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鍾杳這一句臨場發揮的福,兩個人一上午都沒把各自的溫度降下來。


    林竹早熟透了, 被鍾杳放在自己的躺椅裏, 奄奄一息地慢慢回血複活。鍾杳還是頭一次說出這麽輕浮的話,一點兒不比林竹少緊張, 跟同組的演員對戲都幾次不在狀態,險些就背錯了台詞。


    靳振波被那匹不肯配合的馬氣得分身乏術,沒關注場邊的動靜, 正壓著脾氣跟馴馬師比比劃劃, 暫時還沒工夫殺過來訓人。


    “想跟你們家經紀人說話就去, 憋著幹什麽?”


    跟鍾杳搭戲的是個常年飾演反派文臣的老演員,見狀也不再繼續對戲,笑著調侃:“這種事越憋越想, 有一回我愛人來探班, 我就想趕緊演完跟她回家, 結果越演越ng。最後那一鏡從白天演到晚上, 硬是打補光燈才演完的……”


    鍾杳演了十來年戲, 還是頭一次因為自身原因影響狀態, 聞言也不由歉然:“李老師,我不該走神。”


    “還沒有個特殊情況?不在狀態就歇一會兒。”


    老演員一笑, 擺擺手,邊說邊同他往回走:“誰看架勢一時半會兒反正也拍不了,說不定就得拖到下午了——你今天幾場室內戲?”


    兩人都和靳振波的劇組常年合作, 早清楚套路, 鍾杳聞言也不由哂然:“兩場, 都不用自然光。”


    “夠狠。”老演員咋舌,“看來你不熬過零點別想回去了……”


    不用自然光的戲是不受時間限製的,第一場室外戲拍得多久,後麵的戲就得往後拖多久。


    眼下這場戲是劇組第一天正式拍攝的第一場戲,鍾杳飾演的權臣在新皇的登基大典被一舉擒落,排場大群眾演員多,光鼓風機就調了七台。


    原本預計是一遍過的,偏偏唯一的那一匹毛色雪白的大宛馬不知出了什麽狀況,說什麽都不肯讓人騎,馴馬師也沒找出狀況究竟出在哪兒。


    片場備用的馬有不少,純白的卻就這麽一匹,靳振波審美要求高,咬死了不準換,進度就這麽卡死了下來。


    劇組第一天正式開拍,完不成拍攝計劃無疑大不吉利。靳振波封建迷信得很,兩場戲都不可能往後挪,劇組的人都住在附近,隻怕注定得拍到半夜才能回去。


    鍾杳無奈笑笑,正要說話,奄奄一息的經紀人卻忽然從躺椅裏彈了起來。


    鍾杳眼疾手快,抬手把人接住:“小心——”


    他還擔心林竹還因為自己之前那一句輕薄不舒服,正要認真道歉反省,心頭卻忽然輕動。


    鍾杳低了低頭,看著攥著自己手掌的林竹,眼尾慢慢彎起一點弧度,被他拉到角落裏:“怎麽了?”


    林竹臉上還紅著,吞吞吐吐:“要——拍到那麽晚啊……”


    鍾杳微怔,目光落在他身上,難得福至心靈地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鍾杳臉頰也有點熱,眼底笑意愈濃,揉揉他的腦袋:“是——不過靳導也不至於太剝削壓迫,明天上午應該是沒我的戲的。”


    那今天晚上也不能早回去了!


    林竹有點兒著急,在鍾杳身邊繞了兩圈,橫了橫心:“片場什麽人出了問題?我說不定能幫上忙……”


    “要是人出問題就好了。”鍾杳失笑,“禦駕的那匹馬不聽話,不讓人騎,馴馬師也找過了,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問題。”


    他常年演古裝戲,清楚流程,給林竹細細解釋:“靳導打算再緊急調一匹馬過來——不過這匹是仔細挑的品相了,以後還得有不少出場,一時找不到太合適的。場地都鋪開了,也不能調換場次……”


    林竹目光跟著落到場中,眼底光亮一晃:“那我也能幫上忙……哥,你相信我嗎?”


    鍾杳微怔。


    林竹抿抿唇角,垂在身側的手輕攥了下拳。


    他有七八成把握,要是不方便這就去看是怎麽回事,找個沒人注意的時候偷著溜過去看看——應該也不是不行。


    這裏畢竟不是川影,到處都要正規得多,還有跟隨拍攝紀錄片的專門團隊,確實未必就方便這麽帶他過去……


    念頭尚在盤旋,鍾杳已經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林竹眸子亮了亮,唇角不由翹起來。


    鍾杳沒再多問,牽著他往片場過去:“走,去幫幫靳導的忙……”


    “幫什麽忙?”


    靳振波已經煩得一個頭兩個大,說話都是熗著火星的,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時候還敢上來添亂的鍾杳:“去去去,現在沒時間給你哄你們家經紀人!這匹馬廢了,你們幾個,跟著製片主任去挑馬——”


    鍾杳打斷他的話:“靳導。”


    “說了沒時間!”靳振波瞬間火冒三丈,“這兒是過家家?我連他是不是真做過武行都還不知道呢!就算他做過,隔行三重山,他馴過馬嗎?你——”


    靳振波話音一頓,蹙緊眉峰,視線落在鍾杳身上。


    鍾杳心平氣和:“就看一下,靳導,五分鍾耽誤不了什麽事。”


    靳振波最氣他仗著氣勢到處嚇人,偏偏一輩子講慣了道理,拿這樣的鍾杳沒半點兒辦法,半晌不敵,悶哼一聲不虞讓開。


    鍾杳一笑,頷首朝他致謝。靳振波沉著臉色,依然不悅:“就會這一套!這是什麽地方?沒見過你這麽慣著人的……慣壞了怎麽辦?到別的地方別人也慣著他?!”


    靳振波為人正派,想不到這兩個人有什麽特殊關係,隻單純眼睛疼,語重心長訓他:“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誰就是怎麽回事……他說想來你就帶他來,他說他有辦法你就信?!”


    “對……”


    鍾杳拍了拍林竹的背,示意他去看看那匹馬:“我信。”


    靳振波一噎。


    “反正我們往後都在一塊兒了,慣壞了我就多看著點兒……”


    鍾杳笑笑:“及時幫忙,用我我就過去,不讓他受別人的委屈就行了。”


    靳振波:“……”


    怕自己手一哆嗦掐死當紅男星,靳振波壓著太陽穴,扔下鍾杳,自己去邊上吩咐工作人員盡快去馬場看看情況。


    林竹走過去,聽著身後傳來的隱約對話,胸口微微一燙。


    白馬被眾人圍了這麽久,已經十足焦躁,拚命踢踏著想掙開韁繩。林竹輕吸口氣,找準時機迎上那匹馬的眼睛,一手抄了一把鮮嫩的草葉,朝它走了過去。


    馬不通人心,這時候已見誰都本能掙紮。林竹的動作卻比它還快,趁它不備,抬手扯住馬韁,把馬頸抱了個結實。


    馴馬師嚇得魂飛魄散:“小心!”


    林竹扼著馬頸壓製住白馬掙紮,一手摸索著夠到馬鞍,解開搭扣掀了一半。


    隻要適應了稍許混亂的視角和內容,要讀動物的內心實在比人類的簡單多了。


    第一眼就確定了症結,林竹並不著急,等著白馬漸漸平複,一手理著那匹白馬的順滑鬃毛,讓馬重新馴服了下來。


    林竹同馴馬師要了把鉗子,把幾根不顯眼的鐵絲重新掰回去,露在外麵的鈍頭也重新用繃帶包好。


    馴馬師愕然:“這樣就行了?怎麽可能——”


    “它隻是不舒服,想告訴你們,但是又沒辦法。”


    林竹笑笑,揉了揉白馬的後背,抓了把鮮草喂給它,把搭扣重新扣好:“您再騎一下試試看。”


    之前也試著騎了幾次,馬一次比一次焦躁,最後一次差點把馴馬師直接掀下去,靳振波才徹底放棄了再用這匹馬的打算。


    馴馬師聞言有些遲疑,偏偏林竹顯然是鍾杳帶過來的人,不能不給麵子。橫了橫心咬牙正要上去,林竹卻輕輕一笑:“算了。”


    馴馬師一怔,林竹卻已經單手一扯馬韁,在腳蹬上一踏,整個人跟著穩穩掠在了馬背上。


    鍾杳心頭一提,本能地上前一步,林竹卻已拎著韁繩熟練催馬,雙腿輕夾馬腹,讓那匹白馬在場中小跑了起來。


    經紀人的眸子裏亮芒璀璨,不閃不避,徑直落進他的眼底。


    鍾杳輕輕一笑,懸著的心重新落位,向後退回原位。


    白馬矯健,這會兒始終縈繞不散的不適感散去,跑的也越發歡騰起來。


    林竹剛剛就已摸透了馬的脾氣稟性,催馬跑了一圈,忽然一扯韁繩,白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四下瞬間炸開一片驚呼。


    林竹在鞍上坐得穩穩當當,順服馬鬃勒韁,身形一偏抬腿跨過馬背,整個人輕輕巧巧落在地上,眸子清亮含笑:“靳導,我做過武替也是真的。”


    ……


    馴馬的小插曲很快傳遍了整個片場。


    林竹本意隻是讓拍攝進度加快一點兒,晚上好早點跟鍾杳一起回家。沒想到一朝成名,不光被製片主任不由分說請了頓火鍋,一整個下午都被人跑來搭話,馴馬師也再三拜訪,熱情邀請他務必去馬場看看。


    林竹要忙自己的工作,還要應付一波接一波來熱心八卦的人潮,忙得頭暈眼花。等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鍾杳剩下的兩場戲都已經差不多拍完了。


    兩場戲都是相府內對峙的戲。文戲拍起來輕鬆,鍾杳的狀態也及時調整回來,幾遍就達到了靳振波的要求。


    在場的人都是行家,邊拍邊討論,又改了幾處分鏡構圖,重新跑了幾遍機位。等正式拍攝完成,外頭的夜色也已濃得看不清人。


    峰回路轉,到底沒耽誤開門第一炮的拍攝進度,反倒還比預計的順利了不少。靳振波心情頗佳,一揮手放了鍾杳半天的假,把人轟出了片場。


    鍾杳換下戲服,摘了頭套簡單卸了妝,隨意慣了兩口水,步伐輕快地進了休息間。


    電腦合著放在一邊,林竹趴在桌子上,肩上搭著鍾杳的軍大衣,懷裏還抱著鍾杳的外套,枕著胳膊睡得正沉。


    鍾杳挑挑眉峰,瞳底浸過笑意,反手合了門,放輕腳步過去。


    在外麵的時候林竹睡覺向來輕,鍾杳不及靠近,林竹就本能地撲棱坐直,一眼看到鍾杳,眸子就跟著亮了起來:“哥!”


    沒能偷襲成功,鍾杳心頭一瞬惋惜,順手接住撲過來的經紀人,笑著揉揉腦袋:“先回家等我不就行了,累不累?”


    林竹睡得暖和,身上熱乎乎的,抱在懷裏比平時還舒服。


    鍾杳在冷冰冰的相府裏演了兩場戲,這會兒放鬆下來,忍不住又把人往懷裏圈了圈。


    林竹把懷裏焐著的衣服塞給鍾杳,催著他盡快穿上:“不累,你比我辛苦多了——後麵兩場戲累嗎?靳導不準我進去看,不然我就跟著去了。”


    鍾杳的妝的都卸了,肯定是已經拍完今天的戲了。


    林竹高興得手忙腳亂,跟鍾杳的拉鏈較著勁:“我還以為還得好一會兒!都準備爬窗戶了……”


    鍾杳輕笑:“那幾個副導演上午沒來,一見你準得問今天上午的事。幾個版本傳的都是靳導有眼不識高人,靳導聽著來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明天就好了。”


    林竹縮縮脖頸,唇角卻還是止不住幸災樂禍地翹了起來。


    眼看著林竹身上越來越顯出這個年紀該有的脾氣,鍾杳眼底也愈暖,不嫌事大地鼓勵了他幾句,看著那雙眸子裏撲簇撲簇地冒小星星,才終於停下話頭。


    越是對過去的事知道的越多,他就越珍惜林竹現在小土匪似的霸道架勢。


    經紀人被誇得暈暈乎乎找不著北,本能點頭答應著以後一定想什麽就做什麽,絕不給靳導多留麵子。鍾杳滿意一笑,拿手背貼了貼他的臉頰,拉上拉鏈抬手關燈:“走,回家。”


    兩人穿戴停當出了片場,一起上了回酒店的車。


    司機企劃是自己人,對他們的事也都多少了解,不需要刻意避嫌。鍾杳原本想和林竹多說說話,偏偏林竹一睡醒,就又帶著滿臉的印子撲到了工作上。


    車窗外一片漆黑,道路泥濘顛簸,日理萬機的經紀人坐在後座埋頭飛快敲著鍵盤,讓拿著手機搜索燭光晚餐菜譜的鍾杳幾乎生出了自己確實禍國殃民的錯覺。


    “哥你再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林竹一路抱著電腦埋頭趕工,全靠鍾杳領著才沒撞在大廳的鏡子上。兩人一路回了房間,林竹也堪堪把最後一套篩選出的硬照模板發了過去。


    鍾杳剛把臨時帶回來的蠟燭配上外賣晚餐,回身瞥見終於拋開電腦端坐在床上的經紀人,唇角不由帶起些弧度:“忙完了?”


    林竹期待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徹底騰出來,聞言心跳愈塊,悶頭用力點了兩下。


    要哄鍾杳!


    他也拿不準自己是不是跟論壇上學得歪了,卻也知道一般這樣的開頭都會發乎情止乎禮,後麵都會跟六個點或者十二個點的省略號,然後情節就會跳躍到“第二天早上”。


    林竹早成年了,每天被到現在都認為他能讓鍾杳起不來床的大哥熏陶,平時也不是沒有不小心誤入別人的腦內小劇場過,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一點不懂。也不想聽公關的餿主意,在鍾杳麵前裝純。


    再不了解情況,他大概也還是能猜得到那一堆點都是代表著什麽的。


    他們已經在一塊兒了,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就算水到渠成,也該到這一步了。


    心跳怦然,頂得頭頂都跟著共振。林竹輕吸口氣,聲音有點兒發啞:“哥……”


    “別緊張。”鍾杳自己的氣息也有點兒不穩,卻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強自鎮定,替他拂淨額頭的兩顆汗珠。


    林竹莫名生出了頭一次被人帶著看片的忐忑,攥攥拳頭:“嗯。”


    鍾杳點點頭,喉結輕動兩下,把人攏進臂間,聲音壓得隻有兩個人能聽得清:“你知道……親的時候,還能伸舌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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