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響徹這個隻有黑暗不斷延展的空間。


    他按著喉嚨,非常痛苦。


    他那如精巧雕像、工筆繪畫般的美貌已不複見。


    鮮豔的赤紅頭發變成全白,瞳孔白濁。初雪般的肌膚如同朽木一般失去了光澤及水分。


    「燐燐」


    他一邊呻吟,一邊以嘶啞的聲音喚著應該要一直陪侍在他身邊的少女。


    「是的,櫻大人。」


    一個少女無聲地出現在他身旁。白發的她擁有褐色肌膚,瞳孔則是蒼藍色的。是個仍殘留著稚氣的美麗少女。


    「餘心愛的燐啊。抱抱著餘」


    被稱為的少女點了點頭,坐下來溫柔地把櫻的頭抱在胸前。


    櫻把臉埋在燐身上,像是在發燒似的不停顫抖。身體明明是冷到骨子裏,但胸口和喉嚨卻


    像燒灼般炙熱。


    是名為老化這種病的發作。


    活過了超越五百年的悠久歲月,櫻的肉體老了。


    雖然他利用秘術保住了外表的年輕,但有時候當魔力被攪亂,老化的痕跡也會出現,就像


    是病情發作一樣,而且發作次數正不斷增加中。


    在燐的懷抱下,痛楚逐漸舒緩,顫抖也停了下來。


    痛覺結束後,櫻的頭發、瞳孔和肌膚都恢複了原本應有的美豔。


    櫻望著自己如女性一般的纖長雙手,向燐問道:


    「燐啊,餘美嗎?」


    「是的。」


    對燐的回答戚到滿足的櫻微笑,撫上燐的臉頰。


    平常燐總是沉默地閉上眼,把臉頰靠向櫻的手,但今天不一樣。


    「我有件事必須向您報告。」


    燐睜著眼說道。櫻端正的眉形蹙起。


    燐把緣侵入櫻禁止他人進入的《蘭之封界》一事及月森相馬在《悠久之室》取回變身能力的事向櫻報告。


    「緣襲擊月森冬馬,擄了一個女人。」


    「他想要用女人當人質,讓月森冬馬去破壞石碑嗎真像是那個沒知識的小孩會做的事。」


    櫻嘲笑著緣,卻也對自己的誤算感到一絲後悔。


    他一直以為就算緣會去向香沙薙桂和陣內甲牙尋求協助,緣自己也沒有那個膽量來單挑他,他太天真了。


    「此外,月森靜馬和橘春海一起前往香沙薙之裏的遺跡所在地。」


    「喔。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做。」


    櫻的眼神變得銳利。


    香沙薙之裏的遺跡所在地藏有某樣東西。那是櫻不喜歡的東西,而且最讓他憤怒的是他對那樣東西束手無策。


    月森靜馬單獨一個人的話或許找不到那東西,但如果有個妖術士陪在他身旁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您要怎麽處置他們?我去解決」


    撫著燐臉頰的手滑到發尾,櫻微微搖了搖頭。


    緣雖然是櫻舍棄不要的東西,但緣的妖術力量卻足以與他的生父禦堂巽匹敵。就算是燐也不可能毫發無傷地獲勝。


    如果緣那樣的失敗之作傷了他所寵愛的燐的話就不有趣了。


    「那麽」


    「就令卑龍去吧。」


    「卑龍?」


    燐無機質的蒼藍雙眼微微瞪大。


    「沒錯。餘將在《蘭之封界》及香沙薙之裏放出卑龍。」


    他不想讓燐去解決緣,但如果隻派個獸聖出去,恐怕也隻會敗北而歸。


    而不管是緣還是月森靜馬,卑龍百分之一百二十都能葬送他們的生命。


    「如果緣把月森冬馬帶進了《蘭之封界》,餘也將親赴戰場。餘要以己之眼看看沉眠於他們體內的力量。」


    燐之前曾經告訴過櫻,月森冬馬體內沉眠著深不可測的力量。


    那股力量和櫻在香沙薙身上所追求的力量一樣強大。


    「卑龍正好可以拿來作那力量的實驗品。」


    燐點頭後從櫻身旁消失。她去準備製造卑龍所需的材料。


    剩下一個人獨處的櫻看向自己的手掌。雖然剛剛的發作已經複原,但他白皙纖長的指上仍


    留有數道深刻的皺紋。


    「餘絕不接受老化及死亡」


    櫻靜靜地放出怒氣,一個人獨白。


    製造卑龍需要兩樣東西。櫻擁有其中一樣,另外一樣則需要「調貨」。


    有個男人被派來協助調貨。


    把發量很多的粗乾長發綁成掃帚一樣的細瘦男子響忍。


    即使在昏暗的密室裏,響仍舊沒有拿下太陽眼鏡。


    他現在人在『院』本部地下深處的石室裏。


    石頭砌成的房間裏沒有任何日光射進。牆壁和地板上都施有法術,隻要人一進來就會微微發光,但亮度跟新月的夜裏沒什麽差別。


    響和燐把調來的材料運進石室後等待著『長者』的到來。


    材料有八個。響一邊苦笑一邊看著倒在腳邊的材料。


    每個都是『院』旗下的獸人。


    獸人們全部被漆黑的布包起,排成一列。看起來就像是黑色的繭一樣。


    黑色的布是響將黑暗物質化之後的實品。名為墮落纏的這塊布能強製封住被包覆者的魔力及獸氣。也就是說,隻要被包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對認識的人出手實在是讓人很心痛咧。」


    響說著完全不是真心話的話語,手指抓著臉頰。


    八個獸人裏有三個和響一樣是獸聖十士。


    捕獲這一二名獸聖的就是響。


    「立刻捉拿擁有力量的獸人。」


    接下燐命令的響,和她一起照著力量的強弱順序捉拿人在總部的獸人。


    就算燐是個再優秀的術者,要活捉獸聖還是很難的。


    而響就憑著和獸聖們的交情堂而皇之地靠近他們,出其不意地捕獲了三名獸聖。並沒有花多大的工夫。


    其他的五人雖然不是獸聖,但他們都是有名的戰士,這五個人是燐抓到的。


    「不過身分階級這種東西還真是殘酷啊,位居下麵的人連個屁都不是。讓在這邊的我相當感傷啊。」


    響在燐一旁賣弄般的笑著,但燐完全無視,響也隻好聳了聳肩。


    成為『長者』傀儡的這個少女和『長者』以外的人隻會以最小限度的言語對話。


    「喂,小燐啊。你長得這麽可愛,笑一笑的話會更好看哏?」


    沉默地等待『長者』到來也太無聊了,所以響又繼續找燐講話。


    「請你閉嘴。」


    被燐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響這次不隻聳肩,而且還揮了揮手。接著,他們在等的人『長者』出現在黑繭的彼端。


    「辛苦了,燐。」


    櫻對燐綻開小小的笑容,燐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什麽嘛,隻有小燐可以得到慰勞喔?」


    響抗議。但『長者』卻看也不看響。


    被燐和『長者』無視的響朝著別的地方吐了吐舌頭。看起來是一點也沒有忠誠心的行為,但『長者』卻連頭也沒回。不過燐有回頭瞪他就是了。


    「我、我開玩笑的啦。」


    被無表情的臉瞪視是很恐怖的事,響縮了一下肩。


    「那,卑龍這種東西要怎麽做啊?」


    響為了逃開燐的視線,把話題丟給『長者』。他以為反正沒人會理他,結果他的問題居然有了回答。


    「把這個埋入獸人的心髒。」


    『長者』的手掌上有一個小小的白色碎片。響拿下太陽眼鏡,仔細地盯著它瞧。


    「骨頭?」


    「是那個愚蠢女人的碎片。」


    響


    皺起了細長的眉。一個黑繭輕飄飄地浮起。


    「過來。」


    『長者』微微地笑過後,繭墮落纏被不可知的力量撕裂。


    被包在墮落纏裏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他的皮膚呈小麥色,身材均勻,五官深遂,給人的感覺非常勇健。


    響知道他的名字,緒形蓮司他是能隨意操縱水的水狼,同時也是獸聖十人之一。


    『院』裏沒有人操縱水的技術能出其右。


    高中的時候,響和靜馬還曾經好幾次找他一起練功。


    「唔」


    垂下頭的緒形呻吟著抬起頭來。


    「你、你是!」


    在正麵認出『長者』的那一瞬間,緒形的臉上染滿了驚愕。


    緒形試著要說什麽而張開了嘴巴,但他的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瞪大了雙眼,隻是不斷發出「啊啊」的痛苦呻吟。


    因為他的喉頭被無形的力量鎖住,聲音也連帶被封起。


    『長者』的手就像是放進水裏一般插進了緒形的胸口,他的手指上還夾著那骨頭的碎片。


    「唔啊啊!」


    『長者』任手在緒形的胸中移動,緒形的身體開始出現異常的變化。


    他的眼睛瞪大到似乎就要裂開,手則激烈地開始抓扯著胸口。


    不像人類會發出來的慘叫響起,分貝高到讓響捂住耳朵。


    『長者』把手抽開後,緒方全身上下傳出了喀嚓、啪嚓的巨大聲響。他的骨骼開始變化這幕光景和獸人變身的景象完全不同。


    『長者』微笑著、燐則是麵無表情地凝視著這一幕。


    看來卑龍這種東西和香沙薙的妖魔差不多。


    香沙薙桂的妖魔是讓動物變化,而卑龍則是讓人類而且還是獸人變化後產生的產物。


    響斂著表情觀看緒形的姿態變得與原本的人形愈行愈遠。


    說是斂著表情,但這並不表示他哀憐緒形或是對他抱有罪惡感,隻是單純因為緒形的慘叫太大聲了,響是不會對狼人族感到哀憐的。


    緒形的慘叫最後成了非人類的低吼聲。


    冬馬一手扶住背著的由花,另一邊的肩膀撐住相馬,走上回家的路。


    迎麵而來的風不斷把雪吹入眼睛,讓冬馬皺起整張臉。


    由花到現在都還在昏睡,相馬則是在緣離去後就立刻恢複意識。


    不過看來緣的攻擊所帶來的衝擊力道相當強大,相馬整個人虛弱無力。


    「我沒事,不用靠著你的肩膀也可以走路。」


    當冬馬說要把肩膀借給相馬靠的時候,相馬這麽說。


    「你這麽憔悴的臉說什麽沒事啊,一點都沒有說服力。你年紀也大了,不要勉強自己。」


    冬馬不讓父親一個人走路。


    「居然把自己的爸爸當成老頭來對待你這小孩真是惹人厭。」


    雖然相馬抱怨了一下,但他還是乖乖地靠上冬馬的肩膀。


    你之前去了哪裏?為什麽你取回變身能力了?我有好多事想問你


    雪愈來愈強,再加上風也開始吹起,路上幾乎已經呈現暴風雪狀態。


    像這樣帶著無法行動的兩個人,實在不太適合講什麽太複雜的話。冬馬決定回家後再把一切問清楚,現在先趕快回家。


    終於看到自己家之後,冬馬『恩?』的一聲皺起眉頭。


    「是誰在玄關前?」


    沒辦法完全睜開眼睛的冬馬看不太清楚,隻知道好像有兩個人的樣子。


    冬馬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對方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樣子,跑了過來。


    完全看清兩人的臉後,冬馬非常驚訝。


    「這不是鷹秋和真矢嗎?!」


    鷹秋他們也一樣驚訝。


    「你們怎麽這副德性?!發生了什麽事?」


    鷹秋看到衣服破爛、而且還同時抱著父親和少女的冬馬不禁傻住。


    真矢環視四周後:


    「姊姊在哪裏?為什麽姊姊不在?!」


    真矢狠狠抓住狼狽的冬馬胸口,你的回答會讓我決定要不要饒了你,真矢用這樣的眼神瞪著冬馬,不知道該如何說明的冬馬陷入沈默。


    「冷靜下來!」


    鷹秋抓住真矢的衣領,用力把他從冬馬身邊拉開。也許說是把他拔開還比較正確。


    「放開我!」


    衣領被抓住的真矢揮舞著手腳,直到鷹秋大吼了一聲「你是沒看到他背著傷患和小孩嗎!」後,真矢才低低地唔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撤退。


    「我們可以先進房子裏再聊嗎?我隻穿著一件大衣,快冷死了。」


    相馬依序看向鷹秋、真矢和冬馬的臉。他似乎一講話就會痛,整張臉皺成一團。


    「就這麽做吧。再繼續在這種地方站下去的話,由花搞不好會感冒。」


    如果由花感冒了,冬馬大概會被靜華狠狠痛扁一頓。


    五人就先進了家門。


    冬馬在和室裏鋪好棉被、安置好由花後,輕輕地用指尖擦去由花眼角的淚滴,不讓她的睡眠受到千擾。


    在他們進了家門、拍去身上雪花時,由花也沒有睜開眼睛。


    「由花,對不起,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明明就在由花身邊,自己卻沒有辦法製止緣在由花的心傷上灑鹽。這點讓冬馬非常不悅。


    但讓冬馬更不悅、更丟臉的是深雪居然在自己眼前被人擄走。


    我得做好被真矢揍的覺悟。


    冬馬打開紙門,鷹秋和真矢並排坐在沙發上,相馬坐在對麵沙發上深深陷進椅墊裏,雙眼緊閉。


    剛才隻穿了一件大衣的相馬已經換上冬馬借給他的衣服,父子兩人的身材相似,尺寸還蠻合的,當然冬馬自己也換過衣服了。


    相馬閉著眼睛是為了要讓體力恢複,藉由冥想凝聚獸氣,提高治愈力。沒有累積修行經驗的冬馬是做不到這件事的。


    冬馬在相馬身旁坐下後,相馬睜開眼睛。


    冬馬稍稍橫瞥了一眼父親後,便轉頭向前。鷹秋的眼神冷靜,真矢則是一副快要衝上來砍人的樣子,兩個人正等著冬馬開口。


    冬馬吐了一口氣之後,便把他和深雪、由花三個人出去之後到現在的狀況,钜細靡遺地向鷹秋及真矢說明。


    他提到禦堂巽的兒子禦堂緣的事,也提到了深雪被緣劫走的事。


    「你為什麽沒能保護姊姊?」


    真矢一聽到深雪被劫走就立刻踩過桌子抓住冬馬。


    他把冬馬壓倒在地板上,抓住冬馬的胸口坐了上去,不斷搖晃冬馬的身體。


    「我、我選擇相信你的!因為你是我姊姊喜歡的男人,所以我才試著去相信你!結果結果你居然沒辦法保護姊姊!你居然不幫我保護姊姊!」


    真矢白皙的瞼頰染上紅潮,怒氣衝天。


    無法反駁的冬馬隻能任由真矢打罵。


    當真矢舉起拳頭時,鷹秋上前抓住他的手。


    和先前一樣,鷹秋抓住真矢的領口把他拉離冬馬。他用的力道似乎頗大,真矢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接著鷹秋的手伸向冬馬胸口。


    硬被拉站起來的冬馬鼻梁上狠狠吃了一記重擊,整個人被彈開。他還來不及做出回避姿勢就撞倒在地板上,不斷呻吟。這一記就像是被鐵棒毆打一樣沉重。


    「」


    冬馬一邊擦著鼻血一邊坐起身,眼神和鷹秋交會,鷹秋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中卻泄露出他深沉的怒氣。


    冬馬是已經作好被真矢揍的覺悟,但他沒想到會被鷹秋揍。


    意料外的情況讓冬馬愣住


    。


    被嚇到的不隻是冬馬。跌坐在地板上的真矢一臉呆滯,相馬則是無言地看著三人。


    即便鷹秋什麽也沒說,他的眼神和拳頭都告訴了冬馬他對深雪抱有什麽樣的厭情。


    原來是這樣鷹秋也對她


    冬馬一邊想著被揍也是當然的,一邊按著鼻梁站起身。


    「多餘的廢話我就不說了。我們現在就來想接下來要怎麽辦,要怎麽樣才能把深雪救出來。」


    鷹秋講完後便咚的一聲坐到沙發上。


    「你也讚成吧,真矢?」


    真矢無言地點了點頭,坐到鷹秋身邊。冬馬也跟著坐下,拿起麵紙擦拭鼻血。


    「很痛吧?」


    被相馬嘲笑的冬馬一邊揉著染血的麵紙一邊點頭。就很多層麵上來說,鷹秋的鐵拳都非常痛。


    「那禦堂巽的兒子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可是,在那之前」


    冬馬對鷹秋的問句搖了搖頭,看向父親。


    「老爸,請你說明你這兩個月去哪裏做了什麽,還有你是怎樣取回變身能力的。」


    在冬馬的問句之後,相馬隔了一會兒才以微妙的表情點了點頭。


    十二年前,月森相馬在與宿敵禦堂巽的戰鬥中失去了變身能力。


    為了回報亡妻,相馬一直希望自己能阻止化身為複仇者的巽,守護自己的孩子。但對毫無戰鬥能力的相馬而言,他什麽事也做不到。


    最後,打倒巽的人,是冬馬。


    在巽死後,相馬心裏某根緊繃的弦被切斷,他迅速地老化。


    孩子們都長大了,巽也不在了。


    「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甚至有了這種想法。


    他以為冬馬失去變身能力後就能過著和戰鬥無緣的日子,曾經一度為之安心。


    但冬馬再次被卷入戰鬥,而且在戰鬥中取回了變身能力。


    「強大的力量一定會帶來戰鬥。我一直覺得這是無法避免、也無法改變的命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若是要活下去,他這輩子便得不停戰鬥。所以我不想達到妖術的最高境界。我不需要強大的力量,我隻要有能讓奈津美幸福的力量就夠了。」


    很久以前,在詩織和奈津美都還活著的時候,巽曾經這麽對相馬講過。


    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逃不出戰鬥的手掌心。不戰鬥,便無法存活。


    「冬馬也逃不開戰鬥的命運嗎?」


    難道生為黃金狼就必須一輩子戰鬥下去嗎?


    「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相馬隻希望冬馬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他希望冬馬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失去生存目的的相馬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代替冬馬,為他擋下所有未來將會灑落在他身上、名為戰鬥的火花。


    這需要力量,需要黃金狼的力量。


    冬馬已經證明了力量不是絕對回不來。不過他不能等到力量自然回複。相馬和冬馬不一樣,這十二年來,他從未有任何一絲力量回複的跡象。


    因此相馬去找橘春海,在他的協助下尋找取回失去力量的方法。


    然後他找到了取回力量的可能性。


    「這是我還在修行的時候從師父那裏聽來的,雖然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聽說在香久山那邊,有一個被改造過的古墳,名叫《悠久之室》」


    橘一邊搔著滿頭亂翹的頭發,一邊說著有關《悠久之室》的事。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把這種事講出來。


    根據橘所說的,《悠久之室》的內部和異空間相連,裏麵聚集著許多死靈。


    所謂的死靈,是指失去肉體,獨留精神在世上的東西。也可稱作是魂。


    造訪《悠久之室》的人必須接受死靈的試煉。


    「聽說死靈會為通過試煉的人補回他們過去所失去的力量也就是獸氣和魔力。」


    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試煉,也不知道是誰建造了《悠久之室》,不過相馬仍舊對《悠久之室》抱有一絲希望。


    橘曾經說過他實在很難相信會有這種奇跡似的場所,但隻要有一點點可能性,都值得賭賭看。


    相馬隻想抓住那最後一根稻草。


    相馬拜托橘找到《悠久之室》的鑰匙後,便動身前往香久山。


    《悠久之室》的入口就在與耳成山、畝傍山並列大和三山的香久山山腹裏。


    由於入口被蒼鬱的草木覆蓋,相馬在山裏迷路一整天後才找到入口。


    「有種在探險的感覺啊。」


    相馬一邊撥開草木,一邊煩躁地嘀咕著感想。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悠久之室》是一個橫穴式的石室。名字聽起來雖然氣派,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麽深度,非常狹小。


    季節雖已是晚秋,但石室裏卻是異樣的燠熱。


    「這裏又小又熱,真教人呼吸困難。」


    以手背拭去汗水的相馬一邊碎碎念一邊向石室中央的土黃色石棺伸出手,輕輕地撫著表麵。


    隻能勉強放進一個小孩子的小型石棺棺蓋上開了一個小小的洞。


    「這就是橘說的鑰匙孔吧。」


    相馬低聲說完後,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被藍染布包起的細長物體。


    那是一個桐箱,裏麵放有一根和炭一樣黑的金屬棒。長約二十公分,尺寸不大,但卻意外地有份量。


    這是橘冒著危險去『院』的寶物殿裏偷來的鑰匙。


    和濕熱空氣無關的另一種汗水落下,相馬把黑色的金屬棒插入石棺棺蓋上的洞裏。


    接著四麵八方被光芒籠罩,相馬伸手蓋住眼睛,遮住刺人的光線。


    數秒後,相馬緊張地放下蓋住眼睛的手,眼前的景色一變。


    是一幕奇異的光景。


    太陽浮在天空中,讓天空散發出炫目的藍色光芒。同時,星星們也在遙遠的下方靜靜地眨著眼。


    沒有牆壁、沒有地板、也沒有天花板。相馬就站在日夜交接的邊境界線上。


    相馬怔在日夜的交界線上,同時聽到許多聲音傳來。


    (來了。)


    (來了啊。)


    (沒有力量的人。)


    (沒有力量的人來乞求力量了。)


    分不清年齡性別的奇妙聲音。


    「是死靈嗎!」


    相馬大叫後,一個他曾經見過的女人出現在他麵前。相馬的心髒像是被人猛然抓住一般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出現在眼前的女人是詩織。


    她看起來比詩織死時還要年輕,大概隻有二十幾歲。


    那不是真的詩織。那是死靈創造出來的幻影,要不然就是個死靈!


    相馬在心中大喊。


    「沒錯,我是被束縛在這個虛偽之地的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死靈。」


    外表是詩織的死靈像是讀取了相馬的心思般,把手抵在胸前說道。


    連聲音都和詩織如出一轍,相馬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就算那隻是個贗品,但妻子睽違了十二年的聲音仍舊緊緊揪住了心頭。


    「為什麽你要以詩織的樣子出現?」


    相馬對死靈提出指責,怎麽可以有人而且還是個死靈來模仿詩織的身影。


    詩織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平穩的微笑,死靈說道:


    「我隻不過是複寫了棲息在你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的形象罷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是不能出現在生者麵前的。」


    相馬陷入沉默,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就連微笑也跟詩織一模一樣。


    「死靈啊,我是為了獲得力量才到這裏來的。


    聽說你能彌補失去的力量,這是真的嗎?」


    相馬忍下對死靈複寫詩織身影的憤怒及不快,對死靈問道。


    「是真的,隻是乞求力量之人必須通過我們的試煉,而且通後試煉後,也必須接受一種注定的命運。」


    「注定的命運?」


    「是的」


    死靈所說的那句「注定的命運」讓冷汗滑過相馬的背脊。


    「即便如此,你還是希望能取回以往的力量嗎?」


    相馬毫不猶豫地點頭。如果說他對那「注定的命運」一點也不害怕的話,那是在說謊。不


    過如果接受了這種命運就能守護自己的兒子、回報妻子,那麽這個代價並不算高。


    「是的,我願意接受這個命運,讓我接受試煉吧。」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無言地凝視了相馬一會兒,最後說了一句好吧、點了點頭。她的眼神不知為何帶著一抹哀傷。


    「來吧,我的同胞們。」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舉起一隻手。漆黑發亮的長發飄起,數十個蒼藍的火球出現在四周。


    相馬知道那全部都是死靈。


    死靈的大小形狀全部相同,但他們的氣息和氛圍個個不同。每個死靈都傳達出不同的意誌。


    有的死靈對相馬感到憤怒,有的死靈為相馬哀悼。各式各樣的感情湧向相馬。


    「為了力量而不顧己身之人啊。用你的身體承接我們吧!」


    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指向相馬後,所有的蒼藍火球就像是被倒了油一般劇烈地燃燒起來。


    相馬的視線範圍被蒼藍色的火焰填滿,他自己也被火焰吞噬。


    讓人厭覺連骨灰和靈魂都會被全數燒盡的高熱讓相馬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


    火焰死靈們正試圖要進入我的身體嗎!


    所謂的身體並不單指肉體。蒼藍的火焰已經進入了心裏。


    在心靈及肉體被劇烈燃燒時,相馬終於理解到這間《悠久之室》裏的死靈究竟是誰。


    是被建造這個地方的男人所殲滅的一族。這一族的族人就是死靈。有女人,也有孩子。


    一百多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他們,其精神被封在這間《悠久之室》裏。


    (我恨!)


    (我恨那個男人我恨這些狼群!)


    (我明明明還想再活下去!)


    (為什麽我就得被殺不可!)


    (為什麽你能活著!)


    (明明就隻是隻狼而已!)


    (去死吧!)


    (去死!然後成為我們的一部分吧!)


    數不盡的悲痛喊叫聲劇烈翻攪著相馬的心靈及肉體。


    那是憎惡、也是憤怒、更是絕望。


    我要擋下他們的感情!被拉進去、被吞噬的話就完了!


    相馬領悟到原來忍過死靈們如暴風雨漩渦般的威情就是所謂的試煉。


    如果被試煉擊敗,就會沒命。不,不隻是他的命,連他的魂都會被擊碎。


    詩織!


    相馬藉由思念亡妻來抵抗感情的起伏。


    想起剛認識時才隻是國中生的詩織。


    想起兩個人第一次和巽、奈津美四個人一起和魔獸戰鬥。


    想起第一次約會時去看了電影。


    想起穿著婚紗、含羞帶笑的詩織。


    想起兩個人在決定長女名字的時候意見分歧、大吵了一架。


    想起十二年前的天人永別


    相馬讓從未褪色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中,抵抗死靈的厭情。


    「我要守護冬馬、回報詩織才行!我不可能會輸給死靈的感情!」


    相馬噴出黃金之炎,把四周的蒼藍火焰全數打消。


    同時,死靈們試著將相馬拉進、吞噬的感情也消失了。


    那是相馬通過試煉的瞬間。


    回過神後,相馬已經不處在那個日夜同處的空間,而是在狹窄的石室裏隔著石棺和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麵對麵。


    「你通過了試煉,我們將彌補你過去所失去的力量。」


    死靈以詩織的聲音說道。


    相馬點了點頭,他的心裏其實很同情死靈們。


    他們不僅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還被束縛在那個非生非死的空間裏。


    不得生存又不得死去的痛苦遠遠超過想像。觸碰過死靈們的感情,相馬痛切地明白這份痛苦。


    「如果我破壞了這個地方,你們會得到解脫嗎?」


    如果救得了他們的話,他想拯救他們。相馬這麽想著,但死靈卻回答了一句不可能。


    「封住我們的是你的力量也無法抵達的世界。若是要解放我們,就必須殺了那個男人。」


    「『長者』嗎」


    建造這個《悠久之室》的人是『院』的『長者』。對相馬而言,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實。


    「通過試煉的人啊。你千萬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你為了得到力量,而背負了那絕對無法逃避的命運。」


    相馬點了點頭,以詩織身影出現的死靈最後露出一個不知是微笑抑或是悲憐的表情,無聲地消失了。


    相馬把鑰匙從石棺裏拔出來,走到外麵。


    走出來時剛好是黎明,炫目的陽光包覆住相馬。


    「好冷啊」


    相馬眯起眼看向朝陽,身子不停顫抖。讓人呼吸困難的燠熱一下子變成了凍人的寒冷。


    「對了,橘曾經說過《悠久之室》裏麵時間流動的速度不一樣」


    相馬離開《悠久之室》時,外麵的世界已經過了兩個月。


    相馬轉向入口,為悲哀的死靈們獻上短暫的默禱後,吐著雪白色的氣走下山去。


    「我是今天早上離開《悠久之室》的,然後我就回到東京了。接著我在到冬馬家的路上察覺到冬馬被襲擊的氣息,才趕去幫忙。事情就是這樣。」


    相馬把他取回變身能力的經過明白說完後,冬馬認真地盯著相馬瞧。


    「這樣就是全部了嗎?」


    覺得哪裏有問題的冬馬問道。


    「什麽意思?」


    「不沒事啦。」


    冬馬一邊搖著頭一邊想著


    老爸隱瞞了什麽東西。


    雖然是沒有任何證據的直覺,但應該沒錯。


    冬馬他們隻聽到相馬說在《悠久之室》裏接受試煉之後,就取回了變身能力而已。


    相馬完全沒有提到他在得到力量後,必須背負「注定的命運」,它究竟是什麽樣的命運。


    冬馬的直覺沒有猜錯,相馬的確隱瞞了些什麽。


    「老爸啊,我也可以接受那個試煉嗎?如果我可以不用『久遠之月』就成功變身的話,那我的病灶也不會再惡化下去了。」


    冬馬滿心期待地問道,但相馬的回答卻擊碎了他的希望。


    「不可能的。《悠久之室》在我出來之後就崩塌了。」


    「是喔」


    滿心的期待被相馬一刀斬斷,烏雲蒙上了冬馬的臉。


    《悠久之室》崩塌了是相馬為了不讓冬馬背負那「注定的命運」所編出來的謊言。冬馬當然不會知道。


    「喂,病灶是怎麽一回事?」


    之前一直沉默地聽著相馬講話的鷹秋問道。真矢雖然什麽也沒說,但他看起來跟鷹秋是一樣的看法。


    對了,這兩個人都不知道我身體的事啊


    想了想該不該說的冬馬最後決定把事實告訴他們。


    鷹秋是那種討厭謊言和敷衍應付的人,而深雪也曾經告訴過冬馬說真矢是一個直覺相當準確的人,所以冬馬覺得自己應該把事實告訴他們。


    冬馬把『久遠之月』這枚戒指侵蝕身體的副作用和他決定打倒『長者』的事全部攤開來講後,鷹秋和真矢都瞪大了雙眼。


    講到『長者』是敵人的時候,相馬也一臉驚訝,但看著鷹秋他們說話的冬馬並沒有發現到。


    「我們不在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奸。鷹秋臉上寫著這樣的表情,真矢則是保持沉默。


    但鷹秋立刻換上了嚴肅的表情說:


    「我是不懂你要怎麽把被削去的生命找回來這種複雜的事啦,不過如果我們可以幫上什麽忙的話,你千萬不要客氣。」


    鷹秋說完後握起拳頭,啪啪的拍上另一隻手的手掌。


    「我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被五堂那個鬼大叔強迫去做這個做那個的。對吧,真矢。」


    鷹秋露出牙齒笑了笑,用力地拍了一下真矢的背,真矢用鼻子哼了一聲。這奸像是他表達肯定的意思。


    「謝謝你們。」


    冬馬把手放在雙膝上,深深地低下頭。


    「你和深雪都是我的恩人。而且你們的對手是禦堂巽的小孩和『長者』不是嗎?這麽有趣的架不打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管他是禦堂巽的孩子也好,『長者』也罷。我要殺了所有傷害姊姊的人,就是這樣。然後我先說清楚,如果姊姊有個什麽萬一,我也一定會殺了你。」


    一個人是輕鬆愉快地說,另一個則是帶著肅殺的氣息說。冬馬低著頭在心裏再次對兩人說了一聲謝謝,表示自己的感謝之意。


    兩個人的心意都讓他非常高興。真矢的話雖然有些凶狠,但冬馬知道那是真矢在以自己的方式給他鼓勵。


    「那我把話題拉回最初的那個問題,你完全不知道禦堂家的那個小鬼在哪嗎?抓到他的話我就扭斷他的脖子。」


    鷹秋喀嚓喀嚓的折著手指,真矢也是一臉讚同地點了點頭。


    「這個」


    冬馬以真摯的眼神望著激昂的兩人說道:


    「我希望你們不要殺了他不要殺了禦堂緣。我希望盡可能在不讓他受傷的情況下結束鷹秋和真矢兩個人臉上都寫了大大的問號,相馬也是輕輕地挑了挑眉。


    「他還是個孩子。」


    冬馬在和緣的對峙中有這種感覺。


    接受了不完全不死不老之術的緣,他的肉體和智能都在短短的四年間急遽成長。


    可是他的心智發展呢?有和肉體及智能一樣成等比例地成長嗎?


    經驗、他人、時間培育人的心智需要這三樣東西。


    除了被封在『鏡』裏的時間之外,緣隻活了四年。而且他還是在『院』的結界區域中長大的。


    冬馬悄悄瞥了紙門的方向一眼。由花就睡在隔壁的和室裏。


    由花和緣一樣,是在『院』的結界區域中長大的孩子。


    除了照顧她的裏穗之外,由花幾乎是在沒有和外界人士接觸的情況下長大的。這點緣跟由花應該也是一樣的。


    四年,如此短暫的時間,再加上結界區域這個特殊的環境


    心靈的成長不可能跟得上肉體的成長。


    「我沒有自信能夠說服你們可是我覺得不能殺了那個孩子。」


    冬馬沉靜的聲音裏夾雜著來自後悔的決心。


    是對禦堂巽和陣內甲牙所感到的後悔。


    冬馬用自己的手殺了化身為複仇者的禦堂巽。讓禦堂巽藉由死亡而得以從長年累積的瘋狂中被解放。但殺了他真的是最好的手段嗎?難道沒有別的方法能把他從瘋狂裏解放出來嗎?


    在與陣內甲牙的一戰結束後,冬馬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


    陣內甲牙被強迫進行沒有理由的戰鬥。冬馬想救他,卻救不了他,反而被他所救。


    不管是禦堂巽也好、陣內甲牙也罷,一定有方法可以拯救他們。隻是冬馬沒找到那個方法而已。


    我不想再後悔了。


    當然,他對緣也抱有恨意。隻是比起恨意,他不想殺緣的心情更為強烈。


    而且那孩子到底打算做什麽?


    緣的目的至今未明。


    如果他隻是想要殺了冬馬一行人,那他早就可以達成心願。


    他一定是為了什麽利用價值才把深雪擄走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深雪被殺的可能性就會降低


    緣是那種一激動起來就不知道會作出什麽事情的類型。


    沒有人能保證深雪一定沒事,但是冬馬深信深雪不會有事,隻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


    「老爸殺了他的母親,我殺了他的父親。我不能再殺了那孩子你們懂嗎?」


    冬馬表達了自己的決心,但鷹秋和真矢完全不願意接受。


    「什麽叫做說服!什麽叫做不要殺了他!我絕對不會放任擄走姊姊的人活著!」


    真矢站起身怒吼,平常聲音很小的他罵起人來卻比鷹秋還大聲。


    真矢的怒吼牽動了鷹秋。鷹秋皺起臉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果要我選邊的話,我會站在真矢這邊。我們可不能把那種危險的小鬼隨便野放在外麵吧。」


    「我沒有要野放他的意思。隻是」


    冬馬話才說到一半。


    「奸討厭喔,不要把人家說得像是脫逃的猛獸一樣嘛。」


    含著嘲弄的少年聲音響起。


    「外麵!」


    反應最快的是鷹秋。


    他抓起放在沙發旁被麻布包住的東西,用力扯開窗簾打開窗戶後跳到院子裏。


    緊接著,冬馬、相馬和真矢也從沙發上起身,三個人留下由花在屋裏,跳進院子。


    緣就在院子的正中央。


    「是你擄走了姊姊嗎?」


    冬馬抓住準備往前跳上的真矢肩膀,製止他的行動。


    「那是幻術。沒有氣味。」


    相馬說。


    真矢滿臉驚訝,但鷹秋卻像是早就知道那是幻影,完全不驚訝。


    「什麽嘛我還想說要是你沒注意到就衝上來的話,我可以好好嘲笑你一番呢。」


    雪花掠過笑著的緣。


    「你有感受到附近有他本尊的氣味嗎?」


    就一個狼人族而言,鼻子不太靈通的冬馬問著鷹秋。


    「沒有氣味也沒有殺氣。至少這附近沒有。」


    「我不在這裏喔。思,應該說是我不在這個世界才對吧?」


    「那是什麽意思?」


    冬馬問道。


    「這個意思羅。」


    一道笑容劃過緣的臉,他一彈手指。


    接著緣的周圍和背後浮現了異樣的光景。


    一幕在鮮紅冰原正中間有一塊石碑的奇妙光影,緣就在那塊散發漆黑光芒的石碑前。


    光是鮮紅的冰原就已經足以讓人驚歎,但冬馬一行人的視線並沒有放在鮮紅冰原或是石碑上他們全都盯著一個圓球狀的大型冰塊看。它正飄浮在石碑旁邊。


    它的冰和冰原的冰不同,是透明的,而且裏麵居然有一個人。不,是居然有一個人被關在裏麵。


    在冰裏的人是


    「姊姊!」


    真矢悲痛的叫聲刺進了已經失去說話能力的冬馬耳裏。


    深雪在冰裏雙眼緊閉著。


    「深雪」


    冬馬凝視著映照在空中的虛像,但就算他再怎麽努力地看,也無法確認冰裏的深雪是否安好,


    隻覺得她像是安穩地睡著了般。


    她的兩頰因之前在地麵摩擦所造成的擦傷看起來令人心痛。


    「你不用擔心,大姊姊還活著喔或者該說,現在還活著啦。」


    緣


    像是看穿了冬馬的心思般說道。


    「你說的那裏,是哪裏?」


    雖然不安和焦躁讓心髒如警鈴般不斷鳴動,但冬馬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地問道。


    鷹秋帶著怒氣的眼和真矢滿是殺氣的雙眸睨著緣的虛像。


    緣接下來的言行舉止都有可能讓真矢忘記對方隻是個幻影而暴走。


    「這裏是《蘭之封界》是用術創造出來的異空間。說是空間隔離術的擴大版可能比較好懂吧?不過這不是我做出來的喔。」


    「那是誰做的?」


    「那要等到大哥哥你來這裏的時候我再告訴你羅。」


    「我?」


    「沒錯。其實呢,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大哥哥你,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有可能會把大姊姊還給你,嗯但也有可能不把她還給你啦。」


    緣那任性的態度讓真矢緊緊咬著牙根,鷹秋則是吐了口口水。


    「如果你叫我去的話我就去,我能幫的我就幫,所以你可以現在就把她還給我嗎?」


    雖然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但冬馬還是試著說了。結果果然被緣嗤笑。


    「你很會開玩笑喔。我先把她還給你的話不就沒有籌碼讓你聽話了。」


    「開什麽玩笑!現在就把姊姊給我還來!」


    真矢一邊大叫,一邊朝向緣的虛像衝去。鷹秋趕緊伸手架在他脖子上把他擋下。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那家夥!我要去救姊姊!」


    脖子被鎖住的真矢像野馬一樣不斷掙紮,但鷹秋仍舊不放手,結果


    不知道半狂亂的真矢的叫聲是否傳達到了冰裏,深雪的眼睛慢慢地打開了。


    真矢馬上停下吼叫也不發狂了,他和冬馬及鷹秋一起瞪大眼睛看向深雪。


    「冬馬」


    細碎的聲音自深雪口中流泄而出。無力的雙瞳及微弱的聲音訴說著她現在有多麽憔悴。也許是關著她的冰給她的身體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吧。


    「我」


    「你什麽都不用說。」


    冬馬輕輕拾手製止深雪,他微笑著說:


    「我一定會去接你,你等我。」


    光是這一句話就讓深雪無力的雙瞳重新找回了光芒。


    深雪如陽光般微笑。


    「好的。」


    她打從心底愉快地點了點頭。


    她的笑容似乎可以溫暖凍人的夜氣,融化積雪。


    兩個人交換的對話就隻有如此短短一句。


    但隻要這樣就夠了。


    鷹秋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交互看向兩人。真矢也是一樣。相馬則是眼神帶笑,而緣是不愉快地扭曲起嘴角。


    「算了。我在剛剛的公園裏開了一個進入這個空間的入口,你趕快過來。」


    緣的虛像轉過身,準備離開。


    「啊啊,對了。那邊的大叔、腦袋和眼神都很糟糕的哥哥、還有長得像女生的漂亮哥哥都可以跟著一起來喔。」


    緣的口吻像是把人當白癡一樣嘲笑。


    「你想打架嗎!小鬼!我的眼神或許很糟糕,可是腦袋可不糟糕喔!我英文以外的科目全都有六十分以上耶!」


    「你長那個樣子憑什麽說我娘娘腔!」


    鷹秋和真矢的怒氣一起爆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辦法直接向緣本人發泄怒氣的關係,兩人氣得互相向對方伸手鷹秋的手狠狠扣住真矢的脖子,真矢則是用手指大力捏住鷹秋的臉頰拚了命地拉扯扭轉。


    彷若小學生吵架的光景讓冬馬和相馬都傻住了。


    緣則是目瞪口呆地歎了口氣。


    「那我等你們羅。」


    他的身體如漣漪般搖蕩之後便隨著其他虛像消失了。


    「怎麽辦?」


    鷹秋手還扣著真矢的脖子問道。


    「當然是現在就去接她,我跟她約定好了。」


    冬馬一臉平靜自然地說道。


    「我也要去。」


    真矢用手撥開鷹秋扣住脖子的手,邊說邊撫著被掐到痛的脖子。


    「算我一份,我非得要狠狠揍那無禮的小鬼一拳不可。」


    鷹秋無畏地笑道。被真矢拉扯過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清楚的爪痕。


    冬馬向兩人點頭後轉頭看向相馬,相馬沉默地點了點頭。


    父親對緣抱有什麽樣的想法呢?冬馬一邊思考著一邊看著父親的臉。此時,客廳深處的紙門被打開了。


    「由花。」


    清醒過來的由花小跑步穿過相馬身邊,抱住冬馬。


    由花的眼睛紅腫,小手緊緊抓住冬馬的衣服。


    「冬、冬馬哥哥我、我你」


    她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吧,小臉都哭花了,聲音也不斷顫抖。


    「由花」


    冬馬相當同情、愛憐這個心靈深深受創的少女。


    他彎下身來,把視線調到與由花同高的角度,兩手捧著由花的臉頰,拇指有些笨拙地抹去在她眼角閃爍的淚滴。


    「那個人說的全部都是騙人的,我沒有得了什麽治不好的絕症。」


    「真的嗎?」


    由花一邊哽咽,一邊用她大大的雙眼看進冬馬的眼裏。


    由花是個聰明的孩子,隻要被她的眼睛一看,謊言就會立刻被拆穿。


    在謊言被拆穿之前,冬馬繼續說下去:


    「大家都知道我是個非常單純的人,超級不會說謊。由花你也知道的對吧?」


    「恩。」


    聽到由花也承認自己是個單純的人,冬馬苦笑著緊緊抱住由花。


    「我沒有生病,我也不會死,所以由花你不需要責備自己喔。」


    冬馬低聲在由花耳邊說道。由花在冬馬懷中安心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要去把深雪接回來,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你要乖乖地等我們回來喔。還有,這件事也不能跟你靜華媽媽講喔,知道了嗎?」


    放開由花的冬馬像是在說教般說道。


    由花抿起嘴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個什麽也不問就完全相信自己的少女,冬馬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


    由花的兩頰染上些許嫣紅,像是隻撒嬌的小貓般眯起了眼。


    「走吧。」


    冬馬站起身來,相馬、鷹秋和真矢三人對他點點頭。


    緣指定的公園裏被施放了隔離人群之術。


    察覺到術的人是鷹秋。冬馬雖然不知道他和真矢究竟進行了怎樣的修行,但和以前相比他們察知氣息和氣味的能力有了飛躍的進步。


    姊姊大人也說過鼻子很難聞到隔離人群的術啊。


    冬馬看著身前鷹秋和真矢的背影,感到非常可靠。


    即使是像這樣把他們一起卷入危險,但能有夥伴和自己並肩一起戰鬥真的讓人很高興。


    「喂,月森。」


    和真矢一起站在入口偵查著公園裏動靜的鷹秋轉過頭來叫道。


    「什麽?」


    「沒想到你這家夥居然是個花花公子啊。」


    「花、花花公子?」


    鷹秋壞心地笑著,冬馬則是一臉迷惘。


    他是一直被別人念說晚熟、沒用、不可靠等等沒錯,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成是花花公子。


    「你看看嘛,不管是深雪還是那個叫做由花的小女生,每個都死心塌地地相信你耶!」


    「」


    「很慶幸自己是個男人吧。」


    「不、不會、怎麽可能」


    「喔喔,不用害羞啦。我跟真矢都是相信你的。」


    收起笑容的鷹秋和旁邊的真矢點點頭。


    「我們


    決定讓你處置那個叫禦堂緣的小鬼。如果你不想殺了他,我們也會盡量辦到啦。」


    「謝謝。」


    道完謝的冬馬向鷹秋詢問一件他打從見到鷹秋便很在意的事:


    「包在布裏的是什麽東西?」


    「恩?啊,這個喔。」


    鷹秋肩上扛了一個包在老舊麻布裏的大型物體。


    「這是五堂大叔給我的。」


    鷹秋把麻布拉開,從中現身的物體反射著路燈光線,映照出光芒。


    「這、這是」


    握在鷹秋手中的是一把刀,而且那不是日本刀,刀刃的寬度不一樣。


    「啊啊,這是青龍刀。」


    鷹秋唰的一聲把青龍刀往旁邊一揮,青白色的軌跡劃過夜氣。


    青龍刀的刀刃上沒有任何一絲汙漬,極薄的刀身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如果不是在暗處的話恐怕就不會發現它在發光吧。


    「這是暗藏靈力的武器。」


    真矢一臉憂鬱地望著青龍刀說明。


    「我有看過那把青龍刀,五堂年輕的時候常用啊。」


    相馬厭慨頗深地說。看來他跟鷹秋他們的師父頗有交情的樣子。


    「使用暗藏魔力或靈力的武器會劇烈消耗使用者的魔力或靈力,你沒問題吧?如果還用得不順手的話,光是拿著就會消耗你的靈力喔」


    「啊啊,沒問題的。」


    鷹秋用青龍刀的刀背敲了敲肩膀,挺起胸膛。


    「五堂大叔說我雖然沒有操縱火焰或雷電的天賦,但有使用這種武器的素質。而且我也進行了很多訓練,沒問題的!」


    「這跟素質沒有關係。隻是單純因為你是個隻有四肢發達的笨蛋而已。」


    真矢咕噥道,還奸鷹秋似乎沒聽到的樣子。


    他們居然拿著這種東西從奈良一路搭便車回來


    冬馬看著笑得很高興的鷹秋,整個人怔了怔。這樣根本是違反槍炮彈藥刀械管製條例嘛!


    冬馬在來的路上聽說了鷹秋和真矢搭便車回東京的事。


    在下田搭到便車後,兩人一回到東京就先直接前往鷹秋所住的公寓。


    鷹秋一進門就被睦美罰跪,而且她還狠狠地罵了她哥哥一頓。聽說和鷹秋一起回家的真矢也連帶被迫聽了睦美的說教。


    「你買這麽多禮物我根本吃不完,我拿去分給鄰居,你們拿去送給冬馬。」


    兩人是在接收陸美命令後來到冬馬家的。


    「你先回家過了吧?為什麽沒把青龍刀放在家裏?」


    他們總不可能事先預測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吧?覺得不對勁的冬馬繼續問道。


    「啊啊,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帶著它修行吧,已經習慣帶著它到處跑,總覺得沒把它放在身邊的話就冷靜不下來。」


    真是個危險的答案。


    「這是每個人都有的習慣吧」


    不大概隻有鷹秋你會有帶著一把大刀四處趴趴走的習慣吧。冬馬表情緊繃地在內心獨白。


    「喂!你們要在那邊摸到什麽時候!」


    一旁的真矢已經不耐煩了。


    「真矢說得沒錯,我們進去吧。」


    在冬馬說完之前,真矢已經踏出腳步。


    在他的腳踏進公園的那一瞬間,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入口的景色扭曲,真矢就這樣突然消失在那道扭曲之中。


    「看來公園的入口就是通向異空間的大門了。」


    冬馬和鷹秋的嘴巴和眼睛都張得大大的,隻有相馬一個人還是依舊冷靜。


    「喔,很有趣嘛。」


    鷹秋在真矢之後踏入公園,消失在扭曲的彼方。


    冬馬再舔了一次乾燥的唇後走進了通往異空間的大門。


    相馬則跟在他身後。


    一個擁有雪色長發的青年香沙薤桂佇立在橫向吹來的風雪中。


    他穿著和頭發同色的羽毛大衣,手上拿著收在漆黑刀鞘裏的長劍。


    桂正站在公寓頂樓看著從公園入口消失到異空間的冬馬一行人。


    他所在的公寓離公園雖然有一段距離,但隻要使用偵察用的妖魔《烏鴉》便能毫無窒礙地看到公園裏所發生的事。


    他在公園附近的民宅屋頂上放出《烏鴉》,藉由《烏鴉》的眼看著冬馬一行人的行動。


    他之所以拉開距離是為了不讓對方因氣味而發現到自己的存在。狼人族的鼻子聞不到非戰鬥用的《烏鴉》氣味。


    同時,桂這兩個月來也一直使用《烏鴉》監視冬馬的一舉一動。


    「緣有動作了。我終於有了好機會。」


    桂撫平被暴風雪吹亂的瀏海微微笑道。


    殺了身為黃金狼的冬馬,奪取他的心髒。


    桂一直在等待這樣的完美時機。


    戰死黃金狼的心髒所變幻成的寶珠『最後之月』是桂的目標。


    為了要解放連嗬涅盤之月瞄都解放不了、惡魔族力量之外的那個力量,桂必須得到『最後之月』。


    但由於『涅盤之月』的副作用讓桂的魔力減弱,所以要和冬馬正麵戰鬥並打贏的機率並不大。暗殺或許可以成功,但若在黃金狼變身之前就殺了他,黃金狼的心髒有可能不會變成『最後之月』。


    無法攻擊冬馬的日子已過了兩個月。


    「沒想到會有兩匹黃金狼太好了。」


    他不覺得這是麻煩,如果他沒辦法從冬馬身上得到『最後之月』,那相馬的存在就發揮了備胎的功用。


    「如果我露臉的話,搞不好會在他們變身之前就被殺掉。」


    桂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紫瞳裏參著殺意。他以腳尖跳過籬笆,在著地之前使用空間移轉。以桂的魔力而言,一次所能移動的距離不多。重覆多次空間栘轉後,他移動到公園入口。


    眼前就是被雪覆住的無人公園。


    「緣就讓我搭上你這場鬧劇的順風車吧。」


    桂重新握奸刀鞘,走進肉眼無法看見的大門。


    眼前的光景瞬間扭曲。


    對一個十歲的少女而言,大家都消失後的客廳太過寬廣。


    無法忍受靜寂客廳的由花撐傘走到外麵。


    外麵的暴風雪讓傘失去了應有的功用,身上的衣服立刻沾滿雪花。


    寒風像是無形的刀刃刺穿臉頰和雙耳般刺骨,但由花仍舊咬緊下唇,站在玄關前等冬馬一行人回來。


    由花不知道深雪為什麽會被擄走,不過她相信冬馬一定會把深雪帶回來。


    「他答應過我了。」


    對由花而言,每次都被靜華罵是「笨蛋!沒種!不可靠!紅臉星人!草履蟲!」的冬馬是她的英雄。


    「我被冬馬哥哥抱住了。」


    由花想起冬馬為她拭去淚水的手掌體溫,還有那個緊緊的擁抱,羞怯地微笑著。但有部車的頭燈卻在此時打了上來。


    「呀啊!」


    由花一臉驚訝地轉過頭去,發現一輛眼熟的紅色轎車停在眼前。


    她一直想著冬馬的事,所以沒注意到車子靠近的聲音。


    駕駛沒讓雨刷停下就下了車。


    「靜華媽媽。」


    「由花你在這裏幹嘛?」


    靜華撩起自傲的黑發,瞪大了細長的眼睛。


    由花愈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靜華就越覺可疑地皺起眉頭。


    「反正先進屋裏就是了。站在這種地方的話會感冒的。」


    她想把由花推進家門。


    「不要!」


    由花的拒絕讓靜華的表情變得凝重。靜華加了一句「反正你就是要進去!」硬是抓起由花的手要把她拉進去。


    但由花卻固執地動也不動。


    我已經決定要在這裏等冬馬他們回來了。所以我絕對不要離開。


    「真是個頑固的小孩耶」


    靜華目瞪口呆地歎了口氣。


    「發生了什麽事?說。」


    她彎下身,把手放在由花的肩膀上。


    怎麽辦


    被靜華端正的雙眼直直凝視,由花抿起雙唇。


    冬馬說過不可以把深雪被擄走的事告訴靜華,可是她也不想對靜華說謊。


    不能說,但也不說謊,由花選擇沉默。


    「我知道了。不想說的話就別說了。」


    靜華直起身,靠在牆壁上。


    「恩?」


    由花一臉驚訝地抬頭看向靜華。


    「你跟深雪一樣頑固,硬要你們坦白的話隻是徒費力氣而已。所以你什麽都不用說。不過如果你要一直站在這裏吹風,那我也隻好奉陪。」


    靜華在胸前交叉雙手,靠在牆壁上閉起眼睛,然後就什麽都不說了。


    「靜、靜華媽媽」


    沒有撐傘的靜華任雪花吹打,但她仍是動也不動。


    「靜華媽媽,你這樣會感冒啦。」


    由花不知所措,但靜華還是動也不動。


    她沒想到靜華居然會這麽做。


    「對不起,靜華媽媽,我會把事情告訴你也會進到屋子裏所以」


    都快哭出來的由花讓步後,靜華粗魯地撩了撩頭發把雪撥開。


    「想要跟我比倔強,你還早了十年呢。」


    她冷冷地笑了笑。


    比起深雪和由花,靜華才是最頑固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花束獻給月亮與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誌村一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誌村一矢並收藏將花束獻給月亮與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