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隨著房間關閉,季平安沉沉吐氣,盤膝坐在地板上。


    繼而,將前後兩枚,分別屬於“朱尋”與“咒殺散人”的星辰碎片掏出,朝身前一丟。


    而隨著二者相遇,兩塊灰黑色為底,點綴細密紋絡的金屬突兀震動,表麵亮起淺藍色的光線。


    接著,在季平安的目光中,二者宛若磁石,忽地給無形力量,朝中間拉攏,可就在即將觸碰時,又遭遇“斥力”,彼此彈開。


    並保持著不斷“吸引”、“排斥”的循環,在地板上原地旋轉起來……


    “你,在搞什麽,飛機?”


    旁邊,一頁道經飛出,穿巫師袍服,戴尖頂軟帽,神色呆板無神的薑薑如精靈般竄出。


    於室內凝聚成形,盯著原地打轉的兩塊石頭,麵無表情看向季平安。


    這句話,記載於“國師語錄”中,乃是大周國師一生眾多奇怪話語之一。


    季平安無奈道:“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此前戰鬥過程中,他並未叫薑薑出來,器靈小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會季平安簡單講述了一番,她麵露沉思,說道:


    “所以,這兩個,存在某種關聯?比如,曾屬於同一樣器物?”


    季平安揚眉,好奇道:“為什麽這樣說?”


    薑薑理所當然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強調道:“我是器靈。”


    她又指了指地板:“它們給我的感覺,與我很像,又不像。”


    季平安隻是隨口一問,並未指望單純如白紙的器靈小姐會有獨到見解,但這會真的驚訝了:


    “你的意思是,這些碎片可能曾屬於同一樣器物,被打碎了,而你在這些殘片上,感應到了與你相似的,器靈的氣息?”


    薑薑羨慕地看了他一眼:“你真厲害,這就是,我想說的。”


    不……是你表達能力太垃圾……季平安心中吐槽,就聽薑薑繼續說:


    “因為器靈的存在,所以,一件厲害的法器若被打碎,不同的碎片會有感應。和這個一樣。但它們的‘靈’並不一致,在排斥彼此,所以永遠無法真正靠近。”


    是了,以《道經》為例,每一頁都是整體的一部分,而薑薑則是統籌所有書頁的,唯一的意誌。


    可眼前的兩個,卻分屬於不同的意誌。


    如果將每個碎片,當做一件法器,那麽這些重生者,多少有點器靈的意思。


    可倘若真是這般,那碎片原本的“整體”,又是什麽東西?


    這個世界的星空中,到底存在著什麽?


    “不,換一個思路,倘若這些碎片,分處於不同的部分,那麽……它們之間肯定遵循著某種排布的規律。”


    季平安沉吟著,眼窩深處,有虛幻星盤浮現,繼而徐徐旋轉,嚐試用“大衍天機訣”,解析二者的聯係。


    這段時日,他不隻一次,嚐試以碎片為媒介,進行占卜。


    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可如果媒介的數量增加呢?結果是否會有改變?


    薑薑漂浮在一旁,雙腳淩空虛踏,女鬼一般飄到了房梁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兩條腿垂著一晃一晃的


    ——雖然她並不需要坐姿緩解疲勞,也沒有真實的軀體,但她覺得這樣會更像“人”。


    房間裏安靜下來,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就在薑薑開始覺得無聊的時候,地板上,以季平安為中心,一隻虛幻的八角星盤浮現,繼而,崩碎為一片璀璨星河。


    季平安就坐在星河中央,而地板上由一枚枚光斑,線條勾連形成的星圖,恰好與“群星歸位”那天,星空的位置一般無二。


    而就在他模擬勾勒出星圖的同時,兩枚彼此糾纏的“碎片”,仿佛突然蒙召,“嗖”地飛去了不同的位置。


    仿佛“嵌入”星圖中。


    昏暗的房間裏,這瑰麗夢幻的一幕令薑薑呆板的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


    緊接著,她更隱約看到,季平安頭頂升起一道虛幻的星河,沒入屋脊,然後消失,與漫天星光融合為一。


    一股股天地靈素,開始朝著季平安聚集,微風乍起,薑薑的長發應激飄散。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眼眸猛地閉合,掐斷了這個過程。


    虛幻星河消失了,房間裏恢複了安靜,隻有桌上一盞燈燭靜謐燃燒,擴散開橙色光暈。


    季平安抬手一撈,那兩枚指節大小,金屬質地的碎片飛入他掌心,形狀變幻,“哢噠”一聲合二為一。


    薑薑瞪大眼睛,目瞪狗呆。


    “你……你……”器靈小姐飄下房梁,吃驚地看著他,忽地將眉頭顰起:


    “你將他們的靈,抹除了?”


    身為九州至寶,薑薑覺得,沒有人比她更懂“器靈”。


    所以,之前言之鑿鑿判斷,說二者相斥,絕不可能真正接觸,可方才激烈互斥的的兩枚碎片,如今卻服帖地在季平安手中任其揉圓捏扁,這儼然是超出她的想象的。


    唯一的可能,是季平安將“朱尋”與“咒殺散人”殘存的靈抹除,才可能做到。


    “沒有。”季平安搖了搖頭,摩挲著指尖稍大些的碎片,眼含笑意:


    “隻是用了一些星相學上的技巧。”


    “技巧?”薑薑一呆。


    季平安並未解釋,因為太複雜,饒是以他在星相學上的積累,也廢了好大力氣,才將二者捏合。


    或許,當今九州,也隻有他能做到這點。


    與之對應的,則是在二者合並的刹那,他隱約間與天穹深處,某些東西建立起了短暫的聯係。


    隻可惜,這種連接太短,更像是錯覺,這令季平安生出一種預感:


    當他掌握的碎片足夠多,就可以憑此為媒介,通過占星術,與星空,乃至這個世界產生更深入的交集。


    這是他一千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兩度踏入“神藏”境界,季平安本以為,自己早已對這個世界的“上限”門清,可如今卻察覺,自己隱約觸及到了另外一座天地了。


    “那剛才的靈素是怎麽回事?”


    薑薑見他不肯說,便也憊懶地沒有問,轉而詢問更實際的問題。


    “哦,這個啊,可以理解為實驗的副產品,”季平安笑了笑,掂了掂手中碎片:


    “通過這個東西,我吞吐星光修行的速度更快了,大概快了一倍?不過,就是動靜大了些,在城裏不方便用,所以掐斷了。”


    頓了下,他略感應了下氣海,說道:


    “咦,我好像破四了。”


    薑薑眼神複雜。


    雖為器靈,但耳濡目染,她何嚐不知,對修行者而言,修行速度的增加,以及境界的提升何等重要?


    可這些旁人渴求的東西,眼前的年輕人卻渾不在意,仿佛隻是件小事。


    ……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


    俞漁一馬當先,猛地推開門,瞪大眼睛左瞧右看,才狐疑道:


    “我剛才好像感應到,這裏靈素聚集了。”


    她叉著腰,豎起小眉頭:“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們偷偷修煉了?”


    聖女對今晚戰鬥中,自己的戰績很不滿,有點焦慮。


    沐夭夭與黃賀,也一左一右投來好奇目光。


    季平安莞爾,將碎片收起,忍住削她頭皮的衝動,說道:


    “來的正好,剛想與你們對今晚的事做個複盤。”


    俞漁聞言,頓時將小小的疑惑拋下,豎起耳朵,拉過椅子坐下,身體前傾,一副“快說快說”的表情。


    季平安清咳一聲,當即將自己修改過的版本,講述了一番。


    大體,便是俞漁昏迷後,他追擊修為透支的“大公子”出去,並將其解決,再次獲得了一塊碎片。


    “所以,裴氏大公子就是咒殺案的幕後凶手,也是一名重生者?”俞漁咬著嘴唇,神色複雜。


    雖有先例,但在此前,他們對“重生”還是猜測居多,終歸沒有證實。


    可這一次……裴氏大公子性情大變,使用古代咒術……都實錘了其被“奪舍”的事。


    季平安“恩”了一聲,補充道:


    “並且,據我觀察,其施展的咒術,極可能源於昔年人、妖兩族大戰期間的一門魔門秘法,後來失傳。”


    黃賀吃驚道:“公子是說,他是六七百年前的古人?這樣說來,‘重生’者的範圍,比我們預想的更大。”


    穿荷葉色羅裙,頭簾整齊的吃貨少女托腮:


    “好厲害。”


    季平安點了點頭,神色嚴肅:


    “可惜,未能將其活捉,線索再次中斷。不過這起事件還有許多謎團,未曾解開。”


    俞漁抽了抽瓊鼻:“謎團?”


    季平安解釋道:“其一,官府的人為何突然趕到?這麽巧,與我們腳前腳後?如何得知的?”


    “其二,山莊內其餘的武夫,從何而來?”


    “其三,裴氏大公子,與四聖教是否存在聯絡?不要忘了,之前與你們說的,押鏢隊伍被伏擊,魔師殘軀被劫走,肯定有人通風報信,我懷疑就是這個‘大公子’。


    這意味著,其也許早已暗中與四聖教勾結,這同樣是一條線索,我現在愈發懷疑,四聖教主同樣‘重生’歸來,且這一世的身份並不簡單。”


    俞漁愣了下:“不簡單?”


    季平安耐心解釋:


    “四聖教早已毀滅了,就算教主重生,可如何能做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拉起隊伍?甚至與朱尋,乃至這個‘大公子’建立聯絡?”


    黃賀恍然大悟:


    “隻有身份足夠高,可以動用某些勢力,才能做到這點。恩,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可以關注瀾州範圍,一些大勢力內部,是否有死而複生者……不過,這也很難,大勢力本就被人關注,若有異常,早被察覺了。”


    沐夭夭兩隻胳膊肘抵住桌麵,托著圓潤的腮幫子:


    “好厲害。”


    季平安頷首,思考了下,道:


    “這件事的確還須從長計議,總之,還是先嚐試從裴氏下手,解決掉前麵的疑問。”


    黃賀擔心道:“裴氏那邊,會有線索嗎?”


    季平安神秘一笑:“等到明天,或者後天,就會有答案了。”


    他雖沒進入半月山莊的地牢,但通過占星,隱約有了個猜測,但還須要後續印證。


    若是他所料不錯,這兩日,裴氏就會來邀請他前往。


    ……


    ……


    一夜無話。


    清晨,當季平安從睡夢中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庭院裏飯桌上,又用紗網罩著的飯菜,其餘三人留下字條,已經提早出門,去打探消息。


    季平安悠然用過早飯,照例走入一靜齋,換上了“卦師”的袍子,開門營業。


    豔陽高照,熱風習習,老柳街一如往常,沒人知道,這間小小鋪麵的主人,昨晚掀起了驚動整座餘杭的風浪。


    “小李先生坐台了!”


    “是真的呢,他出來了,大家夥快看啊。”


    然而,就在季平安坐下後不久,就神色古怪地,看到不少街坊聚集在外頭,指指點點,奔走相告。


    然後,便是一群街坊排起隊伍,興奮地上門問卜。


    都是些家長裏短的話題,無非財運、姻緣等……


    季平安心下詫異,怎麽清冷的生意一下熱鬧了。


    直到晌午時,他掛上了打烊的牌子,人流才散去,隔壁書畫店的老板走過來,給他道出真相:


    大意是,前日裴氏二小姐親自登門,這消息不脛而走,起到了名人效應。


    原本老百姓對年輕的季平安抱有懷疑,覺得不靠譜,可眼瞅著裴氏的大人物都來“問卜”,頓時就坐不住了。


    “昨天大家就想來,但瞅著是那位黃先生坐堂,就沒上門。”書畫店老板解釋道。


    季平安苦笑,他本想著清靜,如今看來反而莫名其妙有生意火爆的趨勢。


    幸好,到了下午的時候,人漸漸少了。


    一方麵,是他的名聲傳播範圍終究有限,尚未擴散開,街坊鄰居問卜後,更遠處的客流還不多。


    另一方麵,則是一個轟動性新聞的出現:


    昨夜,城外半月山莊發生修行者廝殺,有魔道散修作亂,裴氏大公子不幸戰死,裴氏家主受傷,被朝廷官差連夜護送回城,一並帶回的,還有被“魔道散修”淩虐的百姓。


    “據說,那群魔道散修豹頭環眼,生的醜陋至極,裴氏大公子多好的一個人呐,怎麽就這般死了……大清早,裴氏府邸就掛滿了白綾,發起大喪,知府都親自登門告慰,定要捉拿凶徒,為大公子複仇。”


    書畫店老板神秘兮兮,分享聽來的八卦。


    季平安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那個“魔道散修”,就是自己這檔事……


    而接下來的半天,整個餘杭都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掀動,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小道消息瘋傳。


    狂風巨浪中,季平安穩坐釣魚台,沒有再出門,隻是等在一靜齋內。


    晚上的時候,回歸的俞漁等人,也帶來了更詳細的消息,果然與他預料的那般,裴氏家主,就被藏在山莊地牢內。


    第二天,清晨。


    當季平安再次照例推開店門時,不出預料,看到裴秋葦的貼身大丫鬟“荷兒”登門呈上請帖。


    ……


    ps:精神內耗,今天少點,明天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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