點香水。


    倒不是說香水名貴,而是香水第一時間就能給他人以感官刺激,叫人最直接得分辨出個人的性格。


    你辨別一人性格需要言談舉止各方麵分析,而識別香味,則隻需要熟息之間,亦可為“聞香識美人”。


    尤其在宋,名仕買香之餘也多自己調香,自調香本身就是一張名片。所以恐怕白錦堂也是因為這些日子要談生意才熏香的吧。


    其實味道挺好聞的,沉穩端肅的木質香味,給人以穩中的感覺。


    就是太濃了,對於嗅覺極為靈敏的夏安然來說,真的可以說隻可遠聞,不可靠近焉了。


    數日前朝廷諭令已下,今年汴河將在七日後封港,這幾日汴河兩岸的漕運船隊川流不息,當得到消息之時,白家的商隊便立刻去申報了離去之時,但是排到他們起航時間已經是四日以後了。


    但也辛虧如此,否則他們都等不到陸小鳳。


    陸小鳳在白家人和夏安然采買之時去拜訪了了然大師,自陸小鳳口中,夏安然得到的信息是了然大師覺得這事還是要親眼看一看,所以等到明年河運再開之時,他會拖著花滿樓北上看眼睛。


    如今他自然搭著白家的順風船南下,白家此次的航行方向是自東京順著汴河南下至揚州,接著沿著長江水係至杭州一帶,陸小鳳在杭州下船去尋花滿樓,而夏安然等人則是繼續乘船幾日,順著錢塘江的上流浙江過桐廬、蘭溪,最終到金華。


    今年的枯水期來的比往年要早,而此時西北風尚未起,不好借風力,故而眾多商隊都趕著出行,就怕航行速度慢了,半途水道淺了擱淺。


    夏安然和陸小鳳這兩個搭乘順風船的很乖巧得沒有給白家出行的商隊造成更多的負擔,尤其是陸小鳳,夏安然就看著他在船行至河心才到,身上更是什麽都沒帶,就如飛燕一般落在了甲板上,而白家的雇員們對於這種出場方式卻很神奇的非常淡定,讓夏安然不由猜想在北上的時候,陸小鳳是否也是這個出場姿勢登船的。


    隻是什麽行李都沒有……換洗衣服可怎麽辦?


    但是為了他和陸小鳳並不太牢固的友誼,夏安然很乖巧得沒有去問這個問題。


    白家的漕運船隊有三艘,他們乘坐的是主船,另有兩艘稍小一些在大船後頭借著大船開道的水勢減輕其阻力,也是承擔起大船不方便的捕魚、采買職責。同時作策應護衛姿態。


    經過夏安然的觀察,白家的船隊居然是配有船舶上武器的武船,船頭和船沿都配備了鐵包頭和投石器。


    據說這是因為偶爾會有不打眼的水匪趁著船舶獨行時候打劫。


    “此時應當不會有。”


    白大哥向著好奇的夏安然解釋“此番南下,我白家同鬆江盧家、江南顧家、姑蘇連家互為臂膀,按出行時間,我方墊後,前方船隊便是鬆江盧家。”


    此時航行,因為大型貨船在江麵上必須保持距離,雖然幾方聯合,但是在夏安然看來彼此間距離十分遠,當他向前眺望之時隻能遠遠看到前方船隊的桅杆,具體有幾艘船卻是看不見的。


    見他好奇模樣,白大哥笑著同他解釋“水匪自也知曉此時南下貨船眾多,大家平日雖是漕運競爭對手,但是快過年了,見到有人被打劫,還是會出手幫忙的。”


    原來如此,所以該搶的已經在船隊北上的時候搶完了,現在南下的商隊還在苦哈哈的航行,水匪們卻已經準備過大年了。


    真……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些人呢。


    船剛起航,諸事繁忙,隻一會兒,白大哥便被船員找了去,夏安然隨意在甲板上走了走,恰巧遇到正立在船頭看風景的陸小鳳。


    二人稍作寒暄,忽見天邊一道灰影靈巧閃過,他順著方向看去,便見他那隻除了尾巴一點紅,在空中飛行之時就像是尋常小雀的多多鸚飛了回來。


    多多鸚降落在船沿,他有些驕傲得拍了拍翅膀,向著夏安然展示自己叼回來的一條魚幹。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表揚它還是批評他。


    這魚幹顯然不是多多鸚捕獵而來,而且鸚鵡也不以魚幹為食,顯然是它從別的船隊那兒搶來或是偷來的。


    這……


    他左右看看,見到陸小鳳一臉興味得從多多鸚嘴裏拿下那條小魚幹,嗅了嗅後道“是海魚。”


    如今他們行事在內河之上,再考慮到方才白錦堂同他說前麵便是鬆江盧家,這魚幹的來處已經很明顯了。


    夏安然伸手將鸚鵡抄在手裏,他捏了捏這隻鳥的翅膀,估算了一下它的承重能力,便進了船艙,用厚紙包了些蜜餞,然後將它用繩子穿上,打了一個大結示意多多鸚叼在嘴裏。


    鸚鵡的食譜就已經決定了它們擁有巨大的咬合力,成年鸚鵡的一張嘴可以輕鬆咬開堅果。雖然夏安然不知道多多鸚到底是哪種鸚鵡,現在的體態是幼體還是成年體,但是夏安然親眼看見過這隻鳥輕輕鬆鬆叼著金桔跟著他到處飛來飛去,他顛顛紙包,這重量它應當沒問題。


    他將打了的繩結的布包放到了多多鸚麵前,後者用一邊眼睛看了紙包一眼,挪動爪子往邊上動了動。


    夏安然一手將它抄回來,又將繩結放到它的麵前,就見多多鸚非常認真得直視紙包,似是在沉思。


    但是夏安然非常清楚,它這個姿態其實壓根什麽都沒看見。


    鳥類的雙眼在臉頰的左右,它們的正前方實則為視線盲區,所以鳥類隻有在歪著臉用單邊眼睛看你的時候它才真的看見了你。


    至於多多鸚此時的模樣,雖然看起來非常的認真,也非常的尊重……實則它才是真的“目中無人”。


    夏安然被他這敷衍得態度一噎,他伸手兩指,左右夾著鳥頭輕輕將鳥脖子掰了過來,確認小紙包的倒影出現在了多多鸚的豆豆眼裏頭。“這個,送過去當賠禮。”


    “嘎!”


    他家的鸚鵡發出了一聲鵝叫,夏安然認真得捏著比起鵝體型和馬體型要嬌小的多的夏多多的小腦袋晃了晃,“快去,不許丟到水裏,一定要送到魚幹主人的手上,如果對方有傳言送回來你也要乖乖帶來,否則禁蜂蜜。”


    “嘎嗷!”


    “聽話,還是不是好孩子?”


    “嘎嘎嘎!”


    “嗯,乖。”夏安然有聽沒有懂,物種不同無法交流,反正不管他在說什麽他都當做答應了,這,就是家長的霸權。


    他在多多鸚鵝叫的時候一指頭卡住了它的喙,然後將繩結塞了進去,接著趁著多多鸚震驚到呆滯的時候將它捧起來丟了出去。


    被無情拋飛的多多鸚在夏安然的腦袋上盤旋了一圈,看這姿態簡直就差在他頭上拉便便報複了,但是夏安然隻是平靜抬頭看著它,最後不甘不願的多多鸚隻能撲楞著翅膀飛離了白家的船隊。


    至始至終夏安然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陸小鳳眼裏,陸小鳳看著那隻紅尾巴鸚鵡憤憤不平的背影笑著撚起一塊果脯塞進了嘴中,邊笑著說道“夏弟還真是……訓鳥有方。”


    “是多多聰明。”夏安然也不在意陸小鳳叫自己一聲弟弟,在陸小鳳上船之後,他們便交換了真正的姓名,他以手遮額前,眯著眼往前方看去,多多鸚的紅屁股在碧色晴空中為他指引了方向。


    夏安然見他飛到前方桅杆所在之處在空中懸停片刻然後向著另一個方向飛過去,停頓了下之後並不落地,而是原路返回便知道這小子動什麽念頭了。


    這魚幹他定然是搶的,所以他生怕失主向夏安然告狀,便索性不降落,將賠禮送過去便解決。


    見夏安然表情不對,陸小鳳也看了過去,他看到的時候多多鸚已經飛回來了,便有些不明所以,等聽了夏安然小聲將所見告知,頓時發出一串朗笑。


    落地的多多鸚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經被狡猾的人類發現了,還昂首挺胸特別自豪,也特別理直氣壯。


    夏安然將鳥捧在手心裏,想了想,最後還是不忍心責備他,便當做不知道了,多多鸚用小眼睛觀察了一下夏安然,確認他心情很平靜,便一開翅膀癱在了夏安然手心裏,小細腿還蹬了蹬,然後伸長了,意思便是讓夏安然幫他順毛。


    之前夏安然在離開汴京之前於當地的寵物市場買了一把非常小的刷子,這刷子被做出來的時候應當是用來刷調料什麽的,但是似乎非常受到鳥類的歡迎,很快就漲了個價格當做寵物配備品來賣了。


    多多等了一會,見想要的小刷子還沒來便睜開了眼,見夏安然兩手空空,便翻身跳起來飛到艙內,不一會便叼著小刷子飛了出來。


    為了方便它拿東西,夏安然在這些刷子後頭都鑽洞掛了繩,故而此時多多就吊著刷子在夏安然麵前晃來晃去。


    見此,夏安然無奈將刷子接過,他一伸手,灰毛紅尾的鳥便躺在了他手心裏。


    夏安然拿著小刷子在這鳥的身上順著毛刷動,尤其著重此後它平時自己撓不到的臉頰部分。


    見一人一鳥相處和諧,陸小鳳湊過來看了半響,忽然一揚眉,一臉忽然想起什麽的模樣,他問夏安然“夏弟,仔細說來,你這鳥兒是什麽名字?”


    他見青年人一臉疑惑,道“我有事聽你叫他多多,有時有是得得,究竟是那兩個字?”


    嗯……其實是白得得,但是多多非常不喜歡這個名字,多多和得得又音近,所以夏安然叫鳥的時候就刻意含糊其辭。


    有時候多多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多半以為他是叫多多,也會應,隻是在人類聽來,差異就比較明顯了。


    這是欺負鳥類的官話水平呢。


    聽到夏安然這一理由的陸小鳳哭笑不得,他指了指這位竟然和一隻鳥玩心機的人,一時竟是無言,


    “這樣說來,夏弟你是哪兒人?我聽你語調似是南方人?我們指不定還是同鄉呢?”


    “唔……應當不是。”夏安然正在給多多鸚順毛,時不時還用刷毛逗著小細腿,看著多多條件反射一般得瘋狂抖腿,他回答陸小鳳之時便有些漫不經心“我也不知我是哪兒人。”


    “哦?”


    “我不記得啦!醒來的時候就在鬆江了。”


    “怎會如此?”陸小鳳聲音一緊,他上前幾步,麵露關切“夏弟醒來時身上可有信物?愚兄在南方認識些人,應當能為夏弟幫上些忙。”


    “亦或者夏弟可還記得家鄉話?在下長居南方,可能有印象。”


    見人關心他,夏安然抬起頭衝著陸小鳳展顏一笑“我已托了人幫忙找了,一事不勞二主,還是不要麻煩陸兄了,而且說到鄉音……”


    “我也想過這個,隻是,我的鄉音聽來十分奇怪,南北方都會一些。”他見陸小鳳麵上好奇,便輕咳一聲,以閩南話唱了幾句他在永春學習到的民謠,見陸小鳳露出思索之色,他又以滬語唱了兩句,隨後是河南方言,然後又是吳語,幾種方言輪番變換,幾乎可無縫對接,然後他就看到驚呆的陸小鳳。


    夏安然笑了幾聲,隨後轉顏歎了口氣“不瞞陸兄,吾亦是曾試著自鄉音尋根,隻是,我尋找的朋友告訴我,雖然我的語調確有某地音調,卻也有些不一樣,故而他一時也無法幫我找著家鄉。”


    “隻能根據當時身上著衣,判定當是南方人罷了。”


    陸小鳳聞言沉吟片刻,安慰道“夏弟莫要多想,常言道,舟至橋頭定自直,不妨順其自然,指不定便有夏弟家裏人尋來了。”


    夏安然剛說了一句托福,忽聽陸小鳳驚呼一聲“既如此,夏弟應當也不是這個名字啦?”


    “那夏弟也不一定是這個年齡呢?”


    二人互視片刻,齊齊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夏安然輕咳一聲,解釋道“名字是我醒來後自己取的……”


    陸小鳳點了點頭,沒問他既然身份不明,又是如何得了牒書,他心知其中定有奧妙,卻沒打算細問。


    陸小鳳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追究朋友秘密的人。


    他衝著夏安然舉杯,笑道“若是夏弟有一日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可定要知會我一聲,到時我請你飲酒。”


    “一定。”青年亦是回他燦然一笑,然後他被手中鳥兒的動靜引了去,陸小鳳見壺中無酒便同夏安然說了一聲,入船艙倒酒,他在進船艙的時候和正要登甲板的白錦堂碰見,二人笑著寒暄幾句,便一出一入分開,白錦堂是來找夏安然的。


    “夏弟,”白錦堂走來時候手上沒有拿扇子,他見夏安然正在給鳥梳毛,便隔得遠了些說道“匠人來說,你要的機子已經做好了,你且來看看,是否還有需要改進之處。”


    白大哥自上船之後,諸事繁忙,他上船之日便有風寒跡象,這幾日竟有加重之勢,為了避免傳染他人,他常與旁人保持距離。


    夏安然和陸小鳳都勸他歇息一下,隻是如今尚未脫離汴河,受製於黃河水量影響,近些日子貨船均都日夜兼程行進,他一時之間也脫不開身,也隻有過上幾日空了才好歇息一下。


    白大哥是練武人士,小小風寒倒也不是大問題,故而大家都沒太過擔心。


    “哦,好。”夏安然拿開了刷子,戳戳舒服得已經要睡著的多多鸚,見它賴著不肯起來,便索性拿著鳥向白錦堂走去,後者見他靠近,便微微側身讓夏安然先走。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夏安然瞳孔一縮,麵上卻鎮定不改,隻捏著多多鸚的手稍稍緊了緊,他手中的鸚鵡被這一捏嚇了一跳,自混混沌沌中驚醒,爬起來有些不解得看看夏安然,跳到它的肩膀上後,看到是白錦堂,便友好得衝著他叫了幾聲權做打招呼。


    二人相繼下了船艙,船艙過道狹小,僅容一人通過,夏安然走在前頭,因他驟然入了船艙,多多似乎是被猛然間暗下來的情狀嚇到,翅膀一展,撲到了白錦堂的發冠之上。


    夏安然一愣,眉峰稍稍一皺,隨後他不動聲色得收拾好麵部表情,待到寬敞可並行之處時已看不出端倪。


    二人下到船艙內,又朝裏頭走了十來米,穿過兩道木門,便可見一個青年人正在擺弄著木製的器械。


    這人就是,白錦堂所說的匠人了。


    白家的產業,以金華為主,自然,匠人、主事都是金華人。


    隻是金華遠離汴京,又有故土難離直說,所以在汴京的金華人每隔一年便可公費隨著南下的最後一班船回鄉省親,然後等到來年航道解凍之時,再隨船隊北上。


    說是,實際上也就是,等於放一個長假了。對於沒有公休假期的宋朝商匠來說,此舉極受到歡迎。


    因此,在白家南下的船隊中,有不少休假的匠人們。


    本來,紡織毛線這件事情,這是夏安然的一己之願,他帶木頭上船,也僅僅是想要自己製作,沒有打算依靠別人。


    他隻是打算織一件毛衣,還真沒動將這事機械化的想法。


    但這一切,都耐不住他對於織毛衣想得太簡單。


    夏安然把自己置身於羊毛之中胡亂倒騰,不過幾天,就被白錦堂發現了,理由很簡單……這些羊毛是他匆匆采購,基本都是未經處理過的羊毛,更有不少實則是在宰殺過程中剝落下的皮子硝製時候的附加物。


    這和現代自購物渠道采購的毛線不同,上頭沾染著血汙、排泄物、灰塵、草料以及羊本身的生物組織,譬如羊脂,自然有濃重的異味。


    放在外頭還好,拿到他自己房間之後……


    夏安然隻一天就再也受不了,他苦著臉厚著臉皮找管事租下了一件空置的房間來堆放、清洗羊毛,期間他使用了大量的柴水,因為夏安然堅持要付錢,管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此事便稟告了白大哥,白大哥來找他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麵上帶著粗布遮住口鼻,正在給羊毛順毛的夏安然。


    他拿著兩把采購自汴京商業市場給狗梳毛的大梳子在給羊毛梳毛,此舉是要讓羊毛纖維變得蓬鬆柔軟,房間裏頭羊腥味極重,青年顯然受到了很大的摧殘,雖然鼻子上綁著布條,也坐在上風口,但是每逢吸氣時候都要歪頭向著窗外,眼睛也濕漉漉的,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可憐。


    推門而入的白錦堂當下猶豫了很久,還是踩了進來,他見屋內亂糟糟的,有的羊毛正在泡水,有的正在晾曬,但是更多的還是放在袋中尚未處理的羊毛,再左右一看,夏安然的鳥站在天窗邊上風口,隔得太遠,他一時間都看不見那隻鳥有什麽表情。


    但是這隻很粘人的鸚鵡會離夏安然這麽遠已經說明了問題。


    他沉默片刻後還是展開折扇微微點住鼻子,對夏安然說“夏弟,可需要……”


    他話還沒說完,被羊騷味折磨的簡直要懷疑人生的夏安然就立刻接口“我要!”


    白錦堂沉默一會,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他敞開門示意夏安然先出來,然後等弄明白他是想要幹什麽之後,便尋了專業的工匠來接手。


    大宋人非常,非常得愛吃羊肉。


    羊肉在汴京的消耗量遠超其他肉類,隻是,由於大宋沒有北邊畜牧土地,大部分的羊肉都是圈養,少部分是自遼國進口,所以羊肉的價格十分昂貴。


    但是因為宋皇室食用的肉類隻有羊肉,上行下效之下,羊肉在東京城便極受歡迎,為了平衡供需平衡,……售賣的羊肉,基本不去皮。


    是的,因為肉少,所以連皮一起燉煮,可能是出於能多一點肉就多一點肉吧,而羊毛作為一種阻擋住吃貨啃食羊皮的障礙物,在汴京要多少有多少,還半點不值錢,老百姓們都是拿來埋土裏當肥料的。


    如果這部分羊毛能夠被利用起來……


    極富商業頭腦的白大哥在幾日後將這部分羊毛全數清洗幹淨,又弄明白夏安然的操作思路後,很快就將原本準備手工操作的紡羊毛線的活動改為了帶有工具的半機械化。


    之後一天早晨,陸小鳳因為看到夏安然在那邊拿著銼刀一點一點得磨木條,便幫忙出手按他要求,以內力幫他削出了兩根毛衣針。


    對此,夏安然感歎了一下內功的好用,然後默默又掏出了兩根木條拜托陸小鳳削兩根備用一下。


    於是大白天行船無聊的時候,陸小鳳就看著夏安然在那邊笨手笨腳得織毛衣,最後見他實在笨拙,便接了過來。


    上下平針的動作對於習武之人簡直不能更簡單,陸小鳳不過花了數息就掌握了其中技巧,他一邊同夏安然聊天,一邊給夏安然打了一個又穩又平的底,和夏安然那織出來鬆緊不一凹凸不一的那一小片完全不同。


    見狀,陸小鳳又好人做到底,運力搓過,將夏安然織的那部分給壓平,效果就和熨燙過一樣,在邊上紡線的夏安然頓時瞪大眼,滿心滿眼的:哇,這麽好用的嗎?


    見他這樣,陸小鳳輕笑一聲,他邊道過獎,邊興致盎然得建議道“夏弟可是想要修習內力?”


    夏安然思考了一下,還是沒能忍住小好奇,於是點了點頭,接著他睜圓眼睛有些好奇得說“我這麽大了還能學?”


    “唔……可以是可以。”陸小鳳將毛線針放了下來,示意夏安然將手給他“隻是外功已是來不及,你可以試試內功心法,夏弟年歲不大,現在入門又修習勤奮的話……”


    他伸手切住了夏安然的脈搏“應當無礙……唔……”


    夏安然歪歪頭,見他表情有些微妙,不由緊張了起來,雖然沒聽說過陸小鳳會醫術,但是他現在就怕陸小鳳接下會來一句武俠小說的日常——你身中劇毒什麽的。


    當然現實中沒有那麽多戲劇性,陸小鳳隻是讓他站起來給摸個骨而已,夏安然看著做沉思狀的陸小鳳有些好奇,“陸兄,我資質很糟糕嗎?”


    “非也,還不錯,千裏挑一吧。”陸小鳳拿拇指錯過唇上的胡須,他見青年正用一些小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猶豫半響之後還是問道“你可有覺得這身體有什麽異常?”


    “有。”夏安然異常嚴肅得回答“非常怕冷。”


    說完之後他小眼神有些期待,就像是陸小鳳可以告訴他為什麽會這樣一樣。


    雖然之前係統說有可能這是因為這身體死過一次,當時他的心髒一度停跳,雖然之後很快續上,但是那漏跳的幾下或許對人體供血產生了影響。


    畢竟是死過一次,隻是手腳冰涼怕冷壓根不是事,係統並不接受對於身體的投訴將他無情駁回,但是現在夏小喵拿來甩鍋自然再好不過。


    他的一句話讓陸小鳳一噎,之後陸小鳳思索了一下,“應當不會……夏弟難道不曾覺得,這身體在某些地方超乎常人?”


    “比如,一整日逛街不會累,負重很強,跑的很快,跳得也很高,不易染病……”


    他循循道,忽而伸出二指自側邊襲向夏安然的雙眼。


    陸小鳳的動作很快。


    他的名字中有鳳,他的好友有叫他小鳥,也有叫他小雞,但是無論怎麽叫,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動作非常快,人如其名,帶著鳥類的靈巧和迅捷。


    陸小鳳的成名功夫是靈犀一指,號稱可以夾住世界上任何的武器,但是同時他的輕功也以飄忽、靈動出名。


    故而他忽然的靠近、攻擊,夏安然完全沒有時間做出反應,便感覺手腕處一疼。


    等他定睛看過去,便發現是自己的身體先他思維一步做了抵擋——他用自己堅硬的腕骨,擋住了陸小鳳的雙指。


    但是從他感覺到的痛感來看,陸小鳳此一擊本身也不過是一次試探。


    一次很成功的試探。


    夏安然怔楞片刻後,什麽都明白了。


    他在紅樓、三國時間生活了太久,尤其是三國,被人把脈更是尋常,也早已習慣,故而他忘記了武俠小說裏麵脈搏的另一個作用——命脈。


    陸小鳳方才不是為他把脈,他也不會醫術。


    他是在試探自己是否會內功。


    而現在……


    “我,會內功?”


    夏安然說出了幾乎是肯定的疑問句。


    陸小鳳收回自己的手,後退一步,他一個旋身,袍子在江風中被揚起,瀟灑落座坐下之後的陸小鳳衝著夏安然點了點頭“你身負內功,卻不記得怎麽用。”


    青年人虛虛捂著自己被陸小鳳戳中的腕骨,若有所思,見狀,陸小鳳歎氣“我也不曾遇到過如此情狀,現在不知曉你武功路數,我也沒法指教你,功法不同,運功路線亦是不同。”


    他舉起自己的兩根手指,展示了一下自己紅潤的指尖“你的真氣自行運轉,你雖不知,在關鍵時刻卻也會驅動自保。”


    “夏弟,你現在很危險。”


    “我知。”夏安然點點頭“幼童抱金行於市,如今,我便是如此。”


    “比這更嚴重”陸小鳳肅容“內息流轉,滋潤經脈自成循環,故而可生生不息,然夏弟如今的真氣於體內凝滯不行,時間久了……經脈泵張,絕非好事。”


    “夏弟,你還是當想法子想起來,”


    來自純物理世界的夏安然不是很能理解陸小鳳這樣有些玄幻的說法……但是大概就當做時間久了容易靜脈曲張吧。


    正當他想要追問有沒有別的辦法時,聽到陸小鳳說“如若不行,夏弟不妨試試尋人雙修。”


    夏安然:……


    他表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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