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落下的那個瞬間,陸亢對危險的規避意識還在,他本能地抱著頭,身體蜷縮起來,之後維持著這樣的姿態,直到頭顱被擊碎。


    屍體倒下,泥水與血水混合到一起,似蠕動的蚯蚓緩緩流淌,一團黑雲被風推過來擋住月亮,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開花,照亮幾百張陰晴不定的麵孔。


    剛才的那一幕發生得太快,很多人至今沒理清頭緒,也無法相信陸亢已經死掉。人們望著地上的屍體,覺得那是一個毫無戰鬥經驗的人在麵對極大恐懼時對上天祈禱。


    “死了,真的死了?你你你,你竟然把陸亢殺了!”


    老神仙的法力消耗過甚,身體一直哆嗦,他指著方笑雲,質問的語氣仿佛要拿他問罪。蘇小月精致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好一會兒才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反而赫連純美比較正常,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我不殺他,難道伸出脖子等他殺我?”


    方笑雲表情無辜,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


    “......呃,爾等皆是幫凶......”


    他的這句話頗為惡毒,似有借陸亢之死挖坑的意思,周圍數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這個局因方笑雲而起,他的那半件證據隻有陸亢看到,周圍人不知真假,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有人想殺他,有人想維護,還有些人想置身事外。然而涉及到小王爺的死,維護者不敢明目張膽,想殺人的害怕殺錯,撒手不管也不妥當,總之都很為難。若不然,不會有這場荒唐約鬥。


    戰前,沒有哪個人做好陸亢被殺死的心理準備,包括支持他進入魔方的蘇小月在內,抱的念頭是打打看,如能爭個兩敗俱傷、迫使陸亢放棄殺念,或許能用和稀泥的方式幫助方笑雲脫身。


    誰也沒料到,陸亢最後竟然死在方笑雲手裏。


    除蘇小月外,其他人吃的可都是皇家飯。這下可好,追捕疑凶的官差當著眾人的麵被疑犯所殺,叫人怎麽辦?


    人心惴惴,視線焦點處,方笑雲在阿吉的幫助下處理傷勢。隻見他三下五去二解掉衣褲,旁若無人的樣子宛如這裏是自己的家。


    時近半夜,寒天雪地當中,方笑雲拿出水袋交給阿吉,阿吉接過來,一邊低低的聲音對他說些什麽。


    “呃,這樣......啊?巨靈王......痛快點,衝。”


    嘩啦,血水順著身體衝下去,露出無數陳舊傷疤與新鮮的口子。


    看到這一幕,周圍玄甲軍將士神情複雜,內心僅剩的戰意不知不覺消散於無形。


    傷疤是軍人的榮耀,方笑雲身上的傷是過去三年戰場與敵國軍隊廝殺的結果,每一道都象征著一次生死關頭,玄甲軍多為飽戰之兵,對此體會尤為深刻。


    相比軍人的認可,兩個女孩兒則都有些不好意思,俏臉微紅,紛紛轉過頭去不看。


    寒夜戰罷,眾目睽睽,壯士以鮮血洗去疲憊,火光照耀之中,那具近乎赤裸的身體極具震撼力,釋放出濃鬱的陽剛氣息。


    男兒豪情盡在於此,強烈的視覺衝擊如潮水拍打女人的心弦。


    這是與生俱來的天性。


    蘇小月擰著眉感受內心波瀾,精致的臉龐湧現出濃濃的困惑,赫連純美在一旁深深低頭,暗自罵著“混蛋”“無恥”之類的話。


    “這,你你你......成何體統!”老神仙氣呼呼地樣子,仿佛對著的是某個親近又不爭氣的後輩。


    “洗澡也能礙著您老人家,好像自己不是男人一樣。”


    方笑雲翻翻眼皮,倒也沒有故意拖延,經過草草衝洗後,他取出衣物穿在身上,清清嗓子。


    “剛才開個玩笑,各位別當真。請大家放心,除了已經死掉的,別的人都會沒事。”


    迎著無數道探尋的目光,方笑雲斂了神情,認真說道。


    “先說最重要的,我有鐵證證明自己與小王爺的死無關,隻不過要等合適的人出現才能拿出來。至於陸亢,將來會有人調查,各位隻要把看到的實話實說就好,幾百張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便有人要擔責,也隻能是我。”


    想想隻能說到這一步,方笑雲揮揮衣袖。


    “......天冷,都散了吧......”


    ......


    ......


    寒夜寂寥,緊貼山穀背風的地方燃起篝火,玄甲軍帶著傷兵傷馬陸續回歸軍營。原地留下赫連純美,蘇小月,老神仙,分別代表三方勢力。


    人少了,有些話才方便說,戰前方笑雲說過要給大家交代,加上各自不便外道的私人念頭,這些事情不弄清楚,他依舊走不了。


    方笑雲原本也不打算就這樣走,因為有巨靈王,如今還有安古一家與何歡他們。


    火頭跳躍,周圍再無嘈雜,陸亢的死如同壓在心裏的石頭,氣氛極為凝重。似敵非敵、似友又不像友的人們神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


    今天這場事故,在場的人誰都脫不了幹係,方笑雲剛才那番話講得漂亮,但他已表明不會將所謂鐵證拿出來,誰又能斷定確有其事?


    三人當中,赫連純美與方笑雲之間既有職責又有私怨,角色最為尷尬,老神仙直接插手約鬥,對陸亢的死負有責任,蘇小月也有自己的麻煩,此時她的心境因某種悸動生出波瀾,無法如以往那樣道心通明。


    對修行者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相比別人心事重重,方笑雲雖然疲憊不堪,精神卻比較放鬆,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開口,忽然嘎的笑起來。


    “哈,又不是相親......誰來起個頭?”


    這架勢絲毫沒有交代問題的覺悟,倒有點像主考官,周圍三人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兩個女孩兒皆是後輩,老神仙輕輕咳兩下。


    “之前陸亢以刑天立法堂,千年官威無人能夠正麵對抗,用在你身上卻......崩了。你是當事者,知不知道當時怎麽回事?”


    試探性的口吻留有餘地,老神仙知道這個問題繞不過去,與其私下說讓人猜疑,不如當眾解釋。方笑雲對此心知肚明,但他早有準備,冷笑著,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法堂?嗬,陸亢哪來的資格審我。”


    “這是為何?”赫連純美與蘇小月紛紛抬頭,一個目光灼灼,一個神色驚疑。


    “審你的是刑天,不是陸亢。”老神仙擰眉補充一句。


    “是不是很奇怪?哈哈,六扇門聖物,千年官威,非但審不了我,自己還被反噬。”


    方笑雲好整以暇,目光挨個從三人臉上遊走。這幅樣子落在別人眼裏就是不正經,混蛋加無恥。


    “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們心裏怎麽想?別告訴我說沒想法。放心,隻要你們說個講過得去的理由,我就會解釋原因,而且保證讓大家都滿意。”


    “這種事情豈能胡鬧,叫你說是為了你好,隻要合情合理,大家都會幫你。”


    老神仙板著麵孔教訓,然而方笑雲不吃這套,反唇相譏。


    “您老心裏,我有那麽好糊弄?”


    “你!”


    “我很認真的。”方笑雲擺手阻止他說下去。“老實說,這種交換是我吃虧,因為你們猜的不一定對,我要講的是真相,而且一定能讓大家滿意。假如你們連胡猜的結果都不肯透露,我為什麽要把如此重要又有趣的故事透露給你們?”


    他的這番話既快又急,看上去義正詞嚴,聽著似乎道理占全。但若仔細想想就能知道,所謂猜測與真相,嚴重程度可能不是一個級別,如何能夠等同視之。


    然而在大家心裏,事情隻有一種可能,因而猜測就是真相,區別僅在於由誰說出來。


    “這......”


    老神仙犯了難,其餘兩人也不輕鬆,三人彼此看看,眼神交錯,耐心而且艱難地進行著交流。


    方笑雲冷冷旁觀,內心覺得好笑。


    “算了算了,我先開頭,你們大家如果覺得有道理再說自己的想法,這總可以吧?”


    “如此甚好。”老神仙毫不猶豫說道。


    “如此甚好。”赫連純美也說道。


    “我沒意見。”蘇小月輕笑著,似已從紛亂的心緒中擺脫出來。但她望著方笑雲的眼神與以往不同,仔細分辨,會發現其中包含著一絲警惕。


    “那我說了。”方笑雲清清嗓子說道:“陸亢將法堂立起來的時候,我不再是我。”


    “那會是誰?”三人同時追問。


    “是另外一個人。”


    “究竟是誰?”三人愈發急迫。


    “該你們了。”


    “......”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老神仙擔憂的目光望看過去,好一會兒才用艱難的聲音道。


    “笑雲啊,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後果有多嚴重?你,唉!”


    苦口婆心的規勸,換來方笑雲不屑冷笑。“你們猜的結果一定不對!我這樣講,您又是否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蘇小月美目連閃。“你知道我們怎麽想?”


    “還是小月聰明。”方笑雲朝她豎起拇指,接著便朝老神仙瞪眼。“表現誠意的時候到了,還要不要藏著掖著?我敢說,所謂秘密,知道的人一定還有不少。”


    “......”


    難言的沉寂與凝重,三人第三次以眼神交流,沒用多少時間就取得默契。


    “有個傳聞。”老神仙緩緩開口。


    “關於聖祖。”赫連純美隨後道。


    “可能沒死。”蘇小月接下去道。


    ......


    ......


    (今天起下一章放到晚上,另外解釋一下,最近我在對前十萬字進行大修,全部完成後一次性上傳,如今更新用的都是存稿,所以沒能爆發。嗯,等把這件事做完,會開個單章詳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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