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箐丫頭不合適?”蘇小月聽出方笑雲的意思。


    “有點意外。”方笑雲微微點頭。


    “擔心她能力不夠,做不好回家受責罰?”


    “會這樣嗎?”無貪念不代表不關心,即便衝著這段時間欠下的債,方笑雲也為蘇箐擔憂。


    “當然會。”蘇小月認真說道:“爭取不到想要的,箐丫頭要負責,若連該得的也失去,就得受罰。”


    “怎麽罰?”方笑雲微微皺眉。


    “看情況了。減薪、降職、禁足,嚴重的有發配,關押,驅逐,散功,甚至砍頭。”


    “一家人,聽著怎麽和官場差不多。”方笑雲連連搖頭。


    “家法有時比國法嚴厲。話說回來,不這樣做也不行;蘇氏之所以有今天,除了老太君,靠的就是賞罰分明。”


    說著蘇小月忽然拉住方笑雲的胳膊,眼裏帶笑:“你若替蘇箐丫頭擔心就去幫她,我帶路......”


    “神經病。”


    方笑雲毫不猶豫甩開她的手,大步向前。


    “說真話,你覺得應該由誰出麵?”蘇小月追上去問。


    “我覺得你挺合適。”方笑雲不知不覺上當。


    “我是秀女峰的人。”蘇小月笑著搖頭。


    “拜師就不能代表宗族?”方笑雲感到意外,“那,蘇忘念怎麽樣?”


    “區區別院主持,豈能代表蘇氏。”


    蘇小月微微一笑,沒等方笑雲開口,接下去說道:“箐丫頭天資出眾,聰慧過人,深受老太君喜愛。蒼雲這塊的事情,她的判斷極其敏銳,處事也很果斷,尤其是把你發掘出來......”


    “別說我。”方笑雲對此過敏。


    “行,不說你。”蘇小月不以為意,“總之這裏的事情,蘇氏涉足因箐丫頭而起,由她出麵最為合適。”


    說說走走,南大街快到盡頭,前方漸聞凡間喧嘩,身後也傳來一些動靜。蘇小月抬頭看了眼,接下去說道:“以往因為老太君嬌慣,箐丫頭與人相處時略顯霸道,隻不過是性子好強、愛爭勝罷了。經過這段時間磨練,她的棱角收斂不少,做事情日趨沉穩。缺點嘛,不夠奸詐,該圓滑的時候不夠圓滑,總歸經曆的少,缺乏磨礪。這些方麵你可以彌補,當日你們倆說服餘大年的過程,配合相當默契,相得益彰。”


    對蘇箐的點評暗含不少信息,不知不覺轉到方笑雲身上,言辭漸趨曖昧。方笑雲聽到就緊張,連忙開口截斷。


    “打住打住,幹嗎非要扯上我?”


    “我的意思是,箐丫頭之所以能脫險並且成長,蘇氏之所以有現在的主動,都應該感謝你。”蘇小月誠懇說道。


    “感謝我很簡單,先把債免掉,再送我一籮筐寶物。”方笑雲掰著手指道:“我不挑的。什麽百靈丹洗髓液極地寒玉,每樣來上百八十瓶。”


    “你就這點出息?”蘇小月歪著頭看他,眼神讓方笑雲覺得她想撕開自己的臉皮。


    “這叫抱負。”


    方笑雲大聲回應,故意轉頭朝經過的一間鋪子裏張望,發現裏麵設施陳舊,隻有幾樣簡單的桌椅擺設,兩三個懶散的人。


    “裝修不怎麽好,貨太少,夥計也都不積極。”


    “別說了好不好,笑死人了。”蘇小月不介意他接機跑題。“買賣修行之物,難道像那些攤販拿在手裏吆喝?這裏不是享受的地方,幹嗎做那麽漂亮。別小看這些鋪子,隨便挑出一家,你都惹不起。”


    這話方笑雲相信,稍稍想想便知道,蘇氏在這裏建造別院,開的鋪子與別處差不多,意味著大家處於同一層麵,縱有相差也隻是位置。


    “修行者也追求享受?”


    “修行者為何不能追求享受?”蘇小月反問一句:“你之前不是打算做逃兵,混吃等死,享受人生。”


    “我那是沒辦法。”方笑雲難得臉紅。


    “道途凶險而且艱難,不是人人都想求道成聖。別總是怨天尤人,比你難的人多了去。”


    “好好好,你說的對。”方笑雲招架不住,無奈再度扯到別處。“享受的地方如何?”


    “想知道修行者的奢靡與荒淫,可以到內室瞧瞧。”蘇小月指著前方街對麵那座牌樓,慫恿道:“要不帶你體驗一下?那個招賢樓就不錯,京城背景,有外來貨哦。”


    “我沒那福分。”聽到荒淫二字,方笑雲趕緊收回視線,加緊向前趕。他不明白蘇小月的用心,更搞不懂她怎麽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樣粗俗的話。難不成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當真有一顆“看破滄桑”的心?


    “不去別後悔。”蘇小月追上來,全然不在意別人目光。


    “你心裏我是那種荒淫無道的人嗎?”方笑雲哭笑不得。


    “你是哪種人?”蘇小月好奇反問。


    “正派人。”方笑雲大義凜然。


    “不荒淫就是正派人?”蘇小月繼續追問。


    方笑雲神情微澀,一時答不上來。這種時候,他習慣性轉移話題,奈何身邊已沒有合適對象,隻好把視線轉向身後。


    “那些是什麽人?好大排場。”


    自南大門處過來一支隊伍,長長的馬車一眼看不到頭,由騎兵護送,清一色的玄盔玄甲。


    “這麽健忘。”蘇小月頭也不回:“鎮南侯麾下,運送物質來的。”


    無論在哪裏,玄甲軍總顯得與眾不同,那杆繡著猛虎的黑旗既是他們的眼睛,也是軍魂。


    “今天不是欽差進城?這麽巧他們也到了。”方笑雲喃喃自語。


    “別跟我說你不懂。”蘇小月撇起嘴,鄙視他裝模作樣。


    “他們怎麽不打王旗?”巨靈王注意到那麵旗,緊走幾步跟上來請教。


    玄甲軍首先是大宇軍隊,其次才是鎮南侯部下,這支隊伍隻見將軍不見王,有僭越之嫌。


    “陛下親賜特權。六大神將中,僅無法與虎威有此殊榮。”蘇小月解釋道。


    “為了籠絡吧。”方笑雲隨口道。


    “看透別說透。”


    “幾百年的老親家,用得著這樣?”方笑雲問道。


    “幼稚。不像是真心話。”蘇小月根本懶得評論。


    “想聽真心話?”方笑雲嗨嗨一笑:“小王爺跑到前線監軍,有點莫名其妙;虎威不太拿他當回事兒,倒像在示威。嗬嗬,聖祖爺天下無雙,雄霸四海,也給子孫留下不少難題。”


    這番話話充滿幸災落禍的味道,把一個損人不利己的小人嘴臉暴露無遺。蘇小月聽罷神色微動,忽然淺笑著警告一句。


    “當心禍從口出。我可警告你,這裏說話,他們隻要想聽就能聽到。”


    “聽到就聽到。”


    事實上方笑雲非常後悔,可他聽蘇小月這麽講,反而來了脾氣。


    “朗朗乾坤,說句話能有什麽罪過。”


    恰在此刻,身後馬蹄之聲暴起,並且傳來斷喝。


    “穿白衣的那個,站住!”


    ......


    ......


    戰場上越醒目越容易遭到攻擊,除極少數強者,軍中之人通常習慣了不穿白衣。方笑雲貪生怕死,自然不能例外,這幾天他憋著很多事,故意穿白為的是調節心情,結果就成為標誌。


    辟邪偏偏撞邪,見了鬼了。


    心裏嘀咕著,方笑雲慢慢轉身,隻見玄甲軍中分出一小隊騎兵,領頭者赫然是三把槍,簇擁一名英氣逼人的青年將官。


    “虎威將軍愛女,赫連純美。”蘇小月口唇不動,聲音直接回響於腦海。


    女的?方笑雲有些吃驚,仔細打量一番,才從眉眼當中看出某些痕跡。


    女扮男裝不是換身衣服就行,想以假亂真,需要很多條件。赫連純美的皮膚黑而不糙,輪廓分明,身材勻稱,咽喉被護甲遮住,其餘舉止、眼神等容易泄露底細的地方,全都掩飾得很好,也可能不是掩飾,其本身就是如此。


    第一印象,反串非但沒有讓其失色,反將尋常女子不具備的英氣突顯出來,別具魅力。


    “將門虎女,了不起。”


    讚美發自真心,方笑雲並非指望對方聽到這句話,借機緩和矛盾。他看出赫連純美騎術精湛,眼神銳利,一舉一動幹脆利落,暗含殺伐,周圍三把槍托襯,活脫脫一名沙場戰將。


    “將來人家有可能成為皇後,入主後宮,一國之母。”蘇小月偷偷爆料,一字一雷,聲聲震耳。


    哦?


    方笑雲本已收回視線,聽了這句話忍不住又多看兩眼。他在看人,對方也在看他,赫連純美顯然不喜歡別人尋找破綻的視線,更不會感謝他的欣賞。最後因為多看的那兩眼,赫連純美有個咬唇的動作,眼中浮現出殺意。


    方笑雲的眼神也很毒,配上癩皮蛤蟆般的麵孔,落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來者不善喔。”


    蘇小月語中帶笑,聽起來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對方過來的途中表情一直在變,三把槍怒氣勃發,殺氣騰騰。


    “被你害死了。”心裏知道大事不妙,方笑雲趕緊低頭。


    “怎麽能怪我?”蘇小月語氣無辜,似乎還有點失望。“算了算了,你是客我是主,我來解決。”


    “不用。”方笑雲忽然伸手攔住。


    “不用?”蘇小月眨眨眼。“這一次,隻靠小聰明恐怕過不了關。”


    “該來的總會來,躲不掉也避不開。”


    馬蹄聲聲,騎兵小隊以衝鋒姿態逼近到眼前,赫連純美舉起握著馬鞭的那隻手,直指方笑雲。


    “將他拿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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