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呼呼~


    蒼鷹橫空,氣流狂飆。


    某一刻,鷹背上盤坐吐納,打熬體魄的楊獄睜開了眼,大黑狗‘唰’的一聲站起,十分警惕。


    “這是道術氣息?!”


    他點指眉心,心眼洞開,再望向遠處,就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陰冷且浩大。


    這種氣息,如當年在德陽府,摩雲門那些道士施展神峰鎮魔令十分接近。


    是起法壇,施展道術的氣息。


    武林中,將之成之物‘道霧’,與神通催發之時的氣息,有著幾分相似。


    隻是,相比於摩雲門那幾個窮道士,此時感知到的氣息,大了何止千百倍?


    心眼前窺,隻覺潮水翻湧,如江海決堤。


    “這樣強大的道術氣息……”


    楊獄眸光閃爍,催促蒼鷹加快速度。


    唳!


    蒼鷹哀鳴一聲,振翅狂飆,休息的時間太短,它的體力與精神都有些萎靡。


    這不是服用丹藥就可彌補的。


    但它又不敢拒絕,隻得拚了老命的向著遠處疾飛而去。


    呼!


    某一瞬間,楊獄的心頭突然一震,一股堪稱可怖的氣機陡然降臨在他的身上。


    “千裏鎖魂?!”


    他的眸光一凝,望向雲海之下。


    數百丈高空遮不住他的目光,幾乎一掃間,他就看到了氣機的源頭。


    那是……


    唳!


    蒼鷹受驚下落,慌忙撲閃翅膀才穩住身形。


    “下去。”


    楊獄輕按鷹背,渡入內息,安撫它驚慌的情緒。


    嗚嗚~


    足有一人高的臥牛石上,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盤膝而坐,輕吹長笛,混雜著風聲,遠遠飄揚。


    楊獄落下鷹背,相隔裏許,看向這中年人。


    其著一身幹淨的白衣,體魄修長且勻稱,沒有絲毫鋒芒外漏,卻自有一股淵s嶽峙的宗師氣度。


    笛聲停下,楊獄開口,道出其身份:


    “王牧之。”


    萬象山人王牧之。


    龍淵道武人,少有不知此人的。


    一個出身儒家,卻登頂龍淵武道第一人的寶座,異術通神不說,更身懷類似‘撒豆成兵’實則名為‘分身化影’的強大神通。


    徐文紀的留書之中,眼前之人的威脅還要超過張靈峰。


    事實上也是如此,直麵其人,楊獄嗅到了一股極端濃烈的威脅,讓他不得不落下蒼鷹。


    “楊獄,說起來,你可算是我的師弟了。”


    橫起長笛,王牧之微笑:


    “這些年,我一直在關注你。無怪乎老師看重你,如你這般潛龍,天下都不多。”


    “徐老大人於我有半師之誼,隻是,據說他老人家早已將你開革出門牆,何來師兄弟之說?”


    楊獄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兩人都在打量彼此,相互之間,都有些驚詫、慎重。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不認我,我卻不能不認他。”


    王牧之微微一歎,指了指對麵的臥牛石,示意楊獄落座:


    “靈禽雖好,可也要**,趁此間隙,不妨聊一聊。”


    楊獄挑眉,也不懼怕,徑直坐下。


    “乾坤洞的人找過你吧?”


    “嗯?”


    麵對發問卻篤定的王牧之,楊獄心中一動:“你是乾坤洞主?”


    “自然不是。”


    王牧之啞然,卻也承認:


    “我確實加入過乾坤洞,倒不是被他們的許諾打動,而是對於他們的理念,有些興趣。”


    “大同世界?”


    楊獄淡淡道。


    對於乾坤洞的人,他抱有莫大的警惕,在他心中,這夥人的危害不會小於憐生教。


    一群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神通主所組成的勢力,卻要締造一個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


    “這個除外。”


    王牧之搖頭,道:


    “古往今來,我儒家諸般經典中,隻有記錄‘世家弄權、豪強並起、官吏吞人’的弊病,卻從來沒有人敢提及‘皇家至高’。”


    “所以呢?”


    楊獄麵無表情。


    乾坤洞的理念,對於此世任何人來說,都或可帶來震動,但他卻是例外。


    前世今生,他對皇權,從來隻有敬畏之心,沒有屈從之意。


    王牧之眸光微動,問道:“你可知道,k與老師為何分道揚鑣,數十年相看兩厭,不再見麵嗎?”


    “不知,也毫無興趣。”


    楊獄語氣冷硬。


    比起這個,他更多在打量眼前人,尋覓其破綻、缺漏。


    隻是,這中年人隻是隨意一坐,卻似冥合天地,周身虛空與其氣息連成一片,毫無缺陷破綻可言。


    玄關洞開,天人合一。


    “三千年裏,我儒家其實隻有兩條路,其一,是得君行道,第二,則是覺民行道。”


    王牧之絲毫不在意楊獄的態度,自顧自的說著。


    “覺民行道。”


    楊獄一怔。


    儒家的得君行道與覺民行道,其實並不複雜,前者,是說服君主,施展抱負,自上而下改變世界。


    後者,則是廣開民智,自下而上改變世界。


    究其根本,是想建立一個合理的人間秩序。


    隻是……


    “……兩條路,我先後都走過,可惜,後來我發現,其實兩條路,都走不通。尤其是後者……”


    說著,王牧之長歎一口氣。


    “因為力量。”


    楊獄開口了。


    “不錯,正是力量。”


    王牧之點頭:


    “一隊十人的騎兵,足可屠殺萬千百姓,古往今來的當權者,其實並不在乎百姓們的死活想法。


    除了本朝太祖,他乞丐出身,著實不同於曆朝曆代的帝王,但他之後的這些位……”


    楊獄聽他說完,突的冷笑:


    “所以,你就選擇了張靈峰?”


    “其實,不是我選擇了他,而是……”


    說著,王牧之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他轉移了話題,問道:


    “若明日天下大亂,你會如何?”


    不等楊獄回答,他已率先開口:


    “以你的武功,縱然天下大亂,也足可退居一地,庇佑親朋了。”


    楊獄皺眉:


    “你想說什麽?”


    王牧之不答,自顧自道:


    “可一旦天下大亂,兵戈四起,戰火燎原,異族入關,群雄爭霸。


    舊有的秩序坍塌,你再無法獲取丹藥、武功進境大跌、小城產出甚至不足以支撐你如今的境界呢?”


    楊獄越發皺眉。


    隨著他武功越來越高,他已經很少碰到他全然看不透的人了。


    但此刻,他發現自己根本摸不透眼前這位龍淵道第一大宗師,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麽。


    “你會出關!”


    王牧之篤定:


    “不止是你,天下間有名有姓的高手,但凡他不能餐風飲露,那麽,縱然他是武聖,也無法避開。”


    “你到底想說什麽?”


    楊獄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隻想再問你一句話。”


    “什麽話?”


    王牧之把玩長笛,眸光幽深而清澈,似能映照出人影來:


    “你願意寄人籬下活嗎?”


    嗡!


    這一聲,振聾發聵,楊獄隻覺有雷鳴於耳畔,身軀不由一震,下意識的按住刀柄。


    但眼前的王牧之,身形卻緩緩變淡,幾個刹那,已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我明白了。”


    消失之前,他臉上有著一抹笑容。


    神通,分身化影?!


    “他明白了什麽?!”


    楊獄鬆開刀柄,回想著王牧之的話,他心中不由的升起一抹古怪。


    他這雲裏霧裏說了這麽多,不像敵人之間的對話,反倒像是幕僚在出主意?


    有種,勸他造反,自立為王的錯覺……


    ……


    ……


    轟隆!


    駭人級數的血氣熊熊燃燒若烈陽,可怖的光與熱直將無所不在的霧氣都焚燒幹淨。


    察覺到了異樣與危機,魏正先與林啟天再無法按耐,悍然絕然的出手了。


    這一出手,兩人皆無保留。


    林啟天彎弓搭箭,真罡與血氣交織於箭矢之上,一箭發出,就自分化,一分二、二化四。


    轉瞬而已,已然彌漫長天。


    猶如一場炙烈可怖的流星雨,貫穿了重重霧障,鎖定了張靈峰所在的一切避讓方位。


    更威懾著遙遙觀戰的餘景、任小梟。


    而比之他更為凶戾的,是魏正先!


    駭人級的血氣衝霄而起,魏正先盡起先天罡氣,一步踏出,十丈、十數丈、乃至於百丈之內都刮起了旋風。


    赤紅如老鐵的方天畫戟橫空而落,如攜山嶽之重,風雷激蕩之勢,幾乎蕩開了無所不在的霧氣。


    “生死道場……”


    直麵兩尊大宗師的絕殺一擊,這一次,張靈峰沒有再度閃避,反而,閉目誦念起古老的歌謠。


    蒼涼而古老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平原之上,所有聞聽之人,都隻覺心頭發涼。


    轟隆!


    隨著那聲音回蕩,海量的霧氣都為之暴動、翻湧、沸騰起來。


    這一瞬間,所有的圍觀之人,都好似陷入了刹那的恍惚之中。


    嗡!


    餘景的瞳孔一縮。


    那濃重的霧氣翻湧著,好似千百條長蛇交匯,一霎都不到,他竟看到了一尊巨大的虛影。


    那虛影雖然隻是霧氣交織,看不清衣著與樣貌,可看到的瞬間,他的心頭還是止不住泛起一抹涼意。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一尊麵容威嚴的鬼神。


    他立於荒野之上,與龍淵道城比高,一手持古卷虛影,一手提拿著一杆巨大狼毫筆。


    這是……


    唰!


    一霎間的閉目,張靈峰睜開了眼。


    魏正先、林啟天皆是當世豪雄,哪怕他施展了渾身解數,卻也隻能勉力保命。


    受限於修為,他的道術,根本無法傷及二人,甚至有被反製的跡象。


    可他,不隻有道術而已。


    他這一方法壇,作用的,也不止是道術而已。


    “你們的名字,本王到手了十七年啊……”


    幽幽之音,猶如鬼泣。


    張靈峰的所有情緒全部消失了,往日種種在他眼前閃過。


    被禁足的那十幾年裏,他在老師的指點下,學了諸般道術、異術,並掌握了那門自幼合一的神通。


    奪命!


    他最早提筆書寫上去的,就是當時龍淵道名聲最大的,龍淵三傑!


    而他的這門神通,書寫並無難處,隻需尋到記錄其名的名冊即可。


    真正的難處,在於勾!


    勾其名,熄其命,吞其魂!


    他之所以突破玄關,正是因為,被他書寫在冊的‘滄海’‘袁飛’等人先後身死!


    唰!


    張靈峰的雙眸,已不見絲毫白色,赤紅如血的墨滴,也在此時,在那狼毫筆尖滴落。


    “嗯?!”


    鬼神虛影浮現的刹那,魏正先的心神皆是一震,隻覺危機如天幕般遮蔽了所有光明。


    “神通?!”


    恍惚之間,隻覺自己兩人立身與一冊泛黃殘缺的古卷之上,一支好似天柱的大筆落下。


    耳畔,是不知名語言發出的可怖厲喝:


    “今有凡人魏正先、林啟天觸怒神靈,本神以陰司戒律,剝奪所有壽元、打入無間地獄!”


    轟隆隆!


    可怖的神音經由霧氣傳播四野,震動長空大地,聞聽者無不駭然,哪怕是任小梟等人,都覺心頭發涼。


    直至,一道鏗鏘之音,吐露出泣血之音:


    “張靈峰!”


    砰!


    好似有人踢倒了熔爐,那是林啟天積蓄了一生的血氣,汪洋也似的氣血升騰。


    催發而出的,是一道猶如實質般的金芒。


    霸絕真罡!


    身為一個神箭手,林啟天已記不起有多久沒有如此狂暴的催發這門真罡了。


    這一下催發,他隻覺回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戰場之上!


    “你以為,隻有你身懷神通嗎?!”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林啟天已然自昏沉之中醒轉,他放聲長嘯,撞碎了無所不在的霧氣。


    身如長弓,拳臂如箭,殺向了雙臂大張,神色可怖的張靈峰。


    砰!


    幾乎同時,魏正先也自長嘯,他的雙臂高舉迎向那狼毫巨筆。


    兩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配合不可謂不默契,然而所有旁觀之人,卻覺心中冰涼。


    人群中,餘靈仙的心中盡是寒意。


    非隻是被神通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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