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老相國才從皇宮裏出來,艱難地坐上馬車,對麵是他最疼愛的孫子李慕雲。


    “今天這場英雄戲,可真叫......慕雲覺得如何?”


    “孫兒覺得很累。”李慕雲思忖著回應。“不是那種累,是那種......”


    “爺爺知道,心累。”


    疲倦地打個哈欠,老相國感慨起來。“雖然累,但是值得。這類東西表麵看起來隻是做做樣子,實際上是一個國家、種族的精神底蘊。”


    “老師曾教導孫兒,英雄是一個民族的脊梁,與爺爺的看法不謀而合。”


    李慕雲十八歲,雖未入仕,也沒有慧根,但在京都享有盛名。未來他注定不能征戰沙場,而是主政,成為一名治理良才。


    老相國望著他,眼神就像看著年輕時的自己,“道理的確差不多。拿無法將軍來說,將來不管過多少年,人們都會記得他的名字與事跡,特別是遇到危難時,千萬萬人會以之為驕傲,因其增添勇氣。”


    “這便是底蘊?”


    “對當下的人而言是脊梁。”


    “孫兒明白了。我們提到的底蘊,應該是聖祖及其他前輩英雄。”


    “就是這樣。”老相國欣慰點頭。“你要記住兩點:第一,底蘊與脊梁可用於國,可用於族,同樣可用於家。第二,文武之道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戰場廝殺需要將軍與戰士,治國理家又如何?總不能還依靠刀槍。”


    說著隨手掀開窗簾,視線投向外麵隨處可見的人群:“看看他們,全都是些普通人,沒什麽力量,國家需要文治武功才能讓他們自信安全地活著。反過來,因為他們自信又安全,才能源源不斷地孕育出英雄。”


    “孫兒明白了,文臣一樣能成為脊梁。”


    “還有呢?”老相國追問一句。


    “還有......”


    李慕雲陷入沉吟,老相國等了片刻,緩緩的聲音道:“把道理用於家,你想到什麽?”


    “爺爺指的是......我們李家?”


    “文武相合,國可長治久安,家能流傳千載。反之則如陰陽,孤陰不生,獨陽亦不能長久。”


    相國並非李家唯一相國,祖上還有兩位,照理講一氏內三人為相,足以成為首屈一指的宗族。然而李氏有個堪稱致命的缺陷:族內沒有修行者,無論擁有多大權柄,多少資源,總也不能躍居巔峰。


    正因為如此,曆代皇帝對李氏抱以無條件信任,誰都知道,李相是皇族最最忠誠,誰都知道,李氏無論擁有多大權柄,都不會生出異心。


    想到祖上至今所經曆的、所努力過的,以及自身的狀況,李慕雲不禁黯然神傷。


    “可惜孫兒無法修行。”


    “說出這樣的話,表明你沒有領會到爺爺的意思。”老相國靜靜地望著他。


    “爺爺......”


    “想想姑蘇,原本隻是商人,因為一個女人,如今已成為四大族之一。”


    老相國神情頗為無奈,“血脈當真是個奇妙東西。李氏從不缺少治國之才,卻總是被拒絕於道門之外,連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有。祖上效法姑蘇,至今數十次嚐試,情形依舊如此。難不成,當真存在某種詛咒不成!”


    “爺爺?”感受到言語中憤憤之情,李慕雲不由得緊張起來。


    “思來想去,唯有一種法子能夠改變。”


    “什麽法子?”李慕雲情不自禁追問道。


    “血脈問題,仍需由血脈著手。對我李家而言,世上最優秀的血脈就在眼前。”


    老相國的視線穿過車窗,對著那座逐漸被拉遠的巍峨宮殿,落在其中的某個人身上。


    “慕雲啊,爺爺今天故意帶你來,為的就是尋找機緣。適才你的故事講的很好,演的也好。爺爺留意到,九公主似對你另眼相看。”


    “爺爺,您......”李慕雲心裏一驚。


    “紅樓的那名女子,爺爺會讓人處理掉。”老相國淡淡說道。


    “爺爺!”李慕雲猛地站起來,神色震驚而且憤怒。


    “除此外,別無他法。”老相國靜靜地望著他,加重語氣道。


    夜深沉,馬車在護衛的保護下前行,車中時不時傳出幾聲爭執與喝罵,偶爾有路過的人聽到,不禁要疑惑地回頭多看兩眼,內心暗自揣測著,感慨著。


    人生不易,誰都有難處,不信可以瞧這家:豪門權貴,大半夜的還在吵。


    ......


    ......


    密閉的靜室,六團不夠完整的符文漩渦騰空而起,穿透一切屏障去了外麵的世界。方笑雲雙手連續揮灑,一道接一道纏絲術用於那顆由小王爺心頭之血與部分符文化成的球,將其牢牢困死在中央。


    之後,一口吞下!


    啊!


    目睹此景的侍女再次尖叫,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想逃,可是雙腿沒了力氣,想衝上來可是沒有勇氣,她用驚恐且困惑的目光望著方笑雲,宛如他是來自天外的魔頭。


    以殘忍的手法殺死小王爺,還吸他的血,不是魔頭還能是什麽?


    包含著極度恐懼尖叫聲傳了出去,有聽到的人做出反應,急促的腳步,試探的喝問,各種各樣的喧嘩盡入腦海。


    方笑雲顧不上理會這些,他很費力才壓製住血球以及靈魂深處傳來的躁動,同時出手在小王爺身上摸索,很快其腰間摸到乾坤袋,另外還有一塊腰牌。


    “騙子!”


    小王爺說沒有他的允許拿不到乾坤袋,顯然是臨時編造的謊言。幸好別的方麵不是,因為他的死,方笑雲輕易抹掉印記,找到那件護體寶甲。


    看起來隻是一件紗衣,幾乎沒有重量,方笑雲試著輸入一點法力,立即感受到其中蘊含著強大波動。


    穿上再說。


    當著侍女的麵,方笑雲以最快的速度脫衣解帶,穿上寶甲,再把衣服穿回去。到這時,戀凡閣門外傳來宋老板驚慌的聲音。


    “綠珠,發生何事?小王爺可好?”


    “啊!”


    對著赤%裸的男性身體,小侍女第三次尖叫。幸好他隻是脫了又穿,並未幹別的。


    不過,他怎麽朝自己衝過來了?


    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你叫綠珠?”方笑雲閃身到她身前,低下頭問道。


    小侍女茫然點了點頭。


    “在這裏多久了?”方笑雲問得很快。


    “三......三年。”小侍女顫抖的聲音道。


    “去年有個畫畫的家夥從這裏買走三名清館兒,這事你知不知道?”方笑雲再問道。


    “嗯。”小侍女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反應隻剩下點頭。


    “她們後來怎樣,你知道嗎?”


    “死了......聽說死了。”小侍女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壓抑著的悲哀浮現在眼睛裏。


    “謝謝你。”


    方笑雲望著她,“接下來你的日子比較難過,會有很多人審問你,恐嚇你。別怕,隻管講你看到的,實話實說就好。”


    “呃。”


    小侍女呆楞在原地,驚恐的心情稍稍舒緩,眼睜睜看著方笑雲晃動身形,驟然起速。


    “什麽人?!”


    驚呼喝問當中,一連串劇烈碰撞,有人飛到半空,有人斷了骨頭,哀嚎的聲音響徹周圍。


    “攔住他!”


    方笑雲身形如電,幾次縱跳奔出四樓,找到最近的窗戶一躍而出。


    但他沒有逃到街外,而是徑直衝入院落,去到其中的一個房間。


    “小王爺遇害!”


    “抓住凶手!”


    尖叫的聲音追過來,聽到的人們神色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片混亂當中,方笑雲衝進房間,撞開最先拔刀而起的蘇英豪,揮拳打飛兩三名護衛,狂風般衝到那名清瘦老者麵前。


    “程似道。”


    “老朽正是。”


    程似道認出來這個頭臉被紗布包著的家夥是新候,連忙站起來招呼。


    “方侯......”


    “你可以死了。”


    帶血的鐵錐劃出紅線,自口而入刺穿後腦,老者瞪大雙眼望著麵前的人,臉上慢慢流露的絕望的表情。


    “啊!”


    “殺人啦!”


    “抓住他!”


    周圍桌椅倒翻,驚慌的人們四處奔走,侍衛們紛紛拔刀圍過來。


    “擋我者死。”


    方笑雲抽出鐵錐,拳打腳踢放翻幾名衝過來的侍衛,翻身再走


    “站住!”


    蘇忘念擋在身前,雙眼噴火,手結金剛法印。


    “方笑雲,不管你做過什麽......”


    “讓開!”


    拳風呼嘯,兩個人的身體貼到一起又快速分離,蘇忘念覺得自己被一頭大象正麵相撞,胸口發悶,五髒六腑仿佛移位。胸膛內一陣陣翻江倒海般,使得他的鬥誌不像剛才那麽堅定,身形慢了半拍。


    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方笑雲衝出房間,衝過院子,縱身上牆,毫不停留。


    此時此刻,四樓的宋老板發出撕裂靈魂的哭喊聲。


    “方笑雲,他是謀害小王爺的凶手!”


    巨大的聲音穿透耳膜,回蕩著,盤旋在整個城市的上空。


    仿佛被大能施展法術,整個招賢樓、以及院樓中,無數人的動作出現刹那停頓,一張張麵孔仿佛被畫在某個時刻,驚愕,茫然,無措,驚恐與絕望。


    衝到街上的方笑雲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天空。


    曾經想做逃兵,總也不能堅定,等到回心轉意,想做點事情,卻又......


    呐喊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方笑雲停止念想,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逃亡,開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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