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崽兒跟雅文也沒什麽交情, 過來巡視過一圈後, 就回到了藍斯房間。


    藍斯還沒有睡,坐在舒適的沙發中看書。從他的姿態當中,幺崽兒就可以分辨出他是不是在工作。


    辦公時的藍斯都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身板筆直, 這時候幺崽兒就不會去打擾他,自己跳上飄窗,窩著修煉。


    飄窗上被藍斯新換了一個更大更柔軟的兔毛墊, 幺崽兒趴進去, 大眼一看雪白白毛絨絨一片,幾乎找不到。格巴頓有一次, 差點一屁股坐了上去, 雖然躲得急, 但尾巴還是被壓到, 撕心裂肺的叫聲響徹屋頂。從那以後, 格巴頓神經質地每次落座, 都要先仔細地低頭看上一眼。


    幺崽兒一進門, 見他沒有坐在書桌前, 就邁著小短腿來到了近前,跳到了沙發上。


    藍斯放下書, “回來了?”


    “嗷嗚!”幺崽兒又蹭到了他的大腿上, 藍斯自然地抬起手臂, 放它進來, 將毛絨絨的一團收攏在了懷裏。


    “雅文-洛奇這個人, 畢業後許多信息並不是萊克先生能掌握的,不要全相信他。”他摸著柔軟的毛發,淡淡道。


    他並不會在無直接證據的情況下,就拒絕雅文的投靠,甚至答應了老萊克的請求,會讓人在學校留意個工作。


    但必要的提點,他還是會做到。阿波羅,不是一隻普通的犬,它會明白應該怎麽做。


    幺崽兒聽話地搖了搖尾巴,藍斯便不再多言,又把書拿了起來。


    幺崽兒擠在中間,背靠在藍斯肚皮上,小爪子鬆鬆扒著他的胳膊肘,從藍斯這個角度,往下正好看到下麵一對小耳朵動一動、又動一動。


    他不由想笑,低低問道:“你還能看懂?”


    幺崽兒:“嗷嗷嗷!”


    藍斯臉一黑,“不可能。”


    幺崽兒小耳朵耷拉了下來,仰起腦袋,直直瞅著藍斯,杏眼中滿是失望。


    “…………”


    十秒……二十秒……一分鍾……


    藍斯頭疼,扭開來,“這本,你也聽不懂……”


    幺崽兒把下巴平搭在了藍斯胸口,濕漉漉的鼻子輕哼了哼。


    藍斯努力不去看它,但餘光偶爾還是會掃到,冰冷嚴肅的臉上,首先破裂出絲別的情緒,歎聲氣,“就一小段?”


    “汪!”


    藍斯拿起書,原本一目十行的速度,如今再看起來,卻覺得格外艱難,不知如何開口,醞釀半晌,才清咳一聲,不太自在地念道:“史載,母星紀年,古華國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六國……”


    這些古籍都是從凱伊房裏拿來的,全家人,就隻有他喜歡看這些。或許是有返祖血統的關係,他在外貌上跟路德維希家族幾百年前的一位祖母一樣是黑發黑眸,對母星古老東方國度的文化也格外感興趣。


    藍斯有一句沒一句地念著,忽然記起來,在很小的時候,自己挨揍過後,凱伊也會在晚上偷偷溜進屋中,陪他一起睡覺。


    他並不需要,但凱伊卻總是擔心小弟弟委屈害怕,手中帶著一本書,坐在床頭,一手摟著他哄他睡覺,一邊念著故事。


    有時候凱伊讀著讀著,自己也睡著了,第二天起來就會埋怨弟弟睡覺不老實,把他的寶貝書都壓壞了。


    藍斯早不記得他讀的是哪一本,隻是想到這裏,隨手一翻,隻見平整的側麵,忽然有一處鼓了起來,翻過去看了眼,隻見與其他保存精細的紙頁相比,那裏皺成亂巴巴的一團……


    耳邊似乎又想起來了凱伊清潤又懊惱的聲音,“藍斯你瞧!這一定又是你睡覺時壓的!”


    “不是的兄長,你也……”


    “還不承認,早上醒來你口水都快流上去了!”


    “……”


    小小的藍斯板著張臉,不承認,一直等走到餐廳,身後的嘮叨還在跟著,喋喋不休……


    啪嗒——


    大腿根忽然沉了一下,藍斯低頭看去,見白團子睡的四仰八叉,小腦袋從胸口滑了下去。就這樣,還是沒有醒。


    幾根狗毛掉在書本上,他一點點撿了起來,身子牽扯間,又飄上去了幾根……再一看,身上、沙發上、地上,全都是白色的狗毛……


    藍斯:“……”


    第二天,莫莉走進路德維希莊園時,看到的就是人前矜貴霸氣的元帥大人,正親自彎著腰,在草坪上給自己狗子梳毛。


    阿波羅並不老實,一扭扭的,被藍斯按住屁股,還總想鑽去前麵的灌木叢。


    “別動,阿波羅!”


    藍斯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另一隻手拿著把細齒梳子,表情上雖是生氣與不耐煩,但動作卻一點也不重,極仔細地梳過幺崽兒的後背,小心不扯到它別的毛毛。


    幺崽兒卻並不領情,有些嫌麻煩地“嗷嗚嗷嗚”兩聲,就見老大厲聲地果斷拒絕:


    “不,阿波羅,你想都不要想!”


    莫莉離的比較遠,等走到跟前,忍不住又問了句,“老大,阿波羅剛剛說什麽你這麽生氣?”


    藍斯鐵著一張臉。


    幺崽兒很貼心地又叫了一遍。


    這回莫莉手腕上的燈也亮了,顯示道:


    ——“不用這樣,舔一舔就掉了!”


    莫莉:“……”


    噗。


    在心底裏偷笑一聲,但不敢表現出來。


    收起唇角弧度,站起身,嚴肅地對藍斯說道:“老大,您讓我去接的那位俘虜,身上的傷很重,我直接送去醫院了。”


    藍斯臉上的表情倒還算平靜,並不吃驚。莫莉不禁微微歎氣,索隆部隊掃過之地,俘虜都沒什麽好下場。那位雅文先生還算運氣好,也許是下屬有私心在,想著可以將他留在部隊中給魂契犬治傷,就沒有太為難他。


    而他那位小助理,顯然就沒那麽好命了。


    莫莉想到那小姑娘被架出來時,渾身的傷痕伴隨著惡臭,已經不太能認得清人了,心下不由淒然。


    幺崽兒聽後也把心提了上去,背上被輕輕拍了下,就聽藍斯沉穩的聲音道:“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生,專人照料。”


    莫莉笑了,“早就安排好了!”美豔的臉上劃過一絲怒意,“那小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索隆簡直不是個人……”


    ***


    皇宮。


    巴澤爾-海涅端坐在書案後,並不出眾的五官蒼白中帶著絲病態,雖穿著華麗莊嚴的宮廷服侍,卻仍顯得羸弱。


    他正盯著對麵之人,堅定且不容拒絕地說道:“我不同意。”


    “巴爾。”來人緩緩將輪椅轉過來,身形佝僂,臉上帶著灰敗之氣,他已經非常蒼老了,眼神渾濁,叫著皇帝的小名,卻表現的非常強硬,“您忘記您母親去世前,是怎麽交代的嗎?”


    巴澤爾身子顫了下,抿緊了嘴唇,卻依舊不妥協,“老師,可是帝國至今的雙軍實戰,從來沒有元帥親自上場的傳統。若出了意外,帝國……負擔不起這個損失。”


    “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意外!多少年了,因為您的猶豫不決,藍斯在軍隊中站的越來越穩、威望越來越高,若當初您就聽我的,在路德維希父子戰死後就動手,現在也不會……”


    “可您不能拿索隆元帥當誘餌!”小皇帝一瞬間發起怒來,卻又極快地壓抑住,深吸一口氣,坐回椅上,呆呆道,“抱歉亞伯老師,我……我隻是覺得……”


    “您想保索隆,這我不反對。帝國不可一日無元帥,藍斯是必須要除去的,當初王後還在時,就跟您說過,提早培養自己的心腹。您看中了索隆,他也的確有能力,在王後的暗中幫扶下,他很快坐上了現在這個位子。”亞伯渾濁的眼睛緊盯著他,輪椅向前滑動幾步,逼迫道,“可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助您掃清障礙!陛下,藍斯的身份、前王後的身份,若有一天暴露了,您覺得這個位子,是您坐得穩,還是他?”


    小皇帝還在掙紮,“可是如今看路德維希夫人的態度,是對藍斯深惡痛絕……她、她將丈夫兒子的死怪在藍斯頭上,自然不願見他飛的更高,她是不可能將那個秘密說出去的!隱患最大的老路德維希元帥已除,藍斯……對付藍斯或許可以再找別的方法……”


    亞伯冷嗬一聲,嗓子裏仿佛有痰,聲音卻帶著嘲諷,“那您還想等多久?或許換句話說,您認為,我還能活多久?”


    這一句話,徹底驚醒了巴澤爾,他慌張地站起身,像犯了錯的小孩,無助又害怕地站在那人麵前。


    “若不是路德維希夫人在那件事後是這個態度,我根本不會放任藍斯活到現在。”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頭是歪的,完全不能自由活動,行走靠智能輪椅,已是行將就木,他看著麵前的孩子,苦笑一聲,“你的母親拚盡一生,才為你爭下這個位子,她既將你托付給了我,我也不願就這麽去見她。巴爾,你好好想想,我們究竟是怎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巴澤爾站的筆直,手卻一直在抖。


    “我撐不了很久了,若您覺得已經有了索隆,他能得到您的全部信任,並且幫您做到您想要的事,我這就走,再也不來煩您……”


    “不!不——”巴澤爾突然撲到了老人身前,跪倒在地,將頭埋在他枯瘦的腿上,顫聲道,“不要老師……不要離開我……我隻有您、我的身邊隻有您了……”


    亞伯眼中也露出微微的柔軟和傷感,他想伸出手再摸一摸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的頭,身上卻沒有一點知覺,隻能長歎口氣,沉沉道:“孩子,記住——您那同父異母的兄長,是個強大的對手。我已經老了,就讓我在去見您母親之前,為您了結這最後一件事吧……”


    ……


    輪椅離開後,巴澤爾沉默地站在原地,足足過了半個鍾頭,才喚進來內侍,“去傳索隆元帥進宮。”


    一直到了晚膳前,酒紅色長發的男人才懶洋洋地出現,微打嗬欠,揚眉,“陛下這個時候傳見我,是有什麽要事?”他特地加重了那個“要”字。


    巴澤爾端坐在書案後,好像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久到索隆察覺到異樣,凜冽的眸光掃來,他才緩緩開口,“是有一件事,想聽聽索隆元帥的意見。”


    “嗯?”


    “今年的雙軍實戰,我想看到軍隊真正的實力,打算由各軍元帥親自坐鎮,索隆元帥意下如何?”


    “你想讓我參加?!”索隆無聊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打量的目光投向小皇帝,像是第一次見到他。


    帝國雙元帥的傳統由來已久,兩邊每年都會進行一次實戰演練,為的是增強經驗和尋找自己的不足。但是每年派出的實戰部隊,都是由一位上校級別以上的將領率領組織對抗,從來沒有雙方元帥親自下場的。


    這畢竟是跟自己人打仗,搞的太正式,也沒那個必要。


    見巴澤爾沒有說話,索隆鎖眉對他搖著頭,用一副長見識了語氣幽幽道:“可以啊我的小巴爾,你對藍斯的惡作劇要求,也是越來越高了。怎麽,上次的魂契犬選拔賽沒能見他出醜,不滿意?”


    小皇帝的嘴唇動了動,一抿,揚起頭,“我是有考量的。就問索隆元帥……你願意參加嗎?”


    索隆換了個正嚴肅點的站姿,長久地看著他,久到對方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才輕聲道:“自然。我會參加。”


    “……如果是您的希望。”


    巴澤爾的情緒差點因為這句話而崩潰,但想到方才老師亞伯的話,他還是忍住了,硬憋回眼裏潮濕,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失態。


    索隆也恢複了往常的散漫,漫不經心地問道:“可若是我參加了,藍斯卻不同意參加怎麽辦?”


    “不會的。”巴澤爾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的眼中迸發出孤注一擲的決絕與殘忍,一字一句道,“他一定會參加的,因為我將實戰場地,定在了伏羅星係的馬塞洛星。”


    索隆一怔。


    歐翡星係東部的伏羅星係馬塞洛星——藍斯父兄戰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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