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個寺院位在離觀光路線較遠處一條小路的盡頭。


    不,應該說是被還棄的一處或許會比較恰當。


    本堂和住持的住所都被燒毀,暴露在外的佛像本尊也失去了半身。


    鍾樓雖然沒有被燒過的痕跡。但其中一根柱子折損,屋頂因而傾斜。倒在其下早已龜裂的梵鍾上長滿了青苔。


    看來在居住者和參拜者都消失之後,已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燐硬是穿過擋住來者去路的杉木林縫隙,撥開隨意生長的野草,來到了這個地方。


    「沒有錯。」


    燐拿起長劍以防有敵人突襲,同時再一次環視四周。


    寺院四周的高聳杉樹群,葉片的顏色非常糟糕,許多杉樹的樹幹也十分破爛。它們已經腐爛了。


    「這裏是瘴氣產生的地方……」


    剛下纜車的地方,那邊的樹木還映著和七月相襯的青綠色,但這一帶就完全不同了。


    樹木、花草、土壤——一切都腐爛了。也聽不見鳥的鳴叫或是蟲的聲音。


    以真言宗的總本部聞名的高野山,它的深處已經被瘴氣所侵犯。


    追著『櫻之妖魔』走遍全國各地的燐,聽說這裏常常有人目擊異形出現,所以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過去也曾經來搜索過高野山兩次,但都無功而返。所以這次她本來也沒做什麽太大期待,不過現在看來是中到大獎了。


    燐放棄以視線搜索四周,她蹙起眉頭。


    所謂的瘴氣,是魔物或妖魔——而且是擁有相當強大力量的個體才能散布的東西。


    濃厚的瘴氣源頭明明就是這個腐朽的寺院,但她卻找不到最重要的『櫻之妖魔』。


    這裏應該要有『櫻之妖魔』存在才對,因為讓土壤和植物腐敗、讓鳥兒和蟲子都退避的瘴氣,現在也正從這個寺院的腹地內源源不絕地噴出。


    『櫻之妖魔』是用術還是用特殊能力把自己隱藏起來呢?還是說——


    燐絲毫不敢鬆懈地走到燒毀的本堂前,以右手召喚來一張符咒,丟到空中。


    符咒仿佛和空氣同化一般消失無蹤。


    在數秒之後,從沒有上半身的佛像到石塊、寺院腹地裏所存在的一切都開始放出淡淡的光芒。


    燐瞇起雙眼,等待光芒暗下。


    她在符咒裏埋下『曝露』的術法。


    這是可以讓因術而被隱藏起來的物體現出本體的術法。


    光芒逐漸淡去——


    接著,某個物體出現在境內中央。


    半徑約一公尺的圓,其中畫有數個複雜圖形組合而成的花紋。全體散發出青色的光芒。


    那是一扇門。不知道是誰——恐怕是瘴氣的主人所為,通向以術創造出來的空間而去的門。


    走到門前的燐感到肌膚上一陣剌痛,她皺起臉。


    瘴氣正從門——從法陣內噴出。


    沒錯,瘴氣的主人就在這法陣的彼方。


    握住長劍的手自然更加用力。


    很強。


    創造空間——這是她對戰至今的『櫻之妖魔』中,最強的逢煉也無法做到的技巧。


    再加上這道瘴氣。


    燐感到害怕。


    但她完全沒有想逃的意思。


    對燐而言,消滅『櫻之妖魔』不隻是對她在身為櫻之傀儡時所奪定的許多生命的贖罪。同時,這也是為了要在桂給她的未來中抬頭挺胸活下去的戰鬥。


    她不能就這麽逃開。


    燐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從黑色的劍鞘裏抽出魔劍-絕,一腳踏入法陣中……


    1.『母』


    異質的天空在眼前拓展開來。


    太陽、月亮、星星、雲朵都不存在於這之中。


    隻有所有的色彩絲毫不與他色交雜地卷著漩渦。


    燐就降落在這樣的天空之下。


    蒼藍色的眼移至正麵。


    一條勉強能容納兩人並排的細長道路筆直延伸,看不見終點。


    道路兩邊是高聳得看不見頂端的漆黑石壁。


    燐轉過頭後,立刻轉回正麵,開始向前走去。


    她的背後隻有兩樣東西——


    連結這個被創造出來的世界和『外界』之門的法陣,以及和聳立在道路兩側相同的石壁。


    如果左右和後方都沒有路,那就隻能向前走了。


    才剛開始走沒多久,一陣惡心感便襲上燐的喉頭。她用握住劍鞘的左手手背覆住嘴邊。


    ——這是什麽瘴氣啊……


    和氣外界。無法相比的濃厚瘴氣。乘著有如熱帶雨林一般的潮濕熱風從前方吹來。


    每吸一口氣,燐就愈來愈想吐。在她身上與氣溫無關的汗水布滿了全身。


    體內的某個機製正在警告燐別再前進。


    但她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隻是繼續在這看不見盡頭的路上走下去。


    但不管她走了十分鍾、還是二十分鍾,不隻沒看見盡頭,就連一條岔路也沒看見。但燐並不覺得這條道路會無限延伸下去。


    愈往前進,瘴氣就愈濃,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燐強忍著惡心和襯衫濕透貼在身上的不快感,繼續向前走——


    那個東西就這麽突然地出現。


    映在眼底的光景瞬間改變。


    燐拾起瞪大的蒼藍雙眼看向出現在眼前的它。


    那是一棵巨大的樹。


    高度高到足以觸碰到天際,樹幹則粗到足以塞滿燐眼前的視線範圍。


    上麵無數根連片葉子也沒有的分枝,也長得跟樹幹一樣粗壯。


    樹幹的中央有好幾十個——不、是上百個布滿痛苦神情的女人臉孔。


    瞪大眼睛的燐後退了好幾步。


    怪樹的巨大程度和樹幹上的人臉雖然讓人顫栗,但最讓燐感到害怕的卻是根部。


    正確來說,是根部環抱著的東西。


    巨樹的根部有數條浮現在地表上,比枝幹還粗的根圍繞著紅色的半透明球體。


    光半徑就幾乎有十公尺大的球體表麵上,布滿了血管般的東西,而且正在規律地脈動著。


    燐在裏麵看到了影子。一隻巨大野獸像胎兒一般蜷起的影子。


    燐又退了幾步。


    她覺得非常不舒服,手和膝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


    在巨樹出現的那一瞬間,瘴氣變得更加濃厚。


    但瘴氣的源頭並不是這棵巨樹。


    發出這股濃厚到足以讓一般人吸人數秒就倒下的瘴氣,是巨樹根部所環抱的球體。


    「那是……胎盤……嗎……?」


    就在燐低語之後,上方傳來聲音。


    「來得好啊!」


    燐抬起頭。


    一隻不像人的動物不知何時出現在巨樹的其中一枝樹枝上。


    穿得像露宿山野的僧侶的一匹狼。牠雖然用兩隻腳站立,但牠定不是狼人。沒有瞳孔的鮮紅眼睛說明了這一點。


    「被賜與『母』的守護之責數個寒暑後……在下終於、終於得到了出場的機會,」


    狼發出如雞叫般的奇妙「咕嘰——!」尖銳叫聲後,踢開樹枝。牠在空中輕巧地轉了三圈後,在燐眼前落地。


    接著,牠以同樣尖銳的聲音介紹牠自己。


    「在下名叫狗賓,是火車大人手下最高明的弟子。同時也是『母』和『混沌』的守護者!」


    「火車……!」


    狗賓雖然是第一次聽到的名字,但燐以前曾經聽過火車這個名字。


    在『櫻之妖魔』之中,有幾隻妖魔和過去曾經


    對戰過的逢煉一樣,是櫻親自命名的。火車也是其中之一。


    「火車是這個空間的主人嗎……」


    燐將劍尖指向狗賓,以強硬的語調問道。


    狗賓義「咕嘰——!」了一聲後回答: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對也是錯!」


    「厄是怎麽一回事?」


    「我來告訴妳吧,」


    狗賓第三次發出「咕嘰——!」的叫聲。


    「創造出這個空間的是『母』,但領導我們的是火車大人。」


    「『母』……?」


    狗賓轉過頭,用力指向聳立的巨樹。


    「那棵大樹正是『母』!她是我和眾多同胞的母親。同時也是『混沌』的母親!」


    狗賓背對著燐大叫。


    不知道狗賓這行為是因為遊刃有餘,還是單純地因為牠太過大意,總之要打倒他的話,還是得先等到把該問的事情問完才行。


    「火車大人命令在下守護『母』!」


    燐一邊注意狗賓的行動,一邊重新抬頭仰望被稱作『母』的巨樹。


    狗賓說這棵巨樹是狗賓和同胞們的母親。


    如果直接照牠所說的話來判斷,就表示這棵巨樹會生出『櫻之妖魔』。


    燐的視線從浮現在樹幹上的無數女人臉孔移至根部環抱的球體上。


    那個球體應該就是胎盤沒錯。


    ——那麽說裏麵那個野獸的影子……


    正就是『櫻之妖魔』。


    「『母』也是『櫻之妖魔』嗎?」


    「妳說得沒錯!」


    「那麽『母』是怎麽生出你和你的同胞的?」


    「這種事不必多說,」


    狗賓倏地轉過頭,台局地舉起雙手。


    「我們是在混合之後誕生的,同胞從外界將人類或野獸帶給『母』,讓『母』混合!」


    然後牠又「咕嘰——!」了一聲。看來這似乎是牠的口頭禪。


    「『母』至今生了多少隻『櫻之妖魔』?」


    「在下不知道正確數字,但絕對不止十隻、二十隻!」


    燐像是在忍痛般地皺起眉頭。


    『櫻之妖魔』會生出『櫻之妖魔』。


    不可置信——這是她不願相信的事實。


    但她長久以來所抱持的疑問終於解開。


    在開始和『櫻之妖魔』戰鬥過了兩、三年後,燐對某件事一直抱持著疑問。


    那就是『櫻之妖魔』的數量。櫻雖然製造了相當多的合成獸,但絕大部分的合成獸都被櫻親手處分掉了,被封印起來的應該隻有極少一部分才對。


    但即便如此,就算燐打倒了十隻、二十隻,『櫻之妖魔』還是沒有完全滅絕。


    數量太多了。


    究竟有多少隻『櫻之妖魔』?


    這是最糟糕的答案。


    「『母』所生出來的『櫻之妖魔』沒有數量限製嗎?」


    「妳說得沒錯!」


    狗賓雙手插腰,得意地挺起胸口。


    燐非常感謝牠的有問必答。


    「但火車大人曾經說過『母』所生的最後一個同胞將會是『混沌』!」


    「『混沌』……?」


    在與狗賓的對話中,出現過好幾次的詞匯。


    如果這個『混沌』也是『母』所生的話,那就表示『混沌』也是『櫻之妖魔』嗎?


    「『混沌』,妳想知道有關『混沌』的事嗎?那在下就告訴妳吧!」


    不知道牠是否過於興奮,狗賓以比先前還尖銳的聲音發出「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咕嘰——!」的叫聲。


    「『混沌』,牠的血肉是用一百零八個同胞混合而成的,是究極的存在,牠將成為我們的王!」


    燐倒吸了一口氣。


    牠的血肉是用一百零八個同胞混合而成的——也就是說,『混沌』是合成一百零八隻『櫻之妖魔』後所創造出來的合成獸嗎?


    這麽一來,『混沌』不就將是前所未有的——超越『櫻之妖魔』的『櫻之妖魔』了嗎?


    燐正打算追問下去,但狗賓搶先出聲:


    「在下名叫狗賓,是火車大人手下最高明的弟子,同時也是『母』和『混沌』的守護者!」


    狗賓再次高高舉起雙手。接著,牠的手上出現一根金屬製的棒子。


    牠揮著那根比自己身高還長的棒子朝燐而來,一瞬間便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速度雖然很快,但並沒有快到讓燐無法看破的地步。


    燐壓低身體,躲過狗賓朝向顏麵刺出的棒子,在伸直膝蓋的同時揮動長劍,將金屬棒從中斬斷。


    「咕、咕嘰!?」


    接著,燐將劍柄前端刺進發出驚訝叫聲的狗賓胸口。


    「咕……咕嘰……」


    狗賓呻吟後當場倒下。


    斷成兩截的金屬棒從狗賓手上跌落。


    燐抓住狗賓的喉頭,將牠按倒在地上,把長劍抵在牠應該痛苦萬分的胸口。


    「如果你接下來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每個問題,我就答應你讓你死得痛快。」


    燐鬆開抓住狗賓喉頭的手,讓牠能夠說話。


    狗賓不作回應。隻是緊緊閉上雙眼。


    「如果你拒絕我的要求,我可是會把你的四肢慢慢砍下來的喔!」


    采取威脅態度的燐將長劍微微剠進狗賓的胸口。


    她並不想要虐待牠,但她隻能不擇手段。


    狗賓的雙眼緩緩張開。


    「……?」


    燐蹙起眉頭。


    狗賓原本應是鮮紅的雙眼變了顏色。虹膜變成白色,四周則變成黑色。


    狗賓像是在笑似的吊起嘴角。


    下一個瞬間,鮮血自燐的額頭噴出。


    「——!?」


    瞪大了雙眼的燐從狗賓身邊跳開。


    她摸著額頭。上麵出現一個像是被銳利刀刃割開的傷口。


    從中大量湧出的鮮血濡濕了指尖和臉。


    「什……麽……?」


    我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沒有遭受攻擊的感覺。但額頭上卻突然出現了傷口。


    「邪眼……這是將自己的魔力透過眼睛送進對方體內的招式。」


    聲音從正後方傳來。


    [——!]


    燐揮動長劍,轉過身去。


    那是一記極為迅速的劍閃,但男人卻輕易地避開了。


    「明明就正麵接下了狗賓的邪眼,居然隻受了這種程度的傷,看來妳的魔力過人。」


    男人淡淡地笑道。


    燐往後一跳,用手緊緊按住額頭避免血流入眼睛裏。接著,她認真地凝視著男人。


    他的年紀看起來在二十歲後半左右。身高普通,身材細瘦。看起來十分高級的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相當寫意。


    五官柔和,但他的眼睛絕對不屬於人類。


    他的瞳孔是一條縱向裂縫,看起來像是貓一般的眼睛。顏色則是偏黃的金色。


    「火、火車大人!」


    狗賓大叫著跳起身。


    「火車……」


    燐以左手按著額頭,右手將長劍舉在中段的位置。


    發出規律疼痛的額頭又開始出血。


    「女人,居然能來到這裏,很了不起嘛。」


    火車又淡淡地笑了起來。


    五官明明就十分柔和,但他的笑容裏完全沒有任何溫度。


    「回答我,火車。你們生出『混沌』那種東西後要做什麽?」


    火車的貓眼倏地瞇起,看向一旁單膝跪地的狗賓。


    「你多


    說了不必要的事吧。狗賓?」


    「咕、咕嘰!」


    狗賓的身體一陣顫抖後。牠隨即叩頭。


    「對、對不起,火車大人。狗賓一個不小心,中了那女人巧妙的話術,說出了『混沌』的存在。」


    「……」


    燐根本就沒用什麽心機套話。『母』的事和『混沌』的事都是狗賓自己要說的——不過這種事根本不重要。


    「你們到底想拿『混沌』來做什麽……」


    火車的視線回到燐身上。


    他開口說道:


    「給這個世界帶來混沌。」


    「這是什麽意思?」


    「『混沌』將把一切變為混沌。」


    「……?」


    燐還是不懂。


    「我們是混合生命後的產物……也就是所謂的混沌。」


    燐吃了一驚。


    「看來妳明白了。」


    火車露齒一笑。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顫栗劃過燐的全身。


    火車想要藉由究極的合成獸『混沌』。將世上的一切生命全數化為合成獸。


    「沒錯,將所有的生命混合、扭曲,就和我一樣!」


    火車張開雙手,高聲說道。


    燐把按在額頭上的左手放開,將被血濡濕的手放在長劍劍柄上。


    接著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燐將舉在中段的長劍重新舉至上段。


    火車揚聲大笑。


    「火車大人,就把這個女人交給小的狗賓來解決吧!」


    狗賓正打算站起來,但火車用手製止牠,喚了三個名字。


    「牛鬼!水虎!土蜘蛛!」


    剎那之間,火車左右的空間如水麵般搖曳,三隻異形從中現身。


    正打算揮下長劍的燐嗚的呻吟一聲,停下腳步。


    她將長劍維持在中段的姿勢,依序睨著三隻異形。


    出現在火車左手邊的,櫻之妖魔。是一隻遠遠超過三公尺的巨大怪物。


    讓人聯想起鬼的雄壯身體上接了一個牛頭。兩根粗大的角彷佛是在威嚇眾人一般。向正麵伸展出去。這應該是牛鬼吧。


    另外一邊——火車的右手邊站了一個頭發異常長的女人。


    說那是個女人,也隻是指上半身而已,而且牠完全不美。


    瞪大的雙眼裏充滿血絲,拉開到幾近耳邊的嘴裏排著肉食獸一般尖銳的齒列。下半身是隻巨大的蜘蛛,沒有光澤的幹枯灰色長發覆住了牠的下半身,這是土蜘蛛。


    最後一個同樣在火車右手邊的——站在土蜘蛛斜後方的,櫻之妖魔。也擁有一頭長長的頭發。


    牠的臉幾乎完全被頭發蓋住,讓人無法分辨出牠究竟是男是女。


    牠的身高雖然不及牛鬼,但仍舊是相當地突出。四肢有如樹幹一般粗壯,背上則有個像是甲殼一樣的物體。


    既然牠不是牛鬼,也不是土蜘蛛,那這隻,櫻之妖魔。就是水虎了。


    燐把視線集中在火車身上,緊緊咬住臼齒。


    流進眼角的鮮血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額上的傷也愈來愈痛。每當疼痛劃過,呻吟聲似乎就要脫口而出。


    狀況糟到不能再糟。


    櫻親自命名的『櫻之妖魔』火車;新出現的三隻『櫻之妖魔』;還有狗賓,也不是一個能小覷的對手。


    「唔……」


    「真是太可惜了。」


    水虎開口說道。牠的聲音低沉、冷靜。


    接著,土蜘蛛也以夾著嘲笑的語氣說道:


    「再晚個半天的話,妳就能看到『混沌』出生的那一瞬間了。」


    牠的聲音嘶啞。


    「半天……」


    那是距離『混沌』誕生的時間。


    「女人,妳什麽都不需要在意了。」


    火車瞇起貓眼,接著瞪開。


    「因為在妳踏入這個空間的那一瞬間,妳的生命就已經告終了!」


    在火車說完的同時,牛鬼朝向天空發出驚人的咆哮聲。狗賓隨後則接上一聲「咕嘰——!」


    水虎擺出相撲力士的姿勢,土蜘蛛的灰發如海浪般擺蕩。


    而燐則是更用力地咬緊牙根,將長劍丟至頭上高空。


    接著她以左右手分別召來五張符咒,並將之拋向正麵。


    符咒發出亮眼的光芒,從紙片變成了人——燐的模樣。


    在燐和火車一行人之間出現的十個燐一起舉起長劍。


    這是製造自己分身的術——具現分身。


    驚訝讓火車一行人的動作一瞬間停下。


    燐的本尊在空中抓到落下的長劍後便開始衝刺。


    其餘的所有分身也同時蹬地而起。


    十個燐朝向火車一行人奔去,一個燐往反方向跑定。


    「不要被這種低階的術給騙了!」


    火車大叫,但此時分身們已經衝進火車一行人的懷裏。


    燐的本尊一邊盡全力衝刺,一邊念著咒語。


    剎那之間,蒼藍色的火焰自分身們全身上下噴出後爆炸。


    狗賓那句常聽到的「咕嘰——!」聲也夾雜在爆炸中,微微可以聽見。


    燐沒有回頭確認攻擊的結果。


    根本不需要確認。


    分身愈多,每個分身的魔力就會愈低。就算讓分身自爆。她也不可能讓『櫻之妖魔』就此斃命。


    但隻要能讓敵人的動作停下數秒就夠了。


    燐忍住傷口的疼痛向前狂奔。


    她的目的地是連結這個空間和『外界』的法陣。


    同時迎戰五隻『櫻之妖魔』,她不可能會有勝算。


    距離『混沌』誕生還有半天。


    不能把它當作是『隻剩下半天』,而是要把它當成『還有半天』。


    現在先撤退。然後再把在這個空間裏所知道的驚人事實告訴『院』,尋求他們的協助。


    雖然她盡可能希望不要和『院』扯上關係,但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燐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最後視線範圍內的景色突然一變,左右出現了漆黑的石壁。


    她回到了進到這個空間時最先踏上的那條路。


    燐繼續往前跑,在這條路的盡頭——跳進散發青色光輝的法陣。


    「惹人厭的家夥。」


    火車瞇起貓眼,啐了一聲。


    接著,他單手一揮,打消了纏繞在四周的蒼藍火焰。


    他的衣服沒有任何地方被燒焦。當然,身體也是。


    「沒想到『院』裏居然會有這種程度的術者……」


    他還以為術者的能力在百年來顯著地低落,但看來似乎也有例外。


    「是我太大意了嗎?」


    事情變得很麻煩了。


    數個小時之後,接到那個女人報告的『院』就會派出大量的獸人和術者來阻止『混沌』的誕生吧。


    若是一般的獸人或術者。那就算有個一百人,他也能用單手捏死他們,但如果是『長者』和獸聖那可就麻煩了。


    「現在該怎麽辦好呢,火車大人?」


    土蜘蛛以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去追她。」


    水虎說道。


    兩人身邊的蒼藍火焰都已經消失。牛鬼也是。隻剩下狗賓一人還在叫著「咕嘰——!火車大人——!」被蒼藍火焰包覆。四處掙紮。


    「不需要追上去。」


    火車無視狗賓的求救,他對水虎和土蜘蛛說道。


    「不過我要你們在日落之前


    盡可能地聚集同胞。」


    「鞏固防禦?」


    土蜘蛛從灰色發絲下探出的眼珠轉動。


    「不,隻是防禦的話就不有趣了。我要發動攻擊、毀了『院』。慶祝『混沌』的誕生。」


    『是的。』


    水虎低沉穩重的聲音和土蜘蛛嘶啞的聲音交疊,兩隻『櫻之妖魔』的身影從現場消失。


    「牛鬼,你就先按兵不動。」


    牛鬼緩緩點了點牠的牛頭,從現場消失。


    「狗賓。」


    火車看著到現在還在掙紮的狗賓,輕輕揮了揮手,包覆住狗賓全身的蒼藍火焰隨即倏地消失。


    「咕、咕嘰……」


    狗賓趴倒在地,發出虛弱的聲音。牠身上野宿僧侶的服飾完全燒盡,而且身體還不斷冒出白煙。


    「在我數到三之前,你也給我去召集同胞。不然的話,這次換我來燒你,一……」


    「咕、咕嘰!」


    狗賓立刻起身,無意義地拍動著手腳跑走。


    火車用鼻子哼了一聲,把手放進上衣口袋後回過頭。


    視線前端是被巨樹樹根環抱的胎盤。


    究極的合成獸正在其中等待誕生之時。


    「就快了……」


    『混沌』將隨著黎明一起誕生。


    而那將同時成為新世界的黎明。


    「世界就快染上一片混沌了。」


    一切都將混合交雜,喪失原有的本質。


    「就和我一樣。」


    火車瞇起貓眼笑道。


    『混沌』在胎盤中縮了縮身體。


    2.強襲


    直純在宿舍入口碰到從裏麵走出來的由花。


    「哇!」


    一看到直純。由花就瞪大了眼睛。


    「直純,你流了好多汗。去練功了嗎?」


    「那不算是練功,我隻是熱個身而已。」


    直純一邊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臉上的汗,一邊答道。


    「妳要去哪裏嗎?」


    「我正打算去叫你。五堂叔叔已經回來了,考試等一下就要開始了。」


    「是嗎。」


    「終於來到獸聖這一步了呢。」


    「那是考上了之後才能叫獸聖。」


    直純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斂起。


    獸聖——這是實力被『長者』認可的獸人才能得到的稱號。


    昨天晚上,直純接到他成為獸聖候補人選的通知。


    而今天直純為了接受實力是否足以成為獸聖的考試,和大學已經放暑假的由花一起來到了奈良的『院』本部。


    「你沒有自信嗎?」


    「我不知道。」


    直純率真地回答。


    「這個考試來得太突然,所以說真的,我心裏還沒做好準備。」


    由花噗哧了一聲。


    「直純你也會緊張啊。」


    「當然會啊。」


    直純有點不爽。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張撲克臉,而且個性也很冷淡,但他的神經跟普通人一樣,在重要的事情前一樣會緊張。


    「說得也是。對直純來說,這是你能不能更靠近你哥哥的重要考試呢。」


    「是啊。」


    直純深深地點頭。


    被直純當作目標的哥哥-直雪,十幾歲便得到了獸聖的稱號。


    和直雪一樣在二十歲之前成為獸聖。這是他為了要和直雪並列,確實、且巨大的一步。


    「直純你一定可以過關的。」


    由花露出一個微笑。


    直純感到臉頰變熱,他隻能把視線移開。


    他至今還沒有習慣由花這個無憂無慮的笑容。


    其實他並不討厭這樣的笑容,相反地還覺得笑容是最適合由花的表情——但在這麽近的距離內看到,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由花,妳真的不要參加考試嗎?」


    直純一邊問,一邊將視線移回由花身上。


    被提名為獸聖候補人選的不僅是直純一人。


    由花也是其中的一人。


    但她以「我並不想要成為獸聖」這個理由拒絕參加考試。


    「我昨天也跟妳說過了,成為獸聖的話,可以得到不少特權。」


    「沒關係的。」


    由花的答案和昨天晚上一樣。


    「我不想要和戰鬥有關的頭銜。」


    「是嗎。」


    昨天晚上聽說由花拒絕參加考試的時候,直純一瞬間還想過由花或許是在顧慮自己也說不定。


    不過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個原因的樣子。


    由花是真的對獸聖這個稱號和隨之而來的各樣特權毫無興趣。而且她甚至討厭背負戰鬥者頭銜的自己。


    「我做錯選擇了嗎?」


    「不……」


    如果是才剛在靜華身邊修行沒多久的直純,他大概會覺得由花是個膽小鬼吧。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雖然覺得由花沒能得到和實力相襯的頭銜是件非常可惜的事,但他同時也覺得那樣的頭銜並不適合她。


    「我雖然不參加考試,可是我有得到可以觀摩直純你考試的許可喔。我會盡我的全力幫你加油的,」


    看到由花如花般的笑容,直純一如以往地狼狽,但他隨即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啊啊,拜托妳了。」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沒辦法習慣由花的笑容,不過或許他正在慢慢適應也說不定。


    直純心裏想著。


    由花直順的黑發在夜風中輕柔搖曳。


    「直純,你看,月亮和星星都好美喔。」


    直純和由花一樣仰望天空,答了一句「是啊。」


    「空氣也好幹淨……來到這種地方的時候,就會覺得東京的空氣真的很髒呢。」


    「就是啊。」


    直純閉上雙眼,做了一次深呼吸。


    直純的出生地雖然是兵庫縣,但在失去雙親到去東京修行的三年間,他都是在奈良度過的。


    比起東京的汽車廢氣和難聞的空氣,還是這裏的空氣適合自己的身體。


    直純閉著雙眼,持續做著深呼吸。


    「讓你們久等了。」


    聲音傳來,直純回過頭去。


    一個頭上白發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子領著另外三名男子,從打開的沉重金屬大門中走了出來。


    「好久不見。」


    直純對領著眾人的男子深深低頭。


    「喔,我們有一年半沒見到麵了啊。」


    走在前麵的男子用手摸了摸沒剃的胡子,嘴角揚起。


    他的身體結實,但身高卻不高,外表也十分平庸。身上穿著的襯衫和長褲也都是穿到快磨破了。就算是奉承話,也實在沒辦法說他是有魄力的這個人,就是把瀕臨瓦解的『院』重新組織起來的五堂恭市本人。


    直純也對五堂後麵的那三人打了招呼。


    「我跟你倒是沒那麽久沒見麵啊。」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扛著一把巨大到讓人訝異的長槍的男子露齒一笑。


    直純認識這名外表說好聽一點是精悍,說難聽一點就是一副不良少年樣的男子。


    「南原先生。」


    「也真是辛苦我們了,居然被叫到奈良這種深山野外的地方來。」


    南原鷹秋。便是這個男人的名宇。


    他是曾經幫過直純好幾次的南原睦美的哥哥。同時也是兩年前成為獸聖的前輩。


    站在他身邊的是柚本真矢。


    身材看起來線條纖細,一頭柔軟的栗色發絲一


    路延伸到膝蓋內側,在腦後綁了起來。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也和鷹秋同樣是個獸聖。


    與靜華和由花認識很久的他們也曾經見過直純。直純甚至還曾經和鷹秋進行過一次對戰練習。


    「鷹秋哥——!真矢哥——!」


    由花笑著揮了揮手,鷹秋「喔——!」一聲,微微拾手回應她。


    真矢則是毫無反應,但由花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


    「那個……由花?還有我耶……」


    站在鷹秋斜後方的男子一臉傷心的說道。


    橘春海。身高比五堂還矮,再加上一張娃娃臉,雖然長成這樣。不過他也是一名獸聖——而且還是資曆最深的。


    直純也見過他。


    「橘先生……」


    由花以一臉「糟了」的表情揮著手。


    橘回揮了手。但他的表情仍舊是十分傷心。


    「接下來呢——」


    五堂的手從沒剃的胡子上移到了頸後。


    「我雖然想要立刻切入正題,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介紹這家夥才行。」


    說完後,五堂向旁邊移動了一步。


    直純和由花同時吃了一驚。


    五堂身後站了一名少女。


    少女的視線和直純對上後,她深深低下頭,唰地躲到五堂背後。


    「真是的,這家夥啊……」


    五堂又往旁邊移動了一步,推了少女的背一把。


    「啊……」


    向前一倒的少女來到直純和由花麵前,她又深深往前一彎——彎到身體幾乎成為へ字型後,才畏畏縮縮地抬起頭來。


    「那個……呃……我叫……佐和山安曇……」


    她以漸弱的聲音作了自我介紹。


    年紀大概比由花小個兩、三歲吧。皮膚是幾近病態的白,身材細瘦到讓人覺得似乎隻要輕輕按她一下。她就會斷成兩截。


    大大的黑眼珠讓她看起看起來十分可愛,但那副畏縮的表情讓她的魅力驟減百分之五十。編成一根辮子的黑發掛在肩上,讓她周遭的氣氛更顯沉重。


    直純覺得她是一個和由花完全相反的少女。


    正當直純盯著安曇看時,由花向前踏出一步。


    「我是都築由花。請多多指教囉,安曇。」


    她伸出手要和安曇握手。


    「啊……」


    安曇全身震了一下,但她還是回握了由花的手。


    由花開朗地笑了。


    安曇雖然還是低著頭,但臉上也出現了笑容。


    雖然不及由花活潑,但笑容卻是相當地可愛。


    「直純你也得介紹一下自己才行啊。」


    「啊、啊啊……」


    直純說了一聲「我是功刀直純」,點頭示意。


    安曇無言地深深低頭。


    「如你們所見,這家夥非常怕生,不過她是獸聖的一員。順道一提,她是我的侄女。就當作你們已經認識了吧。」


    五堂的這句話讓直純和由花彼此對看。


    ——這個小女孩是,獸聖…………


    直純再次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少女。


    ——就是這個女孩啊……


    他是聽說過三年前有個十幾歲的少女成為獸聖,但他沒想到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女。而且還是五堂的侄女。


    直純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不過由花卻是說著「安曇妳好厲害喔——!」並抓起安曇的手,不時喊著「好棒喔!」


    安曇滿臉赤紅,頭垂得低低的。


    「接下來就進入正題吧。」


    五堂把手插入褲子口袋裏說道。


    「我和這裏的四名獸聖就是考官。其實應該還有另外三個人……但他們蹺掉了。」


    「考試的內容是?」


    五堂的答案讓直純握緊了拳頭。


    「戰鬥。」


    果然是這樣。直純在心中低語。


    獸聖最重要的還是強大的力量。


    雖然也有像橘春海這樣,不擅長戰鬥卻能得到獸聖稱號的人,不過他是例外。


    「要測出你的力量有多麽強大的話,戰鬥是最快的方式。」


    鷹秋說。


    直純點頭後對五堂問道:


    「對戰的對手是誰?是您嗎?還是獸聖全員?」


    「真是豪氣啊。」


    五堂露齒一笑。


    「獸聖全員,聽起來是滿有趣的,不過那等以後有機會再說。今天隻要和一個人戰鬥就好。除了我和橘之外,從三個人之內挑一個對手。」


    「我來選嗎……?」


    直純依序看向三名獸聖。


    從五堂手上繼承剛槍。溫羅的南原鷹秋。


    能將一切瞬間凍結的柚本真矢。


    還有年紀輕輕即取得獸聖稱號的佐和山安曇,她身為戰士的資質應該在由花之上吧。


    直純全身正輕輕地顫抖著。


    這並不是因為恐懼而發抖。


    是能和強者戰鬥的喜悅讓直純控製不住顫抖。


    「選我吧,直純。」


    鷹秋說道。


    「我一直希望能和你認真拚個一次。」


    直純盯著鷹秋。


    「我也有相同的想法。」


    直純和鷹秋是類型相似的戰士。在之前的對戰練習當中,直純就有了這樣的感覺。然後,他希望能以全力和這個人戰鬥一次。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


    直純宣言般地說道:


    「我要指名南原先生。」


    先是拉筋。淺、淺、深、深。


    接著是阿基利斯腱,甩一甩手腕和腳踝。


    雖然已經作好了足夠的暖身運動,但直純還是認真地做著準備運動。


    他沒辦法靜靜地待在原地。興奮感不受意識控製地操縱著四肢動作。


    壓力早已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直純將腰轉向左邊,看向鷹秋。


    和直純一樣在做暖身運動的鷹秋毫不緊張。他一邊高興地笑著,一邊和站在一旁的真矢聊天。


    真矢一臉不爽地擺著一張臭臉。不過根據由花表示,真矢那張臭臉是他的招牌,就跟直純一樣。


    直純將腰轉向另外一邊。此時,他看見在一旁談笑的由花和安曇。


    直純有些驚訝。


    剛才用那漸弱聲音隻講了一、兩句話的安曇雖然還是低著頭,但她現在居然帶著笑容在說話啊。


    看來她雖然怕生,性格倒是不灰暗。


    ——話又說回來……


    直純的視線移到由花身上。


    ——由花跟誰都能立刻聊起來呢。我再怎麽拚命也做不到那種事啊……


    正當直純想著這種事時,「直純——!要開始了喔——!」橘出聲叫了他。


    由花轉向直純,擺了一個勝利姿勢。


    直純點了點頭。走向中庭的中央。


    鷹秋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他手上並沒有拿著溫羅。


    待兩人一對峙,鷹秋便對他說道:


    「看來你跟由花相處得不錯嘛。」


    「什麽?」


    「你們,那個啊——」


    鷹秋不懷好意地一笑。


    「做了嗎?」


    直純沒能立刻理解這個問題。


    作了嗎?坐了嗎?做了嗎?到底是做了什麽……


    一瞬間,他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直純的臉立刻著火。


    「並沒有!」


    吼叫聲響遍中庭,讓由花、五堂和橘瞪大了眼睛,安曇的眼裏則泛著淚。


    「我開玩笑的。」


    鷹秋丟出這一句。


    「直純,你這樣怎麽可以呢。光是這種程度的玩笑就這麽火大,那可是沒辦法當上獸聖的喔。」


    「……」


    滿臉赤紅的直純氣得全身顫抖。


    「呃……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橘切入兩人之間。


    「喔。」


    「……沒有問題。」


    直純大大吐了一口氣,讓身體放鬆。


    「我先做好確認。一共要比兩場。第一場是不變身,以赤手空拳搏鬥;第二場要變身,能力或是武器都可以使用……可以嗎?」


    「啊啊。」


    「是的。」


    「比賽到其中一方認輸或是倒下為止。不過雖然說是比賽,勝負跟合格與否並沒有直接關係。隻要直純你能表現出與獸聖相稱的實力,那就算是輸了也能成為獸聖。」


    橘看向直純,但直純並沒有回答,也沒有點頭。


    他完全沒有「隻要合格就好,輸了也沒關係」的這種想法。


    這不隻是一場考試,他要以必死的決心來參與這場戰鬥。


    「那我們就要開始囉。」


    橘退後數步。「準備!」,他舉起一隻手。


    直純一邊深深吸著氣,一邊壓低腰部。


    而鷹秋則是悠閑地站著。


    「開始!」


    橘的聲音在中庭響起。


    下一個瞬間。直純逼近鷹秋,朝著鷹秋的顏麵不斷祭出拳頭。


    鷹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左手,擋下直純率先攻出的一擊。


    直純緊咬住臼齒。


    鷹秋微微一笑。


    就算沒有變身,直純的拳頭還是擁有打碎大塊岩石的力量。


    但他的拳頭卻沒有給鷹秋帶來任何傷害。


    鷹秋的手和鋼鐵一樣強硬。


    突然,直純的眼角有樣物體閃過。


    那是鷹秋的右手。


    「——!」


    直純立刻往後一跳。


    剎那之間,閃光一般的手刀掠過直純的鼻尖。


    直純再往後退一步。


    鷹秋沒有追上來。他微微壓低姿勢,靜靜地看著直純。


    直純的背上冒出冷汗。


    ——好強……!


    鷹秋沒有揮開、也沒有閃過他用盡全力的一擊,反倒從正麵接了下來。


    還有緊接在後的手刀。


    如果被打中的話,那他當場就完了。


    ——這就是南原鷹秋……!


    「不上嗎?」


    鷹秋的眼變得像猛禽一般銳利。


    「那就換我上了。」


    在說完的同時,鷹秋開始動作。


    直純也反射性地蹬地而起。


    兩人在半拍後逼近彼此。


    接著兩人劇烈地互相攻擊。


    拳頭的雨滴落在彼此身上,踢擊的暴風瘋狂吹拂。


    鐵和鉛急速撞擊般的聲音不斷在中庭裏響起。


    「好厲害……」


    安曇低語。


    「呃……現在是誰占了上風呢?他們的動作太快了,我已經完全看不懂了……」


    橘說道。


    五堂摸著沒剃的胡子回答:


    「之前是勢均力敵,不過也該是要分出勝負的時候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真矢。


    「看他們兩個人的表情就能明白。直純的表情非常拚命,但南原卻在微笑。兩人之間的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


    「就算你叫我看,我也……就跟你說我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了咩……」


    雖然橘還不明白,但真矢說的完全沒錯。


    直純完全沒有多餘的氣力。


    鷹秋的拳頭擁有貫穿鐵板的威力,踢擊也如剃刀一般犀利。


    他所刺出的每一擊都迸射出死亡的氣息。


    反觀直純,雖然也瘋狂地進行攻擊,但他的拳頭和踢擊不是被鷹秋擋下,就是被他閃開。


    但這並不代表鷹秋毫無縫隙可趁。


    鷹秋跟直純果然很像。


    攻擊的威力雖然強大,但進攻的路線隻有直線,讓對方容易判讀,也容易有機可趁。


    直純抓住每一個攻擊後的空隙進攻。


    但他還是打不中鷹秋。


    ——該死!


    焦躁和疲勞慢慢地減少直純攻擊的次數。


    不過鷹秋的攻擊次數不但沒有減少,威力反倒似乎隨著每一擊逐漸增加。


    ——再這樣下去的話……!


    直純咬緊了牙根睨著額頭上冒出汗珠、但卻還是淡淡笑著的鷹秋。


    ——直純……!


    在安曇身邊看著比賽的由花,無意識間把雙手交握在胸前,仿佛在祈禱一般。


    她原本想要大聲地幫直純加油的。


    但在比賽開始之後,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被直純戰鬥時的氣勢壓倒了。


    和直純一起修行約有一年半的時間,和直純的對戰練習也超過了兩百次以上。


    由花每天都看著直純的拳頭、直純的踢擊、還有直純認真的表情。


    但現在和鷹秋戰鬥的直純,動作和表情都不像是由花認識的那個直純。


    並不是他的動作有所有不同。


    而是一股之前從未見過的、光是在一旁看著就讓人皮膚一陣刺麻的驚人氣勢,讓直純的動作看起來像別人一樣。


    如果現在和直純對戰的話,自己能和平常一樣地贏過他嗎?


    由花自問。


    ——一定沒辦法的。


    她回答自己。


    「直純……」


    在由花低語的下一個瞬間,鷹秋一腳踢上直純的胸口。


    「嘎!」


    直純瞪大了雙眼向後倒下。


    「直純!」


    由花大叫,但直純並沒有聽見。


    「啊……唔……」


    直純捂著胸口喘息。


    ——可惡……!


    就這麽接下這一擊了。


    衝擊大到就像是在極近距離內被來複槍打中一樣。


    呼吸困難。眼前一陣黑。


    「站起來啊,你不會可愛到吃下我一腳就要投降了吧?」


    鷹秋並沒有追擊,隻是撂下這一句話。


    直純一邊從緊咬的牙關縫隙中發出呻吟聲,一邊站起身。


    胸口雖然還在刺痛,但骨頭似乎沒有異常。


    「你還能打吧?」


    直純擺好姿勢,代替回答。


    「這樣就好。」


    鷹秋露齒一笑,他的右眼閉起。


    仔細看他的右眼臉上有一道傷痕,從裏麵流出來的血進到眼睛裏了。


    ——我的攻擊打中了嗎?


    我受的損傷雖然不小,但對方的視線範圍也變窄了。


    這場勝負,我還有一半的勝算。


    「喔喔喔喔喔!」


    直純讓鬥氣自身上迸射而出。


    鷹秋也和他一樣從身上噴出驚人的鬥氣。


    空氣微微地震動著。


    女人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互擊的兩人之間。


    直純和鷹秋一同瞪大了雙眼。


    漲滿的鬥氣如海浪般退去。


    直純忘了眨眼、忘了吸氣,隻是盯著出現在眼前這個女人的側臉。


    雪色的發絲、褐色的肌膚、還有夏日晴空般的蒼藍雙眼。


    「燐……?」


    鷹秋的口中流泄出呆愣的聲音。


    她花了太多時間才來到這裏。


    從火車那群人手裏逃出來的燐,接連使用空間移轉,來到『院』本部的所在地-吉野。


    她得在日落前趕到。


    但她還是沒來得及趕到『院』。


    在來吉野之前,她沒有先把額頭上那個狗賓弄出來的傷口處理好,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


    大量出血、疲勞,再加上激烈的疼痛,讓燐在山中昏了過去。


    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太陽早已下山了。


    睡眠雖然讓她在連續使用空間移轉時用盡的魔力恢複,但卻也同時讓他們完全沒剩下一分一秒可以浪費了。


    燐以治愈之術治好額上的傷後,以空間移轉來到紫宸殿的中庭時,嚇了一大跳。


    兩個男人正夾著突然出現的自己發出驚人的鬥氣對峙。


    而其中一人是燐認識的人。


    他——南原鷹秋以傻住的表情發出呆愣的聲音說:


    「燐……?」


    直純早就聽說過有個女性術者和『院』分頭行動,獨自討伐『櫻之妖魔』。


    女人——燐就是那名女性術者。


    「原來她就是燐!」


    由花似乎很高興能見到燐,但直純就不一樣了。


    從中庭移動到紫宸殿內的應接室時,直純一直在最後麵瞪著燐的背影。


    雖然她不是故意的,但直純還是非常不高興燐打斷了他和鷹秋之間的戰鬥。


    燐的登場讓直純的考試延至日後重新舉行。


    「請至少讓我把這一場比完!」


    直純拜托五堂。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看來我們的客人似乎有很急的事,你就忍著點。」


    五堂完全不聽。


    「南原先生!」


    直純以為鷹秋跟他一定是一樣的想法,所以叫了他一聲,沒想到鷹秋隻是以嚴肅的表情盯著燐看,沒有回應直純的呼喊。


    直純天生的臭臉變得更加難看。


    於是,五堂、獸聖四人、直純、由花,加上燐,八個人移動到應接室內。


    途中。由花好幾次試著要和一直被身旁的直純死瞪背影的燐說話,但她被纏繞在燐身上那有如刀刃般的銳利氣氛壓倒,最後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隻是由花,五堂、還有燐,八個人裏沒有一個人出聲。


    應接室裏麵隻有兩張沙發和一張桌子,是個非常單調的西式房間。


    原本就不大的應接室,隻要有十個人在裏麵,就會讓人覺得十分狹窄、呼吸困難。


    「那麽,我們就來聽聽客人要說什麽吧。」


    坐在沙發上的五堂一邊用手勢催燐也坐下。一邊說道。


    但燐卻沒有坐下的意思。


    她直接開口:


    「前所未有的『櫻之妖魔』將要誕生。」


    室內的空氣瞬間緊繃。


    「我需要『院』的力量。」


    燐的敘述以此句告一段落。


    接著,沉默降臨室內。


    沉默感覺上似乎持續了很久。但實際上那大概不滿一分鍾,但至少對直純來說,他覺得那有五分鍾、或是有十分鍾那麽長。


    「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打破沉默的是環著手臂、靠在牆壁上的鷹秋。溫羅就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唔。」


    眾人的視線集結在摸著胡子的五堂身上。


    「要怎麽做,當然就是隻能攻進高野山了。」


    在讓人呼吸困難的緊繃氣氛中,隻有五堂一個人的表情和語調完全不見任何的緊張。


    「而且是隻有少數精銳。」


    「是啊,既然對手是『櫻之妖魔』,那我們便無法使用人海戰術。」


    沒有人提出異議,橘則是一臉難看的表情。


    「隻可惜行人他們不在啊……」


    直純一瞬間不知道橘在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後,他立刻知道橘是在說目前不在現場的三名獸聖——禦陵行人、神宮寺雛子和弓削幹早。


    「沒辦法和他們取得聯絡嗎?」


    直純問道。橘搖了搖頭。


    「行人和雛子人在國外,千早踏上修行之旅之後已經一年毫無音訊……至少靜華能來的話,也能讓人心安不少……可是我們也不能叫她來啊……」


    「是……啊。」


    靜華的實力雖然足以和獸聖匹敵,但她十年以前就已經離開了『院』,而且她還有孩子,不可能再讓她上戰場。


    「也就是說,我們隻能以現在在場的這些人去應戰了。」


    直純微微收起下顎。


    現在在場的人——這裏麵也包含了自己和由花嗎?


    這個疑問在下一個瞬間就被解開。


    「直純、由花,我要你們也參加。」


    直純斜瞥向由花,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


    生育『櫻之妖魔』的『母』,和那個『母』正要生出來的究極『櫻之妖魔』-『混沌』——


    每一個都是他們必須殲滅的敵人,他對和獸聖一起戰鬥這件事沒有異議。


    因為直純正是為了戰鬥,才進入『院』的。


    但是由花她不一樣。她雖然也隸屬於『院』,也有進行修行,但她對戰鬥這個行為本身並不抱有積極的態度。


    如果是守護身邊的人免受怪事或慘事幹擾的那種『防禦性』戰鬥的話,由花並不會退縮;但對於這種深入敵營的『攻擊性』戰鬥,由花卻有些抗拒。


    現在由花的臉上果然浮現出不安。


    直純的視線回到五堂身上,他問道:


    「您是命令我和由花都必須參加嗎?」


    『院』裏上層人士的指示有兩種。


    分別是要求和命令。


    如果是要求的話,下麵的人可以拒絕。


    但如果是命令,下麵的人便無權拒絕;違背的話,甚至會遭受製裁。


    五堂斬釘截鐵地回答直純的問題。


    「這是命令。」


    直純在心裏啐了一聲。


    如果不是命令的話,他原本是想要他自己參加就好,讓由花回去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嗎……


    之前五堂從來沒對直純和由花下過命令。就算有過指令,那也全是要求。


    但五堂今天卻斬釘截鐵地說是這是命令。


    那就表示這次的事態已經嚴重到必須要逼不想戰鬥的人戰鬥。


    直純再次斜眼看向由花,兩個人的視線對上。


    由花露出微笑,比了一個小小的勝利手勢。


    「由花……」


    就在他低語的下一個瞬間……


    悶沉的咚一聲震動了眾人的耳膜。


    「爆炸聲……」


    就在鷹秋出聲的同時,比先前還大聲的爆炸聲連續響了二聲。這次還能感到些許震動。


    有個人啐了一聲。


    「五、五堂先生……」


    橘發出了走音的驚叫聲。


    「被他們搶先一步了嗎?」


    五堂蹙起眉頭,對燐說道。


    「看來他們誤以為妳是『院』的術者的樣子。」


    直純看到了。


    他看到燐的表情瞬間僵硬,咬住唇角。


    燐轉過身,推開站在門前的真矢,跑出門外。


    「喂,等一下!」


    拿起溫羅的鷹秋跟著她跑出房間。


    就連真矢也在啐了一聲後跟了上去。


    直純一臉空白。由花、橘和安曇也是一樣。


    就像是要嚇醒這四個人一樣,爆炸聲第三次響起。


    「要、要怎麽做?」


    橘向五堂問道。


    「如果敵人進到居住區,那就先把他們打倒,同時進行避難誘導。避難的地方就是這裏,因為這裏有結界……安曇。」


    五堂的雙眼看向由花斜後方的安曇。


    接著,他的下一句話讓直純和由花的眼睛瞪大。


    「妳負責指揮戰鬥。」


    直純看向安曇。


    由花也看向她。


    來到應接室後就一句話也不說,隻是低著頭的少女,就像上了箭的弓般伸直背脊抬起臉。


    「是。」


    她以清脆的聲音答道。


    直純和由花再次瞪大了雙眼。


    「我們走吧。」


    安曇颯爽地轉過身。


    她的側臉有如巫女般凜冽,完全看不出先前的畏怯。


    「請跟我來。」


    她以輕快的腳步離開房間。


    「唉……居然要在『院』裏戰鬥……」


    雙肩頓時垮下的橘跟上安曇。


    「我、我們也走吧。」


    「唔、嗯。」


    直純和由花帶著仍舊無法拭去的驚訝表情,跟上安曇他們。


    率先衝出紫宸殿的燐以空間移轉一口氣移動到火焰燃燒得正旺的中央區域。


    這裏已經化作一片火海。


    右方是一片赤紅,左方也一樣。


    不知何時開始變強的夜風染上熱度,灼燒著燐褐色的肌膚。


    ——敵人……


    正當燐因為瘋狂吹拂的火花而要瞇起雙眼時,異形從前方燃燒中的建築物背麵現身。


    那是一隻擁有兩顆頭及蝙蝠般翅膀的巨大蜥蜴。


    微張的嘴像煤氣噴嘴般噴出細細的火焰,同時以緩慢的動作靠近燐。


    燐拔開長劍,丟開劍鞘,蹬地而起。


    她一瞬間便逼近蜥蜴,白刀閃過。


    但那一閃隻有切開了夜空。


    燐吃了一驚,她拾起頭。


    雙頭蜥蜴在燐逼近的那一瞬間,以與先前的緩慢動作迥異的速度往上一跳躲過了。


    牠大張的兩張嘴裏放射出火焰。


    燐往旁邊一跳,勉強躲開火焰的攻擊。


    雖然她躲開了攻擊,但驚人的熱度還是襲上全身。


    表情扭曲的燐以左手召來五張符咒。


    此時,在視線範圍角落邊移動的物體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一邊對拍動翅膀在空中停留的雙頭蜥蜴保持警戒,一邊看向那邊——倒吸了一口氣。


    有異形。


    而且還是四隻。


    身體上有紅色眼睛的熊。


    包含臉部的全身都被散發虹色光芒的魚鱗包覆的人偶。


    左右兩手拿著光刀身就足有兩公尺長的巨劍的馬頭巨人。


    臉和身體卷滿破爛繃帶的異形,雙肩上長滿了數十隻蛇,代替手的存在。


    燐緊緊握住兩隻手。右手上的長劍震動,左手上的符咒被捏爛著。


    ——是我把『櫻之妖魔』帶到『院』裏來的。


    我失去意識時所浪費的時間,在這裏得到了報應。


    敵人搶得先機,率先攻入『院』裏的可能性相當高。


    如果她沒有昏倒延誤時機,那麽『院』就能鞏固他們的防禦。


    但如今,就算她再怎麽後悔也沒有用。


    燐丟開被捏爛的符咒,召喚來新的符咒。


    『櫻之妖魔』不一定隻有眼前這五隻。


    其它的區域也有可能被攻擊了。


    雖然她什麽都沒多想地就衝到了起火的中央區域。但最應該優先守護的區域卻並不是這裏,而是多數失去雙親的孩子們所居住的居住區才對啊。


    她得趕快把這邊的『櫻之妖魔』收拾掉,盡早趕去居住區才行。


    燐銳利地吐了一口氣後向前衝出,對四隻『櫻之妖魔』放出符咒。


    符咒化作蒼藍的火焰波,和雙頭蜥蜴所放射的火焰正麵衝突。


    兩種顏色的火焰相互對抗,成為隔開燐和『櫻之妖魔』的障壁。


    然而,卻有人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這道灼熱的障壁。


    是那隻身體上有眼睛的熊。牠每一隻紅色眼睛都在激烈地眨動。


    燐喚來新的符咒,往後一跳。


    在一瞬間之後,熊身上所有的紅色眼睛放出同色的光芒。


    身體前方的光筆直前進,側麵和背麵的光則劃著弧線向燐逼近。


    燐的腳才剛著地,就立刻再往後方一跳,將符咒撒落在灼燒的空氣中。


    鷹秋知道他該去的地方是居住區。


    但他現在的目的地是中央區域。


    即便火焰衝淡了氣味,但鷹秋的鼻子還是聞到了在中央區域戰鬥中燐的氣味。


    燐的實力雖然贏過獸聖,但一次要和眾多的『櫻之妖魔』交手還是太危險了。


    而且他過去曾經看過好幾次她跟『櫻之妖魔』交手的情況。她想要打倒『櫻之妖魔』的決心太強,導致防禦漏洞百出。


    他不能放她一個人戰鬥。


    居住區那邊會有安曇他們守著的。


    鷹秋一邊對路上的人吼著要他們去紫宸殿避難、一邊跑著,最後終於看到燐和數隻的異形出現在視線前端。


    「我不會讓你們這些爛貨隨心所欲的!」


    鷹秋發出咆哮聲,將上半身變身為狼,同時順手將剛槍-溫羅從最上段揮下。


    無形的力量發出野獸咆哮般的聲音奔流而出。


    就像鷹秋想也沒想地就往中央區域衝去,真矢也是放任感覺而行。


    以獸聖的身分而言,他知道他該去的地方是居住區,但隻要鷹秋一跑,自己的身體就會任意地跟上去,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鷹秋什麽也不多想就衝,然後真矢跟隨。


    這是兩人組成搭檔之後一直到現在,已經滲到真矢骨骼血肉裏的行動模式。


    真矢一邊啐著,卻還是和以往一樣,追上鷹秋的背影。


    等到直純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居住區已經和中央區域一樣被火焰吞噬。


    不過這個區域卻奇跡似的躲過最糟的狀況。


    因為負責照顧孤兒們的其中一名大人。一聽到中央區域的爆炸聲,就對孩子們下達了避難的指示。


    他們在居住區前碰到了避難的孩子們。


    橘負責護送孩子們到紫宸殿。


    「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了。」


    在接連不斷的火焰爆炸聲中,安曇清脆的聲音清楚地傳進直純他們的耳裏。


    上半身已經變身成狼的直純點了點頭,睨著前方。


    七隻露出獠牙的異形以燃燒的宿舍為背景站著。


    似乎是兄弟的牠們外表完全相同。


    牠們全是狒狒,而且隻有一隻眼睛。


    直純在身高上稍微勝過牠們,但牠們的四肢有直純的三倍粗。體毛是黑褐色的,隻有左右搖晃的尾巴是鮮白色的。手上分別握著小斧或是腰刀之類的武器。


    有幾個狼人倒在那些狒狒前麵。


    他們是為了讓孩子們逃走而成為人身盾牌的族人。每一個狼人都成了光看一眼就知道他們已經活不了的模樣。


    「我們來為他們報仇吧。」


    安曇向前踏出一步。


    看著她背影的直純在她的背上感受到確實的『力量』。


    安曇頭也沒回地說道:


    「我接下來要召喚水前來,請你們在這段時間裏把敵人拖住。」


    「知道了。」


    「嗯。」


    就在直純和由花點頭的同時,狒狒們一起開始動作。


    一共有三隻跳起,從


    上方攻來;四隻則從正麵衝來。


    由花朝頭上放出雷光,直純讓火焰纏繞全身後,兩人站到安曇麵前迎戰異形。


    「喔喔喔喔喔!」


    鷹秋發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怒吼後跳起身,揮下溫羅。


    沉重厚實的刀刃將熊的頭如腐爛的果實般打爛。


    熊身上的眼睛瞪大,巨大身軀仰躺著倒下。


    鷹秋一著地便回過頭揮動溫羅。


    無形的力量朝向正在和燐交戰、雙肩上長有數十隻蛇的人偶背上奔流而去。


    但這道攻擊卻被以如箭般迅速切入的馬頭巨人用手上兩把巨劍給擋下了。


    「啐!」


    鷹秋的嘴角扭曲。


    這隻馬頭巨人從剛才就擋下了好幾次他的獸鳴斬。


    ——那家夥沒辦法用獸鳴斬打倒嗎?


    如果獸鳴斬無效的話,那就隻能發動溫羅真正的力量了。


    但那必須使用大量的獸氣或是魔力。


    鷹秋之前隻有在與連燐的術都無法對抗的『櫻之妖魔』——逢煉對戰的時候,唯一一次引出溫羅真正的力量。


    那個時候,他光是放出一擊就用盡所有的獸氣,而且還不隻獸氣,他連生命力都被溫羅吸走。


    在不斷地修行之後,鷹秋終於能用溫羅放出獸鳴斬,但他能夠發動溫羅真正力量的次數,也隻從一天一次增加到一天兩次而已。


    由於稍後還有阻止『混沌』誕生的戰鬥,他希望能盡量避免在這裏消耗大量的獸氣,但看來是沒辦法了。


    鷹秋舉起溫羅。接著,他配合呼吸將獸氣灌入溫羅。


    就在滿是傷痕的刀刃像是被烤熱般開始泛紅的那一瞬間。


    「南原,上麵!」


    視線外的真矢大叫。


    鷹秋拾起頭,啐了一聲向後跳退一步。


    下一個瞬間,雙頭蜥蜴從上空噴出的火焰燒灼著鷹秋剛剛所站的地方。


    「死畜生,從剛剛就一直在煩我!」


    鷹秋對著悠然在上空盤旋、像是在耍他的雙頭蜥賜露出獠牙。


    那隻雙頭蜥蜴就是鷹秋一行人無法全麵進攻的最大原因。


    每當鷹秋一行人準備放出大絕招,牠就會從上空吐出火焰幹擾。


    鷹秋、真矢和燐好幾次都打算要先解決這隻臭蜥蜴,但牠不隻動作快,再加上牠有張起結界的能力,所以才能閃開或是擋下鷹秋一行人的所有攻擊。


    ——不趕快把這隻臭四腳蛇幹掉的話。就沒辦法繼續打下去了。


    雖然他們好不容易打敗一隻『櫻之妖魔』,但隻要這隻雙頭蜥賜還在,苦戰就會持續下去。


    正當鷹秋朝向上方發出低嗥聲時,兩把劍突然進入了視線範圍。


    那是馬頭巨人趁鷹秋的注意力被雙頭蜥蜴奪走時趁隙接近後刺出的劍。


    「——!」


    足以和溫羅匹敵的重厚劍刀發出隱隱的咆哮聲逼近。


    雖然鷹秋及時往旁邊一跳,勉強躲過了這一擊,但他卻沒能躲過馬頭巨人接下來揮出的橫擊。


    鷹秋以溫羅作為盾牌,擋是擋下了。不過沒站穩腳步的他仍被打飛。


    「畜……生……!」


    鷹秋立刻站起身,隻是雙手因為過大的衝擊而麻痹無法動作,甚至連掉在眼前的溫羅都無法撿起來,雙腳也無法使力。


    此時,馬頭巨人趁勢追擊。


    兩把巨劍在眼前舉起。


    「南原!」


    真矢的叫聲再次響遍中央區域。


    真矢對戰的敵人是全身被魚鱗覆住的——半魚人。


    半魚人擁有將鱗片如子彈般朝四麵八方射出的能力。


    擊出的鱗片雖然速度很快,但它隻會走直線的行進軌道,所以要躲的話並不是那麽難的事。


    麻煩的是半魚人用這個能力來防禦。


    使用凍煉攻擊的真矢,在鎖煉刺進或是纏繞上物體的那一瞬間就能將之凍結,但這個必殺的鎖煉卻被半魚人射出的鱗片給全部擋下了。


    如果是成為獸聖後研發出的新招,就能無視鱗片的防禦,一擊擊倒半魚人了。


    不過若是要使用那一招,就必需要累積獸氣。


    他已經試了好幾次要累積獸氣,但每次都被半魚人的鱗片和雙頭蜥蜴的火焰阻撓。


    ——南原他……


    真矢絲毫不鬆懈對半魚人的警戒,同時將視線滑向後方。


    「南原,上麵!」


    他大叫。


    雙頭蜥蜴正準備要對著舉起溫羅、對溫羅灌入獸氣的鷹秋吐出火焰。


    鷹秋對真矢的聲音作出反應,勉強躲開了攻擊。


    ——不要沒有掩護就隨便進入長期準備!


    真矢一邊在內心責備鷹秋,一邊吐了一口安心的氣後,重新麵向半魚人。


    但鷹秋的危機又立刻到來。


    金屬互相劇烈敲擊的聲音交疊,鷹秋的短暫悶哼傳來。


    真矢轉過頭,倒吸了一口氣。


    鷹秋倒下了。


    馬頭巨人逐漸靠近他。


    鷹秋雖然立刻站了起來,但他似乎連溫羅都無法撿起來。


    馬頭巨人舉起劍,要給他最後一擊。


    「南原!」


    大叫著的真矢衝上前去,從後麵撞開鷹秋。


    由於真矢和鷹秋的距離並不遠,再加上馬頭巨人的動作太過悠閑,因此鷹秋得救了。


    真矢和鷹秋一起滾倒在地上。


    剎那之間,馬頭巨人的劍發出爆炸般的聲音,撕裂地麵。


    「唔……啊……喝啊!」


    鷹秋趴在地上呻吟。真矢一把揪住他脖子後麵的毛。硬是把他拉了起來。


    「你就不能站得好看一點嗎!」


    真矢無視以淚眼表達抗議的鷹秋,把手上的灰毛全部丟開。


    但,燐的聲音立刻響起。


    「後麵!」


    真矢和鷹秋的眼睛同時大睜,下一個瞬間,真矢的眼睛——張開到最大極限。


    無數的衝擊從身體後方穿透至前方。


    真矢無聲地倒下。


    倒下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好幾個孩子像是著火一樣拚命哭泣。


    年長的孩子們不論是用罵的、或是抱住他們、試著安撫他們,但還是沒有一個孩子願意停止哭泣。


    每當一聲爆炸聲響起。放聲大哭的孩子就隨之增加。


    ——離紫宸殿就隻剩下一點點距離了啊……!


    橘春海用力緊握住交錯成複雜手印的手指頭,咬緊了牙關。


    爆炸聲又在背後響起。


    他隻把臉轉向那邊。


    在如暴風雪一般的火花中,有一匹比老虎還大上一倍、長了翅膀的狼。正在將牠那並排著散發黑色光芒猄牙的嘴巴大張。


    剛才的爆炸聲就是這隻翼狼吐出的火球所造成的。


    如果沒有張起結界的話,橘和小孩子們都會被吹飛。


    正當橘睨著翼狼時,這次改由正麵傳出粗野的咆哮聲。


    橘轉過身,「唔!」地呻吟了一聲。


    一隻不隻頭部長角,連身體全身上下部長滿角的犀牛朝結界衝撞過來。


    比先前的爆炸聲還激烈的聲音響起,結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孩子們的哀嚎聲四處響起。


    「嗚嗚!」


    冷汗直流……


    犀牛為了再次衝撞而退後。


    此時,翼狼掠過橘視線範圍的角落,來到他的正麵。


    翼狼雖然已經離開橘的背後,但那邊還有另外一隻『櫻之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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