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裏就好!


    冬馬在馬路中間讓出租車停下,跌跌撞撞地衝出了車門。


    雪愈下愈大。真的開始下雪了。


    這裏是距離市中心有段距離的僻靜山麗。要去月森老家的話,從這邊開始就得用走的。不過,雖說是老家,其實從冬馬的曾祖父死後這裏就沒有人居住,而冬馬也有十二年沒來了。


    冬馬粗魯地抹去飄進眼睛裏的雪,快步定上這長長的坡道。在這長長的坡道之後,還得爬一段長長的階梯,距離老家寺廟大概還有兩、三公裏。


    與真矢戰鬥時所受的傷,正傳來灼熱的痛感。但現在的冬馬並沒有為了疼痛而停下來的時間。


    在那之後,一路飛奔到靜華所住的小區的冬馬


    看見人群聚集在小區前的廣場。


    心裏浮現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戚。冬馬穿過唁一鬧的人群一看,隻看到一灘巨大的血跡和兩個昏倒在地的孩子。那是靜華的雙胞胎小孩秋鬥和美冬。


    兩個孩子似乎都沒事,但靜華卻不見了,隻留下一股氣味。


    靜華想保護孩子的強烈欲望化做氣味,留在現場。


    另外還有一股氣味。它不像靜華的氣味足用強烈的思念留下來的,而是有人用術刻意留下來的。


    到月森老家來!


    氣味隻留下這個訊息。


    快要撕裂胸口的憤怒,讓冬馬全身不停顫抖,他看著孩子們被救護車載定後,就立刻動身前往月森老家。


    這很明顯的是個陷阱。但他卻願意帶著一絲希望,相信靜華仍舊活著,而來到月森老家。


    出租車司機沒有拒絕全身是血的冬馬就讓他上車,這簡直就是奇跡。


    或許是因為他一上車,就直接把整個錢包遞給駕駛的關係吧。


    禦堂巽


    冬馬痛苦地低聲念著這個可恨的名字。


    他的瞼染上一片赤紅的火焰,連冬天的寒氣和雪花也無法冷卻那股炙熱的憤怒。


    你到底對大姊做了什麽?對大哥做了什麽?為什麽你要搶走我的家人!?


    就算他和爸爸之間有什麽恩怨,也應該和我們這些小孩子沒有關係啊。


    因為你這個渾帳、因為你這個渾帳我才會殺了媽媽,


    在冬馬心裏燃燒的鮮紅色憤怒火焰,慢慢化做黑色的憎惡之焰。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最後,那道火焰化做一股激烈而冷冽的殺意。


    冬馬的雙眼抬起、緊緊咬著牙根,表情看起來就跟惡鬼和野獸一樣地恐怖。


    該死!


    冬馬吐出一口白氣,不斷向上跑去。


    不停滴落的鮮血,在雪白的積雪上鋪成一麵紅色的絨毯。


    禦堂巽眯起眼睛欣賞這幕光景。


    靜華被釘在寺廟院子裏最大的一棵櫻花樹幹上。


    兩把短劍深深刺入她的雙掌。


    不知道她是否還有意識,靜華隻是無力地垂著頭,除了鼻間吐出一縷縷白色的氣息之外,一動也不動。


    嗬嗬嗬。


    巽靠在往寺廟大殿的階梯上,輕輕地笑了起來。


    真是的這兩個孩子都還蠻了不起的嘛


    巽撥弄著額前被燒焦的瀏海,回想著和靜馬、靜華之間的戰鬥過程。


    雖然他很快地就讓靜馬受到重傷,但他還是沒能致他於死地,反而讓他帶著鷹秋的妹妹逃走了。靜馬是個瞬間判斷能力過人的男人。


    另一方麵,他原本打算要殺了靜華的孩子,但他卻沒下手成功,反而還讓自己受了傷。


    不愧是相馬的孩子啊,巽為之讚歎。


    還有一個真期待那個神狼小子能趕快來。


    巽回想起十二年前那小子是最像相馬的孩子然後再回溯到三十年前的記憶。


    一模一樣、真是一模一樣第一次的變身,失去理性、被破壞欲望支配的狂亂


    然後,我殺死了奈津美。


    突然有個聲音把巽的自言自語接了下去。


    相馬站在階梯的對麵,手上拿著一把收在黑色劍鞘裏的巨劍。


    他看了被釘在樹上的靜華一眼,緊閉了一下雙眼,又睜開。


    結果是你先到啊。


    巽拍了拍鬥篷上的雪,站起身來。


    你來做什麽?


    我要保護我的孩子們。


    相馬抬起頭,靜靜地、堅強地看著巽。


    你以為你贏得了我嗎?


    相馬不回答巽的問題,隻拔起巨劍丟下劍鞘。


    指向巽眉間的劍身散發著青白色的光芒。


    是聖劍雷精嗎?


    巽聽過這把劍。據說那是把能利用使用者的精神力來操縱雷電的武器。是被供奉、封印在院的一把劍。


    你還知道要找到這裏來。你去了你女兒那邊嗎?


    不。我知道如果是你,應該會選擇這裏作為決戰的場地。在詩織和奈津美死去的這個地方


    相馬的眼裏盛滿深切的悲傷,看起來就像是深愛的人被別人強行奪走的被害者一樣。


    巽最無法原諒的就是這一點。


    把靜華還給我吧。


    開什麽玩笑!


    黑色的灼熱蒸氣從巽的體內升起,瞬間蒸發了落下的片片雪花。


    他最憎恨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對巽而言憎恨就是提升魔力的最佳良藥。


    這三十年來,巽隻憑著恨意過活。為了將妖術的奧義發揮到極致,他數次穿過生死關頭,為了追求新的秘術而流浪在世界各地。


    對一般人而言,這是肉體和精神都無法承受的殘酷旅程和生活。


    而巽人生的終點,就在現在、就在這個地方。


    微微帶著黴臭味的空氣、古老的廟堂,還有夜空中閃爍的金色滿月仿佛一切都像時間靜止般地,從未變過。


    就像十二年前,還有三十年前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從這裏開始。和相馬、奈津美相遇,也是在這裏。


    回過頭去看看的話,就會發現和相馬情同手足般渡過的每一天、還有和奈津美兩情相悅的那段日子,其實都跟一場夢一樣。


    好長好長的一段旅程。


    而複仇將在今晚告終。不,是他要為複仇畫下句點。一切都將結束。


    他終於得以自憎恨中解放。


    嗬嗬嗬


    巽厭到自己的身體不斷增溫,自然地笑了出來。


    我要上了禦堂巽。


    相馬在愉快笑著的巽麵前,舉起聖劍雷精。


    才想說變冷了,沒想到就真的下起雪來。實在是冷得不像話,你說對吧?


    鷹秋吸著鼻水,對著抱膝蹲在一旁的真矢說。


    真矢無言。


    從兩人麵前經過的許多行人都對他們行著注目禮。


    在這個嚴冬、而且還下若雪的寒冷天氣裏,有兩個上半身赤裸的青年蹲正路邊,自然引人注目。而且鷹秋更是全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簡直足滿目瘡痍。


    人家好不容易幫你打破魔劍的詛咒耶。你能不能臉色好看點啊?


    鷹秋輕輕戳了戳真矢的頭,真矢則是用一句這種表情是天生的帶過,看往別的地方。


    你這家夥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鷹秋一臉不可置信地歎了口氣,用左手壓住右上臂的傷門。寒冷的夜風不斷刮過他的傷口,痛得他斂起表隋。


    對不起。


    真矢看著遠方,向鷹秋道歉。


    別在意啦。不過如果你下次又做了一樣的蠢事,那我絕對饒不了你。


    鷹夥高聲笑著。真矢也轉過頭來,看著鷹秋微微地笑了。


    如果不把他受魔劍影響時那個瘋狂的怪笑當作笑容的話,這算是鷹秋第一次看到真矢的笑容。


    你那記頭槌真的很厲害。我的腦袋裏到現在都還在嗡嗡叫。


    嘿嘿我的鐵頭功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哩。


    不過,那把劍後來怎麽了?


    啊啊,那把爛劍喔,我把它折成兩半丟到空罐回收的坑圾桶裏去了。


    鷹秋趁真矢昏過去的時候,把魔劍靠在一旁的牆壁上,一腳把它踹斷了。


    原本以為它應該挺堅固的,不容易弄斷,哪知卻是意外地脆弱。


    當鷹秋拿起劍的一瞬間,一股黑色的暗流流人心裏,但他用意誌力擋住了魔劍的侵襲。


    真矢瞪大了眼睛看著訴說著處理魔劍經過的鷹秋。


    那最喜歡姊姊的真矢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鷹秋一問,真矢的眼裏便換上了銳利的光芒。


    打倒禦堂巽。雖然我並不想幫月森冬馬的忙,但我也不願就這樣撤退。


    你還是一樣討厭月森嘛。


    鷹秋大笑。真矢咕噥了一句廢話,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不過也沒差啦。我也跟你一起去,非得讓這件事結束不可。


    你這樣還能打嗎?


    我會拜托那個家夥幫我把大傷口堵起來啦。


    鷹秋擰起因為疼痛而皺在一起的臉,用下巴指著一個正朝這邊跑過來的女子。


    白色的連帽大衣、大大的蝴蝶結,在暗夜裏特別顯眼。


    站在馬路對麵的女子看到他們兩個,拚了命地用力揮舞著子,等不及紅燈變綠,就衝上了天橋。


    姊姊


    看到那個女性深雪的那一瞬間,真矢的表情暗了下來。他咬著下唇,神情掙紮。


    不用擔心。我不會跟她提到你被控製的這件事。不過你可別再做一些讓你姊哭的笨蛋行為了。


    我知道。


    真矢的表情雖然還是很難看,但他的眼底卻閃著堅強的決心。


    飄下的雪花在碰到雷精劍刃的瞬間,便咻地一聲消失。


    柏馬用布滿手汗的手重新握緊刀柄。


    這把劍是他到院的大本營去,經過許多高階長老的許可後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劍。就相馬所知,這把劍是最強的武器。


    希望院不要對禦堂巽派出刺客的也是相馬。因為就算是院裏麵的第一把交椅,和禦堂巽對戰也隻不過會白白浪費一條命而已。這點相馬比任何人都還清楚。


    更何況,這個人是相馬必須親自麵對的對手。隻要他一個人承受禦堂巽的憎恨就夠了。


    這三十年來,相馬都一直希望能夠阻止巽的瘋狂。


    然而,他卻什麽也做不到。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他失去了妻子,還讓幼小的兒子心裏受到嚴重的創傷。而現在,他的女兒則是在他眼前被別人傷害


    我不配被稱作父親,不,我不配被稱作是個人。我這條命不算什麽。但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們犧牲!


    來啊。我要讓你知道你根本沒資格說這句話!


    巽用銳利的動作在胸前畫了一個印,相馬則瞄準巽,用雷精砍了下去。


    青白色的雷光從刀身中進射而出,纏繞在巽身上。但是


    沒有用的!


    雷電隨著巽的嗤笑發出啪嘰一聲彈開,消失無蹤。


    這樣根本不行嘛。連我的肩膀酸痛也治不好。


    巽嘲諷地笑著。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黑色蒸氣化作四隻黑色的老鷹,朝相馬飛來。


    相馬隨即揮舞雷精,砍斷了兩隻老鷹,但卻讓另外那兩隻咬住了右肩和左腳。


    噗滋。被銳利尖嘴刺穿的相馬不禁呻吟出聲。


    銜著相馬肉塊的老鷹一瞬間化做雲霧,消失了蹤影。


    從傷口上滴下來的血慢慢地在雪地上擴散。


    相馬咬緊牙根,不斷揮舞著雷精放出電光。但那些雷電就像先前一樣.不過是空虛地在空中飛散罷了。


    你以為那種程度的雷就能把我怎樣嗎?如果你真的這麽想,那你遺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啊。


    嘲笑著相馬的巽從指尖放出數道黑色的光芒,掠過相馬的四肢和側腹。


    鮮血在空中飛濺。很明顯的。他是故意避開直接攻擊,打算好好玩弄相馬。


    就算是個笨蛋也沒關係。


    相馬用力握緊快要掉下的雷精,投給巽一個充滿魄力的眼神。


    巽的肩膀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用被憎惡和瘋狂附身的眼神回敬相馬。


    聖劍雷精和巽之間產生魔力的扭曲,大氣也起了反應,強風狂亂地吹拂,引起周圍一陣暴風雪。


    喀當!雷精的劍刀上出現小小的裂痕。巽的魔力連聖劍都難以承受。


    就算是一把名為聖劍的武器,使用者如果是個笨蛋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巽高聲大笑。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魔力隨著他的笑聲再次升高,大地也開始出現小小的震動。


    雷精劍身上的裂痕慢慢蔓延到整把劍上。


    相馬啊我是停不下來了。我已經無法停下來了。


    我會讓你停下來的。


    相馬微微放開握著雷精的手,淡淡的笑著。


    為什麽笑?


    因為我看到轉機了。


    相馬使出渾身的力氣重新握緊劍柄,高高舉起手上的聖劍。


    巽啊,這才是雷精真正的力量!


    雷精發出巨大的聲音,狠狠擊打在地上。


    聖劍的刀身仿佛碎弱的玻璃藝品一般碎裂,碎片則化做無數白色的光芒消失在合夜中。


    這是在做什麽!


    巽用尖銳的聲音問道。其後


    喀!被暗雲覆住的天空在一瞬間射出藍色的光芒,一道雷光劈開雲層,打在巽的頭上。


    呃啊啊啊啊!相馬啊啊啊啊


    雷光吸入禦堂巽和他所發山來的嚎叫,發出一陣大地都為之震動的巨大爆音。


    聖劍雷精的刀身是為了要封印雷精原本魔力的封印。但那個封印過於堅固,一般的力量無法將它打開。相馬特意讓巽破壞那個封印,釋放出雷精所有的力量,回敬給巽。


    嗚!


    相馬被地上反彈的雷光和衝擊彈飛,撞上了一棵樹。


    爸爸!


    冬馬的聲音就在此時從他背後響起。


    爬完這段足以讓人斷氣的階梯後,映入冬馬眼簾的是襲卷而來的爆炸閃光。


    冬馬用兩手擋住這灼人的光芒。


    光芒隨即暗下,睜開雙眼的冬馬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寺廟正殿已經毀了一半,原本種得整整齊齊的櫻花樹也有半數以上被攔腰折斷。


    兩手上剌著短劍的靜華倒在地上,相馬則靠在冬馬附近的樹幹上。兩個人都累癱了,一動也不動。


    爸爸!


    冬馬跑到爸爸身邊。相馬一邊呻吟,一邊張開眼睛催促冬馬說我沒事,去看看靜華


    冬馬立刻跑到靜華身邊,抱起她、把她手上的短劍拔掉。


    該死


    看著姊姊失去血氣的蒼白臉色,冬馬咬緊了下唇,低下眼神。雖然還有呼吸,但她傷得非常重。


    冬馬嗎


    靜華重重吐了一口氣,微微睜開眼睛。


    秋鬥和美冬呢


    沒事。他們沒受傷。


    冬馬回答。靜華說了一聲是嗎後,便安心地再次闔上雙眼。


    靜華也足為人母親,那比起自己更在意孩子安危的模樣看了讓人心痛。


    我饒不了他


    你不需要原諒他。


    冬馬從齒縫擠出聲音說。但在他腦內,卻有另一個不是自


    己的聲音這麽回答。


    同時,內心深處似乎有某個東西正不斷向上湧出。


    那股力量成為一道熱流,讓冬馬不禁打了個冷顫。


    冬馬把靜華安置在尚完好的櫻花樹下,環視四周,尋找另一個應該在現場的男人。


    冬馬看見了在被那道驚人的雷光打到之前,禦堂巽在他的四周立起了一道紅色的光壁。


    但巽卻不在現場。


    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沒有死!


    冬馬朝著空中拉開嗓子大吼。


    就算沒看到巽,但揪緊胸口的那股惡意仍舊存在。


    忽然間,冬馬前方的空間開始扭曲,禦堂巽隨著青白色的光芒一同出現。


    唷。你鼻子挺靈的嘛。


    巽看著冬馬因憤怒而扭曲的表情,眯起眼睛。


    雖然鬥篷已經破破爛爛,但他身上看來似乎沒有受傷。


    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在被那道雷光打到之後還毫發無傷?


    相馬在冬馬的背後扶著樹幹,愣愣地站了起來。


    我很高興啊。不親手殺了你我過意不去。


    聽到這句話,原本冬馬臉上的憤怒表情刹時一轉,變得無表情的臉和聲音喃喃地說道:


    殺了你我殺了你


    冬馬高興地笑著、扳動著手指。相馬看到這樣的冬馬,拚命地喊著冬馬你怎麽了?,但冬馬卻好像完全聽下見似的。


    現在,在冬馬氣憤的眼裏所能看到的,隻有禦堂巽一人。


    一股下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從他心底和身體深處湧了出來。


    這就是力量。


    和十二年前那天一樣的感覺。


    那股力量化作聲音,在冬馬的腦海裏叫他憤怒吧!憎恨吧!殺吧!破壞吧!


    冬馬完全不試著抵抗。


    去死吧。


    冬馬任由那個聲音操縱,把左手伸向巽。在他攤開的掌心裏,有一個淡淡的金色小光點。


    你在幹什麽?


    巽戚到一股異常的氣勢,開始小聲的詠唱咒術。


    解放你的力量。


    一股炙熱的力量隨著內心湧上的聲音劃過左手。


    喝!


    冬馬瞄準巽,解放了那股力量。


    鏗!被解放的力量化作金色的光芒奔流。


    這股力量是!?


    巽急忙把雙手交叉在身前,勉力擋住這股力量,然後將它彈開。點亮山穀的亮光就像是太陽墜落至山間一般耀眼。


    沒錯,這就是我的力量。


    非常爽快。感覺好像把累積已久的什麽通通解放出來的感覺。


    為什麽我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呢?冬馬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我擁有力量呀。不管是現在,還是十二年前,那種妖術士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媽媽也不需要死了。


    嗚!


    巽用雙手撥開光芒,看起來雖然沒受傷,但他的呼吸非常紊亂。為了擋住冬馬放出的攻擊,他大概是在一瞬間立起了相當堅韌的防禦壁吧。


    巽把手放在胸口,拚了命調整呼吸的樣子看起來異常滑稽。


    即便他用憎恨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映在冬馬眼裏卻隻覺得淒慘。冬馬用鼻子嗤笑了一聲。


    太好了。你要是那樣就死了的話,那就沒什麽好玩的了。我還打算要好好玩弄你一番再殺了你的。


    嗬嗬嗬


    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巽撫著額頭大笑。是一個讓人感到侮蔑、哀憐和充滿自信的笑。


    你的眼神不錯喔。滿滿的憤怒和憎惡不,沒有憤怒吧?隻有單純的憎惡嗎還是我看錯了?


    巽雙手環抱著胸口,諷刺地笑著說隻是單純的破壞衝動吧。


    不是!我無法原諒你!


    冬馬一邊噴著口水一邊狂叫。巽一臉無畏的問著為什麽?


    殺了你媽媽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巽的這句話,刺進了冬馬胸口最深處的傷痕。


    你的母親大人沒告訴過你,不可以把自己犯的錯,怪到別人身上嗎?


    呃


    冬馬緊緊咬著牙,全身因為怒極而顫抖不已,血液倒流,身體就像快要燃燒起來一般的發熱。


    居然會被自己的兒子殺掉啊,想想詩織也蠻可憐的。不,還是說這是她所期望的?


    住口!巽!


    巽無視相馬的阻止,繼續說下去。


    還是說這不是她所期望的?因為她是被丈夫過去所犯下的錯,和兒子身上的神狼血脈害死的嘛。


    巽一掀鬥篷,高聲的笑著說:全部都是你們的錯!


    詩織八成很恨你們吧。


    閉嘴!


    冬馬咬緊的唇邊流出鮮血,他紅著充血的雙眼大吼。


    媽媽可能會恨自己不用巽說,冬馬自己一直就是這麽想的。


    媽媽是一個永遠帶著微笑的溫柔的人。如果媽媽在那個世界裏,因為對自己的憎恨而扭曲了她的臉和禦堂巽一樣,被憎惡的黑色火焰附身了的話對冬馬而言,那是超越悲傷和痛苦的絕望與恐怖。


    為了要推開這種恐怖感,冬馬準備朝著巽再度放出光彈。


    但剛剛的光芒卻沒有出現。


    到剛才還漲滿體內的力量像夢境一樣消失了。


    為、為什麽!?為什麽打不出去!


    他試了好幾次,還是無法放出光彈。


    焦燥讓冬馬的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


    另一方麵,巽正背對著滿月,慢慢接近冬馬。


    每當巽踏出一步、鞋子沉入積雪,冬馬便不斷顫抖著,向後退去。


    意識漸漸模糊的冬馬把巽和媽媽的影像重迭在一起。明明就一點也不像,連性別也不一樣,但是他就是重迭了兩人的身影。


    不、不要過來!


    冬馬大叫。同時,巽的蹤影也不消失不見。刹那,他又出現在冬馬眼前。


    噫!


    就像是被鬼壓床一樣,冬馬一動也不能動。全身的力氣都已散去,喉頭幹渴不已。


    被媽媽仇視、被媽媽憎恨的可憐孩子啊。我現在就讓你舒服一點。


    巽的食指輕輕碰了一下冬馬的眉間。下一個瞬間,冬馬的視線範圍所及全成了一片漆黑。


    又冷又熱,很不可思議的感覺。明明背脊上寒凍的顫抖就停不下來,但皮膚上卻纏繞著一股異常的濕氣,吐出來的氣也濕濕暖暖的。


    黑暗裏什麽都沒有。


    什麽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冬馬現在身處在一切被黑所支配的虛無世界裏。


    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視覺、還是這個空間裏隻有黑暗而已。


    冬馬拚了命摸索著四周,但卻碰不到任何東西。


    暗和無蠶食著人心。


    冬馬害怕自己是否會就這樣發狂。


    不、不要!我不要待在這裏!讓我出去!


    冬馬雙手抱頭,四處狂奔。但沒有任何人回答他,也找不到任何出口。


    我不要啊啊啊啊,


    當冬馬狂亂的大叫時!!


    (冬馬!)


    背後有個人在呼喚他。


    冬馬高興的轉過頭去。任誰都好,他想要見到人。


    是媽媽站在那裏。


    她臉上帶著溫柔沉穩的笑容,張開雙手,等著迎接冬馬。


    冬馬衝進媽媽懷裏放聲大哭,她溫柔地抱著他。


    (冬馬,不要哭)


    媽媽的聲音既和煦又溫柔。


    他想要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冬馬這麽盼望著。隻要能被媽媽這樣抱著,這世界上便再也沒有痛苦。


    不會


    受傷、也不會讓人受傷;不必害怕被誰怨恨,更不需要去恨誰。


    母親


    冬馬像個小嬰兒般窩在媽媽的懷裏,但媽媽緊抱著冬馬的手卻突然異常地加重了力道。


    這股力量像是要折斷他的背脊似的不,仿佛要扯裂他的身體一般。


    冬馬一邊因為痛苦而呻吟,一邊抬頭看著媽媽


    媽媽的臉變了,完全看不出剛剛那溫柔的模樣。她的柳葉眉和眼尾抬起,露出獠牙,看起來就像個惡鬼一樣。


    (為什麽要殺了我?我明明那麽愛你!)


    媽媽的聲音如同老婆婆一般枯啞,還夾帶著強烈的憎惡。


    啊啊


    壓緊冬馬身體的雙手再次加重力道,讓他不停喘氣,邊喘氣邊哽咽。


    他的骨頭發出擠壓的喀喀聲音,內髒也被緊緊地壓迫著。


    (為什麽要背叛我?為什麽要殺了我?)


    冬馬無法回頭,他隻能伸出雙手,拚命乞求著救贖。


    啪嚓。冬馬的意識隨著某道碎裂的聲音告終。


    砰咚。巽把手指從冬馬額上栘開的同時,冬馬也順勢倒了下去。


    冬馬!


    相馬雖然想衝上去檢視冬馬的狀況,但身上的傷卻讓他無法如願以償。


    你做了什麽!巽!


    麵對相馬的問題,巽淡淡地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說我毀了他的心。


    雖然隻是簡單的幻術,但這個家夥卻無法承受無法承受憤怒、憎惡、悲傷和殺了媽媽的罪過。


    該死!


    相馬跪倒在地,不斷用兩拳槌打著地麵。


    兒子的心就快要被毀了,自己卻因為腳傷無法動彈而救不了他。


    相馬痛恨無力的自己。他的拳頭破了,鮮血也隨之流出。但他的心太痛了,讓他感受不到手上的痛楚。


    怎麽樣啊?相馬。這種家人在麵前被毀掉的感覺如何?


    巽邊說邊用腳踢飛了倒在地上的冬馬。


    冬馬被踢翻了個身,麵孔朝上地躺在地上,空虛的雙眼裏隻映照出空中的滿月。


    現在的冬馬像是個操縱線被剪斷的人偶,名為心的細線被剪斷的悲哀人偶。


    就算你再怎麽憤怒、再怎麽恨我,你都打不倒我。因為這三十年來我一直不斷地憎恨著你。


    巽的聲音非常冷淡。


    暴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隻獨留冷冽凍人的寒風吹過庭院。


    巽低頭看著冬馬,相馬則是低垂著頭。兩人一時之間沉默下語。


    無機質的靜寂流泄.仿佛連風都停下了。


    這就是你所期盼的複仇嗎?


    良久,相馬打破沉默,抬起頭說。


    巽靜靜地仰望著滿月。


    我也不知道。


    回了一句讓人意外的話。


    他的側臉帶著滿滿的哀淒和憂鬱。相馬並不清楚他這個表情代表著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這是他所認識的三十年前的巽。


    靜寂再度到來


    冬馬!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女性的悲痛呐喊打破了第二次的沉默


    眼前的光景實在叫人太過絕望。


    倒臥在地生死不明的靜華、跪在地上的相馬、還有虛無地睜著無神的雙眼、躺在雪地上的冬馬。


    大家都在流血。


    該死,太遲了嗎?


    鷹秋站在深雪背後懊悔地說。


    真矢一言不發,看著這幕慘狀。


    鷹秋和真矢兩人上半身都已經分別變身成灰狼和白狼的模樣。


    稍早冬馬離開之後,深雪就把靜馬和睦美交給院裏的人,急忙趕往靜華家,在途中碰到鷹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連失蹤的真矢也在那裏。


    雖然她下清楚真矢為什麽會跟鷹秋在一起,但真矢說他要幫姊姊的忙。


    深雪接受了真矢的好意,至於失蹤的事就留待日後再說。


    由於鷹秋說他也要同行,於是深雪便幫他治療了肩膀上那個最大的傷口。


    其後,深雪一行人感知到巽留在靜華家的訊息後,便趕來這裏。


    但是他們來得太晚了。


    冬馬!


    深雪看也不看站在冬馬身前的巽一眼,立刻跑到冬馬身邊。


    雖然真矢試著警告她危險,但深雪卻完全沒聽到。


    懷裏的冬馬身體還很溫暖,但他身上沒有任何生機的感覺,就像個人偶一樣。


    深雪緊緊地抱住冬馬,不停呼喚著他的名字。但回答她的不是語言,而是無機質的規律呼吸聲。


    巽冷冷地在一旁看著深雪。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深雪用幾近呻吟的聲音說道。


    即使深雪用滿是淚水的眼緊緊盯著巽,但巽冷漠的雙眼卻對深雪的傷心和難過視若無睹。


    憎恨一個人、傷害一個人、這樣究竟能讓誰得到救贖?就算做了這種事又能


    滿溢的淚水讓深雪無法把話說完。


    是啊。就像你所說的一樣,就算做了這種事,奈津美也下會高興吧


    巽的眼神依舊冷冽。與其說是在對深雪說話,不如說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最後他又加了一句那家夥是個溫柔的女人啊。


    但我還是無法阻止我自己。如果沒有憎恨的感情,我就活不到今天。


    巽冷冽的眼神崩解,化作滿滿的悲傷。


    不我對生命沒有執著我隻是隻是不敢去見她。


    巽喃喃自語後,突然開始竊笑。


    深雪無法理解他話中的真意,驚訝得皺起眉頭。


    來吧,如果你想救你的男人的話就上吧!打倒我吧!


    巽收起竊笑,伸出手指拭去深雪頰上的淚水。


    他的表情,既祥和又溫柔。


    在巽的手指放上自己臉頰的瞬間,深雪不禁懷疑支配巽的不是憎惡,而是深切的悲傷。


    因為太過悲傷,如果不把那份悲傷化作憎恨,他或許就無法保住自己吧。


    姊姊,快逃!


    真矢突然大吼。他舉起鉤爪,朝巽撲了過來。


    深雪抱住冬馬的身子、向旁邊滾到雪地上。


    另一方麵,巽則對迎麵而來的真矢無動於衷,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我不會讓你碰到姊姊的一根寒毛!


    真矢一口氣衝進巽的懷裏,反射著月亮光輝的鉤爪瞄準了巽的瞼。


    但真矢的鉤爪被巽用左手輕而易舉地撥開了。


    我給你的緋燕怎麽了?


    我已經不需要那把劍了!


    真矢後退一步,取好距離後再度向巽刺出雙手,如狼般吼叫了一聲。


    真矢的指尖出現了五支冰槍。他揮舞著冰槍、露出獠牙向巽衝去,打算刺穿巽的身體。


    但冰槍卻在刺中巽的瞬間蒸發。


    白色的蒸氣溶解在夜風中。


    居然不好好珍惜別人送給你的禮物,真是個無禮的家夥。讓我來教你一點禮儀吧!


    巽的表情瞬間化為殘虐的惡鬼。


    真矢!快逃!


    感覺到異常殺氣的深雪大叫。但在真矢撤退前


    閃開!


    肉眼看不見塊狀魔力在真矢眼前爆開。


    嗚哇!


    真矢被爆裂的白色閃光和衝擊波彈開,倒在正殿的瓦礫堆上。


    嗚嗚


    真矢低聲呻吟,雖然試著想站起來,但他隻是抬起上半身,就再度吐血倒下。


    真矢!


    深雪一邊緊緊抱住冬馬,一邊呼喚著弟弟,但她沒有聽到回答,從這邊也無法判斷他是否還活著。


    雖然想衝到弟弟身


    旁,但她卻也放不開懷中的冬馬。


    因為她有一種預厭,如果在這裏放開冬馬的話,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深雪緊緊的咬住下唇。此時鷹秋大喊一聲喂!


    我來擋下禦堂!你趕快讓月森醒過來!


    可、可是!


    敵人可是連靜華和冬馬都打不過的對手呀。但在她出聲阻止之前,鷹秋早已一邊呐喊一邊衝上去突擊巽了。


    他們是我和睦美的恩人!我不會讓你殺了他們的!


    鷹秋和真矢一樣,以鉤爪從正麵襲擊巽。


    才這麽年輕就這麽重情重義啊。


    巽緩緩打開雙手。就像是在邀請對方隨意攻擊一樣。


    喝啊!


    鷹秋氣勢淩人地揮出一擊,但巽的頭隻是輕輕一偏就躲過了這一擊。


    還沒結束啊!


    鷹秋絲毫不留任何空隙,立刻以鉤爪和踢擊進行連續攻擊。


    不過這些攻擊根本碰不到巽一根小指頭。所有的攻擊都在瞬間被躲過。


    巽一臉對鷹秋毫無興趣的模樣,根本懶得反擊。


    巽一邊閃避著鷹秋的猛攻,不經意的朝冬馬那邊一看。


    深雪不知道他這個眼神究竟有什麽含意。但就像鷹秋所說的,一定要趁現在讓冬馬恢複意識。深雪在胸前緊緊握住了雙手。


    鷹秋明知自己不可能戰勝,卻還是挺身一戰.就是為了讓她有時間治療冬馬。


    身為白狼的深雪擁有可治愈他人精神的精神治愈能力。


    但冬馬到底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像個空殼一樣?如果不知道原因的話,她也無從治療。再加上精神治愈原本就隻能安撫錯亂的精神狀態而已,實在不太可能讓冬馬完全恢複。


    雖然知道效果不大,深雪還是把手抵在冬馬的額頭上,試著把力量送進他體內卻沒有任何效果。


    是冬馬的媽媽。


    深雪不願放棄,再次進行精神治愈。這時相馬來到她身邊,對她說了這句話。他告訴深雪,冬馬的心被憤怒和憎恨壓碎,再加上殺了媽媽的心靈創傷,導致他的整顆心毀壞。


    相馬的呼吸紊亂,腳上的出血也很嚴重。他應該是爬著過來的吧?臉色明顯憔悴,但比起身上的傷,兒子的心靈在眼前被毀滅這個創傷,帶給他的衝擊一定更大吧。


    對不起冬馬。


    無止盡的心痛,刺痛了深雪的心。


    深雪曾經看過為了過去而痛苦的冬馬。光是看過那一次,就如此心痛。


    她明明就發過誓再也不會離開冬馬身邊,但冬馬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傷了。


    我絕對要救醒你。


    深雪緊緊閉上雙眼,下定決心。


    過了一會,深雪睜開眼睛。她靜靜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到她這麽做的相馬一臉蒼白地問:深雪,你到底想做什麽!?


    深雪沒有回答。其實就算不回答,相馬也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死之奇跡這是深雪打算使用的能力。白狼族中幾乎沒有人會使用這個能力。


    這是以使用者的生命做為交換條件,讓他們所祈望複活的人再度活過來的能力。這項能力不僅能運用在肉體的死亡,同時也可以治療精神上的毀滅。


    深雪已經下定決心。她要為冬馬舍棄生命。


    住手!深雪


    雖然相馬拚命地製止她,但深雪隻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原本打算繼續說下去的相馬,在看到深雪眼底堅定的決心後,他咬緊牙根,把話吞回肚子裏。


    深雪用一個微笑代替道謝,然後抬頭看著天空。


    降雪的厚重雲層已經散去,星星和滿月在澄澈的夜空中盡情灑落著光輝。


    請把力量借給我


    深雪向天上的旦兄祈禱。然後


    請你回來冬馬。


    帶著深深的思念,深雪將自己的唇覆在冬馬的唇上。


    紫色的冰冷雙唇。


    為了讓這冰冷的雙唇回複到它應有的溫度,深雪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都送進了冬馬心裏。


    純白色的光芒包圍著兩人!!


    嗚哇!對不起!


    冬馬差點撞上撐著拐杖的病人。在道完歉之後,冬馬又開始跑了起來。


    他的目的地是三○三號房。冬馬最重視的人,不,是他最重視的人們正等著他。


    不過今天運氣真是太糟了,一早就有許多急診病患,他又不能為了個人的私事放下工作不管,所以弄到現在這麽重要的時刻,他竟然遲到了。而且再加上他剛剛急急忙忙地就跑出來,所以現在身上還穿著工作的白袍。


    雖然途中好幾次差點撞到護士,還被她們指責不要在醫院裏奔跑,但他們一看到冬馬那張熟悉的臉時,就馬上換上一張笑臉說:啊!月森先生,您夫人生了喔,是個很有朝氣的男孩呢!


    是的,謝謝!


    冬馬繼續跑若,終於來到病房門口。他在門前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手放在胸前、努力調幣好呼吸。


    新的家族成員正在這片薄薄的門板後麵等著他。


    冬馬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推開了門。


    他以為他會在推開門的那,瞬間聽到宏亮的哭聲,但事實卻背叛了他的期望和不安,房間裏一片寂靜。


    深雪躺在淡粉紅色的病床上,懷裏抱著被白色毛布包起來的小嬰兒。


    冬馬原本要開口,卻被深雪用指頭抵住嘴角,噓的一聲製止了他。


    他在睡覺,我們小聲一點。


    深雪小小聲地說,冬馬也點點頭答應她。


    對不起,我沒能陪著你生產。


    冬馬道歉。深雪搖了搖頭說:沒關係,守護動物們的生命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啊。


    謝謝。


    冬馬打從心底厭謝這個善解人意的妻子。


    謝謝。


    他又再說了一次。這次是感謝她辛苦的生產過程順利完成。


    深雪點了點頭,向他微微笑著。那是一個完成豐功偉業後、自傲而又溫柔的笑容。


    雖然她的頭發散亂、兩頰消瘦、濃厚的疲勞還殘留在她臉上,但這個笑容是冬馬有史以來看過最棒的一個笑容。


    寶寶你看,爸爸來看你了喔。


    她用軟軟的聲音告訴孩子。抱抱他深雪把孩子遞給冬馬。


    呃,他的脖子還很軟,所以我得小心對吧。


    即便冬馬抱過無數次貓狗的嬰兒,但手上抱的如果是自己的小孩的話,也難免緊張。冬馬用奇怪的姿勢把小寶寶抱了起來。


    不可置信的輕,好像再用力一點,他就會輕易壞掉似的。


    嗚哇!他在呼吸~~心髒也在跳動。


    冬馬的眼眶因為這理所當然的事而一陣濕潤。


    看起來很高興呢。


    深雪看著抱著孩子的丈夫說道。


    嗯?我嗎?還是小寶寶?


    兩個人都是。你和孩子都是。


    喔~


    聽深雪這麽一說,冬馬仔細看了看孩子的臉。不過剛出生的小嬰兒的臉幾乎跟隻小猴子一樣,讓冬馬摸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既然媽媽都這麽說了,那就應該是了吧。


    冬馬把孩子還給深雪。再這樣抱下去實在有點恐怖,如果手一滑讓他掉下去的話就完了。


    小嬰兒在母親的懷中安穩的睡著。


    明明才剛把小孩生下來,但深雪抱著孩子的架式儼然已經是個母親的模樣。


    冬馬感慨深刻的看著他們。深雪說:我們剛出生的時候,一定也是這個樣子吧。


    什麽?啊啊,應該是吧。


    媽媽一定也曾經像這樣抱過自己吧。一想到這裏,就覺


    得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有點高興。


    為人父母之後,冬馬才第一次明白雙親的愛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同時,他也打從心裏感謝把自己生下來的媽媽。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一直愛著他的。


    深雪撫著孩子額上的細毛說道。雖然冬馬不太懂她的意思,但深雪一定會是這樣的母親。


    如果你被這個孩子殺了,你會恨他嗎?


    深雪唐突的問了這一句,讓冬馬皺起眉頭。他完全不懂深雪的意思,但深雪的表情卻是非常認真。


    嗯,我應該不會恨他吧。與其說不會恨他,不如說是恨不了他吧。


    冬馬把手撐在下巴上,認真思索後作出這個回答。不過這個答案太理所當然,說什麽認真思索好像也不太對勁。


    自己親手抱過孩子、還有看過深雪抱著這孩子的模樣後,他隻希望這孩子能過得幸福。


    深雪一直在一旁微笑著。隻要這孩子能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對冬馬而言,就是絕對無法取代的幸福了吧。


    深雪像是對冬馬的答案感到非常滿意,高興地微笑著。


    下一個瞬間,視線範圍轉暗。


    就像是暗幕被拉下一般,四周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片漆黑。


    這裏是!?


    搞不清楚狀況的冬馬環視著四周。但視線所及盡是一片黑暗,完全沒有其它任何東西。


    我到底


    記憶一片朦朧。這裏是哪裏?剛剛那是怎麽回事?自己又做了些什麽?他都不知道。


    但他的心裏卻像被廣大的車福包圍住一般,有種不可思議的溫暖。


    (冬馬)


    冬馬伸手抵住額頭,試著喚起記憶。一道耳熟的聲音叫了他一聲。


    深雪佇立在暗闇中。


    不可思議的感覺。


    深雪一如往常般溫柔地微笑著,但她的表情裏卻透出不可言喻的寂寞。


    清澄的雙眸直直盯若冬馬。


    他知道他得說些什麽,可是卻什麽也說下出來。


    胸口像定被人攪亂般騷動不已。


    深雪看著困惑的冬馬,張開了嘴。可是卻沒有聲音。他知道她在說些什麽,但這個世界裏仿佛沒有聲音的存在,語言沒有任何意義。


    一瞬之後,深雪的聲音直接在冬馬心裏響起。


    (快想起來吧,冬馬。)


    那個聲音就像雪花飄下的聲響一般輕柔。


    她的聲音沉靜而溫暖,有如安靜的夜裏飄落在大地上的雪花所奏出的淡淡樂聲。


    (母親並不恨你。請你想起母親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純白的光芒包圍著深雪。光芒緩緩擴散,讓這個被黑暗支配的空間染上一片白。


    媽媽母親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冬馬站在白色的光芒中,細細體會深雪所說的話。試著回想起十而年前的那一天但他的頭腦深處卻開始隱隱抽痛,就像是有個人拒絕回想起那件事一樣。


    那個人就是冬馬他自己。


    他害怕。害怕去回想。如果,如果媽媽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訴說著她的怨恨


    (不要害怕。)


    深雪的雙手將冬馬緊緊環抱在懷中。


    (我會這樣緊緊地抱著你你不是孤獨一人)


    深雪低語的聲音在心底回響。她的聲音就如同春日緩緩溶去冰雪一般,化解了冬馬心中的不安和恐懼。


    嗯。


    冬馬像個小孩子一樣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然後,他在心中呼喚著媽媽。


    在時間這道無限的川流中,冬馬的意識緩緩地逆流而上。


    媽媽就站在那道川流的彼端。


    十二年前被冬馬的鉤爪剌穿,胸前染上一片血紅的媽媽。


    媽媽一邊流淚、一邊撫著冬馬的臉頰,用她最後漸弱的聲音說道


    (冬馬你的力量不是用來傷害別人的,你的力量,是用來保護那些你最珍愛的人。上天為了這點,才把這麽重要的力量賜給你。所以,你要用你的力量去守護大家然後)


    冬馬緊閉著雙眼,一道淚水滑過他的臉頰。


    (要過得幸福喔。)


    那是媽媽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啊啊


    冬馬慢慢張開眼睛。


    直到最後一刻,媽媽都是深愛著自己的,她一心隻希望我能過得幸福。


    為什麽我沒有辦法相信她?冬馬為自己的遲疑而感到羞恥。


    媽媽


    心中巨大的陰影消失了。


    十二年來,一直束縛著冬馬心靈的無形鎖鏈被切斷了。


    謝謝你。


    冬馬把手放到深雪背後,向她道謝。


    因為有深雪,因為有她給他這份勇氣,冬馬才得以擺脫惡夢的糾纏。


    你總是不斷向我伸出援手


    冬馬說到一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深雪的身體出現了異常的變化。


    她的身體正從末端逐漸化作塵土


    深雪


    不會吧!這三個字緊緊抓住了冬馬的心髒。


    (我們該說再見了)


    冬馬因為這句話刹時領悟。他知道深雪做了什麽來救自己。


    不可以!


    冬馬用力地抓住深雪慢慢崩解的雙肩。


    你不可以死!我不要你為了我而死!


    淚流滿麵的冬馬用盡全力地訴說著。


    深雪帶點困惑的微笑雙眼裏,也滿溢著淚水。


    (我也很想,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待在你溫柔的氣息身邊)


    她舉起已經崩解到一半的雙手,撫摸著冬馬的兩頰。


    (冬馬,對不起我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責任。)


    深雪淚濕的雙眸如清澄水麵般搖蕩著,映照著冬馬的身影。


    (我希望你能多吃一些我作的料理我也想幫你洗衣服幫你把房間打掃幹淨幫熬夜讀書的你作宵夜)


    深雪咬著牙說,眼淚不斷自她眼角滴下。但就連她的淚,也化作塵土消失無蹤。


    (我想要跟你去看好多東西、感受好多東西、跟你一起分享我們的快樂還有悲傷)


    深雪!不要死!不要消失!深雪!


    冬馬不斷呼喊著深雪的名字,喊到他的聲音都已嘶啞。


    但他的呼喚都是一場空。深雪放在他頰上的手,與他所緊抓著的深雪的肩膀都化為塵土瓦解,冬馬的手隻能無奈地緊緊握住空氣。


    我什麽話都還沒對你說!什麽都還來不及跟你講!


    深雪在狂亂哭喊的冬馬頰上,印下最後一個吻。


    (冬馬,你要過得幸福喔。)


    她留下一句輕聲低語,身體化作光的粒子,消失了。!


    冬馬發出了一聲不成聲的呐喊,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呐喊些什麽。


    隻是,冬馬所發出的呐喊讓白色空間裏的一切都劇烈搖晃著。


    縱橫無盡的龜裂在空間中蔓延。


    冬馬在逐漸崩毀的空間中不停地呐喊著。


    他看見了月亮。一輪交雜著白色和金色、不可思議的滿月。


    接下來,他看到了夜空和星星。


    他吸了一口氣,讓冷冽的空氣冷卻胸腔小的熱淚。冬馬知道自己回到了他應屬的世界。


    臉頰之所以凍成這樣,足因為他的眼淚被風吹幹了吧。


    深雪就躺在他懷裏。


    她的胸部抵在冬馬胸前,動也不動。透過衣服傳來的體溫,也逐漸散去。


    冬馬的右手緊緊抱著深雪,左手撫著她的瀏海。


    深雪的表情非常安詳,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人會從她臉上


    聯想到死亡。


    倘若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她是不是就會立刻醒過來呢?她的遺容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


    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悲傷


    明明懷中就抱著無聲沉默的深雪,但冬馬的心情卻異常平靜。


    是因為我在那個白色空間裏把所有悲傷都傾泄出來了嗎。


    不對。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非得做什麽不可。


    冬馬把深雪的身體安置在一旁,站了起來。


    他身上的傷已經完全消失。他也不覺得疲勞或是疼痛。


    我得做個了斷才行。


    現在冬馬該做的,就是讓這場複仇鬧劇結束。


    冬馬!


    看著發出不安警告的相馬,冬馬輕輕笑了一下,開始向前走去。


    喔!你回來了啊。


    禦堂巽就站在冬馬視線前方,鷹秋倒在他的腳邊。雖然鷹秋身下是一片廣闊的血海,但他的呼吸聲仍舊規律,他還沒死。


    冬馬的嗅覺和聽覺敏銳到連他自己都為之震驚的程度。鷹秋、真矢、靜華、相馬、還有巽。他可以清楚地聽見這五道呼吸聲,和他們心髒跳動的聲音。如果認真豎起耳朵來聽的話,或許連遠方街道上的聲音也能聽得到也說不一定。


    幸好除了深雪之外,沒有任何人喪生。冬馬再也無法承受這場戰鬥中出現更多的犧牲。而且,這樣子深雪會傷心的。


    你的眼睛你已經拭去你心中的黑暗了嗎?


    是啊。我的心情非常沉靜,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冬馬把手放在胸前說道。


    和巽對峙時,支配若自己的憤怒秈憎恨都已經溶入風中,不可複見。


    那一定定因為,他的心中有深雪的存在吧。她的心和她的靈魂現在仍棲身在冬馬體內,溫暖著他的靈魂。


    那就再挑戰我一次吧,月森冬馬!如果是現在的你,一定能發揮黃金狼神狼真正的力量。


    巽刺人的視線落在冬馬身上。他的聲音和表情毫無抑揚頓挫,隻有視線如冰箭般銳利。


    神狼的力量。


    對冬馬而言,這是他十二年來最忌諱的東西。


    靜華曾經解釋過冬馬為何不能變身的原因。那是因為他下意識地害怕變身,因為他害怕傷害別人。


    就是這樣沒錯。冬馬一直活在恐懼中,不斷栘開視線、選擇逃避。


    逃避自己的力量。因為他認為自己的力量隻會帶來悲劇。


    但是現在的他不一樣了。


    悲劇不是源自於力量本身。而是源自於使用力量之人的心。悲劇,源自於軟弱的心。


    媽媽曾經告訴過他。力量是用來守護他最珍愛的人的。


    而深雪則給了他不會向憤怒和憎恨低頭一顆堅強的心。


    我再也不會輸。不會輸給任何力量,不會輸給自己脆弱的心。


    冬馬第一次打從心底希望自己能擁有力量。


    為了守護大家。為了止住悲傷。


    更重要的是,為了那個救了自己的女孩。


    滿月啊,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冬馬把右手高高舉向滿月,大聲咆哮。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冬馬以他的心、他的身體,以及他生命的一切咆哮著。


    唰!金色的光輝從冬馬體內進射而出,大氣因而震動。明明就沒有風,所有人的頭發卻被吹得飄動、倒豎起來。


    刺眼的光芒包圍著冬馬的身體,而冬馬的外形也在這道光芒中逐漸起了變化。


    光芒如玻璃碎裂般散開,冬馬完成了變身。


    他的體毛反射著滿月的月光,綻放著神聖的光輝。


    黃金狼神狼


    經過十二年的歲月後,傳說中的黃金狼神狼再次降臨。


    相馬以為他看到了奇跡。


    兒子綻放著金色光芒的雙眼,祥和而且溫柔。


    詩織


    川馬無法克製地把冬馬的眼睛和亡妻的雙眼交迭。


    無法壓抑第一次變身的狂氣,三十年前,相馬殺了堂姐,同時也是好友戀人的奈津美。


    為此,他的心靈受到重創,自暴自棄迷失了自己,而那時仆川廠拯救他的,就是詩織。


    總是在身邊溫柔微笑、支持著自己的妻子。


    冬馬的雙眸和詩織如出一轍。同時,也跟深雪的雙眼相似。


    之所以會挑選深雪作為冬馬的結婚對象,就足因為他在深雪的眼裏看到了詩織。


    他希望深雪能治愈冬馬心裏的傷痕。


    她就像拯救了我的詩織一樣,拯救了冬馬。


    相馬的眼裏滿溢著淚水。


    雖然他心裏滿足對詩織和深雪的感謝和歉意,但卻無法叢一舀語描述這份訴說不盡的心情。


    他守護不了詩識,又把深雪卷入這場戰爭,害死了她。


    我我真的什麽也做不到我隻會傷害別人


    相馬試著咬緊牙根忍住淚水,但根本無效,這十二年來他苦苦隱忍的一切悲傷痛苦一湧而上,讓相馬怎麽樣也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意識朦朧的鷹秋勉力張開眼睛,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一道溫暖而又強大的光芒。


    是月森嗎


    雖然鷹秋的視線模糊,無法準確對焦,但他確定那道強大的光芒來白月森冬馬。


    他想站起來幫他的忙,但他的四肢被黑色的光槍貫穿,短時間內大概沒辦法站起來。


    淒慘落敗。因為輸得實在太徹底了,他連懊悔的感覺郡沒有。


    交給那家夥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下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相信一切都應該已經結束了。那道金色的光芒一定能引領他們抵達最完美的結局。


    徹底安心的感覺讓鷹秋再次閉上了雙眼。


    風又再次吹起。


    巽笑著,任發絲和鬥篷隨風飛揚。他臉上的笑交雜著喜悅和憂鬱。


    這一刻終於、終於來了。


    巽張開雙手,他的嘴角正竊笑著。最後他的竊笑變成了高聲大笑。笑聲撕裂了暗夜的天空,無盡地回響著。


    大氣呼應他的笑聲,卷起一陣疾風。


    冬馬任風吹撫著他的體毛,一步也不後退,直直地凝視著巽。


    深雪告訴過他。


    禦常巽是個悲哀的男人。他若不將悲傷化作憎恨,就無法活下去。這是個可悲的男人。


    現在的冬馬確切地理解到這個事實。


    禦堂巽的氣味,那不是被憎惡和瘋狂憑依的氣味。


    這個男人隻會用瘋狂和絕望的利刀切割自己的心,散發出陣陣悲哀的氣味。


    巽自己最清楚,這場複仇鬧劇毫無任何意義。


    雖然他自己最清楚,但他卻不願結束。因為他不知道讓一切結束的方法。


    讓一切結束吧。任誰都是這麽希望的。


    在冬馬下定決心的那一瞬間,吹拂的風停下


    去死吧!神狼!我要讓你金色的體毛染上鮮紅!


    巽的身旁突然出現無數藍黑色的光球,朝向冬馬襲來。光球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切開大氣,直逼而來。


    但冬馬毫下慌張,用兩隻拳頭擋住所有襲來的光球。


    光球在觸擊到冬馬拳頭的那一瞬發出金色的光輝,無聲地消滅。


    兩手雖然有些發麻,但不構成任何問題。可是


    這樣下去根本不能反擊。


    鷹秋就倒在巽的腳邊,貿然行動隻怕會把他卷入戰鬥。


    冬馬緊咬著牙根。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理,露出了一個殘虐的笑。


    糟了!


    焦躁的冬馬雖然立刻重整姿勢,但巽接下來所說


    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在這裏隻會顧慮周圍的狀況而無法盡情作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吧。


    巽說完後在胸前畫了一個印記,開始詠唱術。


    冬馬原本以為巽會轉而攻擊鷹秋,所以他嚇了一跳。不過改變戰鬥場地對他來說,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提議。


    啪嘰。一聲如同靜電被彈開的聲響響起,周圍的景色開始起了變化。


    冬馬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光景。


    有血的味道。是他討厭的腥臭味。


    冬馬和巽站在一個鮮紅色的空間裏。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影。但這個詭異的空間裏隻有滿滿滿滿的紅充斥其中。


    看到比鮮血還深遂的紅,冬馬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個空間的存在,給人一種無可比擬的壓迫厭。


    他的胃像是被緊緊掐住似的,心頭湧上一股嘔吐感。


    而巽則是大大地張開雙手,恍惚地笑著。


    或許這個空間就是巽內心世界具象化後的實體吧。


    先發製勝!


    冬馬忍住反胃感,把意識集中在鉤爪上。他的鉤爪閃爍著,灑落金色的火花。


    他瞄準巽揮下鉤爪,鉤爪進射出光芒,直接打到了巽身上。


    如何!


    但原本應該直接打到巽身上的這記光球卻無聲地彈開。


    巽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仍舊一臉恍惚地看著毫無關係的虛空。接著


    嘻呀哈哈哈哈哈!


    下一瞬問,巽突然發出瘋狂的笑聲,朝著冬馬刺出雙手。在那一刹那,冬馬被圓鈍的衝擊波重重擊中,整個人被打飛。


    該死!


    冬馬努力地想重新站起身。


    你殺了我啊!


    在巽合起掌心的那一瞬間,四麵八方潮湧而來的強大壓力試圖擠碎冬馬。


    嗚啊啊啊啊!


    身體仿若被肢解的劇痛讓冬馬痛苦地呻吟。肌肉和骨頭也不停擠壓著彼此。


    我怎麽能就這樣輸給你!


    冬馬擠出所有力氣,全身上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把那股壓力彈開。但那隻不過是片刻的事。下一秒鍾,他又被沉重的壓力纏上,而且是比剛剛更加猛烈數倍的重壓。


    該死!


    冬馬咬牙說著他絕不認輸,但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溢了出來。


    他沒想過在巽心裏肆虐的灰暗暴風如此強大。


    巽用三十年歲月培養出來的負麵之心,早已遠遠超出冬馬的想像。


    不能輸我不能輸啊,


    如果在這裏輸了的話,深雪所付出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這遠比要冬馬去死還恐怖。


    重壓突然消失。


    表情痛苦扭曲的冬馬看著巽,而巽亙局興地邊揮若右手的食指邊哼著歌。


    在他的食指前端有一團小小的紅色火焰。


    感到不祥預兆的冬馬試著反擊。但就在他出乎之前,巽已經擺出手槍的姿勢架好右手,向冬馬伸出亮起紅色火焰的食指。


    砰。


    巽就像孩子在玩槍一樣,做出拙扳機的動作。


    下一個瞬間,赤紅的火焰覆住冬馬全身。


    嗚啊啊啊啊!


    冬馬尖叫、掙紮著。這股異常的灼熱仿佛要將他從體內深處燃燒殆盡。


    隻是這地獄般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的意識變得一片空白,什麽也滅覺不到了。


    身體裏的力量瞬間消失,心靈跟肉體都變的好輕鬆。


    我死了嗎?


    他試著問自己,但沒有答案。


    就在此時,冬馬的耳朵裏聽到了一陣騷動。一開始他搞不清楚那是怎麽一回事,不過仔細一聽,才發現那是人的聲音。


    很多的聲音。


    (趕快結束吧。)


    (奈津美,我想見你。)


    (我不想讓任何人受傷。)


    (我不喜歡這樣。)


    (我不想讓相馬受苦。)


    (奈津美,救我。)


    (誰來救救我。)


    (救我。)


    (救我。)


    (救我。)


    這不是很多人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同時講了很多話的聲音。


    這是禦堂巽的聲音。


    冬馬領悟了。


    這個空間不是禦堂巽的內心具現化後的實體。這裏就是禦堂巽的內心。


    他原本一直以為禦堂巽用的是隔離空間的術,但沒想到性質完全不同。


    冬馬被巽的心絆住了手腳。


    我要揮開他的陰霾!


    冬馬大吼。


    逐漸朦朧的意識清醒了過來,他在火焰的彼端看到了巽。


    雖然燃燒著身體的炙熱厭又重新出現,但冬馬咬緊牙根告訴自己一定撐得下去。他握緊雙拳,拚命和痛苦戰鬥。


    這是心的世界。隻要有一顆堅強的心,就絕對不會輸。


    冬馬相信現在的自己一定能獲得勝利。


    禦堂巽的憎惡和瘋狂程度強大到超乎想像的地步:但同時,他的心卻又比玻璃還脆弱。


    而且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她陪在我身邊,


    冬馬拋開所有厭覺,讓他的心空下來。


    在他空下的心裏、在空蕩蕩的意識裏,他隻想著深雪。


    (冬馬。)


    他在心底深處聽到她的聲音。


    (我們兩個人一起把他從痛苦中解放出來,然後就回去吧,回到大家所在的地方。)


    冬馬對著心底深處的聲音用力的點了點頭。


    一股力量在身體裏奔馳。是兩人份的熾熱力量.


    冬馬揮舞著雙手,把包覆著全身的赤紅火焰撥開。


    我要上了!禦堂巽!


    冬馬高聲呐喊,他的身體開始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迅速地膨脹,變成一道白色的光。


    什、什麽!這道光是什麽!?


    被那道光芒照射到的巽兩手抱頭,發狂般地激烈搖頭。


    光正脅迫若他。


    不、不要過來!我會溶化!我會被溶化掉啊!


    巽因恐怖而扭曲的臉上有幾道深刻的皺紋。


    冬馬帶著所有力量,朝巽飛去。


    紅色的光球、黑色的光球,無數的光球不斷飛來。但那都已不構成威脅。光球在還沒碰到冬馬之前就已消失。


    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巽一邊尖叫一邊作出一麵紅色的防禦壁,但那不過是他最後的垂死掙紮。


    喔喔喔!


    冬馬的拳頭隨著勇猛的叫聲打出,粉碎了巽的防禦壁,一門氣打進了巽的胸口。


    漆黑的血液有如濁流般不斷湧出,灑落在冬馬身上。


    那些濃黑的血被冬馬身上的光芒一照,瞬間便蒸發了。


    冬馬把他的力量和心情全部寄托在他剌穿巽的於上,大聲咆哮。


    你所追求的不足複仇!就算你傷了你自己,也不會有人因此得救!把你所有的憎恨都給我吐出來!


    他的咆哮震動了整個深紅色的世界。接著,冬馬手上散發出的光芒擴散到深紅世界裏的每一個角落。


    白色和金色。混合了這兩種顏色的光芒把深紅的世界改造成光的世界。


    金色的光是純粹的破壞力白色的光是淨化力。


    冬馬的光同時擊碎了巽支配這個世界的強大魔力和憎惡,並把它們淨化了。


    巽顫抖的雙手用比孩子們還不如的力量緊緊地握住冬馬的手。


    他的臉頰上,滿是淚水。


    巽流著眼淚、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卻不成聲。不


    過冬馬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巽的最後一句話。


    終於見得到你了


    那是禦堂巽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的身體溶化在光芒中,化作眩目的光塵消失了。


    地上射出一道光芒,形成一道光柱。


    出現在庭院中央的光柱仿佛就像是連結地麵和天上明月的橋。


    光柱漸漸消失,飛散的粒子在空中漫舞。


    看起來就像是走錯季節的螢火蟲一樣。無數的光之螢火蟲像是被解放般地在空中自由飛舞。


    在光柱消失之後,有個青年站在那裏。


    光之螢火蟲點亮了青年月森冬馬的側臉。


    他大大吐了一口氣。深雪的身體就躺在他視線前方不遠處。


    冬馬。


    當相馬從背後叫著他時,冬馬正靜靜地看著深雪。冬馬回過頭,看到父親與一旁恢複意識的姊姊靜華。


    爸爸姊姊大人


    冬馬告訴兩人戰鬥已經結束。


    已經結束了。禦堂巽,已經不在了。


    冬馬告訴他們這件事後,便轉過身走向深雪。


    相馬沉痛地說了一句是嗎,點了點頭,接下來就不再追問什麽。隻是,他的視線一直朝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哀悼巽的死,想必他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吧。


    靜華也隻是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辛苦了,做得好。


    一如平常般看起來那麽不親切的姊姊,讓冬馬感到安心。


    冬馬走到深雪身前,蹲下來抱起她冷冷的身體。


    你真的好輕啊


    他想起在大學的樓梯上第一次抱起她的事,不禁苦笑。


    和深雪相識不過十天,但在冬馬心裏,深雪已經重要到是一個無可替代的人。


    隻是冬馬從來沒有把他的心意告訴過她。他隻是不斷地被她支持、被她鼓勵、被她救助罷了。


    男人要守護喜歡的女人。


    這是很久以前的連續劇裏的一句台詞。他不太記得連續劇的劇情足什麽,但他隻記得這句台詞和另一句台詞。


    愛的告白是要交給男人來做的。


    那是他記得的另一句台詞。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既陳腐又丟人的台詞。但是


    陳腐或丟人都沒關係,我要把我的心意傳達給你。然後我要一輩子守護若你。


    冬馬輕輕撫著深雪的臉頰和她臉頰上的頭發,他說:


    我的力量是用來守護我最珍愛的人的。


    冬馬再次回想起媽媽最後告訴他的那句話,用左於的食指輕輕抵住深雪的雙唇。


    指尖傳來的厭觸冰冷。她的冰冷雙唇,證實廠生命的熱度已經離開了她。


    這是我第一次親你耶。


    冬馬閉上眼睛,溫柔地將嘴唇覆蓋在深雪冰冷的唇下。


    回來吧!


    冬馬不斷祈求著。為了深雪,他解放了所有的力量。


    淡淡的光芒包覆住冬馬的身體,無數的光之螢火蟲再次出現,在空中漫舞。


    每一顆光粒,都是冬馬的力量和祈禱所構成的生命結品。


    不用任何人教他,冬馬自己知道。


    隻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交換,就可以讓深雪複活。


    在月夜中舞動的光之螢火蟲一個接若一個地落在深雪身下,慢慢滲入她的身體,消失無蹤。


    不隻是深雪。漫天飛舞的光之螢火蟲也同樣治愈了相馬、靜華、還有鷹秋他們的傷口。


    好溫暖的光


    靜華用於指撚起一隻光之螢火蟲,用溫柔的表情說道:


    這真是下可置信神狼居然有這種力量


    相馬一臉驚訝地看著冬馬。背後有個人輕輕拍廠相馬的肩膀。


    不對吧。這應該是冬馬自己的力量喔。


    拍了相馬肩膀的人是靜馬。黑色長大衣的半片下擺隨風搖曳。他在左手的再生完成之前就趕過來了。


    可是加果讓死者再生,冬馬就再也


    是啊不過或許這才是冬馬的心願吧。


    靜馬笑了笑。相馬也閉上眼睛笑著說:是啊,這樣詩織也會很高興吧!


    醒過來的鷹秋和真矢看若冬馬他們。


    大家都在一旁守護著冬馬和深雪。


    回來吧。大家都在等你。


    冬馬在心中祈禱低語。


    怦怦。小小的跳動聲傳入冬馬的雙耳。


    你說你要我過得幸福,可是我的幸福就是有你在身邊。所以


    怦怦。怦怦。怦怦。深雪的心髒微微地、但規律地鼓動著。


    兩人交迭的雙唇也逐漸恢複溫度。


    在冬馬抽離雙唇後,他看到深雪正睡得香甜,雙頰染上了淡淡的櫻花色。


    奇跡出現了。用神狼所有力量所換得的奇跡。


    那並不是死之奇跡。而是直正的奇跡。


    等到她醒了,我希望她能笑著說冬馬,早安。


    冬馬想像著明天早上深雪的笑容,意識逐漸模糊。


    在月光的照耀下,光之螢火蟲包覆住沉睡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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