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前對祁承翊有多少猜疑,可此刻,二人之間的朦朧情感,卻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真實。


    她不知道祁承翊真實身份究竟是誰,她查不出來,便想等祁承翊有一天主動告訴她。


    見扶雲卿有些出神,祁承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何事?”


    “想……戰爭。”扶雲卿忽然道,“殿下可知,轅國晧王來了葦河河畔?”


    祁承翊見她提及晧王,眼底劃過一絲異樣,隨後雲淡風輕笑道:“略有耳聞。”


    “你掌管棋盤閣,應該知道這位晧王吧?”扶雲卿看著他說道,“晧王,算是我欽佩之人,他比父親還要厲害幾分,當是世上最厲害的戰神。什麽鐵達穆爾、南蚩軍隊,見了他就像見了閻王,立刻恭恭敬敬。”


    “知道。”祁承翊點頭,給自己斟了杯熱茶。


    “我真想知道,晧王麵具背後,究竟是一張怎樣的臉?”扶雲卿接過祁承翊遞來的茶,茗了一口,唇齒留茶香,隨後笑吟吟地看向祁承翊,“你知道晧王,長什麽樣嗎?”


    “咳。”祁承翊平靜地放下茶盞,搖頭,“這……我還真不知道。”


    “大概是他奇醜無比,卻又不想讓人嘲笑他陣前失了威風,故而才戴麵具遮掩吧。”


    扶雲卿幸災樂禍地笑道。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別的話題,扶雲卿看著日落將沉的暮色,疑惑問道:“殿下不回營帳嗎?今夜,難不成要下榻在小院裏?”


    “不回。”祁承翊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小算盤。


    “不回?你我孤男寡女,共處小院,怕是不妥吧?傳出去糟了我的名聲,日後還怎麽嫁人?”


    “且不說你現在是個男人……”祁承翊掃量一眼女扮男裝易過容的扶雲卿,頓了下,認真問道,“還有,你想嫁給誰?”


    “我嫁給誰啊?”扶雲卿從腰間抽出展霄劍,屈指彈響劍刃,發出清脆聲響,笑道,“嫁給我的,兵器。”


    “嗯……”祁承翊沉吟了下,道,“如果你用我用的順手,我也可以做你的兵器。”


    “哈哈。”扶雲卿被他這話逗笑了,忍不住往下接,“讓我想想,該怎麽用好你這柄兵器呢?”


    “你想怎麽用我?”他半笑半認真地凝視她。


    不知不覺,說話氛圍似乎有些偏了。


    “用你做什麽都成?”扶雲卿開玩笑。


    “上陣殺敵、上榻暖被,當兵器、當未來夫君,都成。”


    扶雲卿愣了一下,聊著聊著,笑容裏竟多了幾分滾燙,耳垂也逐漸火燒火燎:“不與你開玩笑了,我有暖爐、湯婆子,要你暖什麽床?”


    “我不比湯婆子好使嗎?”他俯身過去,俊臉帶笑,貼近她麵頰,看著她澄澈幹淨的明眸、滾燙發紅的耳垂,最後將目光放在她櫻粉誘人的唇上,一點點湊近。


    那張帶笑的俊臉一點點擴大,越來越近。


    扶雲卿咽了咽口水,胡亂之中,忽然猛地抓住祁承翊衣領,猛地朝自己身前一帶,強吻上去,潦草結束後,慌亂地匆忙說道:


    “湊那麽近,別怪我占你便宜!”


    撂下這句話,扶雲卿抓起桌上的展霄劍,急急忙忙落荒而逃,一邊跑回屋,一邊說道:“我想吃塢城的蔥油拌麵了,祁承翊,你去買!”


    “好,我買。”祁承翊滿眼寵溺溫柔,黏在女子背影身後,輕抬手撫過她強吻過的地方,哎了一聲,“輕薄了本王,難道不需要負責嗎?”


    扶雲卿進屋後推開窗,看著祁承翊離去買蔥油拌麵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漸漸忍不住低頭癡癡發笑。


    “姑娘……?”甜盈走進屋,看著兀自一人癡癡發笑的扶雲卿,有些不可思議,“你這是被附身了?怎麽笑的這麽奇怪?”


    連扶雲卿也沒發覺,她方才臉上露出的小女兒嬌態,握拳咳了一聲轉移注意力:“不說這些了。小盈,替我備好最快的戰馬,我要奔赴前線。”


    甜盈險些叫出聲:“姑娘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你要頂著滿身傷口上前線!?”


    扶雲卿撓了撓吵的生疼的耳朵,眼底有著憂慮與沉穩,看向院中大片花海:


    “無數戰士在前線危在旦夕、命懸一線,其中不乏傷殘之士,而我身為雷焰營的主將卻躲在此處花前月下,你覺得合適嗎?”


    “可是你有傷在身,卻不是輕傷……”甜盈好擔憂。


    扶雲卿苦笑了一瞬:“戰場之上,重傷者數不勝數,隻要不死,就必須守住陣地。甜盈,我不是扶家大小姐,此刻我是宋雲將軍。你能明白,我要表達的意思嗎?”


    不知為何,甜盈被扶雲卿這番言語深深震撼,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勸阻之話,眼眶滾熱,擲地有聲道:


    “甜盈願與姑娘生死相隨,你要戰,我們便戰。”


    甜盈從馬廄裏牽來戰馬,作為丫鬟,她不能拖姑娘後退。


    扶雲卿與甜盈各騎一匹駿馬,奔赴最近的哀魂穀戰場。


    半時辰後,祁承翊左手拎著蔥油拌麵,右手拎著桂花糕,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時,唇角寵溺的笑容僵住。


    她,還是去戰場了。


    方才讓他買蔥油拌麵,不過是想支開他。


    因為扶雲卿知道,若祁承翊在,說什麽都不會讓她上戰場。


    祁承翊嘴角笑意徹底消失,皺緊眉宇,腦海裏都是那一夜葦河河畔渾身是血的扶雲卿……


    女子一身染紅的血衣,鎧甲破損,肩胛骨處血肉模糊,仿佛下刻就會了無生息。


    仿佛,她會永遠消失在他生命裏。


    除了權利,宗政燼此生還沒想抓住過什麽人和事,而扶雲卿是他二十二年裏,唯一一個想抓住的人。


    可這人,卻如此不珍愛自己的性命。


    她拋頭顱、灑熱血,一腔壯誌豪情護國心,胸懷天下,卻唯獨不把自己當回事。


    她可知道,她有多令人擔心?


    生死被她置之度外,故而,宗政燼隨時隨刻都在擔心,是否下一瞬就會徹底失去她。


    真是新鮮,他居然也有提心吊膽的時候。


    宗政燼將手放在了怦怦直跳的心口處,無奈地笑了一下。


    沈淮序從暗處走來:“王爺,可有什麽吩咐?”


    祁承翊道:“調集小支軍隊,喬裝成暗衛,護在扶雲卿身邊。”


    沈淮序沉默了下,有些冒犯道:“末將鬥膽,王爺是以祁承翊的身份守護扶雲卿,還是以轅國晧王的身份?”


    “無所謂身份,本王都是本王。”


    “可是……隻要找到玉璽,我們就要離開轅國,屆時您隻能是轅國晧王,不可能是祁國祁承翊。末將的意思是,您對扶雲卿的那些微末情誼,隻能止步於祁承翊的身份。”


    做祁承翊時,他可以動心。


    但轅國晧王,不能。


    祁國與轅國是兩個概念,轅國權利鬥爭隻會比祁國殘酷百倍。


    轅國晧王,所向睥睨、心狠手辣,之所以無堅不摧,是因為他眼底隻有權利,沒有軟肋。


    若轅國晧王有了軟肋,那麽,所有人都會瘋狂攻擊他的軟肋。


    屆時,無論是對祁國一個個小小的扶雲卿而言,還是對祁承翊而言,都絕對是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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