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猜測莫老北的想法,這個做了三十年傀儡的老人!與我一樣已然步入遲暮之年的老人,他總是讓人意外,甚至幾度顛覆了我對他的認知。


    坦白說,到現在為止,我依然不了解他。或許他也有什麽樣的目的?可是作為重回年輕這樣的誘惑,我寧願涉險一試,甚至是付出一些代價。


    其實我也沒什麽可以付出得了!在沒有拿回自己的身體之前,我隻剩下這條老命,而且也沒幾年光景了!


    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我毅然決定了三天之後的行程,屆時我會跟著莫老北沿長江逆流而上,一直到達長江的起源之地,找到所謂的龍泉。


    那會是一次漫長的旅行。


    我仰起頭,深吸了一口長江邊上的黑夜,年邁衰老的身體,仿佛注入了某種未知的能量,再次充滿了活力。


    “年輕真好。”


    我由衷的歎息!那一刻我幾乎忘了自己已然是個垂暮老人!如果讓別人看到,一定會覺得我像個神經病。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那種畫麵,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站在長江邊仰望黑夜,還歎息說“年輕真好。”這是一幅多麽不和諧的畫麵。


    想到此處,連我自己都搖了搖頭,簡直不忍直視。


    我抱著無名,提起那盞冥燈慢慢踱步回到了小鎮。像一個行走在黑夜裏的幽靈,或者孤魂野鬼啥的!


    小英還沒有睡,我把無名交給她的時候,她也一句話都沒說,更沒有詢問,隻是臉上的神情明顯放鬆了很多。


    我意味深長的和她對視幾秒,然後提著冥燈轉身走進了小九的房間。


    屋子裏的燈是熄掉的,我沒有去打開,冥燈慘綠色的光芒,將屋子裏映照得有些詭異。


    小九測躺在床上,抱著重生,她是醒著的,但我進來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似夢遊一般。


    “你知道我兒子為什麽叫重生嗎?”


    她像是在喃喃自語的說夢話,但我知道,他是在問我。


    我當然知道我兒子為什麽叫重生,因為這名字本來就是我取的,是他讓我們得以重生。


    但此刻我卻怔在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九從床上爬了起來,像是費盡了所有的力氣走到我麵前,然後她閉上眼睛,深沉的呼吸。


    她說,“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仿佛自己隱藏已久的秘密,終究被人識破。


    “我把重生的魂魄找回來了!”


    我岔開話題,將冥燈舉到了她麵前,慘綠色的光芒,將她的臉映照的很是詭異。


    小九睜開了眼睛,直視著我,她的眼眶裏,已然噙滿了淚水。


    然後她伸出手,輕輕磨蹭著我滿是皺褶的臉頰,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留下兩行清晰的淚痕。


    “你到底經曆了什麽?”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知道,她認出我來了!但是我回避了這個問題。


    我將冥燈湊到自己眼前,盯著裏麵的燈芯看。那跳動著綠色火焰的火苗,離奇而又妖異。


    同時我看到燈罩裏麵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小人在翻轉跳躍,像是要從燈罩裏麵衝出來了!


    那是重生的魂魄。


    我輕輕拉開燈罩,他便一溜煙的鑽了出來,轉眼消失在昏暗的房間裏。


    緊接著,小孩子的哭聲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小九連忙上前將重生抱了起來,然後當著我的麵撩起衣服,給他喂奶。


    我默默的退出房間,順手拉上了房門,將所有的情緒,都關在房門之外。


    隻剩下一盞綠幽幽的冥燈,與我矗立在空蕩蕩的黑夜。


    曾幾何時,我也感到孤獨!


    三天後,我提著那盞冥燈再次來到江邊,當時正值子夜時分,江麵平靜無波,碼頭上看不見半個人影,隻有大大小小的漁船,整齊劃一的停靠在碼頭,或擱淺在河岸。


    我手裏的冥燈依舊亮著,三天來不曾熄滅過。真是一盞神奇的燈,似乎從來都不需要添燈油,它也永遠不會熄滅,宛如黑夜裏永恒的星星。


    初次看到這盞燈散發出來的詭異光芒,讓人覺著陰森恐怖,但是看的久了!反而感覺格外溫暖。


    果然人是最容易適應一切的動物。從一出生開始,我們就學著去適應這個世界,既是它有時變得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樣。最終適應了環境規則的人!都活了下來。


    也有那麽一部分人,粉碎在了世界轉變的巨大齒輪之下,他們或傲嬌的不願去適應,或反應不及,倉促隕落。


    但有一點亙古不變,每個人,最終都會淪為曆史的塵埃。至於那些活出第二世、第三世,或者是更為久遠的人,那又是一個常人所無法了解的層麵。


    而我有幸剛好觸及了這個領域的邊緣。


    是的,我正好看到了常人所無法企及的那個世界層麵,就如同我手裏的這盞冥燈一樣,不可思議!


    江麵上起風了!一艘黑漆漆的破船“咻”的一下從黑夜裏鑽了出來,像是硬生生把黑夜撕裂了一個口子,然後猛的跳出來一般!


    那艘破船在夜風中搖曳著,一路乘風破浪,像是經曆了萬千險阻,最終來到了我眼前。


    老北佝僂著身子站在甲板上,說不出的堅挺。


    他衝我微笑。


    我點點頭,提著冥燈一步跨上了船頭,然後船便緩緩地蕩了開去。


    猶然依舊默不作聲的劃船,黑夜裏他的身影挺拔偉岸,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我想要是我以前也能裝出這種範兒,估計會有同樣的氣場。


    “看到曾經的自己,是什麽感覺?”


    老北若有所思的看看猶然,又看看我。


    “熟悉而又陌生。”


    我感慨萬千的笑著,將手裏的冥燈掛在船頭,也算是物歸原主。


    船開始逆流而上,我跟老北走進船艙,麵對著一張小方桌相對而坐。他拿出一壇我叫不出名字的酒來,給我和他各自倒了一碗,像古人一樣!


    我端起酒碗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很香,有股淡淡的甜味兒!喝到嘴裏也甜甜的,但是咽下去胃裏卻一陣火燒。


    老北遲遲的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緊接著我腦袋一陣暈眩,迷迷糊糊的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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